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但为君顾 作者:生花梦 文案 彼时青春年少,品貌俱美,嘴上说不敢,心中也曾渴盼过觅得良人,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后来岁月无情,心神俱老,漫长的时光里唯一能依靠的人也只带给他虚妄的诺言和真切的欺骗,他想,或许这一世便沉溺其中,挣扎其中,无力自拔。 世间若巨大泥塘,他既已沾身,便无处可逃。 陈慕之不知由何处来,也不知到何处去,只是突然地,便站在泥塘外,朝他泼洒清水,妄图濯尽前尘,再将他一把拉出。 可是他不敢去碰那只向他伸来的手,离得越近,看得越清,便越惶恐,一怕自己身上的淤泥染了那无暇的一只手,二怕这救他出泥塘的一只手有一天会推他入悬崖。 他想他终于遇见他,可是迟了十几年。 陈慕之不同意,他说,自我俩相遇相知,便如再世为人,由此新生,往前种种,即便一路荆棘,刺破骨血,也不过是为这场相遇设下的漫长铺垫。 1.这是一个优质攻从渣攻手里抢人的故事。 2.文案仅供装13使用,正文画风清新逗比,不要和作者计较太多。 3.内有萌宠 4.相信作者人品,尽力卖一手好萌,传播正能量。(你敢信?)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搜索关键字:主角:陈慕之,君顾 ┃ 配角:唐鉴,秦沐川,崔亦棠,棉花,陆沈夫夫 ┃ 其它:   ☆、遇见   陈慕之放下研究了几天几夜的病历,摘下眼镜仰躺在椅背上揉了揉太阳穴。   陆宸的病情比较复杂,虽然经过专家会诊,并不算同类症状中严重的,但是他的病根深蒂固,潜伏期又漫长,后来因为各种刺激导致病情发作来势汹汹,想要彻底治愈并不容易。   他这么尽心尽力,倒不是因为陆宸是B市翻云覆雨没人惹得起的人物。而是因为陆宸对他算是有知遇之恩,他嘴上不提,背地里也要为他的病情多费一番心思。   陈慕之拿起左手边一杯雾气袅袅尚有余温的热茶喝了一口,起身系好白大褂的扣子,拿着一沓病历闲庭信步地准备到楼上VIP病房查房的时候,恰巧看见陆宸和沈皓。   这两人每天下午四点到五点都去医院楼下花园散步,陈慕之刚想上去打个招呼,就看见沈皓每隔两秒钟就一脸不怀好意地瞅陆宸,陆宸一露出询问的目光,沈皓就转过脸去,如此重复了七八回以后,陈慕之一阵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果然沈皓突然发大招,抵着陆宸胸口就把人推在了拐角处的墙壁上,捧着陆宸的脸就开始各种丧心病狂少儿不宜地吻着,一边还不要脸地说:“哼!我总觉得你在勾引我!”   陈慕之满头黑线扶着墙,感觉心中一口血都能让硬生生逼出来了,这种色令智昏精虫上脑的行为和这么不要脸的话,也就这小混蛋能说出来了!   还没等他喝口凉水冷静冷静,一抬头两人还黏糊一块没分开,动作尺度又激烈不少,不过这次两人的位置倒是换了一下,陈慕之绝望地听见沈皓一声喑哑又妖娆地低呼的时候,一甩袖子满脸愤恨地回办公室了!   他妈的!陈慕之在心里疾呼,他在这儿担心陆宸病情咸吃萝卜淡操心,这对狗男男倒好,简直闪瞎人眼,陈慕之恨不得分分钟自戳双目,快让这两人自生自灭最好死在床上吧!医院的风化都让这两人伤透了,真是伤风败俗伤天害理!   等到陈医生灌了两杯水冷静下来,又觉得哭笑不得,自己这命也算苦啊,这几天在医院里没日没夜操劳,连找个人发泄下正常欲/望的时间都没有,他这个医生在这儿卖命,病人倒是爽的自在,这特么天理何在啊。   陈慕之越想越心塞,人生苦短真是觉得他也该给自己放个假了,脱了白大褂穿上米白色的风衣,又系了一条灰色的围巾,拿了车钥匙就准备找个酒吧一醉解千愁。   陈慕之之所以这么心安理得地为陆宸所用,对陆宸和沈皓两人的关系没有丝毫惊诧,就是因为他自己也是个GAY。   当初他抛弃美国的高薪职业执意回国,在B市第一医院做了两年,他擅长领域极广,医学素养惊人,年纪轻轻就做上了主任,何止让人嫉妒得眼红,那简直是要眼瞎。   只可惜他不适合公立医院的勾心斗角,在一次职称评定的时候,被竞争对手煞费苦心挖出了他性取向的事情,虽然因为他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院方还是不惜任何代价保住他,但是同事之中的挖苦讽刺和异样眼光让他愤愤不平,他活这么大从来就不是忍气吞声的人,当即把那些小人臭骂一顿辞职回家,摆手不干了。   据听说他的事迹还在B市医疗界被传得人尽皆知,而陆宸也是在这个时候找到他的。陆宸让他主管现在这家水平一流的私立医院,但他最初也是最重要的任务,其实是全心照看那时候病病殃殃状况频出的沈皓。   陈慕之一开始在心底还表现出各种不服,他一个被美方多次高薪挽留中方通过先进人才引进项目弄进中国大地的高精尖人才,精通心胸外科和脑外科,在影响因子高达80多的核心国际期刊上发表关于临床肿瘤治疗的文章,结果就让他每天毛事不干,盯着一个不是酗酒酒胃溃疡,就是抑郁睡不着的纨绔少爷精心照料着,简直是对不起他在美帝吃得那二十几年难吃的饭啊。   不过后来因缘际会,渐渐跟着他们了解经历了一些事情,便对那两人的事情格外上了心,也不光是拿钱办事儿的心态了。   现在沈皓和陆宸两个人也算是修成正果,都不再要死要活了,他也暗自松一口,总算能好好继续他的医疗研究,不为这俩人操心了。   陈慕之想到陆宸和沈皓,又不免想到二十七岁了还是孤身一人的自己,还是难免喟然长叹一番。   陈慕之因为智力超常,所以从小读书就一直在跳级,十五岁读大学,别人在大学里风花雪月谈恋爱的时候,他太年轻太天真只顾着享受征服各种专业课和实验的快感,完全无感于周围弥漫的“约吗?”的躁动气息。   后来十八岁读硕士,这时才算是开窍了,不幸的是陈慕之一拍大腿发现自己能看上眼的竟然全特么是男人!所幸陈慕之家教开明,他爸妈那种时不时就往巴以冲突地带、阿富汗和非洲部落跑的人,连生死都看淡了,别说性取向了。   陈慕之年轻帅气,家庭背景好,又是出名的天才,智商动不动甩别人十条街,男女追求者自然不少,有看顺眼的他也不介意搞个暧昧,毕竟年轻嘛。   陈慕之第一次认真地去喜欢一个人,应该是他同一实验室同一年级的同学,温祺。温祺是中国赴美的留学生,正常年龄入学,要比他大四岁,在实验室和学校都是很低调稳重的人,长得眉清目秀,干净利落,脾气温和,做事认真。   他和温祺相识五年,做哥们做了四年,两人同甘共苦焦不离孟,一起吃饭上课打游戏打架,温祺自诩年龄大,处处想回护他,不过陈慕之人小心大,本事又多,还经常是他要罩着温祺,到了后来甚至无私到自己发在核心期刊上论文要让温祺给他查一份最简单的资料,这样他就可以堂而皇之地把温祺的名字也带上,做第二作者。   往事过眼,大抵都纷乱不堪,五年相识,四年相知的结局也不过是鸡飞狗跳怒目而视一拍两散从此相忘于江湖,陈慕之手指在方向盘上有节奏地磕了两下,嘴角抬起,却像是想到什么可笑的事情一样,黯然摇了摇头。   陈慕之突然不知道应该开往哪家酒吧了,手搭在方向盘上,望着窗外暮色夕阳,渐渐地神思就不知游荡到了哪里。   等他猛然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车前正好有个模糊人影,他猛踩刹车紧打方向盘偏开车头,那人也慌慌张张往后一退,车子堪堪擦住那人一点然后猛地停下来,陈慕之被惯性闪了一下,等坐稳了再看的时候,车头前那人已经倒在地上,陈慕之立刻打开门冲了出去。   ***********   君顾醒来的时候,觉得身体还是一样不舒服,头昏昏沉沉的,他努力睁开眼皮,望着陌生的地方,突然有点不知所措。   陈慕之看见人醒了,抬手扶了扶眼睛上前几步问道:“你醒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君顾摇了摇头,看着面前陌生的男人,身量很高,穿着一身白大褂,袖子挽到小臂,很随意的样子,医生看起来很年轻,长得很俊逸,眼睛很亮,和他说话的时候带着一点微笑,会露出明显的梨涡。   君顾看着陈慕之发愣的时候,陈慕之也毫不在意地任他打量,陈慕之发现那并不是多么漂亮的一张脸,也不算年轻,但是气质温和,看着就很舒服,虽然脸色苍白,眼睛却漆黑深沉,像是有一湾水不动声色的流淌而过,是那种跋涉千里万里也不置一词的平静。   君顾疑惑地看了一下自己打着点滴的手,犹豫着开口道:“你好,我怎么会在这里……”   陈慕之直起身子,大叔的声音挺好听,声线干净柔和,却带着一点稳重的沙哑。   陈慕之满脸正气地说道:“不好意思,我的车撞到了你,你晕过去了,我怕你身体有恙,送你到了医院。你别担心,我是医生,你有哪里不舒服,都可以和我说。”   君顾连忙道谢:“谢谢你啊,是我走路不小心,不关你的事的。”   陈慕之看他这幅礼貌客气的样子,心里微微浮上怪异的感觉,斟酌了半天才抬了抬眼镜说道:“我想有必要和你说一下,你刚刚被车撞上晕倒的时候,我怕你身上有伤,因此冒昧查看了一下……”   君顾听到这里,就浑身紧张地瞪大了眼看着陈慕之,不一会又低下了头,脸上微微浮现出一丝尴尬。   陈慕之也有点尴尬,但还是认真说道:“你的身体状况不太好,应该是遭遇过暴力……咳,或者是侵犯,导致你身体虚弱,高热,神智恍惚。”   陈慕之看着君顾变得有些羞愧尴尬的表情,不知怎么的,也觉得于心不忍,不想再多说。他刚才怕自己撞坏了人,检查了君顾的身体,车身擦过他大腿,有一点划伤,但不严重,意外发现他胸腹上有一片斑驳的青紫痕迹,尤其是后面那个部位,有些红肿充血,很是凄惨的样子。陈慕之作为一个GAY,自然对这种场景比较敏感,他在床上一向是比较温柔的,所以对于君顾的遭遇还是觉得有点同情。   君顾低着头,犹豫了半天才说:“我、我没事……给你添麻烦了……我身体没事,就不多打扰了,我就先告辞了……”君顾说着就要拔了手背上的针头下床,被陈慕之一把拦了下来。   陈慕之叹气道:“你还在发烧呢,我撞了你,总归是我不对,你就好好吊完这瓶液,然后要去哪我送你。”   陈慕之不容拒绝地把人推回床上,严肃地盯了他一眼,然后回到书桌上继续研究手里的病历。   十几分钟过去,陈慕之手里的病历也没翻过一页纸,他叹了口气,滑轮椅转了过来,钢笔帽磕在桌子上,斟酌着对君顾说:“你要是发生什么事情,可以报警……或者,你可以说,总有办法的。”   君顾摇了摇头,看不清表情,声音柔和却坚持:“我没什么事情的,谢谢你医生。”   陈慕之摇了摇头,转身回去,不再多说什么。   君顾躺在床上一言不发,呼吸声也很微弱,陈慕之不时用余光看他一眼,不知怎么的,觉得那个淡薄苍白的身影,让人有点心酸。   打完吊瓶,陈慕之换下了白大褂,然后把君顾扶下床,执意送他回家。   君顾一路上都有点紧张,低垂着眉眼。等车开到了一个老旧的小区门口,陈慕之打量了一下这里杂乱的环境,又默默叹了口气。   陈慕之转过头一本正经对君顾说道:“你的手机给我用一下。”   君顾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就开始从裤兜里掏手机,顺带着掏出了几个硬币和几张零钱,君顾脸色一红,有点不好意思的把那些小钱塞进兜里,把过时的手机递给陈慕之。   陈慕之接过手机,把自己的号码和名字输了进去,然后又拿他的手机给自己响了一声电话。   陈慕之把手机还给君顾,说道:“我叫陈慕之,这是我的电话,今天撞了你实在很不好意思,你如果回去以后觉得有哪里不舒服,可以给我打电话,我可以负责诊治还有赔偿。”   君顾接过手机以后连连摆手道:“没事的没事的,陈医生,你人真好……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陈慕之看着他那副紧张的样子,像是一只温驯的动物,但却带着卸不掉的防备,让他硬生生觉得自己一番正儿八经的好心,却像是不怀好意地搭讪似的,陈慕之苦笑道:“ 我看起来很想居心不良的坏人吗?”   君顾愣了一下,仔细看了陈慕之一眼,陈慕之高大帅气,文质彬彬,还是年轻有为的医生,穿着讲究高档,还开着名车,骗他这样穷酸的小人物做什么?   君顾苦笑道:“怎么会啊,陈医生,看起来就是很好的人。”   陈慕之也轻笑了一声道:“那你连名字都不肯说给我?”   君顾“啊”一声,后知后觉道:“我叫君顾。”   陈慕之点了点头道:“是曹操诗中但为君故,沉吟至今的‘君故’?”   君顾摇了摇头道:“……是只缘感君一回顾的‘君顾’。”   陈慕之突然笑了起来,透过挡风玻璃看着前面大楼的阳台上飘飞的衣物,意味深长道:“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是吧?”   君顾好像这一下子才反应过来什么,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很是窘迫的样子,干巴巴道:“那,那个,谢谢陈医生你送我回来,我就先走了……”   君顾手忙脚乱地打开车门,刚迈出去关上车门,就看见陈慕之打开副驾驶的车窗,对着他比了一个打电话的姿势,说道:“如果身体有什么不舒服,记得联系我。”   君顾身上有伤,尤其是伤在那种难以启齿的地方,走路动作很慢也很僵硬,等到他好不容易走进那幢老旧的居民楼里,陈慕之才叹了一口气,缓缓发动汽车。      ☆、唐鉴   君顾身上有伤,尤其是伤在那种难以启齿的地方,走路动作很慢也很僵硬,等到他好不容易走进那幢老旧的居民楼里,陈慕之才叹了一口气,缓缓发动汽车。   君顾打开门后屋内一片漆黑,他叹了口气摸到开关打开了灯。身上还是很酸疼,可是家里没什么吃的了,下午想出去买一点,没想到晕倒在路上,这样无功而返。   君顾只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就觉得后面有些肿痛,不得已趴了下来,今天中午就没怎么吃东西,他躺了一会儿还是打起精神去厨房煮了最后一点面,加了点酱油和醋匆匆吃了。   半夜的时候走廊突然一阵动静,君顾脊背一僵,就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   唐鉴回来了。在客厅里胡乱呼喊着他的名字,君顾不得已只能爬起来匆匆赶到客厅关上门,给他倒了杯水道:“已经很晚了,这么吵会影响别人的。”   唐鉴没好气地推他一把道:“我现在受别人气已经够多了,现在会这儿还要受你的气?!”   君顾被他推得闪了一下,撞到了茶几上,刚起身唐鉴就一把拽住他的衣服把他往卧室拖。   君顾放低了声音恳求道:“唐鉴你醉了,你别这样,今天不能再做了。”   唐鉴充耳不闻,三两下就大力地扯开他的衣服和睡裤,把他往床上推,君顾挣扎着道:“今天真的不行了,你就放过我吧。”   唐鉴狠狠地掐了他一把,掰开他的腿拿床头的凡士林大体润滑了一下就要往君顾身体里插,君顾被他的动作弄得脸都白了,痛得出了一头冷汗,挣扎着往出爬,这一下激怒了唐鉴,把他拽回来,压住他后背就死死地往他身体里面顶,像是打桩一样深入用力,君顾痛得几乎要晕过去,感到后面还未愈合的伤口又一次撑裂了,他也不在挣扎,满心绝望地趴在床上,承受着身后凶狠的动作。   唐鉴看他全无反应趴在床上一动不动,凶狠地掐着他的胸腹道:“你是死人吗?!你不会动一动叫一叫吗?!越来越没劲了!”   君顾也不吭一声,他感觉浑身的力气又一次流失殆尽,他前几天做了一份临工帮人搬家,这两天被唐鉴做的也没有多少时间休息,今天一天又没怎么吃饭,实在是连挣扎地力气都没有了。   可是痛感还是如蛆附骨,他感觉腰下都要麻痹了,满身的汗。本来就受伤的下面像是被硬生生撕开一样痛楚,身体都要连带着被劈成两半。   君顾后来被做晕了过去,再醒来已是第二天早晨,浑身上下无处不疼,他感觉身体里有一种诡异的热度,要将他整个人都焚化了一样,浑身虚弱地脸抬下手的力气都没了。   他抬起手,想让唐鉴给他端杯水,唐鉴在床边找急忙慌地套着衣服,然后在镜子旁仔细整理了领带和头发,正要出门,看见君顾像他伸手,穿着鞋赶紧踏回床边抓着被子敷衍地亲了唐鉴一口,清了清嗓子道:“哥,昨天我喝醉了,你可别怪我啊。我还赶着上班,有空就来看你!”   君顾想要出声,却发现嗓子有些哑了,说一个字艰难地就像有一把利刃在喉咙猛刻一样。唐鉴想了想,从钱包里掏出几百块钱塞给君顾道:“哥,你看着自己买点吃的啊,我真得走了!”   唐鉴风风火火冲出了大门,君顾伸着的手慢慢垂了下来,手中的钱也飘落到地面上。他浑身冷热交替,没有一点力气,喉咙干渴,吞一口唾沫都生疼。他试着起身去倒杯水喝,却发现腰臀处疼的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后面还有一股诡异的黏腻感,看来唐鉴也没有帮他弄干净。   君顾叹了口气,又倒回了床上。他本来想着,睡一会,忍忍就过去了。可是身体却烧得越来越厉害,他感觉脑子都混沌了起来,甚至有些透不过气,他犹豫着拿过床头的手机给唐鉴打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唐鉴在电话那头压低声音道:“什么事啊?!我还要开早会呢!”   君顾张了张嘴,忍着喉咙的痛楚道:“唐、唐鉴,我好像发烧了……你能不能帮我买点药回来……”   唐鉴在那边犹豫了半天才无奈道:“你,你多喝水,休息一会,我不是给你钱了吗,你自己去楼下药房买点药。我这儿真有事儿!要是能忙完再回去看你!”   君顾还想说些什么,唐鉴已经掐断电话了,听着电话里短促的忙音,君顾无奈地叹了口气。他重新拿起手机,他通讯录里的人少得可怜,自从两年前失业之后,他基本算是脱离了社交范围,周围的邻居也大多因为他的唐鉴不清不白的关系,对他冷眼相待。   君顾看到了排在通讯录很前的陈慕之的名字,叹了口气,还是把手机放了回去,打算先睡一觉,可能就会好一点。   君顾再醒来的时候身体到没有刚才热得可怕了,可是感觉头更痛了,嗓子疼得连呼吸都很艰难,他挣扎了半天也没能起来床,可是这点问题也不至于打急救电话,救护车来也是要花钱的。   君顾扶着床头慢慢起了身,一个简单的动作都能让他出一身汗,他刚起身电话就响了,他看了半天,发现来电显示是陈慕之,他愣了半天,才接起了电话。   陈慕之在电话那头云淡风轻地说道:“你好,君顾吗?”   君顾从鼻子里发出闷闷的哼声,算是答应了。   陈慕之有点疑惑道:“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君顾憋了半天,还是很不好意思地硬着头皮道:“陈医生,我、我有点发烧,可不可以麻烦你,帮我带点药……”君顾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那虚弱而嘶哑的声音,简直像是一块撕裂的锦帕一样,听着都觉得疼,完全不似昨天那种带点低哑的磁性。   陈慕之沉吟半响道:“你等着,我在上班路上,正好路过你家了,你住在几楼?”   君顾报完地址的时候,陈慕之挂了电话,君顾呆了一会儿,捡起地上的裤子艰难地套了上去,扶着墙打算出去倒杯水喝。   量杯里只剩了一个杯底,君顾喝掉了以后强撑着去厨房熬水,没想到自己太没用,把茶壶都扣翻了,他手忙脚乱端在地上收拾,脑中却一阵眩晕,坐在地上好久才缓过来。   敲门声突然响了,君顾有些惊异,爬起来拖着虚浮的脚步去开门,站在门外的果然是陈慕之,君顾一时之间感觉一股酸酸的情绪往上涌,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竟然真能等到有人给他送药。   陈慕之赶紧挤进去然后关了门,他看一眼就知道君顾的状态糟透了,整个人都是苍白虚软的,偏偏脸上脖子上有点不正常的红晕,额头上都是汗,眼睛里也都是红血丝,陈慕之看他站都站不稳,赶紧扶着他,却没想到透过衬衣感受到异常的热度,他又摸了摸君顾的额头,着急道:“怎么烧得这么厉害,吃药怕是不管用,快和我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君顾觉得还不至于,不想太麻烦陈慕之,陈慕之却不由分说拿过衣架上一件半新不旧的外套给他穿上,扶着人下楼。      ☆、救苦救难的陈医森   君顾觉得还不至于,不想太麻烦陈慕之,陈慕之却不由分说拿过衣架上一件半新不旧的外套给他穿上,扶着人下楼。   君顾身上没什么力气,陈慕之支撑他大半身体,他本想干脆利落直接把人抱下去得了,后来想了想,他对这一个一无所知的人,这样逾矩可不太好。   所幸医院里君顾家也不算远,陈慕之路上给君顾喂了退烧药,到了医院又给他打了吊瓶,他看君顾有些发炎的症状,犹疑问道:“你身上是不是还有伤?”   君顾缩了下身子,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道:“没、没什么了……”   陈慕之一看他这样就觉得十有八九让自己猜对了,立即摆出严肃的表情道:“你不能讳疾忌医啊,你知不知道,你烧得这么厉害,要是不及时处理,说不定要拖成肺炎。身上要是有伤口不消毒上药的话,也会感染的。”   君顾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脸色窘迫道:“真的,没什么。”   陈慕之叹了口气,给他找了一床柔软的被子盖上,又递给他一大杯温水道:“再喝点水,然后睡一觉吧。”   君顾没什么力气,喝完水以后很快陷在床里又睡着了,陈慕之犹豫了半天,还是掀开了他的衣服,想大致查看一下。   果不其然,昨天看到的旧伤不算,又加上了一些新伤,一身的斑驳青紫看得人都发憷,陈慕之忍不住皱了眉头,想必下身肯定更加凄惨不堪入目了。   如果说昨天还是一场意外的话,陈慕之今天简直有些不可置信,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凶狠,对着一个身体精神状态已经够不好的人,还能下得去这种毒手。而且这个男人,怎么就这么逆来顺受呢?   陈慕之一瞬间觉得有点百思不得其解,看着睡梦中皱着眉的男人,又觉得有些恨铁不成钢。   他睡得不踏实,昏昏沉沉的,陈慕之走过去,看着那样温柔和善的一张脸上皱起的眉头,不由得慢慢伸出手,抚平了。   君顾没睡多久就醒来了,刚好一小瓶液吊完,他已经感觉身体不再像刚刚那么火烧火燎一样的热了,陈慕之替他拔了针,不容拒绝地说道:“我扶你去卫生间洗个澡,你要是不愿意我帮你处理伤口,我可以给你一瓶药,但是你自己要处理好了,身体是自己的,要当一回事。”   君顾感觉一阵热度又直冲脸颊,让他连头也不大敢抬起来,被陈慕之扶到卫生间门口,接过药和棉签就赶紧钻进了卫生间。   他冲了个澡,身上的伤口碰到水有一点痛,他把残留在后面的液体洗干净了,擦干了身子开始给自己上药。   自己上药有点艰难,腰背上很多地方不太能够到,给后面涂药也很困难,但是他怎么也不可能让别人帮,还是自己费了好大力气涂好了。   君顾正要套衣服的时候,突然门被敲响了,陈慕之在外面说:“你的衣服布料太硬了,我拿了一套纯棉的,虽然我的尺码有点大,但应该能穿的。”   君顾打开一点门缝客气道:“真的不用了,我穿自己的就好……”他的声音还是有点破锣一样的嘶哑,也不敢再多说话,自己都觉得难听。   陈慕之很干脆地把衣服从门缝通通塞进去道:“好了好了,赶紧穿上吧,一套衣服而已。”   陈慕之把门带上,君顾摸了摸他递进来的衣服,面料柔软而舒适,他仔细想了想,还是不忍辜负陈慕之一番好意,换上了那身纯棉的长裤和卫衣。袖子和裤腿都有一点长,他往上挽了一截,不知道看上去会不会很滑稽。   走出卫生间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纯棉的布料真的比较舒适,他觉得磨蹭在身体上,也没那么疼痛难受了。   陈慕之坐在桌边听到动静回头看他,君顾穿着明白的卫衣和长裤,整个人都气质和衣服一样舒适柔韧,偏偏是内敛温柔的一张脸,陈慕之偏偏从那一双漆黑的眸子里看见了一种落寞却强韧的神情,像是一种柔软却难以折断的植物一样。   陈慕之叹了口气,招呼他过来:“快来吃点东西,我帮你买了粥,多喝一点。”   君顾被陈慕之拉过来的时候,望着桌子上浓稠鲜美的玉米干笋粥,突然愣住了。粥碗中漂浮出的雾气拂过他的脸颊,直冲眼睛,他无端感觉到眼眶湿润,有种莫名其妙的辛酸和惴惴不安。   陈慕之把勺子递给他,君顾低垂着脸,他从侧面仔仔细细瞅了两眼,才发现他眼眶红了,陈慕之有些意外,正想给君顾找张纸巾呢,君顾偏了下头,一只手像是无意识地撑了一下额头,蹭过眼眶,再回过头来已经恢复如常,陈慕之不由得又是扼腕叹息。   君顾一只手捏着勺子,一只手扶在自己膝盖上,轻声道:“陈医生,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呃?”陈慕之讶异了一下,然后真的开始认真思考,虽然他陈慕之一直以来就是五好四美根正苗红的大好青年,但是……他对君顾是不是真的有点……太上心了呢?   陈慕之虽然一直很聪明,但也一直很随性,想做的事情就去做,不会计较因果是非,毕竟他在美国吃那么多年饭念那么多年书,没那么多道小心思小九九的计较。直到这时他才开始反思,难道自己真的是表现得太热络太刻意了?   陈慕之不愿意多想,打呵呵道:“哪有谁天生就该对谁好?朋友不也都是从陌生人开始的吗?相逢就是缘分,为你做这么点事不过是举手之劳。”   陈慕之说完就捏住君顾的手,把他手里的勺子往粥里一放,哄道:“快喝吧。”   君顾一口粥下肚,觉得身体里一下子暖洋洋的,他这两天没怎么好好吃东西,竟然没几下就把一大碗粥喝得一口不剩。   陈慕之看着他喉结滚动,吞咽食物的动作莫名的觉得很吸引人,他笑道:“饿了吧?是不是最近没好好吃饭?不过你现在身体不太适合吃油腻荤腥的,多喝点粥和汤,比较好一点。”   君顾连连点头,把喝完的碗往桌子里面推了一下,很诚恳地说道:“陈医生……虽,虽然你说是举手之劳……可是,真的帮了我太多……要不是你,我也不知道找谁……”   陈慕之看着他那副诚恳又歉疚的样子,突然鬼使神差一样,伸出手指,蹭掉了他唇边残留的一点白粥。   君顾受了惊吓一样,瞪大眼睛直起了身子。   陈慕之看见他这幅样子,咳了一声,若无其事地说道:“唇角有东西,帮你蹭掉了。”   陈慕之态度这么坦然,君顾也不好大惊小怪,只好嗫嚅着应了两声。   陈慕之拿过桌上的粥碗,说道:“我去丢掉。”然后转身走进了杂物间。   陈慕之丢掉粥碗以后,坐在杂物间的操作台上,透过风门缝打量着君顾。   他摸了摸衣兜,掏出烟盒想要抽支烟,却发现没带打火机,不由得苦笑着叹了声气,把烟盒又原封不动装回去,推门出去了。      ☆、引医森入室~   他摸了摸衣兜,掏出烟盒想要抽支烟,却发现没带打火机,不由得苦笑着叹了声气,把烟盒又原封不动装回去,推门出去了。   君顾还坐在原来的地方,微微有些坐立难安的样子,陈慕之了然于心,开口道:“君顾,你先到床上再躺一会儿吧,待会观察一下,如果退烧了没什么大问题,我就给你拿些药就好了。”   君顾在床上躺了一会,然后欠起身子犹豫了半天才说道:“陈、陈医生,这里……是你的办公室吧?”   陈慕之整理了一下手中的病历,点头道:“对啊。”   君顾尴尬道:“那个,病人不都是应该去病房或者观察室吗,我这样,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陈慕之重新戴上眼镜,一边快速翻阅着手边厚重的英文原版资料,一边看着病历,还装作漫不经心地开口对君顾说道:“哦,你来我这里多好啊,床比病房软多了,我长得也比别的医生好看啊,而且我给你看病不要钱,这多好。”   君顾愣了半天,然后重新躺了下来,握了握被子,突然用嘶哑的、微不可闻的声音说了一句:“是啊,真好。”   陈慕之听到了,顿了顿,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转身走到君顾床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君顾睁开眼盯着他,陈慕之不开玩笑不假正经的时候其实很有一种精英风度,穿着合身的白大褂,带着黑框眼镜,头发和瞳仁都是一样的漆黑,脸庞清俊英气,温柔,严肃,又给人一种可靠的感觉,君顾盯着他看了许久,额头上那只微凉的手终于放下,君顾才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一直盯着别人发呆太不礼貌了,羞赧地偏了一下头。   陈慕之坦然道:“不是很热了,你再睡一下,等我做完手边的事,但你去吃午饭。”   君顾这一觉睡得很沉,可能是很久没有睡好的原因,陈慕之给他拔了针,擦干净了额头的汗,仔细看的话君顾眼睑有点发青,陈慕之突然有些舍不得把他叫醒来了。   等君顾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了,肚子饿得有种前胸贴后背的感觉。君顾好久没睡这么沉了,对于在一个几近陌生的地方和一个刚刚认识的人独处一室,还能睡得这么心无旁骛,他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大概是医生,尤其是好的医生,身上实在是有种让人信任和倚靠的感觉。   君顾下床后发现由于自己霸占了屋内的床,陈慕之就缩在沙发上睡着了,这下更让他愧疚了。   刚刚走近沙发,陈慕之就反应灵敏地醒了过来,睁着朦胧的睡眼,含含糊糊地问他:“醒了?”   陈慕之整个人倦怠又慵懒,眼睛半眯着,声音好像从鼻子里发出来一样软软的,和他醒着的时候那种沉稳大气截然不同,这种反差异外地让人觉得很有意思。   陈慕之看着君顾露出了一点笑意,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赶紧起身整整衣服,问道:“刚刚想让你多睡一会儿,没想到都这个点儿了,一定饿了吧,想吃什么?我们出去找找……”   君顾坐在陈慕之车里,看着他硬挺的侧脸,犹豫了半天问道:“陈医生,你对每个病人都这么好吗?”   陈慕之笑了一下,摇头道:“我的病人太多了,组起来怎么也要有一个独立团了,要是人人都这么费工夫,我真要过劳死啊。”   君顾有点意外道:“嗯?你有过那么多病人?……呃,不是,就是你看起来,很年轻。”   陈慕之撇嘴自得道:“也不只看着年轻啊,我本来就是很年轻的嘛。”   陈慕之还有几个月才满二十七岁,他长得英俊,但是眉目间还是可以看出属于年轻人的那种秀丽和灵动来,如果不穿白大褂和正装不戴眼镜,会比本身看起来更年轻一点。   君顾了然地点点头,感叹道:“真是年轻有为啊……”   医生也分很多种,其实君顾根本不清楚陈慕之到底是怎样水平的医生,更不知道他是B市拿到执照和资格证最多、专精全科的临床医师,无论是在美国还是中国,他短时间内就能在业内累积极高的赞誉和名声。   他只是单纯觉得,相对于他这种三十多岁还一无所成的人来说,陈慕之,真的是很好,很好了。   陈慕之沿路找了两个自己平时偏爱的餐厅,因为过了饭点,都已经不接待客人了,陈慕之心思百转千回,眼中突然亮起精光,看着君顾道:“啊,君顾,你会做饭吗?”   君顾愣了一下道:“会的,就是做的很一般……”   陈慕之心中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面上却装出一副苦恼又诚恳的样子道:“你看这几家店都不营业了,你看,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咳,尝尝你的手艺……”   君顾本觉得亏欠陈慕之人情,甚至医药费陈慕之都没和他收一分钱,自己给别人添了那么多麻烦,他还正想能做点什么弥补一下。   君顾忙说:“如果你不嫌弃,当然可以的,只是我家里没什么菜了,我们先去买点好吗?”   陈慕之调转车车头,把车停在了一家超市停车场,把君顾座椅的靠背摇下来说道:“你身体不舒服,就在车上躺一会,要买什么,告诉我就好啦。”   等陈慕之提着大包小包精神抖擞地从超市出来,把东西甩进后备箱,开门上车以后,君顾简直是不可置信一样苦笑道:“你这人,心思也太细了,对人这么好……”   陈慕之不疑有他的点头,一本正经道:“那是自然,我是模范人夫。”   陈慕之说完,发动汽车的时候自己也笑了一下,这么一句话,他以前总开玩笑和温祺说。   那时候他也不太分得清友情和爱情,温祺保守,他也就坦然自若地和他做兄弟知交,他对人好,对温祺尤其好,好到研究项目成果报告和论文都带温祺的名字,风险承担责任人全是他一人的名字,好到帮他找博士导师,帮他找工作,帮他拿绿卡,温祺的人生大事他全都包揽全了,可惜,温祺最后不但不接受这种好,还为此痛苦纠结,直至与陈慕之反目。   陈慕之心中冷笑,我的好,你不稀罕,自然多得是别人稀罕。   等回了君顾住的地方,陈慕之又主动把所有大包小包提着让君顾带路,这片住宅区已经很老旧了,阳台都没有窗户,墙皮剥落,露出红褐色的砖头,陈慕之从小条件就好,身边的朋友也无一例外非富即贵,初来乍到这种破落的地方,他倒是不是嫌弃,有种好奇的成分居多。   君顾房门的锁口有些老化,君顾开了两次门都没打开,陈慕之把东西放地上,拿过钥匙来,大力一推门,一扭钥匙,把门打开了,那扇门受力过大,发出些刺耳的动静,像是苍老的喉咙里的嘶吼,陈慕之捏着那把小小的钥匙,手里就像是感受到君顾单薄的身体一样,又有种诡异的心酸。   进了房门以后,君顾连衣服都没有换就去了厨房收拾买来的食材,陈慕之就趁机打量君顾的房子。   很一室一厅,很紧凑的格局,房子里有两个人都会显得有些热闹的拥挤,东西大都摆在客厅,房子收拾得倒是很干净,只是让陈慕之发现一个很让他百爪挠心的事情,就是这里很多东西都是双人份的,也仅仅只是双人份,拖鞋、洗漱用品、水杯、餐具,都是这样。   陈慕之用他敏锐的观察力和判断力得出了一个结论,君顾应该是和一个人以同居形式相处,而除了那个人之外,他几乎不和旁人有所往来。   这样一个结论,让陈慕之莫名地心塞起来,但是又一种极度的不甘和好奇突破身体强行冒出来。      ☆、甚得医森心~   客厅很小,几乎是一览无余,房间关着门,陈慕之也不好擅自进去,大致在客厅看了看便去了厨房帮君顾收拾东西,超市搞活动,购物满499送一个北极熊的毛绒玩具,陈慕之把那只看起来又白又可爱的熊提着腿拿出来,歪着头对着君顾笑道:“这熊长得好可爱啊,好像你啊……”   君顾洗着菜,手里还湿漉漉的,露出一个意外又无奈的笑容,陈慕之干脆把熊凑在君顾脸庞,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又把手机递给君顾道:“你看你看,是不是很像!”   看上去都是一样又白又软,眼睛还都又大又黑,还都有一种呆萌的傻气……陈慕之越想越觉得神似,只不过那只熊看上去可比君顾无忧无虑多了。   君顾也不理陈慕之的调笑,继续忙着手里的活,只是转过头去嘴角噙起一个淡淡的笑容,让他一向缺乏情绪的脸变得灵动起来,眼眸里情绪浮动,像是有一尾鱼突然跃出水面,泛起层层微波。   君顾做饭很快,洗菜切菜烧菜一气呵成,倒是不同于这个人言行的温吞,动作干脆利落得很。等到厨房里满溢着喷香的味道,陈慕之已经挥舞着筷子迫不及待跃跃欲试了。   桌子上摆了四菜一汤,蟹黄豆腐,糖醋排骨,松仁玉米和腰果虾仁,还有个冬瓜菌菇汤,都是很普通的菜式,陈慕之买原料的时候也就买的最容易处理的那些,但是满满当当摆在桌子上,香气扑鼻,色泽鲜艳,冒着热腾腾的气,对于常年倚靠外卖和饭店存活的陈慕之来说,还是万千感慨涌上心头啊!   陈慕之二话不说,操起碗和筷子来毫不客气没有一点风度地风卷残云吃了起来,豆腐外酥里嫩、排骨香而不腻,玉米和虾仁也炒的清新爽口,虽然饭店里比这好上百千倍的美味佳肴陈慕之都要吃腻了,可是就是这种中规中矩的家常菜式,才是亘古不变的心头爱好吗!   君顾看着陈慕之闷头狂吃,还一副感动地无以复加的表情,忍不住也觉得受宠若惊,笑着给他盛汤:“你吃慢点啊,别着急。我也不会做什么太好的菜,就是最简单的,你喜欢就好。”   陈慕之埋头于饭碗,听到此处伸出一只左手止住君顾的话,把汤接过来喝了一干二净,才心满意足地抬起头道:“好啊,太好了,就是喜欢这个味道”陈慕之满腹辛酸的抱怨道:“从小在美帝长大,我爸妈身为中国人,做的中餐简直令人发指。我从小生活在资本主义国家过得水深火热,孤身一人回了国,举目无亲身世飘零,这一饭之恩真要涌泉相报啊!”   君顾怀疑地看着他,嘴角抽动了一下,才干巴巴道:“不用把自己形容这么惨吧?……”   陈慕之看君顾一直没怎么动筷子,给他夹了好几筷子菜,也给他盛了一碗汤,劝道:“你中午没吃饭,一定饿了吧?你看我就顾着自己吃了,快,你多吃点……”   君顾听话地开始慢慢咀嚼碗里的菜,陈慕之这才放下筷子感叹道:“没骗你啊,我生在美国长在美国,每年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和我父母回国到姥姥家,我姥姥做的饭和你做的一样好吃,我从小就觉得那才是人吃的东西啊,可惜自打姥姥走了,连那一个月都没了,我又只能活在水深火热的资本主义国家吃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了……”   君顾被他逗笑,摇头道:“你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陈慕之用手托着下巴,看着君顾吃东西的样子,动作很轻,咀嚼地很慢,低着头安安静静地,从他这个角度可以清楚地看见君顾长长的睫毛,在阳光照射下纤毫毕现,有种沉稳如水的美感。   君顾猛然抬头,看见陈慕之神色安静而深沉的盯着自己,手捏紧了筷子,瞳孔紧张地缩了一下,下意识又低下了头,脸不禁有点泛红。   注意到君顾这样的小动作,看着他低下头后露出那一截白嫩细腻的脖颈,和略微泛红的耳尖,陈慕之心里简直像是有一只羽毛在来回拨弄,痒的他如同百爪挠心,身体里好像有什么迫不及待地喷涌而出,他觉得自己头脑可能发热了,倒了一杯白开水一口灌下去冷静了冷静。   陈慕之冷静下来,眯着眼瞅着专心致志对付桌上食物的君顾,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突然冒出一句:喂,对面的,快到我碗里来。   这个概念冒出来的时候他还是有点惊讶,但是,他也只是想想而已,陈慕之觉得自己有时候还挺不靠谱的,心动这种感觉,大概和头疼脑热差不多,于他而言来得快去的也快,大多时候睡个一礼拜个把月,那种感觉就像是被狂风骤雨冲刷一遍,天气骤然放晴,再也不见一丝痕迹。   陈慕之清了清嗓子,尽量装作若无其事打量着房间,别有用意地道:“君顾啊,你是一个人住吗?”   君顾点了一下头,犹豫了片刻,又摇了摇头,看着房内都是双份的摆设用具,斟酌半晌才道:“嗯,我是一个人住。就是……我弟弟有时候会过来。”   陈慕之犹如五雷轰顶,联想到君顾身上那些伤,心中更是犹疑,但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问道:“诶?弟弟,是你亲弟弟吗?”   “不是。”君顾想了一会儿,才吃掉最后一口菜,放下筷子道:“我很小就没了父母,在我奶奶走了以后,我被送到了福利院,在那里认识了这个弟弟,他小我四岁。”   陈慕之心情有点复杂,尴尬道:“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是……”   “没关系。”君顾抬头笑道:“都过去了。”   陈慕之闷声点了点头,又问道:“你也快三十岁了吧?为什么不结婚呢?”   陈慕之虽然更专精于治疗人的身体,但对心理也有一点研究,那些孤儿院出来的孩子,不都是很渴望早日有一个家的吗?   君顾摇了摇头道:“我都三十二岁了……没什么本事,也没什么钱,怎么会有人看上我啊?”   陈慕之心里突然松了一口气,不论君顾说的是不是真心话,这个理由听起来让人好接受多了。   “瞎说什么。你很好啊。”陈慕之轻轻推了君顾额头一下,看见君顾有露出那种小动物一样既茫然又羞涩的表情,陈慕之尽量拿出一副道貌岸然一表人渣的样子,装出一副闲聊家常的样子,继续别有用心地打听道:“那你弟弟呢?你们关系应该特别好吧?”   君顾犹豫了一下,还是答道:“他、他比我强,挺优秀的,从R大毕业,找了份不错的工作,两年前结婚了,今年孩子都一岁了。像我们这种福利院出来的……能把人生过成这样,真的很好了……”   陈慕之骤然捏紧了手,竭力控制着自己看向君顾的眼神不要发生太明显的变化。但愿不是他想多了,但是凭他的直觉,把许多东西拼拼凑凑,感觉君顾和他所谓的弟弟关系绝不简单,搞不好,君顾身上那些伤,还有被侵犯的事情,都是他那个人面兽心结婚生子的弟弟做的!   两人各怀心思吃完了一餐饭,陈慕之主动帮着君顾洗了碗,收拾了厨房。   陈慕之坐到沙发上,摸出外套里给君顾开的内服和外用的药,叮嘱他按时吃药。君顾用自己的杯子倒了一杯水递给陈慕之,也在陈慕之旁边坐了下来。   陈慕之看着他线条柔和的侧脸和耳边的短碎发,看着他淡薄的脊背,几乎克制不住想要抱抱他的冲动,陈慕之从来也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尤其是在情场上,但是君顾情况特殊,他不是以前遇到的那些和他一样有头有脸也玩得开的上流人士,只要有点意思,就可以一拍即合过上一夜或者相处一段,不论成与不成,都不会有什么撇不清的麻烦和纠葛。      ☆、狭路逢渣   陈慕之强迫自己转开眼光不去看君顾,打量着手边茶几上堆着厚厚几沓书,随意翻了翻,却意外地拧起了眉头,疑惑问道:“你喜欢看这些书?这可都是史书啊……”   君顾点了点头道:“我现在没什么事,看看书挺好的。B市图书馆这方面的书也多,借书也便宜。”   陈慕之苦笑道:“这个年代了,能耐下心思翻这种经史子集的可不多,想我当初在国外的时候,一直以为国内人都会背四书五经,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没想到回了国才发现,大多数人知道的还没我多呢。”   陈慕之看到那堆书旁边还放着个小本子,翻了一下,上面是清秀飘逸的字迹,像是一些批注,最后一段是“洪督师忠烈报国,受君恩似海,誓臣杰如山,在松山死节,先帝恸哭辍朝,赐祭九坛。今日安得更生,为鹰犬戕同胞而辱忠魂。扬州阁部史公果死,松山督师洪公死乎?”   陈慕之对中国历史文化小有研究,这段历史还是知道一点,大致是说明末时期洪承畴叛国降清的事情,洪承畴才能过人深受崇祯帝仰重,却在松山一役战败被俘,大家都以为他已忠烈殉国,崇祯帝为其痛哭辍朝亲自祭奠,怎料消息传来,洪承畴已经投敌,从此以后反而为人走狗迫害同胞,虽然荣华富贵,却弄得亲故不齿众叛亲离,同僚亲故见他而不相认,当面直言洪督师已死。后来扬州十日,史可法宁死不降最终殉国,洪承畴还一度向明朝战俘探问史可法是不是真的死了,别人却反问他,洪督师是不是真的殉国了?   陈慕之真是惊叹不已,君顾看着温吞和善,胸中却别有天地,陈慕之忍不住对君顾更好奇了,坐在那里翻了半天的书卷,想看看这家伙到底在看些什么,想些什么。   陈慕之大体翻了翻,又整理好了,转头好奇地问道:“君顾啊,现在这年代,可少有人看这种史书了,你不爱看散文或者小说什么的吗?“   “也不是不爱。以前看过一些,只是觉得背景有些沉重,我看不了那些心理刻画太逼真,感情太丰富的,如果结局不好,总觉得很难受,整个人也被弄得心情压抑得很。”   君顾叹了口气道:“有些不好的东西,轻描淡写过去了就好,也不会感觉多难过。一旦被揪出来浓墨重彩地渲染,就觉得很难承受了。”   陈慕之大致了解他的意思,眯着眼睛露出一个无奈地笑容,叹道:“那大概是因为,史书和小说的区别在于,史书只会告诉你一个人死了,而某些小说会告诉你一个人痛苦、遗憾、绝望地死了,而且死不瞑目。   君顾抬头看着陈慕之,苦笑着点了点头:“差不多就是那个意思。在史册里,很伟大的一个人他从生到死,一生跌宕沉浮,但也不过是薄薄几页,转瞬即逝,冷静而柔情的文字,看完了会有唏嘘慷慨,但远不止于萎靡不振,大概这就是哀而不伤。”   君顾很少和人谈论这么多,脸色都有点微红激动,眸子发亮,他向来沉默,也并无人关心过他心中所想,在那堆廉价而无用的思想日渐消弭腐朽之前,居然还能遇到一个对他的那些想法关注、好奇的人,哪怕只有一点,都够了。   君顾叹了口气道:“这些书虽然枯燥厚重,但着实很有意思。我还是挺喜欢的。”   陈慕之修长的指甲划过那些厚重书本的封面,像是破开厚重心防和绰绰光影,顷刻春风化雨万物向荣,陈慕之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半眯着狭长的眼睛看着君顾,幽幽道:“嗯,我也喜欢。”   冬日昼短夜长,陈慕之和君顾总感觉聊得还未尽兴就已天色昏黑了,陈慕之颇为可惜地叹了口气,君顾也有些意犹未尽,不过打量着外面天色,还是说道:“天色不早了,耽误你一天时间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陈慕之也站起来告辞,君顾也赶紧起身,可能是坐太久,也可能是扯动身上的伤了,君顾脚一软就往前倒,陈慕之眼疾手快往前一步把人严严实实抱在怀里。   君顾清瘦,但抱起来很舒服,身体温暖,头发和衣领上有淡淡的清香,陈慕之如愿以偿简直要舒服地感叹一声了,君顾却像是惊慌失措地兔子,难为情地挣扎了一下,陈慕之再不舍得,也很君子的放开了手,出言安慰道:“没事吧?”   “没事没事。”君顾连连摆手:“就是坐久了,腿麻了。”   君顾正要送陈慕之出门,走廊突然传来不小动静,君顾心中一动,果然紧接着就是开门的动静,唐鉴把门往开一拉,刚抬头要喊君顾的时候,突然看见面前两道人影,愣了一下,然后眉头就死死皱了起来,一张俊脸也阴沉了下来。   陈慕之是聪明人,趁此机会赶紧打量着唐鉴,这家伙年龄和他相近,长得算是英俊潇洒,但是眉目之间戾气太重,穿着一身西装,酒红色的衬衫开着两道扣子,给人一种轻佻放荡的感觉,虽然剑眉星目五官精致,身材也不错,但是在陈慕之眼里怎么看都看出了50%的人渣成分。   陈慕之也不矫情,整了整衣领对唐鉴说道:“你好,我叫陈慕之,是君顾的朋友,也是他的医生。”   唐鉴暂时收敛了一些戾气,但是还是不冷不热地看了陈慕之一眼,勉强自报姓名道:“唐鉴。”   陈慕之了然地点点头,看君顾面色有些难堪,对着这两人,突然也有点倦怠,也不再多问,告辞道:“君顾,唐先生,那我就先告辞了。”   陈慕之刚出大门,还没走下第三阶台阶,房门就“嘭”一声被关住了,那扇有些破旧的挂着残破春联的房门颤颤巍巍抖下点尘土,然后就紧闭上了。   陈慕之突然有点烦躁,世界上好男人那么多,只要他想要,什么样的没有,为什么要对这么一个不知底细和别人牵扯不清的人那么上心呢?   陈慕之下了楼,掏车钥匙时才发现兜里还有一把钥匙,是君顾的,帮他开了门以后忘了还,就直接揣自己兜里了!   陈慕之心中一动,突然磨了磨牙,像是在恨自己不成气候一样,狠狠一跺脚,又不死心地跑回了楼道。心中还装模作样地掩饰,他这可不是放心不下,只不过是专程还钥匙的!   陈慕之很快上了楼,楼里灯光昏黄,走得离君顾家越近争吵声越明显,陈慕之大步跑了上去,犹豫了半天也没有打开门,而是凑在门边仔细听着。   君顾知道唐鉴脾气不好,看到他进门的时候心就凉了,果然陈慕之刚走没多久,唐鉴就发作了。   唐鉴把手里提的一个袋子大力一甩,袋子里的药甩地到处都是,唐鉴没好气道:“那人谁啊?!刘卉打电话好几次催我回家吃饭,我还专程早点下班来给你送药呢!我瞎操心啊,就不该管你!”      ☆、他和他的二十年   唐鉴把手里提的一个袋子大力一甩,袋子里的药甩地到处都是,唐鉴没好气道:“那人谁啊?!刘卉打电话好几次催我回家吃饭,我还专程早点下班来给你送药呢!我瞎操心啊,就不该管你!”   君顾觉得烦躁,还是尽力安慰道:“我只是生病在路上晕倒了,陈医生恰巧帮了我而已。”   唐鉴冷笑道:“帮你?!帮你什么?需要帮到家里来吗?!”   君顾神色黯然,皱眉道:“唐鉴,我又不是你养的一条狗,我也是个人。你有老婆有孩子,有工作有同事,难道我连一个朋友都不能有了吗?”   唐鉴拧起眉头,横眉冷目道:“你跟来路不明的男人谁知道做什么呢!这可是我的房子,你不要一副还有理的样子!”   君顾抬头看他的时候脸色灰败,发白的嘴唇有些抖:“唐鉴,你怎么变成这幅样子……你,你要是不愿意我住在这里,我马上就走……”   唐鉴一下子急了,一把拽住君顾道:“走?走去哪?!你什么意思!”   君顾被唐鉴抓着,就像抓着一只无力反抗的鸡仔一样,君顾摇头道:“唐鉴,我知道这是你的房子,但……我也不是求你施舍我的。我住在这里,整幢楼每个人都对我冷眼相待,你、你以为我是真的很想住在这里吗?   唐鉴看着君顾心灰意冷的表情,他也多少知道这里的人晚上会听到动静,然后也对他们关系有怀疑,看他们的时候眼神都不对,唐鉴倒不在乎,他一周也不过来这里一两天,哪里有空理这些小市民,自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但是君顾没工作没朋友,天天呆在这里遭人白眼,家里出点什么事也没人帮忙,全都是冷眼旁观的,忘带了钥匙大冷天戳在外面也没人客气一句把他请进屋里坐一会,只能站在透风的楼道里等着,冻得脸都僵了。   唐鉴也觉得尴尬,也渐渐放开了手,只是干巴巴地说道:“你、你不要带别人回家,你这种人没心眼,小心被人骗。”   君顾抬头看了他一眼,往后退了一步,笑得有点凄惶,他说:“我还有什么好骗的呢?反正我有的……你也都骗走了。”   唐鉴有些心虚,站在原地松开了西服扣子,不再看君顾。   君顾垂下头,声音有种止不住的颤抖:“你小时候总和我说,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你会对我好,会陪着我……”   君顾的声音越来越含糊:“我为了给你赚钱读书,辍学去工厂,我很开心看着你考上大学,我怕你被人看不起,只能拼命赚钱、赚钱……你在大学不好好学习,学人家跳舞泡吧……换那么多女朋友……你既然喜欢女孩子,会找女朋友,会结婚……那为什么还要那么对我……”   “好了。”唐鉴声音低沉下来,止住君顾的话,为了掩饰他的心虚,他只好冷声冷气道:“好了好了,别抱怨了,知道你当初没少给我钱,算我欠你的好了吧,我不是都说了吗,我以后会养你啊!”   君顾身体骤然发冷,从喉咙里冒出的话顷刻全被堵了回去,沉沉咽下,硌得心脏生疼。他最后看了唐鉴一眼,只觉得眼前模糊了。   他也不是在抱怨,也不会是为了那些钱。他活到三十多岁,前半生几乎都是为了唐鉴。   当初他来到孤儿院的时候十二岁,亲人相继离去让他觉得凄惶不已,陌生的环境和冷漠的眼光让他感到害怕,在那里稍有行差踏错就会被打骂或者关禁闭,也会扣掉一天的口粮,在肚子里空空如也的时候,即使是寡淡的糖水和发硬的馒头,也让人渴望不已。   他的年纪在那群孩子中已经算大的了,正在长身体,总是吃不饱,只能就着水管灌些自来水喝,这样肚子里就不会觉得空落落的,但是肠胃会很不舒服,感觉那些水在肚子里翻来覆去,让他连翻身都觉得感受。   唐鉴那时候八岁,却是个人精,他长得漂亮,又嘴甜,总能把孤儿院的阿姨哄得多给他一个面包或者多给他盛一勺菜,唐鉴那时候就会大方地跑来施舍给他一点,他那时的动作,就像把一块骨头放在一只狗面前,然后说:“吃吧吃吧。”   但是就为这那得来不易的一点好意,他把自己认为最好吃的留给唐鉴、为唐鉴打架,替唐鉴顶罪,尽力对唐鉴好一些。   他十四岁那年,十岁的唐鉴恶作剧整了福利院一个嬷嬷,院长大怒,唐鉴就缩在他怀里瑟瑟发抖,跟他说是自己做的,君顾心疼他,只能替他顶罪,那时候他被关禁闭,房间只有一个脸大的窗子可以透光,两天没吃一口饭,夜晚来临那窗口透不进光线来,黑得让人心惊胆战,十四岁的他又饿又怕,缩在墙角里在地上把手指扣得流血。   唐鉴夜晚偷偷跑出来,从那个小小的窗口给他递进一瓶水和一个馒头,等他颤颤巍巍吃完了,唐鉴就伸手进那个小窗口里,握住君顾的手,隔墙说:“你别怕,我还在呢。”   君顾紧紧握着唐鉴的手,在寂寥晦暗的深夜里,他无所依靠,凄惶不已,所有能抓住的,就只剩下唐鉴,他对这深夜的恩赐和陪伴感激不已,永不忘怀。   而他总是忘了,让他进入那样孤绝境地的,也总是那人。   小时候的唐鉴虽然有些恶劣淘气,但总的来说还是天真没有坏心的,他很依赖君顾,而一无所有的君顾也只能把所有的心思寄托在他身上,他是他唯一的亲人了。他们都是一无所有的人,即使有一天死掉都不会有人关心,这偌大人世,他们也只剩彼此相依为命,依偎取暖。   那时候的唐鉴总是躺在他身边,在空气中手舞足蹈,勾勒着一个美好的未来,我们将来会有一个家……一个大房子……要很漂亮,像画册上的那样,冬天要有很厚的被子和烧不完的碳……这样我们就不会冻着了,夏天要有一台大电扇,不会卡壳的那种,也不会发出“嗡嗡”的响声……   那时候他们年纪都小,也没有见过更好的东西,就连幻想那样简单贫乏的生活都显得奢侈,但是也让人蠢蠢欲动。   后来君顾考上大学那一年,唐鉴正要上高中,他们的经济条件太困难,他斟酌良久,还是放弃了,进了一家国营工厂,工作枯燥而繁重,但所幸收入尚可,就这样一直维持着唐鉴上高中、上大学。   唐鉴大学录取通知书下来的时候,和同学聚餐,喝醉了酒,回到他们的出租屋里就突然对他做了那种事,君顾措手不及,唐鉴力气很大,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一直不停叫着他的名字,他只记得那天晚上特别疼,身体火辣辣像是火烧一样,心却有点凉。   他们无意中就走到那步,唐鉴起来后拉着他哭着说最喜欢他了,让他原谅他,承诺对他好,承诺给他一个空中花园一般的家。   唐鉴上大学以后给他打电话,说大学很好,校园漂亮,教室十分宽敞窗明几净,老师都很厉害,同学也很有见识。他在唐鉴的诉说中幻想着大学的样子,那个他未曾去到过的、让他永远遗憾、永远幻想的大学。   后来唐鉴再给他打电话,语气失落而疲惫,那里的人很多来自大城市,家庭优渥,出手阔绰,他们再一次感觉到了小人物的悲哀和无能为力。   君顾没日没夜的加班做工,他没有什么朋友,也没有交往对象,也没有任何亲戚,了无牵挂,没有任何应酬,他不舍得乱花钱,同事聚餐也很少去,大家也就渐渐冷落了他。他像一台机器一样赚钱,他把大部分钱都寄给唐鉴,他已经没什么希望了,但是唐鉴不一样,只要好好学习,将来一定会有出息。可惜唐鉴上了大学以后,挡不住诱惑,跟着花花公子戏梦人生,像他们这样的人哪有资格纸醉金迷,可唐鉴偏偏不懂,大学就这样混到毕业,也无心再深造。   君顾第一次觉得有些失望,好像他那些自以为是的付出全部打了水漂。唐鉴却信誓旦旦,宣扬学习无用论,说他以后会找一份好工作,会养他。   唐鉴毕业第一年,找工作高不成低不就,屡屡碰壁,他的性格越发偏激诡异,和他朝夕相对的君顾自然首当其冲成了受害者,他在床上一半的时间都是强迫着他,像是泄愤一样,剩下一半,就是软磨硬泡,说尽各种让他心软的话。   就这样在唐鉴的棍棒和糖果的夹击里,君顾时而觉得失望之极,时而又会生出些不切实际的期望,就这样冷热交加地活着,时时刻刻要提防着在睡梦中被当头棒喝打碎那些幻想。   所幸唐鉴长袖善舞左右逢源,最终还是找到了一份体面的工作,收入也不错,他做了三年,虽然忙碌,但是升职加薪,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后来唐鉴果然有了一个大房子,他没有烧不完的碳和很大的风扇,却有寒冬腊月能把屋子热得让人出汗的地暖和迅速制冷空调,一切都比幻想的好太多了。   只是,房子是属于唐鉴和另一个女人的。都与他无关。   唐鉴和他的一个部门主管的妹妹结婚了,他的妻子开一家汽车4S店,收入很好,直到他们结婚前一天他才和君顾说,他脸上或许也有不安,但是一闪即逝,他坦然道:“君顾,你知道的,我很累,她可以让我好过许多。”   君顾记得他结婚那一夜,B市下暴雨,他租住的房子是顶楼,漏水漏得厉害,雨水从房屋各角渗透进来,他趴在地上来来回回,拿着几块抹布,却永远擦不干……永远擦不干……   他整个人都湿透了,脸上雨水和泪水交杂,狼狈不堪,他终于放弃了。在一室的黑暗之中,窗外电闪雷鸣,大雨渗入屋内,四处都是“滴答滴答”的声音,凌乱嘈杂,让夜里徘徊的生灵都绷紧了神经,得不到安慰和救赎。   他在这一片漆黑的绝望里,想起十六年前他被关禁闭的那件黑屋子,纵然他已经成熟,已经是一个老男人了,但孤独绝望一如那时,在令人齿寒的黑暗和恐惧中,让其实比过去更为不堪,这次他连一只手都握不住了。   十六年晃眼而过,他在这十六年中过得像是一台机器一样枯燥而忙碌,然后回首往事,竟然没有什么能够令他念念不忘,他只觉得茫然、煎熬。   他好像真的在很努力的生活,拼命赚钱,拼命挽留最后一个亲人。可是什么都没得到。最后只余他孤身一人,在破旧漏雨的屋子里,凄惶四顾。而他都已经,三十岁了啊。   困境不止于此,唐鉴结婚不久,君顾就失业了,那家国营工厂破产,他本来已经靠着十年兢兢业业的工作当上了车间主任,可是最后除了少得可怜的一点遣散费,竟然什么都没有。   他的学历太低,能找到的工作也大多是体力和销售工作,他沉默寡言,不太会说话,只好做些出卖体力的事情,可是唐鉴结婚后心情总是阴晴不定,时不时就会大半夜喝醉跑到他这里把他一通折磨,基本做完一次君顾都会发烧,因为身体的原因迫不得已请过几次假,接连两份实习期的工作都没能保住。   他的年纪已经不轻,体力工作都不太能找得到,而且即使找到了,十天半月就要请一次假,一躺就是三五天,也不会有人愿意要他。   这两年间他基本没有固定收入,他以前赚的钱大多都给了唐鉴,自己只留了微薄的一点积蓄,勉强度日。   他现在住的地方的确是唐鉴的,唐鉴因为这片的房子过两年要拆迁,出于投机买了一套,暂时让他住了,也算省了一笔租房的费用。   他现在没什么太多想法,只想找一份能养活自己的工作,安安静静过日子,对于唐鉴,他也没什么过分的奢望了,可是,为什么唐鉴还是不肯放过他?   君顾觉得胃有些抽痛,慢慢蹲了下来,他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对着地面说道:“我没有对不起过你啊。曾经我做一切,都是为了让你好过一点,可是为什么,现在你却让我这么难过?”   唐鉴眸光闪动,也蹲下身来,不顾君顾的挣扎抱住他道:“好了,我这段时间心情不好,我知道又让你不好受了。”唐鉴摸着他的背,却让他浑身寒毛都竖起来,唐鉴难得的柔声道:“哥,你不要想太多了,你放心,我以后会好好对你的,真的,你也是我一直以来的亲人啊。”   君顾想问他一句,这已经是你多少次说这句话了,你可有一次把它当真?但是终究他也没问出口。   他觉得喜怒无常言行不一的唐鉴令人失望,但是还会对他的谎言有所期待的自己,更让人失望。   他明明知道,唐鉴对于他一生的弱点了如指掌,他最渴望的就是有一个亲人,一个家,唐鉴不肯给他,也不肯干干脆脆拒绝他,对着他一直承诺,却从未想过兑现,而他却偏偏傻得被玩弄于鼓掌,只要那个鱼饵垂下,他无一例外都会上钩。   唐鉴牢牢抓着这个弱点,肆意戏弄他,看他一次次在希望和失望之间辗转反侧,痛苦不堪。   他没办法,他的前半生都是为了唐鉴,都在围着这个人转,世界这么大,世上人这么多,可是除了唐鉴,他跟这世上所有人都没什么关联了。   君顾抓住唐鉴一只胳膊,却不敢用力,他不知道唐鉴能不能懂,但还是费力说道:“唐鉴,你还有妻儿,还有朋友,可是我,除了你……什么都没了……你,你不要再让我失望了……”   唐鉴没有再说话,紧紧地搂着他,虽然这个怀抱不能给他任何温度,但他还是因为可怜的惯性不能把他推开。他越过唐鉴的肩膀,看向被陈慕之遗漏在沙发上的那只白色北极熊,它还是傻傻的笑着,幸福的傻气。   陈医生,你错了。君顾在心里说道,它和我,一点都不像。      ☆、知已知彼(1)   陈慕之在门外站了很久,觉得手脚冻得厉害,这破旧的楼道窗户上的玻璃早碎了,唯留下一个巨大的空洞,冷风呼呼往里灌。   面前这扇门也单薄老旧的可怜,一点轻微的声音都挡不住,陈慕之听得很清楚,他甚至觉得,就连楼下的邻居都能听清楚。   陈慕之掂了掂手里那个小钥匙,最终还是没有敲门去惊扰那一片诡异的寂静,把钥匙揣兜,转身下楼了。   其实陈慕之也没听到多少,他们的对话不多,伴随着大片大片的沉默和压抑的喘息。但不知怎么的,就是让人感到很憋闷,像是一团霾压在心口,浊气吐不出来。   陈慕之大晚上去了酒吧,从那个狭□□仄的房屋走出来,远离那片黑漆漆的老旧楼房和阳台上飘飞的衣物,看到这个城市繁华而热闹的景致,他甚至因为过于明显的落差叹了口气。   才不到八点,酒吧里人已经很多,喧嚣热闹,灯光打得很亮,台上有乐队表演,主唱略带嘶哑的嗓音很有穿透力,整个酒吧都处在一种迷茫又亢奋的氛围里,陈慕之来的多是高档酒吧,这里大多是熟客,都是从事有一定社会地位职业的精英人士。   陈慕之一进来就有几个熟人搭讪,他兴致不高,匆匆说了几句,大家也了然于心,不多纠缠就走了。陈慕之到吧台的时候,酒保已经很热络地递给他一杯酒道:“陈医生啊,有阵子没来了啊,老板前两天还念叨你!今天他恰好要过来!”   陈慕之苦笑道:“别提了,前阵子我的衣食父母病入膏肓,真是操碎了心,哪有功夫玩啊。不过现在好了,我也能闲几天了,打算出去散散心。”   陈慕之和酒保随意聊了聊,就听见酒吧内一阵喧闹,得,两人了然于心对视一眼,绝壁是秦沐川来了。   秦沐川穿一件烟灰色的羊绒外套,围了半圈的毛领有种慵懒的华贵,他身量很高,腰细腿长,长得一副精英相,但浑身都透着股惑人的性感,五官深邃立体,尤其眉眼,特别勾人,他要是正经起来也是一根正苗红的大好青年,可是一旦进了夜店,就像是夜里魅惑的妖精一样,浑身上下散发的势不可挡的荷尔蒙,惹得男男女女都如狼似虎的。   秦沐川是这家酒吧的老板,他手底下有三个酒吧两个饭店,三教九流无一不晓,黑白两道都混的很开,他别看身上那股气质勾人,真正也没几个能近身,秦沐川卖艺不卖身,商场往来之间也很能抗事,心思清明,处事利落,生意场上也落落大方,就连打起架来都是一把好手,别管是做生意的还是跑江湖的,都很看得起他。   秦沐川和众人应付几句,没一会就挤到了陈慕之身边,拉着陈慕之去了后边一个包厢,脱了衣服大大咧咧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里,端了杯酒吊儿郎当地看着陈慕之到:“你可不够意思,这都多久不来了啊?死鬼!”   陈慕之把鸡皮疙瘩抖了抖,坐下叹气道:“拜托,人民医生为人民,我也是很忙好吗,这身上背的可都是人命啊少爷!”   秦沐川凑到他身边坐下,拍着他肩膀道:“懂!懂!我就和你开玩笑呢,我就觉得你这种术业有专攻的真好啊!我的好医生,要是没你,人家可真活不成了~”   陈慕之一年前泡吧的时候,正好遇见秦沐川和人谈生意起了争执,秦沐川那包厢一通乱闹,谁知道秦沐川正张牙舞爪逞威风呢,突然给掉链子了,捂着胸口就倒地不起了,吓尿了一帮人,冲开包厢门就开始叫救护车喊救命。   陈慕之秉承着救死扶伤悬壶济世的原则当仁不让冲过去就赶着黄金时间抢救,正要做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呢,旁边突然有个汉子就暴怒了,拉开陈慕之,摆开阵势就要拼命,陈慕之恶狠狠地朝人一顿吼:“麻痹的别在这儿添麻烦,不会救人就滚边去,要是人死了做鬼都不放过你!”   那人眼都红了,恨不得分分钟把陈慕之片儿了,陈慕之身怀急救知识就是任性,该咋咋地才不理会旁边那暴怒的男人,那男人只得从牙缝挤出一句:“我来做人工呼吸!”   陈慕之也不多计较,多个帮手也好,他给秦沐川做心肺复苏,胸外按压,按摩穴道,又在秦沐川衣兜里摸了半天,果然摸到了心脏常用药,把那做人工呼吸的男人揪开,把硝酸甘油片给人含到舌下。   秦沐川有原发性心肌病,后来陈慕之干脆帮人帮到底,秦沐川的手术也是他给做的,手术还算成功,秦沐川恢复也很好,后来两个人水到渠成做了朋友,只要是秦沐川的酒吧饭店,不和陈慕之收一分钱,还巴不得打包上一堆给陈慕之倒贴回去,一过节哪怕过个清明节和光棍节,秦沐川都要弄上一堆稀罕东西送给陈慕之以谢救命之恩。   陈慕之推开秦沐川,瞥他一眼道:“嗯,那到了你报答的时候了啊。”   秦沐川笑道:“报啊!一直都想报呢!咋着,要不我以身相许?”   陈慕之撇了撇嘴,没好气道:“得了吧,你别给我在这儿浪,少祸害人了,真把你咋样了,你后边那霸道总裁不得分分钟和我血拼?我是拿手术刀的又不是拿菜刀的,掉价!”   秦沐川还是往他那边凑,啧啧道:“哎呀,医生啊医生,我就喜欢你这样又正义又实在的,你说说你,这么好的条件怎么就不开窍呢?”   陈慕之倒了杯酒一口喝掉道:“哪那么多废话,算了,这回是真有件事想找你帮个忙。”   秦沐川看陈慕之真有事,也不闹他了,正襟危坐道:“稀罕,稀罕,你有忙我铁定帮啊,说来听听。”   “你道上消息多。“陈慕之叹道:”帮我查个人。叫唐鉴……应该是个孤儿,R大毕业,现在二十八岁吧,已经结婚生子了。”      ☆、知已知彼(2)   “你道上消息多。“陈慕之叹道:”帮我查个人。叫唐鉴……应该是个孤儿,R大毕业,现在二十八岁吧,已经结婚生子了。”   “卧槽……”秦沐川倒吸一口凉气道:“唐鉴?!R大?这特么我大学同学啊!慕之,你啥时候好这口了,人家孩子可都快一岁了你就甭造孽了成吗?”   陈慕之伸出手敲他脑袋:“别瞎说,我对他可没意思。就是有点事,我想查清楚这个人。你别诳我,真是你同学?”   秦沐川看他认真,也认真起来:“这可巧……这能有假?不光同学,还是室友呢!大学时候大家都在一起混,花天酒地没个正型,唐鉴也是我们那一帮的,大学毕业快五年了,但也偶有联系。你算是问对人了,调查别人不容易,调查这小子,易如反掌啊。”   陈慕之止住他说:“那你先给我说说,这人人品过得去吗?”   秦沐川仔细想了想,叹气道:“这话我也不好说。但是,唐鉴和我们也不太是一路人,你也知道,这人出身不好,但是心高,为了往上爬,可能心眼有点不正,但是左右逢源,很会做事。总之一句话,要是谈朋友,这人别深交,要是谈生意,这人用得着。”   秦沐川想了半天,又给两人都倒了杯酒,这才慢慢回忆着说:“我记得这小子情场上很吃得开啊,当初在R大,都说我和他是校草,人人叫我俩“绝代双骄”。哈哈,当初上大学女朋友就换得勤,现在结婚了,据说也不干净,以前在他大舅子手底下,还消停点,现在职位升到他大舅子上面了,也就胆儿大了呗。”   “他喜欢的是女人?”陈慕之拧着眉头问他。   “啊?”秦沐川想了半天道:“应该是啊,没听说他在咱这圈子混过啊,而且他和不少女的撇不清啊。”   陈慕之这叫个百味陈杂如鲠在喉啊,憋得他像是有一万头草泥马在他胸口奔来撞去,又狠狠咬牙问道:“他不是个孤儿吗?怎么上的大学,还和你们胡天海地的混?”   “哦。”秦沐川想了想说道:“倒是看不太出来啊,虽然比不上哥几个,但是那小子也没缺过钱花啊。听说他有个哥,在负担他学费生活费什么的。”   秦沐川像是想起什么来一样,叹气道:“说起这个来,我倒是想起了,他哥来看过他两次,那身板还不如他壮实呢,大包小包没少提,他哥走后他手头又宽裕了,还请我们几个一起玩得朋友吃了顿饭。”   秦沐川摇了摇头道:“其实我没和他说,他哥走的时候他正好被女朋友叫去买药了,让我送他哥坐计程车回去。我们学校那会儿修路,公车一天就通三趟,要等三个多小时。”   “我把他哥送出校门就回去了,两个小时以后下楼交话费,路过公交站看了一眼,竟然看见他哥一个人还等在那儿,啃着个干巴巴的面包。”秦沐川越说越凄惨,还啧啧有声的叹气:“哎,你说说,我现在还记得当时那心情呢。我还以为他哥对他出手那么大方,条件也差不到哪。这人心啊……真是,没法说……”   陈慕之好像也随着秦沐川的描述,看到了那个在漫天尘土的公交站,饥肠辘辘的单薄男人,孤独地缩着肩膀啃一个干面包,让人心疼地恨不得冲上去……狠狠揉搓一顿。   陈慕之死死捏着酒杯道:“……这姓唐的真特么不是个东西!要不是看君顾面子上,这种人渣,我见一次打一次,打死为止!”   秦沐川后知后觉地“哦!”一声,眼睛发亮,连声道:“对对对,是君顾,就是君顾!他告诉过我名字,可惜记不大清了,你这么一说我就知道了!怎么?你认识?”   秦沐川有点略微惊讶,陈慕之别看为人和气容易相处,但是身份缘故,接触的人都是非富即贵。陈慕之这种家伙,医者父母心,对谁都挺好,从来都是那副平易近人贫嘴笑闹的样子,可是越是这样,就让人觉得他对谁都没什么区别,渐渐地在圈子里也就成了出了名的对谁都不好。   陈慕之叹气,苦笑着说:“一个人渣,一个傻瓜,这都是什么破事!”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亲爱的们,楼主明天请假,晚上陪室友进行平安夜买买买活动。。。预祝大家平安夜快乐!爱你们~   ☆、陈医森的觉悟~   陈慕之半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拿出手机看了看,已经两点多了,又不由自主翻出相册里君顾和白熊玩偶的合影,照片里的人带着点僵硬的笑容,睁大眼,不自在地像只受惊的动物,这哪里是北极熊,这分明是个红着眼可怜兮兮的兔子。哎,都三十多岁的老男人了,到底是哪里来的魅力让他心神不宁呢?   陈慕之摇了摇头,他虽然做着世界上最复杂的职业,要应付最紧密细致的手术,分得清人体每一块骨头每一条神经每一个穴位,可是他只喜欢简单的事情。公寓喜欢简单的,衣服喜欢简单的,自然,人也要喜欢简单的。   这个要求就很难了。   现在这世道,风刀霜剑严相逼,到处是物欲横流风云暗涌,日复一日的繁华,但细细窥之,腐烂堕落无处不在,人困马乏,沉浮不定。   陈慕之他不懂,他从小就是天才,想要什么都是信手拈来,他从来不知道“吃力”是一种什么感觉,从来不知道“求不得”“做不到”是为何物。   读书的时候他总比周围人小三四岁,到了硕博连读的时候甚至要比一些人小上六七岁,他们看他就像看神人一样,他是学校的传奇,被人津津乐道称赞羡艳,可是没人愿意和他深交。   他是那种轻而易举就得到了别人求而不得东西的人,和他在一起只会让别人显得平庸和无能。他偶尔交谈过的几个朋友,也都觉得他年纪又小人生又过于一帆风顺,没办法体会到他们那些凡人的患得患失。   仔细回想起来,对他没有任何防备掏心掏肺的朋友,也只有温祺,为他打饭占座写作业洗衣服,到了后来为了他两句话,女朋友都能甩。当初看温祺心思单纯,为人正派,还是中国人,他就挺有好感,后来相处下来,真心换真心,温祺对他也是极尽所能的关照着。   后来二十四岁的陈慕之已经拿了博士学位在纽约工作了两年了,费尽心思给硕士毕业的温祺联系博导,联系成功了,温祺却死活不读这个博士了。陈慕之也不恼,就给他联系自己所在的医院工作,他的医院几乎不招硕士,最后他没少费力疏通关系,好不容易把温祺弄进去了,结果温祺没做两月,就交了辞职信。   后来的事一团乱麻,温祺想离开纽约,他一时冲动找到温祺直接表白了,温祺大惊失色扭头找了个女朋友开始交往,陈慕之气得简直像养了多年的白菜被猪拱了,结果温祺还玩出了新花样,要跟人家女孩订婚了,陈慕之一时冲动当天就给闹到了订婚宴上!   当时温祺神色痛苦,甩给陈慕之两句话,第一句是,慕之,你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没有之一,可是,我不能喜欢一个男人。   第二句是,慕之,以后你要是找人谈恋爱,千万不要找了解你的人,千万不要找同学和同事,你不知道,和你在一起学习和工作,感觉像是自取其辱,智商和自尊心都被打击侮辱地一点不剩了。   后来陈慕之暴怒,踹了椅子甩了领带冷笑道:“你这借口找的真是天衣无缝!老子连改都没法改!敢情我生下来就是错的!”   现在想起来,他离开美帝,回国也有三年了,无论他在美国已经对中国文化做了多少准备进行了多少研究,但终究也是纸上谈兵的理论而已。这片土地上那些让人疼痛的伤疤血斑,正如他神秘而深邃的地方一样繁多纷杂,让人扼腕叹息辗转反侧,但又不好真的放手。   不论在美国还是中国,他身边的人或多或少都活得很复杂,人群有时像是狼窝蛇窟一般,伪装和谎言是漫山遍野的,而真诚和简朴却似浪头浮沙,世界和人群远非他觉得那般简单,他渐渐地也变得复杂起来,但是如果有的选,他才不要如此。   既然厌倦繁杂,只渴望简单,那还是及时收手吧,陈慕之看着屏幕骤然变黑,君顾傻气的笑脸归于虚无。   他放下手机,翻了个身,直觉告诉他,君顾的世界浪大水深,或许还有暗礁锋石密布其中,与他的世界天壤之别,他不该再被这该死的好奇心驱使了。   但是……好像也不光是好奇了。   陈慕之在黑暗中摸了一下放在床头的那把小钥匙,这东西虽不起眼,却能生生打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把他拉扯进去,他是个活在理想世界里的人,那样现实和残酷的地方,他都不忍见。   可是还是不忍心,也不甘,君顾那么单薄、那么柔软,心中别有天地,身上却有千钧重担,他又是如何在那样一个荆棘遍地的人间苦苦求生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  哦!!亲爱的们!!圣诞快乐么么哒!爱你们!   ☆、该出手时就出手   今天的太阳不错,君顾想下楼走走,看家小琪在花坛旁边百无聊赖地坐着,小琪是底楼刘大妈的孙女,七八岁的样子,父母很忙,常年跟着奶奶。周围邻里对他都很冷淡,小孩子倒是不懂什么事,看见他出来,就和他招手:“叔叔叔叔!”   君顾快步走过去,半蹲下来笑道:“小琪今天不用上学吗?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小琪摇了摇头,两根麻花辫甩来甩去,背着手道:“今天是周末啊,当然不用上学,奶奶去买菜了,让我在这儿等他呢!叔叔,你有新故事讲给我听吗?”   小琪经常在楼下玩,院子里同年龄的多是男孩,玩什么都不带她,看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君顾也就凑上去和她说说话,小孩子调皮,爬上爬下摔了碰了,他也都会上去帮个忙,一来二去小琪也对他没了什么防备,还总缠着他讲故事。   君顾很费力的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道:“不好意思啊,叔叔今天,也想不到什么故事……”   看着小琪失望的眼神,君顾拉着她蹲下来,从破败的花池里捡到一截花纸,笑着对小琪说:“那叔叔今天教你画一只小猫,好吗?”   小孩子还是很容易哄的,忙不迭点头道:“好啊好啊!”   君顾一手拉着小琪蹲下,一手拿着那截短短的树枝在土地上勾勒,一只慵懒可爱的猫,尖尖的耳朵,圆润的脸和身子,撑着两只短笨的前腿坐在地上,最后加上两粒黑豆似的眼睛,微笑的嘴巴,和几撇胡须,虽然只是草草几笔,但是已有一只可爱呆笨的猫蹲在了柔软的土地上,小琪高兴地叫了一声:“真可爱!叔叔教我画!”   小孩子真是容易满足的很,君顾摸了摸她的头发,拉过她的手在地上临摹那只小猫,还没描完耳朵,就听见刘大妈短促而不悦的声音:“小琪!”   小琪抬头,对着刘大妈招手道:“奶奶,叔叔教我画小猫呢 !你快来看,多可爱呀!”   刘大妈二话不说,把好几袋菜都转到左手提着,过来就拉住小琪胳膊,把他从君顾身边拉开了,看着君顾不知所措的样子,刘大妈脸色也有点尴尬,抬眼瞥了君顾一下,对着君顾好像是防备又僵硬地瞪了一下下,拉着小琪就急匆匆走了。君顾刚准备打招呼露出的笑容,也凝结在了脸上。   君顾一个人捏着半截树枝,缩着肩膀坐回了花池边上,小琪回头看了他一眼,很快被刘大妈瞪了回去,拉着走了,边走边压低声音念念有词。君顾丢掉那半截树枝,感觉手上有些冷,左手掐着右手格外用力地蹭着,直到手都发红了。   他低垂着头,看见一双锃亮的皮鞋朝他走来,稳稳地停在他面前不过半米的地方,然后头顶上方传来很温柔的一声:“君顾。”   君顾像是只惊惶的鸟,执拗着低着头不敢抬起来,陈慕之叹了口气,蹲下了身子,不无意外地看见那张温和苍白的脸,和泛红的眼眶,那里面湿润而充盈,君顾撇过头狠狠擦了一下,那波光闪动的眸子一瞬就恢复如常,但是眼眶却更红了。   陆宸和沈皓今天出院了,陈慕之手上也没了什么重要病人,也给自己放上几天假,他今天很早就来了,犹豫着要不要上门去归还钥匙,在楼下徘徊半天,自然不出预料的看见君顾下楼,看见刚才那一幕。   陈慕之知道,君顾和唐鉴会吵架,甚至还会做别的事情,那破旧的房子隔音那么烂,他可以听到,自然别人也能听到,向来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在这样贫穷而败落的地方,大多是市侩的小市民和无事生非的好事之徒,君顾的处境可想而知。   陈慕之犹豫了好几天,秦沐川都把唐鉴和君顾两个人的资料送到了他办公桌上,那些东西,他越看越心凉,越看越心累,他甚至想找个快递把钥匙给君顾寄过去,然后删了君顾电话号码,大家从此是路人好了。   他是个治病救人的医生,但不是救世主,能力有限,这绝非钱或者别的什么可以解决的问题,况且,世界上可怜、不幸的人那么多,他难道要四处播撒那些廉价的同情心吗?   陈慕之年龄虽然不大,但行医救人也有五六年,见过数不清的病痛、死亡和悲剧,他是个好医生,但是绝非一个同情心泛滥的人。   陈慕之起身,看着君顾低垂的头颅,漆黑柔软的发顶,和露出领口白皙的脖颈。陈慕之无奈地苦笑了一下,他也不知怎么就神使鬼差走来了这里了,但是眼下心底那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柔软告诉他,这就是注定好了的,或许真是命吧。   这世上的事情多么神奇,陈慕之从不觉得爱情是必需品,当初和温祺以兄弟相处也能泰然自若。直到回国之后举目无亲才开始觉得有些孤独,但是寂寞之时也不缺人和事派遣,爱情这东西,实在是神出鬼没难以捉摸,尤其还是两个男人之间,比友情不靠谱多了,他都不太敢相信了。   等到他遇见陆宸和沈皓,这一年陪在他们左右,虽然经常对这两个家伙愤愤不平磨牙霍霍,但是不得不承认,他是真的有点羡慕了,也开始想要相信、想要寻找。   陈慕之明白,爱情这种东西和癌症一样,也分早期和晚期,如果不想趟这趟浑水,实在应该在早期的时候抽身而退,但是……   君顾身体瑟缩,好像有种被人窥破伤疤的仓皇和窘迫,陈慕之不再犹豫,二话不说上前一步,合拢双臂把人抱在怀里。君顾惊了一下,仰头看他,眉眼漆黑,眼眶湿润,脸色苍白,嘴唇倒是有点泛红,甚至在下唇有一点干裂,冒出血丝来。陈慕之心都跟着一紧。   他知道,他已经错过抽身而退的最好时机。      ☆、一本正经地胡言乱语   君顾身体瑟缩,好像有种被人窥破伤疤的仓皇和窘迫,陈慕之不再犹豫,二话不说上前一步,合拢双臂把人抱在怀里。君顾惊了一下,仰头看他,眉眼漆黑,眼眶湿润,脸色苍白,嘴唇倒是有点泛红,甚至在下唇有一点干裂,冒出血丝来。陈慕之心都跟着一紧。   他知道,他已经错过抽身而退的最好时机。   君顾有些意外,身体一下子就愣住了,僵硬地像根木头一样,陈慕之这时候才不要脸地自诩是资本主义体制培养出来的青年,拥抱只是再正常不过的礼仪而已嘛。   陈慕之看君顾已经愣住了,完全没有挣扎,所幸就把那单薄的身体抱紧了,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安抚着,君顾把脸埋在他肩膀他,身体渐渐软了下来,像是很艰难地吐出一口气。   君顾知道这样不好,但是这个怀抱柔软、可靠、有着淡淡清香,寒冬腊月里却有种灼热的温度,他一辈子都没有遇到过这样坚实而温暖的怀抱,那些不为人知的脆弱变本加厉地发酵。   君顾叹了口气,还是从陈慕之怀里挣了一下,陈慕之放开他,君顾抬起头来,陈慕之还是一样地英俊而温柔,君顾叹了口气,低声说:“谢谢你,陈医生。”   陈慕之伸出手,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君顾,他已经自作主张地知道了关于君顾太多的事情,看来,他真的要为偷听和人肉这种行为,付出代价了。   陈慕之把自己的羊绒围巾解下来,给君顾系上,把边角仔细整好,又拉高围巾围住君顾冻得有点泛红的脸。君顾有些不好意思,小心翼翼地把手搭在围巾上,意外地说:“陈医生,我不冷……”   陈慕之苦笑了一下,叹气道:“你脸都冻得红了,还嘴硬什么。”   陈慕之看着君顾手足无措的样子,知道他在挣扎,陈慕之不想表现地太刻意太步步紧逼了,他虽然也讲求效率,但还是一步步来吧。   陈慕之把手放回衣兜,取出那把小钥匙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说:“不好意思啊,那天帮你开完门忘记还给你了这几天工作太忙,昨天洗衣服才发现了它。”   君顾接过钥匙,不好意思地笑道:“啊,其实我有备用的,麻烦你又跑一趟了……”   陈慕之点了点头,抬头打量天空,笑道:“今天天气真好啊,天真蓝,虽然有点风。我可以开车带你出去走走吗?”   陈慕之说的客气,却也没给君顾什么不同意的余地,拉着君顾就往自己停车的地方走,打开门把人塞进车里,自己也上了车。   陈慕之带着君顾在在老城区兜了一圈,冬日街头人流稀疏,冷风卷起满地的枯叶,看着不免有些萧索。陈慕之把车停在路边,带着君顾下车沿着护城河散步。   君顾摸着护城河低矮的围墙,叹道:“哎,年轻的时候,晚上特别喜欢来这里坐一会儿,虽然也没什么特别的,但是很容易心就静了下来。”   陈慕之拉着君顾坐在后面的石凳上,护城河周围的一片绿化带,还有常绿的一片松柏,护城河面上波光粼粼,远处宫殿门楼,朱墙黄瓦,干枯的柳枝随风摇摆,有轻盈的鸟群越过飞檐斗拱。   陈慕之发现君顾的手很冰,他不由分说拉过君顾的手在上面呵了一口热气,然后趁着君顾还未反应过来,把他的手放进了自己衣兜,卡着他的手腕不让他挣出来。   这下就有些过了,君顾慌张不已,睁大眼睛挣扎道:“陈医生,你别……”   陈慕之干脆利落地拿出手,勒住君顾双臂,把人紧紧禁锢起来,君顾的手还揣在陈慕之衣兜里,陈慕之大声道:“君顾!你别动,听我说!”   “我叫陈慕之,美籍华人,二十七岁,在美国生活二十四年,三年前孤身一人回国,职业稳定,家庭开明,收入尚可,有正义感和责任感,无不良嗜好。所以……”陈慕之握着君顾双臂,感到他身体颤抖,眼睛不可置信地睁大,深吸一口气说道:“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我。”   君顾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中一样,愣了半天,等陈慕之手稍微松开,才受惊似的往后退,陈慕之一把拉住他,看向他的目光可怜兮兮的,陈慕之放软声音道:“君顾,你好好考虑一下,我不急,我可以等,一天不行我等十天,一月不行我等十个月,你就是别那么快拒绝,我第一次和人表白就被拒绝了,要是这第二次还被拒绝,可能会留下一辈子心理阴影!说不定会因此对人性失望孤独终老!”   君顾嘴微微张开,看着陈慕之英挺帅气却可怜兮兮的脸颊,半天才感到自己是真的被表白了,热气直往脸上冲,结结巴巴说:“陈医生,你、你别逗我了……这怎么可能……”   陈慕之正色道:“我是认真的!”   君顾更慌张了,哭笑不得道:“你、你别开玩笑,我这样的人……有什么值得你……”   陈慕之打断他的话,揉着太阳穴叹口气道:“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但是,我是认真的,这点你不用怀疑。”   君顾不说话了,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想要逃跑却又不敢的样子,弄得陈慕之都有点尴尬了。   君顾脑子有些混乱,他是根本不敢想象陈慕之这样的人会对他有什么想法的,这样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对话让他止不住怀疑今天是不是什么愚弄人的节日。他抬头去看陈慕之,陈慕之倒是一脸的坦然,眼神看起来温和深沉,嘴角绷得紧紧的,他高挺的声音背对阳光,让君顾看起来觉得有些不真实。   君顾在原地踟蹰许久,才叹了口气,走近了陈慕之一点,第一次拿出一个年长的大叔的身份,语重心长的对陈慕之说:“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啊……”君顾不自在笑了一下,说道:“你才认识我几天啊?我要比你大五岁呢,我这个人没什么意思的,也没什么本事。你帮我那么多,我也没办法报答,以后只要你的事,我能帮忙的,一定尽力。”   陈慕之几乎是瞠目结舌了,这样驴头不对马嘴的对话让他生生憋出了心头血。柔肠百转,脸色都变了好几变,才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自己又唐突了,但是他历来干脆果断,从小想要什么就去拿就好了,他知道这种时候不能操之过急,应该缓缓图谋,可是一不留神就没控制好。   陈慕之叹了口气。果然不是所有事都能手起刀落一举搞定的,以前年纪小不懂事,和温祺竟然就那么相安无事做了四年兄弟,期间两个人还都有别的交往约会对象。可是现在哪有四年的时间再让他再步步为营攻城略地,况且四年又怎样,还不是翻脸像翻书一样,他实在不想温水煮青蛙了。   可是看着君顾有些防备的样子,陈慕之只好在接下来的相处中,尽力把所有言行举止控制在一个好朋友的允许范围内。   他带着君顾去餐厅吃饭,这家有机素食餐厅他很喜欢,绿树掩映里的四合院餐厅,建筑古朴,布景别致,屏风回廊,一片柔嫩翠竹植于院内。   这里的有机蔬果都很新鲜,五谷甜糯,菜也做得清新爽口,陈慕之无事好做,频频给君顾夹菜,一边夹一边干巴巴介绍两句,餐厅都是隔间,而且人很少,屏退了侍者以后就剩他们两个人。   君顾面前的餐碟很快就堆了起来,他赶紧埋头致力于解决盘子内的食物,入口是很鲜美的,可是他吃起来却有点忐忑。   等到君顾吃得差不多,陈慕之给君顾倒了杯茶,然后捧着自己的茶杯垂头丧气道:“君顾,你以后不会对我有偏见吧?”   君顾吞下嘴里的食物,赶忙喝了一口水,解释道:“这怎么会呢?”   陈慕之撇了撇嘴道:“真的?”   “真的!”君顾急忙点头,可能是热茶的原因,额上都有点见汗。   “那我以后叫你出来吃饭,你也会赏脸?”   “……会的!”   “喝茶呢?”   “会……”   “散步呢?”   “呃,会……”   “看电影呢?”   “……”君顾声音越来越小,像是蚊子哼哼。   “哼!”陈慕之不满道:“你这是在应付我嘛,你根本不把我当朋友看。”   君顾头痛地看着他,急忙道:“怎么会呢?哎……只要,只要,你不嫌弃……”   陈慕之出师不利,但好歹也不算满盘皆输,这时见着一点曙光,脸上浮现了一点笑意,幼稚地说道:“那可说好了,以后我叫你出来,你可不能推三阻四。”   君顾苦笑着点头:“好……”   陈慕之把被子里的茶一口气喝光,开始挑挑拣拣吃着刚才没怎么动的菜,君顾坐在他旁边,看着陈慕之因为他一句话而浮上来的笑容和那种年轻阳光的温文气质,竟然觉得有些头晕。      ☆、探病记(1)   一月中旬的时候B市下了一场不小的雪,又迎来一次小降温,天气骤变之下有不少人感冒发烧,虽然大帮的挂吊瓶打针人群拥挤在医院4楼到8楼的输液室和诊疗室,并不关11楼的陈院长的事情,但是陈慕之还是相当不爽。   因为陈慕之在这次流行性感冒里也不幸中招,头晕低烧还有点流鼻涕,整个人无精打采的,连班都不想去上了。   陈慕之特别讨厌生病,倒不是因为什么医人者不能自医,只是单纯因为,每当他在这举目无亲的地方生病了,那种孤独憋屈感就催人肺腑啊。   已经很晚了,夜色深重,陈慕之一天没怎么吃东西,吃过药躺在床上,用厚实的棉被把自己从头到脚包起来,紧皱着眉头埋头苦睡。   陈慕之头晕沉沉的,恍惚中他看到君顾向他走来,蹲在他床边看他,脸上带着那种他熟悉的、温柔的微笑。   陈慕之忽然觉得无比委屈,瘪了嘴就把君顾拉上床来,陈慕之把头埋在他肩膀上,这次君顾没有怕也没有躲开他,陈慕之更加抱紧了他,委屈道:“君顾,我病了。”   君顾看着他委屈撒娇地样子,突然笑着吻住了他。嘴唇上传来温热湿润触感,陈慕之一下子呆愣住了,当那笨拙地舌头尝试着撬开他的牙关,陈慕之突然觉得浑身的火的烧了起来,狠狠把君顾压在身下,几乎是迫切的吻了回去,   唇舌交缠,急不可耐,两人互相撕扯着衣物,窗外夜色深重寒气逼人,路面房檐的冰雪未融,房内却是一片香艳火热,君顾脸色绯红,像一条蛇一样缠在他身上,陈慕之被此情此景弄得热血沸腾,搂着那柔韧的腰冲撞进君顾身体里,被紧致火热内壁紧紧箍住那一刻,感觉天旋地转,世界倒塌,向他倾颓而来……   陈慕之伏在床头咳嗽了两声,揉了揉头发睁开了眼,愣了好一会,才气急败坏地在自己额头上拍了一巴掌,哑声咒骂道“SHIT!”   操,他陈慕之哪怕不算是十全十美吧,但也是正人君子,怎么就卧病在床还做起这样不知廉耻的春梦来了!   陈慕之悲哀地想,他一直以来自控力都是很强的,难道流感病毒还能摧毁人的意志?!   陈慕之并不是一个放纵的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很洁身自好,所以他有些不能理解自己这样绮丽和荒唐的梦境。   他对君顾的爱慕本就像中邪一样来得莫名其妙,如今竟然变本加厉又对他人的身体有了非分之想,这些感觉都是他未曾有过的,让他陌生,带着未知的心慌。   陈慕之垂头丧气,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可能不只是他的身体病了,他的心也病了。   陈慕之拿出手机,已经十一点多了,陈慕之自打那天给君顾送完钥匙,莫名其妙地表达心意以后,每天晚上十一点左右都会给君顾发个短信,慰问什么的倒还在其次,他其实就是个阴险的查岗人。   陈慕之不放心那个叫唐鉴的家伙,虽然他有家有妻儿甚至在外面还和一个女同事勾搭不清,但是时不时就可能上门叨扰君顾,陈慕之一个外人,又没有什么正大光明的理由让君顾别理那死人渣,况且君顾和唐鉴关系匪浅,还对唐鉴诸多庇护,陈慕之绞尽脑汁,还是觉得以自己目前的身份立场真的是对此束手无策,所以只好每天给君顾发个短信,确保他的人身安全。   虽然他也知道这也没什么用,毕竟他也不是雷达探测卫星什么的,即使唐鉴去找君顾了,君顾也不会同他说,但是聊胜于无,陈慕之权当自己是闲的蛋疼。   但是陈慕之今天不想发短信了,他拨通了君顾电话,心也跟着提起来,幸好,没有响几声君顾就接了起来。   “陈医生?”君顾的声音低低的,有些沙哑,听起来像是耳朵眼里有一只狗尾巴草抚过一样,痒痒的。   “君顾,你睡了吗?”陈慕之开口,鼻子不太舒服,声音也有些哑。   “诶?”君顾突然苦笑道:“陈医生,听你的声音,你是感冒了吗?”   陈慕之顿时也哭笑不得,君顾的声音仔细听去,也带了浓重鼻音,有些低哑,这敢情也是感冒了啊。   陈慕之叹气道:“君顾,你也病了?我现在去看看你吧……”   君顾赶紧道:“不用不用,天都这么晚了,你也生病呢,我没什么事的。”   陈慕之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极其委屈任性地说道:“那要不然你来看看我吧……”   “啊?”君顾好像有点意外。   “我想你了……”   “……”   “我好难受啊……”   “……”   “你来看看我吧……”   君顾听着陈慕之小孩子一样委屈地抱怨,完全不像平日一样意气风发,一下子让他有些招架不来,君顾手足无措地在屋子里绕了一会儿,然后换上了衣服和鞋子,无奈地叹气,声音低哑地说道:“好,好,我这就去看你,你把地址发给我,好吗……”   陈慕之把地址拿短信传给君顾以后,忐忑地抱着手机等待着。陈慕之望着天花板,打开了泛着暖黄光晕的顶灯,即使光线并不刺眼,他还是眨了一下眼睛,然后开着一盏灯,在一室的静谧里,悄然等待着。   在陈慕之等得心一点点凉下去的时候,门铃声突然响了,刺破了一片静谧和黑暗。   陈慕之从温暖的被子里跃起,冒着寒气从跑下楼,打开房门一把将君顾拉了进来。   君顾身上格外地冷,肩头落着雪花,一张脸冻得发红,像是一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棍一样,浑身冒着寒气。   君顾进了屋子,刚喘上一口气,眼前就升起一片白茫茫的雾气,陈慕之看见君顾睫毛上湿漉漉的,可能因为生病的原因,眼睛有些红,鼻尖也冻得通红,进到了温暖的屋子里,上面的寒气凝成了小小的水珠,陈慕之简直欲哭无泪,天知道他多想一口把眼前这个诱人的家伙吞进去。   陈慕之捧住君顾冻得有些僵硬的脸,用他火热的体温给君顾取暖,君顾往后缩了一下,但是没有挣扎,陈慕之低声道:“你身上好冷啊,都怪我,都怪我,这么晚让你瞎跑,怎么这么久才到?冻成这样!”      ☆、探病记(2)   陈慕之捧住君顾冻得有些僵硬的脸,用他火热的体温给君顾取暖,君顾往后缩了一下,但是没有挣扎,陈慕之低声道:“你身上好冷啊,都怪我,都怪我,这么晚让你瞎跑,怎么这么久才到?冻成这样!”   君顾有点不好意思,低头道:“那个……让你等久了,其实离得蛮近的,只是太晚了,我住那边打不到车,然后进你这里的别墅区的时候,门卫查很严……”   陈慕之把君顾紧紧抱住,君顾手足无措推着他,急忙道:“你别……你别抱我,我身上凉,你还生病呢!”   陈慕之简直要哭出来来,恨不得把这个傻瓜狠狠亲上一通,可是苦于他名不正言不顺,那么做只会把人吓跑,陈慕之这么一想,要心塞的吐血了。   陈慕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君顾那个小区位置比较背,晚上应该很少有计程车,君顾想要打到车,至少要走两个街区到主干道上。而且他这片别墅区规划区域比较大,进了门岗以后,若没有车,还需要徒步走不少的路。   屋子里很热,君顾身上很快热了起来,陈慕之把人拉上了楼上的卧室,给君顾递了一杯热水,然后就感觉四肢虚软,好像刚才异常的激动亢奋耗光了最后一点力气,只得默默扶着额头缩到了床上。   君顾见他脸色不好,急忙道:“你是不是难受?要不要再吃点药?我给你煮粥去好吗?”   陈慕之没精打采地摇了摇头,君顾脱掉了外套,里面穿了一件深蓝色V领的毛衣,露出一点漂亮的锁骨,君顾皮肤白,这么穿着显得又内敛又性感。   陈慕之看君顾脸色也有些红,嗓音也很低沉,知道他也病着,陈慕之拉着他叹气道:“你也生病了,还让我害的大冷天跑出来,对不起。”   君顾笑道:“没关系的,你一个人在国内,身边也没有人陪,生病了难免会难过。”   陈慕之叹了口气,抬眼看着君顾,这个人明明比谁都孤独,比谁都无依无靠,没有人同情他,没有人对他好一点,偏偏他还要把自己所剩不多的东西都给别人,明明拥有的东西已经少到可怜,还傻到予取予求,这样的笨蛋,真算是绝无仅有。   陈慕之正带着淡淡忧桑凝视君顾,突然听到外面有挠门的声音,一拍额头后知后觉道:“诶哟!我把棉花给忘了!”   君顾疑惑地问:“什么棉花?”   陈慕之赶紧挣扎着下了床,刚拉开卧室门,一团白色物体“噌”一下跳了上来,把陈慕之扑住,陈慕之没站稳退了好几步,这才苦笑着抱着尾巴摆来摆去伸着舌头“呼呼”的大狗走到床边,无奈地看着君顾。   君顾眼睛瞪大了,惊喜地瞪着那坨白色物体,大狗一转头,就朝着君顾扑了上去,把人牢牢扑住,君顾这下子紧张了,手足无措地托着大狗柔软的皮毛,求救一样看着陈慕之道:“这……这……”   陈慕之笑着说道:“没事没事,这家伙就是热情了点,不咬人的。”   君顾也发现这团棉花没什么攻击性,只是死死扒在他身上哼哧喘气而已,君顾也放心下来,小心翼翼一下一下摸着柔软的皮毛,苦笑着问陈慕之:“这是你的狗?”   陈慕之拉住狗,半威胁半安慰地劝道:“棉花!你给我下来!”   好不容易才把狗从君顾身上弄下来,棉花忧伤地在两人裤腿边徘徊着,抬起可怜兮兮的目光望着君顾,尾巴摇得特别欢。   君顾蹲下身又摸了摸它,朝陈慕之问道:“它是不是饿了呀?”   陈慕之挠挠头道:“应该是,这是朋友前两天送我的萨摩耶,我还没习惯养狗……总忘了给他盛狗粮。尤其是今天病了,这家伙应该也一天没吃了……”   君顾站起身说道:“那你一天也没怎么吃东西吧?我去给你熬点粥,蒸个鸡蛋羹吧。”   陈慕之眼睛一亮,但随后又犹豫半天,闷闷地说:“不要了……你也在生病呢……”   君顾朝他笑:“没事的,又不严重。”   君顾在厨房忙着熬粥蒸水蛋的时候,陈慕之赶紧去隔壁卧室盛了一碗狗粮出来递到棉花面前,棉花饿坏了,哼哧哼哧吃了一大半,然后突然扭头跑到了厨房。   陈慕之也赶快跟着棉花走了过去,正好看见棉花在厨房里兴奋地闻来闻去,然后就用那一身柔顺光滑的皮毛在君顾裤腿上狂蹭。   君顾正在熬瘦肉粥,厨房里满满的香味,君顾拎着勺子苦笑地看向陈慕之,问道:“那个……棉花,它喝粥吗?里面倒还是有不少肉的。”   陈慕之走近了,摸了摸鼻子,看着地上撒娇讨好的狗,叹气道:“你看它这样……肯定吃啊。”   于是乎,陈慕之和君顾吃夜宵的时候,趴在餐桌旁边的棉花也享用着美味的热粥,君顾粥熬得比较稠,香味浓郁,棉花吃得津津有味,跐溜跐溜没两下就见了底。   棉花吃完自己碗里的,就开始举着头摇着尾巴看向餐桌上的两人,陈慕之把喝了一半的粥和鸡蛋羹护住,挑眉道:“棉花!你不要再这么看我了!你看我也不会给的!”   君顾看了看陈慕之护食的样子,再去看棉花,棉花已经有点蔫蔫的,垂头丧气地在地上扫尾巴,君顾无奈地笑着,把自己碗里的粥又倒在棉花碗里,棉花看向他的眼神亮晶晶的,简直是像在仰望上帝了。   这下陈慕之也不满意了,撇了撇嘴狠狠瞪了一眼地上吃的正欢的棉花,把自己的碗推给君顾道:“你不嫌弃的话,吃我的呗?”   君顾摆手:“不用了,我也不饿的。”   陈慕之装出一副受伤的样子,叹气道:“果然还是嫌弃……”   “……”君顾沉默一会儿,苦笑道:“你这逻辑不对吧……”   陈慕之看君顾无奈的样子,哄道:“怎么不对?吃吧吃吧,不嫌弃我就快吃,还热乎着呢……”   君顾也没有再推拒,慢条斯理喝了起来,又看了看地上的棉花,好奇道:“你为什么要叫它棉花啊?”   陈慕之把一口鸡蛋羹咽下去,抬起头道:“哦,我第一次见它的时候,它低着头,四肢缩着趴在地上,远远望去,简直和一团棉花一模一样啊。”   君顾了然地点点头,又觉得好笑,一边搅拌着粥一边不由自主笑了起来。   两人一狗很快吃完了,陈慕之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感觉身体好多了,头也不是那么晕沉了,和君顾一起收拾厨房,棉花就在他们脚边跑来跑去,陈慕之看了看君顾的侧脸,心里喟然长叹,要是能一直如此也就不错了……   君顾收拾完了东西,洗了手,揉了揉有些发堵的鼻子,有点含糊地说:“那、你要是没事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陈慕之瞪大眼睛,一副被抛弃的样子,死皮赖脸拉着君顾道:“不行!这、这都这么晚了,你又病了,就在我家里睡嘛……明天再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楼楼明天和室友一起在学校摆跨年夜市卖食物==!。。。。所以明天请假喔,预祝大家新年快乐,明天好好玩开森一点喔~~~   ☆、探病记(3)   陈慕之瞪大眼睛,一副被抛弃的样子,死皮赖脸拉着君顾道:“不行!这、这都这么晚了,你又病了,就在我家里睡嘛……明天再走吧……”   君顾为难地看着他,最终还是抵不过陈慕之可怜兮兮的眼神攻势,再加上棉花也一直咬着他的裤腿,君顾只好道:“那、那就麻烦你了……”   陈慕之眼睛一亮,拉着人就上了二楼卧室,棉花跟在他身后,陈慕之心情好,也就没赶它。   陈慕之把自己滚得有点略微乱的床弄平整了,又递给君顾一套新的睡衣,君顾犹豫了一下,才不好意思地递过来,道谢许久进了卧房内的浴室换上。   陈慕之的床又大又软,君顾睡在一边,离陈慕之有一定距离,可还是有点莫名其妙地紧张,厚实软和的背子上有种淡淡的香水味道,像是一种清新淡雅的花香,君顾知道,这个味道是陈慕之身上常有的。   棉花已经趴在床下睡着了,无忧无虑地,吃饱了就睡,寂静中可以听到棉花鼻腔里发出的呼吸声。   陈慕之坐起身,帮着君顾把被角塞严实了,轻声道:“快睡吧,我又不吃人,往里面一点,小心晚上掉下床去。”   君顾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地往里面挪了一点,陈慕之的身子突然倾过来,君顾身子一下子绷紧了,心都提了上来,陈慕之胳膊越过他的身体,伸手到床头一个开关那里,把灯关掉了。   陈慕之身上那种好闻却带一点压迫气息的味道骤然又淡了下来,陈慕之也缩回了被子里,在黑暗中柔声道:“快睡吧。”   君顾明知他看不见,还是点了点头,低声道:“嗯。”   陈慕之今天睡多了,几乎一整天都躺在床上,此情此景之下更是睡不着,他悄悄地挪了身子向君顾那里靠去,君顾没什么反应,呼吸平稳,应该几近是睡着了。   半夜三更,陈慕之在昏暗的月光下打量君顾的脸,半明半暗,但是还是那样柔和,眼睛闭着,浓密的睫毛让人心痒地想伸出手碰一碰。   陈慕之最终也没有动,只是在离君顾很近的地方,在被子下面用指尖碰到了君顾的手背,而后裹紧了被子,闭了眼睛。   ******************   君顾早上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面前男人的脸孔俊美硬挺,微皱着眉头,但是让他有一瞬不真实的感觉。厚实暖和的棉被下面,他和陈慕之挨得很近,以至于他都能感受到陈慕之微热的鼻息,陈慕之一只胳膊搭在他身上,他整个人都像是蜷缩在了陈慕之的怀里一样。   君顾捏紧了拳头,但是不敢乱动,他在冬天很怕冷,但是一直以来都是自己一个人睡,租来的房子暖气也不是很足,每到了冬天像是一场劫难一样,冻得手脚冰冷,三天两头感冒。   他15岁的时候离开了福利院,唐鉴要死要活地非要跟他一起,两个人租着一个小房子,每到了冬天唐鉴就缩在他怀里。后来唐鉴上高中、大学一直住校,他工作也忙,两个人见面并不多,只有在唐鉴大学毕业还未结婚的那两年,他和唐鉴住在一起,虽然唐鉴脾气不是很好,但是到了晚上睡觉总是紧紧抱着他,无论如何,还是让难熬的冬日变得好过一点。   他总想着能在这冷冰冰的人世得到一点温暖,可是很努力地去维持,最终也不过是他自己孤身一人,温暖和柔情都是转瞬即逝的,剩下的孤单和冷清才是长久的。   陈慕之身上很热,手臂牢牢搂着他,这竟然是君顾在这个冬天以来第一次睡到天明、没有被冻醒的好觉。但是醒了就觉得十分尴尬,又怕吵醒陈慕之,在被子底下僵着身子不敢动。   陈慕之醒来的时候觉得怀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下意识收紧臂膀夹了一下,感到触感像是一个大活人一样,才一下子惊醒过来,看着满面通红,尴尬到不知所措的君顾,眉毛跳了一下,讪笑道:“君顾,你醒了啊……”   君顾在他怀里不适地挣了一下,陈慕之赶紧放开手,清了下嗓子转移话题道:“那什么……有没有觉得感冒好了一点?”   君顾也起身,被子外面有些微凉,君顾点头道:“睡了一觉,觉得好多了。”   两个人大清早都遮遮掩掩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欲盖弥彰地谈论着不痛不痒的话题,最后君顾无措地掩饰道:“那……那我先去洗漱,你再睡一会儿吧,我待会去做早饭吧……”   陈慕之看着君顾紧张兮兮迷迷糊糊要下床,正要出言提醒,就听见“嗷呜”一声凄厉的狗叫,然后在君顾整个人被棉花绊倒落地之前,陈慕之眼疾手快挺身而出抱着君顾倒在了地上,当了人肉垫子。   君顾有些惊慌地从陈慕之胸前抬起头,看着旁边睡梦中被踩了一脚的棉花委屈兮兮地摇着尾巴,结巴道:“呃、呃?那个……我、我忘记棉花在床下了……”   陈慕之躺在地上,君顾趴在他身上,棉花在他脸旁摇尾巴,这样的清晨,虽然很不幸摔得腰背发疼,但是他觉得简直不能更美好了。   君顾从他身上起来,紧张兮兮地扶着陈慕之,不住打量他的后背,愧疚道:“疼不疼?有没有伤到?”   陈慕之神清气爽地答道:“没事的,我觉得我现在好的不得了,能出去沿盘山路狂奔十里!”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儿们,楼主明天要去台北浪一浪==!后天还是在台北浪一浪。。。【真心虚。。。】嘿嘿,明天后天请两天假昂,周一更文,小天使们不要忘了楼主。。。   ☆、吃(为)错(情)了(所)药(困)   君顾从他身上起来,紧张兮兮地扶着陈慕之,不住打量他的后背,愧疚道:“疼不疼?有没有伤到?”   陈慕之神清气爽地答道:“没事的,我觉得我现在好的不得了,能出去沿盘山路狂奔十里!”   两人洗漱后,君顾又做了早饭,煎了鸡蛋和火腿,把陈慕之放冰箱的面包也烤好了,还专程给棉花煎了一大片厚实的火腿,棉花高兴的双眼放光,眼睛比狼还亮。   吃过早餐陈慕之喝了药,又给君顾也喂了几片药,最后在医药柜里挑挑拣拣,拿出不少治感冒发烧头疼脑热和胃病的药,边打包边对君顾说:“这都是些常用药,有一些是美国的朋友寄来的,效果很不错,副作用也小,你拿着回去备用。不过是药三分毒,尤其是西药,不要太过依赖了。”   陈慕之看君顾端着水杯看他,刚刚揩过鼻涕,鼻尖有一点红,陈慕之问道:“天气变冷,要注意一点,你是怎么就感冒了?”   陈慕之看君顾也苦笑着答不出个所以然来,忽然想到自己上次去他家,没有脱外套都不觉得热,屋子里温度并不高,可能因为房子和设施都太久了,供暖设备也不太好了。   陈慕之上楼把自己压箱底的最厚最暖和的被子翻出来装好,提下楼对君顾说:“你把这个拿回去,这个羊绒被是加厚的,我冬天比较怕冷,买的这个被子是相当保暖的!”   君顾摇头道:“真的不用了,陈医生。你就自己留着吧。我需要可以自己买……”   陈慕之心里默默道,你委屈自己都成习惯了,再加上现在经济条件又不好,才不会舍得给自己买个厚实的羊绒被子呢。   陈慕之以不容拒绝的姿态道:“我是被子收藏者,我这里被子还多着呢。反正我也不能都用到,你不用的话它也就放着长虫了,多浪费!”   陈慕之换了衣服,拿了车钥匙,准备去上班,顺便送君顾回家,他们出家门的时候,棉花从楼上一颠一颠跑下来,咬住君顾裤腿磨蹭。   陈慕之看它恋恋不舍的模样,也叹了气,若有所指地苦笑道:“它不舍得你呢……”   最后陈慕之把棉被和药品都放进车里,棉花还是围着君顾打转,君顾蹲下身劝了半天,棉花都不想回去,陈慕之回头看着一人一狗,无奈道:“好啦,就把棉花也带着吧,放后座。”   陈慕之把君顾送下了车,棉花也跟着蹦了下来,甩了甩蓬松的毛。   陈慕之把药和被子递到君顾手里,淡淡地说道:“那就送到这里了,谢谢你昨天那么晚来看我。保重身体,记得按时吃药。”   君顾张了张嘴,接过陈慕之的东西,想说感谢,却又说不出来,只能点了点头,带着一点笑意说道:“你也是,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陈慕之也觉得心有戚戚,没什么话好说了,反正都要告别的。   棉花抬着头望着两人,陈慕之把手插在兜里,点头道:“那你上去吧,我也上班去了。”   “嗯。”君顾低声应道,然后转身向楼道走去,棉花捣腾着四条腿就跟着君顾走了,蹭到了君顾的脚裸,君顾正要停下来,只听陈慕之在后面喝道:“棉花!回来!”   君顾身体顿了一下,就感到棉花又怯怯地跑回了陈慕之身边,君顾也没有回头,身子只僵了一下,就快步走进了楼道。   陈慕之顺路找了家宠物美容店把棉花送去做造型和保养,然后就去了医院上班。   他这一整天都有点心不在焉的,去VIP病房巡了房,又开了两个专家会议,下午三点多的时候他在办公室整理会议记录,门突然被推开了,沈皓穿着一袭骚包的卡其色风衣和铆钉靴子,扬了扬手里一个木盒子,说道:“老陈,我来探监啦。”   陈慕之把人弄进来,关上门,挖苦道:“难为你饱暖之后除了思淫yu之外,还能思到我。”   沈皓把木盒子往桌上一搁,说道:“法国酒庄空运来的好酒,今天刚好去我爸公司,路过医院,送你尝尝。”   陈慕之点了点头,叹气道:“谢了。陆宸现在身体还好吧?要不要我这周日去常青别墅看看?”   沈皓坐在陈慕之桌子上,斜眼看他,不怀好意笑道:“老陈,我这大老远跑来看你,你都不闻不问,反倒这么关心我们家陆宸?”   陈慕之满脑门子黑线,嫌弃道:“我这是医者父母心!谁像你整天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再说了,我关心陆宸有错吗?那可是我老板!”   沈皓嗤笑道:“切!你老板?那还是我老公呢!”   陈慕之顿时感觉一口鲜血向喉头上涌,本来就够晕的头简直觉得是黑云罩顶,闷头坐着不想再搭理那春风得意的家伙。   沈皓皮靴磕着地板,朝他坏笑道:“诶,看看你,半拉月不见挺萎靡啊?来,和哥哥说说,这是咋了?”   陈慕之坐在椅子上揉太阳穴,闷声道:“感冒!”   “诶?”沈皓从桌子上起身,理了理袖口道:“原来你这么牛逼的医生也能生病啊?”   陈慕之烦闷地摆了摆手,抬头看了看沈皓,终于犹豫半晌,自说自话一样问道:“我最近情绪不太稳定,人也善变,一会儿高兴,一会儿难受,总感觉心里不踏实,还躁乱,这是不是吃错药了?”   沈皓严肃地点了点头道:“这绝壁是吃错药了!”   陈慕之重重叹了口气,有点无奈地把眼神投向窗外。      ☆、人生总像过山车==   陈慕之烦闷地摆了摆手,抬头看了看沈皓,终于犹豫半晌,自说自话一样问道:“我最近情绪不太稳定,人也善变,一会儿高兴,一会儿难受,总感觉心里不踏实,还躁乱,这是不是吃错药了?”   沈皓严肃地点了点头道:“这绝壁是吃错药了!”   陈慕之重重叹了口气,有点无奈地把眼神投向窗外。   沈皓在他办公室走了两步,也跟着叹气道:“看来都说医人者不能自医,果不其然啊。”   陈慕之把目光转回来,盯着沈皓突然苦笑了一下。   沈皓还没见过陈慕之这么低沉的样子,想出言劝慰两句也不知道怎么开口,索性还是留陈慕之一个人静静得了。   沈皓揉了揉鼻子道:“那什么,你注意身体啊,做医生的也是肉体凡胎嘛。我爸公司那边还有不少事等着我接手呢,我先走了啊……”   陈慕之点了点头,起身道:“你也该收收心,好好学着打理公司了,走吧,我送你出去。”   沈皓摇头道:“行了,老陈,看你萎靡不振那样!哥哥告诉你,男人嘛,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没什么看不开,别自寻烦恼!”   陈慕之看着一脸笃定看起来潇洒得不得了的沈皓,苦笑道:“别介,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就没说服力了,我读书多,你骗不了我。”   沈皓被堵了回去,也不能豪情壮志发表感言了,只在陈慕之肩膀上拍了拍,叹道:“行了,不开你玩笑,你一个人在国内不容易,有事就叫哥们,别的干不了,陪你说说话还是行的。”   陈慕之无奈笑道:“那我谢谢你好心。”   沈皓最终还是没忍住,语重心长道:“以前总是你给我治病,今天我也给你说道说道。”   沈皓伸出三根手指头道:“我和你说,你刚刚说的那症状,一般情况下只有三种可能。第一,你真吃错药了;第二,你遇见鬼了;第三,你喜欢上别人了。”   陈慕之沉默了,高大的身子靠在门框上,皮鞋在地面磨蹭了两下,闷闷说道:“其实也没多喜欢……”   沈皓嘴角抽动,冷笑道:“别步了哥哥的后尘,等你承认喜欢的时候,那一般都早就喜欢的不能自拔了!”   “切。”陈慕之嗤笑道:“人世走一遭,合则来,不合则去,都是强求不得的。有时候该放手就放手,该走就走,陷太深就没意思了。”   沈皓不屑道:“这话别和我说啊,先看看能不能劝得了你自己!”沈皓抬了手腕看了看时间,摆手道:“真走了啊,没时间了。记着有时间到常青别墅来,我可得好好逼供一下,顺便给你尝尝我新学的两道菜。”   陈慕之恶寒道:“你做的菜……人生挺艰难的了,你就别为难我了。”   陈慕之送走沈皓,整理了会议记录,看了下星期两个他亲自操刀的手术的相关病历,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他又去宠物美容店接了棉花,他感冒还没好利索,也懒得做饭,带了份外卖回家,草草吃过了,又给棉花盛了狗粮,然后就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   棉花吃了一半的狗粮,就兴致缺缺地住嘴了,恹恹地走到他脚下,围着他的裤腿打转。   陈慕之把棉花抱到沙发上来,棉花枕着他的腿,电视机里传来的声音好像越发遥远,他闭着眼睛仰靠沙发,第一次觉得,这间别墅,有些过分的空旷和冷清。   陈慕之依旧每天十一点会发一个不冷不热的短信给君顾,虽然话题大多没什么营养,但是君顾都一一回复了,哪怕只有几个字,陈慕之也觉得心中莫名其妙地松了一口气。   两个星期过后,陈慕之感冒终于全好了,他觉得那种患得患失隐晦不明的情绪也不严重了,他好像又能对一个人的生活泰然自若了。   说白了,这世上谁不是一个人过活,别看你嬉笑怒骂,别看你朋友遍天下,摘了面具卸了心防,重归于寂寥黑夜,谁都寂寞而孤绝,身旁的笑声有千丈远,热闹喧嚣后的孤独才是长久深刻的。酒肉朋友随时可能撕下脸皮给你致命一击,身边人再多,也都是锦上添花,没有雪中送炭,偶得一两知交好友,也都会有各自生涯,并没有人有责任为你停留,为你悲欢歌哭。   想开了,也就无非是那么一回事,偌大的别墅,他一个人住着清闲自在,无拘无束,屋子敞亮,心自然也能敞亮。   这一晚,陈慕之还是习惯性的给君顾发了一个短信,然后拿出报纸靠在床头看着。   半个小时过去了……   一个小时过去了……   一个半小时过去了……   陈慕之手里厚厚一叠报纸已经翻完,墙上的钟表已经到了凌晨00:30,他还是没等来君顾的短信,陈慕之打开抽屉,把手机关机,和报纸一起扔了进去,然后躺下睡觉了。   君顾往常回信息的时间都在十分钟以内,今天迟迟没有音讯,十有八九是因为唐鉴去找他了。陈慕之这么一想,就觉得自己实在是很无聊,做什么不好,偏去趟这趟浑水,费力不讨好,他是嫌人生的二十七年都太顺畅了么?   陈慕之不去理会那些没有头绪的事情,裹了被子侧身睡去。   生物钟所致,即使是周六,并不工作,陈慕之也早上六点就醒来了,洗漱了以后换了运动服,打算出去带着棉花一起跑步。   陈慕之怕棉花跑丢了,把棉花栓了狗链,牵着绳子带着棉花下了楼,陈慕之穿鞋的功夫,棉花就好像吃错药一样兴奋地挠着门,陈慕之一拽狗链,横眉道:“大早上干嘛这么激动,门上的漆都让你挠掉一层了!”   陈慕之一边教育棉花,一边拉开门把手,刚迈出大门一步,整个人都愣住了。   君顾靠着墙,坐在他门前的台阶上,蜷缩成一团,脸埋在膝盖上,听见开门的声音,惊慌失措的抬起头,陈慕之注意到他冻得发红的脸上有明显的伤痕,嘴角破了一点,看到陈慕之的那一刻,君顾僵硬的脸动了一下,想要扯出一个笑来,眼睛却先湿了。      ☆、投奔~   昨天夜里,唐鉴确实去找了君顾,一般唐鉴来找他,都是心情不太好的时候。唐鉴洗了澡,进卧室的时候穿着一套浴袍,坐到床边的时候,指着那床厚的不像话的被子皱眉道:“新买的?”   君顾刚刚看完陈慕之的短信,攥着手机往后藏了一下,对着唐鉴摇了摇头,犹豫道:“是别人送的……”   “哈。”唐鉴嘴角挂出一个嘲讽的笑,眼神却冷了:“我可不知道你认识这么热心的人,送东西都送到床上来了。”   君顾皱眉道:“人家是好心,你不要把话说那么难听。”   唐鉴没好气地上了床,有些暴躁地扯开君顾的衬衫扣子,嘲讽道:“一套被子就把你收买了?该不会就是那天那个人模狗样的姓陈的吧?!”   唐鉴看君顾不说话,不怒反笑,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一把夺过君顾攥在手里的手机,君顾立刻扑上去抢,唐鉴制住他,大致浏览了一下他的收件箱,大多都是来自陈慕之的短信,虽然大部分没什么实质性的内容,但是唐鉴还是感到一阵说不清的无名怒火窜了出来。   唐鉴把手机扔下,君顾赶紧收回到了衣兜里,对着唐鉴阴沉不定的神色,往后缩了缩身体。   唐鉴紧抿着薄唇不说话,继续和君顾睡衣的扣子较劲,一把扯掉两个,君顾有些抗拒地推搡着唐鉴,唐鉴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磨牙道:“你是不是真对那个姓陈的有意思?!那种人,长得就不像好人,就是逗你玩玩,你不要让人骗了还帮人数钱!”   君顾也有些生气了,红着眼睛大力抗拒着,辩驳道:“陈医生是好人,你别这么说他!”   这下子不知怎么激怒了唐鉴,唐鉴本来就有些阴郁的脸更是阴沉到了可怕的地步,红着眼睛摁住君顾就开始撕他裤子,狠狠地啃咬着君顾的脖颈和锁骨,君顾被他的动作弄得有点疼,死死抓住了身下的被子,不知怎么的,突然觉得有些伤心。   君顾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在唐鉴扒下了他的裤子以后,他一脚踹在了唐鉴胸口上,唐鉴被踹得往后仰了一下,回过神来,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君顾。   君顾也很慌张,以前唐鉴也有很多时候对他很粗暴,可是他还没有这么激烈地反抗过,虽然很疼,可是他也只能像认命一样承受着,可是今天,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   唐鉴红了眼,捂着被踹到的心口,看着气喘吁吁像一只走投无路的小兽一样瑟缩着的君顾,他手里死死抓着身下的被子,唐鉴突然暴怒,脑子里像燃起了一把火,一巴掌甩了过去,极其响亮清脆的一声,君顾登时被打得偏过脸去,脸上的指印泛着明显的红色,嘴角也破了,君顾觉得脑袋里都“嗡”的一声,痛感像是火烧一样,热辣辣的,这一巴掌抽的他眼前都发黑了。   “你给我滚!”唐鉴指着门外,一张英俊的脸铁青着,几乎是恶狠狠说道:“滚!”   …………   陈慕之呆愣在原地没有反应过来,棉花倒是激动的绕着君顾打转,炽热的鼻息喷在君顾面前,在冰冷的空气里泛起白雾。   君顾想要站起身来,但坐了太久,腿冻僵了,刚起身腿就软得站不住,陈慕之这才反应过来,一把将人抱住,几乎是气急败坏地把自己的冲锋衣脱下来裹住君顾,大声道:“你这个笨蛋!是要冻死自己吗!”   陈慕之向来随性洒脱,除了那时候和温祺翻脸决裂,他从来没有这么失控厉声过,从来没这么咬牙切齿不知所措过。   君顾看着陈慕之气急败坏优雅尽失的样子,不知怎么地,却笑了一下,配着他那张看起来凄楚无比的脸和湿润的眼神,那样一个苦涩的笑容让陈慕之整个人都痛心疾首了。   陈慕之二话不说第一次不管不顾怒气冲冲地把人横抱起来弄进了家门,甩上大门后棉花还兴冲冲地跟着他身后,陈慕之把君顾放在沙发上,上楼拿了一张棉被把人牢牢裹住,又取了感冒药给君顾灌进去,这才怒气未消地坐在君顾旁边。   陈慕之风度尽失,铁青着一张脸几乎是痛心疾首道:“你傻啊?!这么冷的天,你不进来,就在门外坐着!你这是要找死吗?!你不如和我说,我送你一瓶□□啊!”   陈慕之越想越气,也不知道君顾在门外等了多久,这一月末,寒气逼人,没遮没盖在外面呆上四五个小时,整个人都能冻伤了!   陈慕之皱着眉头,一张俊秀的脸因为怒气而泛红:“拿自己当钢铁侠是不是?!你想冻死在我家大门口,让我一辈子不敢出门啊!”   陈慕之抱怨了半天,君顾那里却一点声音也没有,陈慕之不由得再扭头打量他,君顾围着被子,露出的脸和手指因为刚刚解冻,烫得发红,脸上的红肿也越发明显,嘴唇干裂,嘴角还破了,尤其是君顾眼睛发红,眼泪毫无预兆地滴落,在本就凄惨的脸上留下一道道扭曲的湿痕。   陈慕之狠狠拍了自己额头一掌,无法自已地一把将君顾紧紧抱在自己怀里,无可奈何道:“别哭,君顾别哭……我不是故意凶你的,我真是,太着急了……”   君顾在他怀里摇了摇头,声音有些粘滞道:“不是,我都懂得,你是关心我…我是,太开心了……”   陈慕之突然眼睛发酸,把君顾的脸捧起来,君顾的脸冻僵后受热,现在烫的厉害,脸上的红肿也触目惊心,不知为什么,多么狰狞的伤口和血腥的场景陈慕之都见过,此时心里却格外酸楚,像是被一只手捏紧了一样。   君顾往后躲,脸也拼命往下低,小声道:“别看了,难看得很……”      ☆、小呀么小冰棍儿~   君顾往后躲,脸也拼命往下低,小声道:“别看了,难看得很……”   陈慕之没有说话,拿了药膏和棉棒来给君顾上药,君顾看着陈慕之皱眉专心上药的样子,低眉道:“对不起……又麻烦你了,我是实在找不到认识的人,不知怎么,就走到你这里来了……”   陈慕之小心翼翼擦拭着君顾脸上的伤,叹气道:“既然都来了,怎么不按门铃。”   君顾不好意思道:“我到这里的时候,都是半夜三更了,我怕吵醒你睡觉,你会不开心……”   陈慕之给君顾上完药,佯怒道:“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君顾急忙抬头辩解道:“不是!我知道你是好人。可是……我就是怕……”   陈慕之挑眉看他,问道:“怕什么?”   君顾苦笑道:“你我萍水相逢,你对我实在是仁至义尽,我怕再多麻烦你,你一定要嫌恶我了……”   陈慕之在君顾额头上弹了一下,苦笑道:“小冰棍儿!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   君顾听陈慕之这么一说,不知怎么的浑身发热,但这种热度又不同于解冻后那种火烧火燎的热,他觉得脊背有些发软,幸亏他现在脸和耳朵都很红,再红一些也看不出来了。   君顾小声道:“你别这么说……我比你大五岁呢……”   陈慕之笑道:“你年龄再大,现在也是根小冰棍儿!”   他俩说话的时候,棉花就蹲在地上在两人腿边蹭来蹭去,陈慕之弯了腰,去脱君顾脚上一双旧皮鞋,君顾惊了一下,赶紧躲开了,摆手道:“不、不用了……”   陈慕之能收留他已经让他很感恩戴德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陈慕之每对他多做出一个有些亲密的动作,他的心都跳得快的像要跃出胸膛一样。   这种感觉太陌生了,他活了三十多年也没有体会过,这种胸闷气短的状态不由得让他有点害怕,就连瞥到陈慕之那张时而孩子气时而成熟优雅的脸,都会有一种诡异的情绪,像是蜿蜒的藤曼一样一点点爬上心头。   陈慕之不由分说地把他腿按住,把皮鞋脱了下来,然后突然笑着将他的脚伸到了棉花肚子下面,棉花卧在地上,摇着漂亮的尾巴直直瞪着两人,仿佛一点也不介意的样子。   君顾十分窘迫地看了陈慕之一眼,不安地动着被棉花压在身下的脚道:“这也太……”   陈慕之有点恶劣的笑起来,摸了摸棉花的耳朵道:“哎,这就是棉花的妙用嘛。”   陈慕之把君顾身上的棉被又往上拉了拉,问道:“棉花肚子热不?是什么感觉?”   君顾不好意思地看着棉花,伸出手摸棉花的头,棉花也伸出舌头舔了他的手一下,君顾叹道:“很暖和,很软……”   君顾为什么会半夜三更带着伤跑来陈慕之门前坐着,陈慕之心中也大概猜出个六七分,估摸也是因为唐鉴又对他发脾气,但是君顾不谈,陈慕之也不多提一个字。   陈慕之去厨房烤面包,刚把面包片放进烤箱,君顾就进来了,有点局促地说:“我来帮你吧。”   陈慕之皱眉道:“你好好去围着被子休息一会儿,我做的东西还是能吃的。”   君顾走上前摇头道:“我没事了,已经好了。”   烤箱还亮着红灯,君顾伸手按灭了开关,说道:“总吃这个不好,有防腐剂的,我煮面给你,很快的。”   君顾很快就做好了一小锅清淡的鸡蛋面,放了青菜番茄,又加了一点生抽,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面条端出来的时候,连棉花都在不停摇尾巴。   君顾看着陈慕之筷子挑起一大口,连忙道:“小心烫……”   “嘶……”陈慕之果然不出所料地被热气腾腾的面条烫了一下,君顾着急地递给他一杯冷开水,关切道:“没事吧?疼不疼?”   陈慕之苦笑着喝了口水,慢慢搅拌着面前的一碗热汤面,香气散出来,棉花不停咬着他的裤腿。   君顾有点不解:“这个……狗不是都是吃肉的么?这个鸡蛋面它会吃吗?”   陈慕之终于在面条温度散的差不多时挑起一大口吃掉了,边拿勺子舀汤喝掉边看着棉花哀求的眼神地说道:“他可能是吃狗粮吃腻了……”   君顾想了半天,在厨房里饶了绕,把面条沥干捞出来弄碎,又把冰箱里的火腿和培根切成小块,和面拌在一起,盛给了棉花。   陈慕之从碗里抬起头,皱眉道:“你的面都要糊了,别管棉花了,快来吃。”   君顾看棉花低头吃得香,摸了摸他的尖耳朵,走回餐桌坐下来搅了搅有点黏住的面。   陈慕之满意地叹道:“真好吃,君顾,我雇你来做饭吧,包吃包住待遇从优,怎么样?”   君顾拿着筷子的手停下,抬头苦笑道:“这面你自己也能煮啊,我知道自己做的东西也没多好吃,是你一直哄我开心。”   陈慕之很认真地吃完满满一大碗面,看着君顾说道:“我不是哄你,虽然我知道,你做的可能不是最好吃的,但是我喜欢。”   陈慕之想了想,指着地上的棉花说道:“它也喜欢。”   这顿饭吃完的时候,君顾的耳朵还是有些红,他在厨房手忙脚乱地洗碗,陈慕之过来帮忙,两个人的手在堆满泡沫的洗碗池里时不时碰到一下,陈慕之总重复着一句:“来吧来吧,包吃包住待遇从优……”   快要洗完的时候,君顾突然抬头说:“谢谢你……”   陈慕之觉得鼻子有点痒,用手指摸了一下,鼻尖上顿时沾上泡沫。   君顾从旁边抽出面巾纸,给陈慕之蹭掉,然后了然于心地说道:“我知道你是同情我现在的处境。”   君顾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我、我现在是没什么地方住,钱也不够……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陈医生,真的谢谢你。”   陈慕之张了张嘴,没想出什么能劝慰的话。   他想说,君顾,你可以一直呆在这里,房子这么大,正缺一个你。 作者有话要说:  楼下留言的小天使们,楼主发现每天留言的都是你们几个。。真是感动地宽面条泪都流下来啊。。。看了你们对楼主是真爱啊。。。一定要不离不弃啊。。。啊。。。   ☆、==陈医森钓鱼(ren)记   吃过早饭,君顾和陈慕之坐在一起聊天,陈慕之递给他一杯鲜榨的果汁,问道:“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君顾想了想,神色认真的说:“两年没有正式的工作了,积蓄也花的差不多了。还有半个月就过年了,年前应该没有地方会招正式员工,我想先找一份临时工作做一段时间,过完年,再打算吧。”   陈慕之突然拉住君顾的手,说道:“不要了,年前的工作不好找,都又苦又累,其实我可以帮你……”   君顾挣开他的手,神色甚至有些痛苦,摇头道:“你不用……”   君顾看着陈慕之的脸,突然感到有些莫名其妙的伤心,他们之间过分的不对等,让他不想再亏欠陈慕之任何东西了,好像陈慕之帮他越多,他就欠的越多,感觉和陈慕之之间的差距,也越发鲜明不可逾越。   陈慕之继续道:“而且房子也够大,你想住到什么时候就住到什么时候……”   君顾有些慌张地灌了一大口果汁,说道:“陈医生,你我非亲非故,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陈慕之哭笑不得,他真想问君顾一句,你与唐鉴非亲非故,你为什么对他那么好!   陈慕之心中憋闷,磨牙道:“我就是突然被雷劈了好了吧!”   君顾看着陈慕之,他英俊温文的脸上神采奕奕,就连发脾气也特别鲜活有生气,让人心里暖暖的,唐鉴长得也很好看,是女生都会喜欢的那种,可是唐鉴发起脾气,君顾会觉得很害怕。   君顾又在陈慕之家里住了一晚,本来是打算近期出去找找工作和住的地方,可是没想到,棉花突然病了,腹泻得厉害,陈慕之一开始还挺着急,后来去了动物医院发现没什么大事儿,这才眼珠一转,心里偷笑道,棉花真懂事,这可病的好,病的妙!这下君顾可就走不成了!   棉花不太爱吃狗粮,可是为了营养均衡,每天多少也要吃一顿狗粮,然后就缠着君顾。君顾以为是自己这两天给棉花吃坏了,才导致棉花腹泻,内疚得不得了。   但其实萨摩耶是寒带狗,贪凉,陈慕之屋子里太暖和,棉花大冬天经常跑到屋外面雪地上趴着,最近这几天天气太亮了,棉花就不幸着凉腹泻了。   棉花在宠物医院打针回来怏怏不乐的,没有以前有精神了,陈慕之心中阴险地笑着,面上却着急地说:“你看,君顾,棉花也病了,我还要工作。能不能拜托你这几天就在家里照顾照顾它啊。”   君顾自然答应下来,全心全意照顾着棉花……还有陈慕之。   陈慕之高兴坏了,这一个星期以来衣服被洗的香喷喷,烫地一丝不苟,出门回家之前都有热气腾腾的饭吃,没事还能坐藤椅上和君顾一起看书,出门带棉花一路遛弯,他整天在医院都笑得眉飞色舞,一扫前几天的烦躁阴霾,两台手术都做的无比成功,整个医院的护士都觉得陈院长从里帅到了外,陈慕之频频收到邀约和秋天的菠菜。   周五晚上睡觉之前,陈慕之叮嘱我小心翼翼睡在床沿的君顾,跃跃欲试地问:“君顾,你住在这里还适应吗?是不是每天收拾屋子做饭很烦?还有棉花又能吃又能拉的,也很讨厌吧……”   君顾转过身来,盯着他,脸孔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显得分外柔和,君顾摇头道:“怎么会。陈医生,谢谢你这段时间收留和照顾,在这里,我觉得很踏实。”   君顾说的是真心话,和陈慕之在一起住的这一星期,房子温暖舒适,每天不会被冻醒,陈慕之家里有很多分门别类的书,他也不会感到无聊。陈慕之空闲下来还会陪他做饭、散步、聊天,棉花也会时不时缠着他撒娇,这远比一个人在阴冷破旧的屋子里浑浑噩噩地呆着,还时不时要为唐鉴的到来而感到忐忑不安要好上许多。   但是他也清楚地知道,这样的日子再好,也不是真正属于他的。就像他再怎么在这间大别墅里穿梭忙碌,都像是一个不速之客,或者是一个保姆佣人一样的存在,这里是不属于他的地方,这样好的房子和他不相称,那样名贵的宠物犬也和他不相称,而最为不相称的,就是躺在他身旁的陈慕之。   陈慕之听到君顾说呆在这里很踏实,顿时觉得安心一点,于是继续试探道:“其实,你可以一直住在这里的。房子太大,我一个人住难免空旷了……”   君顾听陈慕之这么说,有点讶异,尴尬地抬头道:“不不……陈医生,你好心收留我一段时间,我真是很感激了。在这里,会打扰到你的生活的。等我找到合适的房子和工作,就搬出去……”   陈慕之突然伸出手,一把拉住君顾,坚定地说道:“不打扰的。你看,我房子空着也是浪费。你与其租别的房子,不如住在我这里!”   君顾看着被陈慕之死死拉着的手,分外紧张,另一只手捏紧了被子,脸红道:“可是我们……”   陈慕之已经知道他在想什么了,埋怨道:“你是不是又觉得我们非亲非故了?!难道现在你还是觉得我和你没什么关系?!”   听着陈慕之骤然拔高的声音,君顾叹了口气,安抚地说道:“当然不是……”   陈慕之没好气道:“不是就好!”   随后看着君顾无奈叹气的样子,陈慕之凑近了,放软声音类似撒娇一样道:“君顾啊,你看,你住在这里不也挺好么,你可以省掉一笔房租,我和棉花也多了人照顾……再说了,如果你真的想搬出去,现在也不着急,等过完年,你找到了工作,攒够了钱,再作打算,你看如何?”   君顾知道陈慕之的好意,甚至隐约感受到陈慕之这样的好意之下隐含心意,陈慕之年龄也不小了,可是对待他总像是小男孩在雨夜见到一只又冷又饿可怜巴巴的小狗,君顾有时候都疑惑了,现在这世道的人,谁不是冷眼旁观他人死活,陈慕之到底是哪里来的如此丰盛的同情心?   陈慕之看君顾不知又在想些什么,头发软软地搭在额头,眉头轻皱着,眼神里有些苦恼,君顾没有带衣服来,穿的是陈慕之的睡衣,型号有些大了,领口是若隐若现的锁骨,洗完澡以后身上一阵清香的沐浴液的味道,陈慕之顿时觉得嗓子有些干了。   陈慕之干脆揉了揉君顾的头发,叹气道:“跟我在一起不好吗?”      ☆、钓鱼(ren)是项技术活~   陈慕之干脆揉了揉君顾的头发,叹气道:“跟我在一起不好吗?”   君顾身体有些僵硬,回过头来,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面目英挺而温柔,洗完澡的头发还未全干,湿漉漉的水珠凝结起来,顺着发梢滴落下来,他结实的胸膛凑得很近,有一种很强烈的气息和燥热感弥漫开来,君顾觉得自己身上也有些发热了。   君顾不留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旦,但还是垂着头低声道:“挺、挺好的……”   陈慕之把君顾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轻声道:“那你就答应我,在这里好好住着,你想找工作也可以,但是不要再想着搬出去了,好不好?”   “……”君顾沉默了一会儿,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有点紧张滴胡乱翻了身,拿后背对着陈慕之,怎料陈慕之随即凑了过来,君顾觉得他身上那种清香的,带着压迫气息的味道越来越近,然后陈慕之就伸出手臂,牢牢抱住了他。   后背紧贴着陈慕之的胸膛,感觉身上好像顿时点起了一把火,烧的他浑身发红,君顾小幅度地挣扎了几下,陈慕之搂的更紧。   陈慕之看见君顾耳朵都红通通的,领口处的露出的一小片皮肤都泛着粉色,手搂着他的腰,感觉君顾紧张地整个人像是一张绷紧了的弓,只要陈慕之一松手,他就能有多远射多远。   陈慕之叹道:“你别这么紧张,我不会怎么样的。你怕冷,离我近一点,我身上暖和喔。”   君顾感觉到陈慕之胸膛贴着他,但再没有多余的动作,紧紧提起来的心稍微放下一点,陈慕之很快在他腰上拍了拍,虽然隔着被子,但是还是让君顾浑身都战栗了一下,陈慕之看着君顾低垂的后脑和微红的耳朵,含着笑意问道:“君顾,你看,你手脚总是那么凉,留在这里,我和棉花都能帮你取暖,好不好?”   陈慕之没说一个字,呼出的热气就会打在君顾的脖颈上,君顾浑身燥热,战栗地缩了缩脖子,整个人也有点紧张地蜷缩了起来,陈慕之继续诱惑道:“你就把这里,当你的家一样……”   “那个……”君顾突然打断陈慕之,鼻子里的声音有些闷闷的,小心翼翼问道:“真的……可以吗?”   君顾很紧张,陈慕之对他实在太好了,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像是向吊在悬崖边上岌岌可危的他伸出一只看起来坚实可靠的手臂,他实在控制不住地去靠近,想抓牢。他实在是活几十年,都没接受过这样似乎不求任何报酬的温情。   陈慕之看君顾态度松动,心下大悦,立刻收紧了手臂,低声蛊惑道:“当然可以!君顾,我陈慕之说话想来一言九鼎,绝不出尔反尔,我是不会欺骗你的。你可以信我。”   君顾突然想到唐鉴,唐鉴也曾经这样抱着他,信誓旦旦地说,会对他好,不会骗他,让他信任他。可是他偏偏就在这样的谎言里活过十几年,活得心力交瘁,但却无处可逃。他甚至无法在唐鉴要结婚时对他有什么指责,唐鉴那样坦然,那样问心无愧,他要是有一句抱怨就显得是无理取闹胡搅蛮缠。   他一开始想说些什么,想问问唐鉴那些被他一遍遍说破嚼烂却遗忘在脑后诺言,想问问唐鉴到底把他当什么,想问问他们的未来到底是怎么样的。   可是后来,他连一句话都说不出了。开始受伤的时候,人都会从梦里惊醒,然后伤心,难过,辗转反侧,但当预见到这样的痛苦得不到任何回应,也看似没有终结的时候,心也就死了。   他已经被一个人的谎言欺骗了半生,骗得一无所有两手空空,余下潦草的半生,也不过是苟且活过吧。   君顾转过身,抬脸看着陈慕之,那样英俊、年轻、真诚的一副面孔,带着柔和笑意,那样专注而温柔的眼神,被他注视着,心口都像是泛起一阵热气。   这样好的陈慕之,于他而言,像是一场不切实际的梦,他身上,哪还有什么值得别人骗的。   君顾的身体在陈慕之的怀里渐渐软化,他叹了一口气,唇角浮上一点微浅的笑容,轻声应道:“我信……”   陈慕之看着君顾,他眼眸亮晶晶的,唇角带着一点温柔而包容的笑意,陈慕之控制不住,几乎顷刻之间就想俯下身亲吻那泛红的挺翘鼻头,咬一口那白皙的耳朵。   陈慕之费了好大力气,捏紧拳头才把心中那股邪火压下来,他皱眉苦笑,果然是正值血气方刚的时候,又积压太久了,自控力这么差,当初上学时候多纯情,他和温祺日夜相对,都很少有什么过分的邪念。   陈慕之给君顾整了整被角,心满意足地搂着君顾,不在乎君顾小小地挣扎,把人圈在自己胸膛,满意地睡了。   君顾半夜的时候还未睡着,盯着陈慕之睡颜看了许久,身体挣了挣,却发现他搂得很紧,也不敢再乱动。   君顾重重地叹了口气。暗道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他都是三十几岁的人了,陈慕之也老大不小,两个人凑在一起这种关系着实不对劲,感觉一遇到陈慕之,真是幼稚失措到没有什么逻辑可言了。      ☆、猪一样的队友==!   第二天是周六,陈慕之和君顾起床带着棉花散步,回来以后两人在厨房切菜和面做蔬菜培根疙瘩汤,棉花也咬着两人拖鞋眼巴巴地盯着。   两人一狗心满意足地吃过早饭,陈慕之一挑眉毛笑说道:“君顾,我们去逛个商场顺便看电影去吧?”   君顾把被棉花要坏的橡皮球从棉花嘴里抢出来,收到箱子里,抬头道:“……你想去的话,我就陪你。”   陈慕之其实是想去给君顾买几套衣服,君顾来的时候没带衣服,这几天也都没怎么出门,君顾气质其实很不错,好好买些衣服打扮一下,估摸也是让人眼前一亮的。   两个人收拾了东西,正要换衣服出门,门铃突然响了。   陈慕之跑过去开门,门刚一拉开,一条大长腿毫不客气迈了进来,倚着他的门框摘了墨镜对他飞吻:“亲爱的医生,我来慰问你啦。”   君顾站在陈慕之身后,看见这一幕,有点尴尬,抬头打量来人,迷彩裤亮皮衣,随意搭着一条狐皮围巾,腰间一条银亮的宽腰带,腰线显露,肩宽腿长,身材极好,穿着打扮好似看起不伦不类,但是衬着他那张俊美魅惑的脸,特别冲击人的眼球,是那种惊艳到万千人群中一下就能把他捕捉出来的漂亮张扬。   陈慕之嘴角抽动:“秦沐川,今天脑子又抽了?穿成这样来我家,你当我是吓大的啊?”   秦沐川撇嘴,迈进来磕上门,一手摸陈慕之下巴,邪笑着道:“我这不是来勾引你么?别这么无情啊医生。”   陈慕之打掉秦沐川的手,知道秦沐川又逗他玩,没好气道:“欠抽啊。”   秦沐川带上墨镜就往陈慕之身上凑,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地反驳道:“诶,我这是欠操嘛。”   “操!”陈慕之没想到秦沐川又无耻上了新境界,让他惊出一口心头血,回头看君顾,君顾已经脸红了,甚至立马低了头一副不忍直视的样子。   秦沐川见陈慕之转头,这才注意到屋里还有别人,一下子也有点不好意思,清清嗓子走向君顾,打圆场道:“嗨,我叫秦沐川,你是?”   君顾抬起头的时候,秦沐川就觉得有些眼熟,在墨镜后面疑惑地眯了眼。   陈慕之这才反应到,秦沐川是唐鉴同学,以前也和君顾见过,他前个月拜托秦沐川查唐鉴和君顾的资料,秦沐川的嘴有时候贼欠!这事儿可不能败露了啊!   陈慕之一着急,脑门差点见汗。怎料秦沐川刚好脑子里灵光一现,想起了君顾,张嘴就要惊讶说话,陈慕之怕他嘴上没把门的,干脆当机立断从后面勒住秦沐川脖子就把人往楼下书房拖,秦沐川瞪大眼,扒着陈慕之的胳膊道“诶诶诶,你干嘛!你要不要这么猴急啊,我告你QJ啊!”   陈慕之打开书房门把秦沐川扔进去,把着门回头对君顾说:“君顾!我和他有点事儿谈!那个,我们先不出去逛街了哈!”然后赶紧进了房门,大力把门关上,后怕地蹭了蹭脑门上的汗。   “砰”的巨响好似惊了君顾一下,他猛地抬了一下头,望着骤然关上的门,不知怎么的,心里觉得像是空腹灌了大量的自来水一样。   很胀很难受,却又觉得空落落的。   君顾握了握有点凉的手,坐在了沙发上。   书房隔音效果很好,不知道他们在做些什么。   秦沐川见君顾那两面的时候,已经是七八年前的事了,秦沐川也有诸多变化,以君顾的记性早已忘了他。   君顾只是单纯地觉得,秦沐川长得可真好看,那样漂亮、俊美、引人注目。   他没有见过陈慕之的朋友,但是想来也差不多都和秦沐川一样,都是那种不俗的人,而像他这样寒酸不起眼的小人物,与他们实在是不相称的。   君顾拿了抹布,把秦沐川皮靴踩出来的鞋印一个个慢慢擦掉,边擦边想,陈慕之和秦沐川的关系一定特别好吧,他们两个,光是站在那里,就有让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陈慕之以前和他告白,他明知道应该只是稚气未脱的玩笑,可是心里还是有了个挥之不去的影子。但是现在才觉得有点可笑,陈慕之即使非要喜欢一个男人,也应该去喜欢秦沐川那样漂亮高贵、洒脱大气的人物,而不是戏弄他这样一个一无是处的老男人。   君顾洗抹布的时候,在洗手池上方的镜子里看了一眼,脸上的巴掌印已经很浅,但仔细观察,还是有些痕迹,嘴角的伤痕也并未痊愈。   君顾突然想到什么,手足无措地往后退了一步,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觉得那面目越来越扭曲模糊。   他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自己和唐鉴已经纠缠了十几年,他怎么可能跳出这泥潭,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自欺欺人,再清清白白活一遍呢?   就像洗手池里的抹布一样,它本来也是块毛巾,渐渐地没了价值,就沦为抹布,不会有人再拾起那块抹布,欣然擦脸的。   即使那抹布洗过晒干,依旧光亮柔软,有人不小心扯下他擦了手洗了脸,但是只要旁人厉声提醒道:“那是块抹布!想必不论是谁,都会大惊失色地甩手丢掉。   君顾洗净了抹布,又洗了手,棉花围着他打转,他又回到客厅,看了一眼房门依旧紧闭着的书房,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棉花啃了君顾拖鞋许久,见他没什么反应,便垂头丧气地去挠书房门,挠了半天,书房门终于开了,陈慕之拽着若有所思秦沐川走了出来,最后还别有深意地瞪了秦沐川一眼,让他别说漏了嘴。   陈慕之拽着秦沐川走到君顾那里,把两人互相介绍了一下,然后秦沐川就自来熟地挤到君顾身边,笑道:“君顾是吧,你好你好,这是我名片,慕之的朋友就是我朋友,以后有什么忙,别客气来找我。”   陈慕之没好气地揪着秦沐川的领子,嫌弃道:“你那地方都是吃喝嫖赌声色犬马的地方,你别给我带坏君顾了!”   君顾看着在一旁打闹逗嘴的两人,就连棉花都被他们的气氛影响激动地在两人身边小声“汪汪”了两声,君顾苦笑了一下,攥紧了拳头,突然有点羡慕,也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渣一样的对手==!   “那个……”君顾小声打断道:“秦先生中午要在这里吃饭吗?我去准备……”   “吃!”秦沐川马上答道,不顾陈慕之嫌弃的眼神,大咧咧地抱起棉花往沙发上一座,一派大爷的样子。   君顾局促地点了点头,就往厨房走。今天不只是怎么了,做饭总是走神,切菜的时候都心不在焉地切到了手指和指甲,不过幸好伤口很小,就是指甲断开有一些疼痛,做事情的时候有些不方便。   手受伤动作自然有点慢,而且今天总奇奇怪怪地切土豆条一不留神切成了土豆片,往锅里倒调和油又一不小心倒成了胡麻油,君顾整个人到了最后混乱地有些痛苦,恨不得狠狠扇自己一下,让那本就不太灵光的脑子清醒过来。   不过做饭时间虽然长了一些,好在做出来的东西尚且可以,陈慕之和秦沐川吃得很开心,棉花也在吃了狗粮后还津津有味地吃着君顾特意留给他的胡萝卜牛肉饭。   桌上的菜很快就见了底,秦沐川边吃边道:“好手艺啊,君顾做饭真好吃啊,陈慕之这家伙还挺有口福……特么的,我怎么就天天吃外卖啊……”   芥兰牛肉还剩最后一片牛肉的时候,陈慕之毅然决然伸出筷子要从秦沐川的魔爪里抢下来,秦沐川可不答应,筷子噼里啪啦地和陈慕之的筷子打架,叫嚣道:“最后这片是我的!丫的你都吃多少了!有你这样和客人抢食的吗!”   陈慕之毫不手软,使筷子灵活地像是使手术刀一样,眼疾手快把最后一片牛肉抢过来,又故意把糖醋排骨最后两块排骨也倒自己碗里,瞪着秦沐川道:“哼,是我的,都是我的,你小子都吃多少了,还抢!”   秦沐川吃掉了最后一筷子清蒸鱼,笑得肚子疼,捂着笑岔气的胸口道:“哎哟喂医生啊,没见你这么护过食啊,你丫怎么对别人都恁好,偏偏老是针对我,你该不会是暗恋我吧?”   陈慕之没好气地把碗里的东西吃掉,看着秦沐川觉得这家伙自恋自大又混不吝的程度简直和沈皓越来越有的一拼了!他这一辈子所有的挖苦嘲讽,都用在和这两个混小子斗嘴上面了!   君顾看着你来我往,说得不亦乐乎的两人,有点插不进话的黯然,在裤子上蹭了蹭手心的汗,觉得切坡的指甲有些疼,正有些坐立不安,突然茶几上的电话响了,君顾听出是自己的手机铃声,心下松一口气,赶紧起身逃离餐桌旁边。   到了茶几时候,却有点不敢伸手接电话了,事到如今,能给他打电话的,想必除了唐鉴,也没什么人了。   君顾不接,手机就一遍遍响,响的秦沐川都有些侧目了,君顾只得拿过手机,走到一边,按下了接听键。   “君顾?”   “……”   “哥……你,你现在在哪里?”   君顾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道:“我、我在一个朋友家暂住……”   “哥。”唐鉴声音突然软了下来,有点疲惫,刻意放温柔道:“哥,我错了,我那天不该打你,你回来吧……”   君顾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唐鉴继续劝道:“哥,都怪我,脾气不好,有时候自己都控制不了。哥,你回来吧,在别人家里住着,非亲非故的,始终不是办法啊。”   君顾喉结滚动了一下,瞥向秦沐川和陈慕之,过来一会儿,才小小地叹了口气。   唐鉴听他叹气,声音也闷闷地说:“哥,哥,我错了。其实我也不想这样的,我最近压力有些大,公司里年后换届,我现在和人争财务总监,每天明争暗斗不可开交,我是真的太累了。哥,要是我能顺利升职,年薪就能有二十万了,我才二十八岁,再等几年,我奋斗到年薪百万的时候,你就再也不用吃苦了。我以后,也不对你发脾气了,床上那种事情,你要是实在不愿意做,我也会少做……”   听君顾那里没什么反应,唐鉴焦急道:“哥你信我好吗?我这两天一个人回了一趟你住的屋子,觉得难过死了。我看着你送我的那幅字画,又看了你收在抽屉里好好包着的那个泥人,那是我上大学前送你的,没想到你一直留着……哥,我知错了,我知道你在意我,你回来吧……我会好好对你的。”   唐鉴的声音听起来那么迫切而真诚,说道最后像是后悔的要哭了一样,低哑富有磁性的男声,带着让人心悸的颤抖,甚至可以从那样的声音里,依稀想象到他现在的表情是多么焦急恐慌,又带着伤心。   每次每次,都是这样。唐鉴会蹲在他面前,抱着他的膝盖,表情焦急而诚恳,语言迫切而真挚,似乎有一种急于把心剖出来给他看的冲动一样。他就被这样的表情和语言欺骗了那么久,根本没办法,那样满是真诚热切,甚至氤氲泪水的眼,深深地望着他,让他无一例外地去相信,然后跌入更深更黑的深渊,看着他出尔反尔,看着他翻脸不认人。   君顾最难过的时候,感觉心痛的稍微呼吸一下,痛感都会刺遍四肢百骸,眼泪也流干了,喉咙都嘶哑地发不出任何一句谴责质疑的话,真正痛起来,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出的,嗓子眼里每冒出一个字,身上积蓄的一点力气就会消散殆尽,他会站都站不起来。   但是后来痛得太多太深了,心也就麻木了,他告诉自己不要抱任何期望,或许就不会那么不堪了。   可是唐鉴,还是一如往常,握着他的弱点,用那些不切实际的诺言吊着他,一遍遍的认错哀求,真诚到让一个心如死灰的人都不禁动容。   他没办法啊。他天生不是绝情的人,而且走到这步,有哪个人会愿意承认自己活到三十几岁,竟然都是错误的,他已经一无所有,总不能连自己存在的价值都否认了,那样还活在世上做什么呢?   在他最年轻最有活力,人生最有希望的时候,他都是为唐鉴而活着的,如果真的能和唐鉴一刀两断,那他的前半生就都被否定了。   唐鉴说不准也是看清了这一点,才将他牢牢捏在手心,肆意打骂对待,等他心灰意冷的时候,再将那些还略有余温的过往拿出来眼泪婆娑地求他看一眼,让他回忆,让他心软。      ☆、一夜回到解放前      “哥……”唐鉴看君顾还没有动静,哀求道:“哥,你想想吧,我从八岁见到你,现在都有二十年了……这二十年来,我们相依为命,早就是比血亲还亲的亲人了,我们之间的瓜葛是永远都撇不清的,我是你唯一的亲人啊。哥,外面人心叵测,朋友什么的,哪里能靠得住。你住一两个礼拜,或许有人收留。你要是住十年二十年呢,人家不要结婚生子过日子吗?哥,你不要把事情想太简单了,外人哪那么容易就靠得住啊……”   君顾捏紧了电话,看着陈慕之状似无意却频频转头望过来的关切眼神,心中苦涩难辨,他其实根本不了解陈慕之,他根本不了解任何人。   即使他和唐鉴一起长大,他都不懂唐鉴的心思,他真的不懂怎么会有人这么反复无常这么善变莫测,他甚至有时候觉得,唐鉴能够把人的心都剖碎了心中还泰然自若,只有面子上伪装地挤出几滴眼泪,难道他都不知道人心是肉做的?   两人明明一起长大,吃得是一样的饭,读的是一样的书,唐鉴接受的教育也远比他多,可是为什么,他却根本看不清唐鉴的心。   想想最初,唐鉴还是少年的时候,对他也是很好的,单纯的兄弟关系,两人相依为命互相照顾,有一点好吃的都想着对方,冬天最冷的时候唐鉴握着他的手给他取暖,笨拙地煮饭给生病的他吃,为了给他买药甚至想到卖血。   可是后来,怎么人就变成那样子了呢?还是,其实是他从来就没看清真实的唐鉴。   君顾叹了口气,张口干巴巴道:“好了。我会回去的……”   没有再听唐鉴电话那头如释重负的感叹,君顾挂了电话,认命地捏紧了手机。   他早就撇不干净了,莫不成还真妄想洗尽前尘,重新来过?不是每个人都有重新来过的机会,况且,他这样和世界都没有什么联系的人,要和谁重新来过?   一起长大相依为命的人到了最后尚且面目全非,他还能信任谁呢?   自打君顾接完电话,陈慕之的表情就有些不太对劲,秦沐川也不跟着闹了,就连棉花也慌张地望来望去。   君顾收拾着桌子上的盘子,掩饰道:“我、我先去洗碗了……”   陈慕之很有一些要处理“家务事”的自觉,开口就无情送客,秦沐川本来也是忙人,没打算多呆,去车里把给陈慕之带的一些年货卸了下来,和陈慕之一起搬了进去,说道:“哎,医生啊!还有十来天可就过年了,孤身一人实在寂寞的话,可以来找我哦,帮你暖床~”   陈慕之看了一眼低头默默擦桌子的君顾,狠狠敲了秦沐川脑门,秦沐川在陈慕之发怒前揪着陈慕之毛衣把人拽到大门口,瞥了君顾一眼挑眉道:“喂,真是朋友?没骗我?一个普通朋友你盯着人家背影儿的时候眼睛珠子都不转一下?!”   陈慕之没好气道:“走走走,门在后头呢别给我添堵……”   秦沐川被陈慕之往门外推,笑道:“哎哎,我说你口味够纯够原生态的啊,卧槽我说我酒吧里那么多人上赶着贴你,你都不冷不热,老子这样的你都不动心我还以为你要孤独终老了呢……”   陈慕之瞪他:“别瞎说。”   秦沐川摊手:“哎,你呀,条件这么好,你知不知道现在圈里你这种男人最吃香了。那种霸道张扬独占欲强的,真是搁谁谁受不了啊……我说,你别是真想不开吧,你这想要啥样的没有啊医生……”   陈慕之揉了揉秦沐川头发,觉得太多发蜡弄得头发硬的有点硌手,陈慕之苦笑道:“行了,走吧,我心里都有数。”   秦沐川撇了撇嘴,拍了拍陈慕之肩膀扭头上了自己那辆银白色的跑车,朝陈慕之挥手示意了一下,戴上墨镜绝尘而去。   陈慕之回头,恰巧看见君顾站在他身后,有点局促又脸红地望着陈慕之。   陈慕之手上还残留着秦沐川头上发蜡的感觉,不知怎么的,有点不自在地钻了攥拳头,刚要笑着和君顾说两句话,就听见君顾开口道:“陈医生,我、我要告辞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夜回到解放前。。。为医森掬一把同情泪。。。。   ☆、不能自拔的陈医森   这几天医院所有医护人员全都默契地避开11楼,能让主任签字的绝不劳烦他们年轻帅气的院长,纵然小姑娘俏媳妇前几天还兴致勃勃地和院长搭讪对院长邀约,这两天见到院长就溜着墙边走。   陈慕之这几天浑身笼罩着前所未有的低气压,见了人还是笑,就是招牌笑容不见了,那俩好看的梨涡也不露了,任谁看了那皮笑肉不笑的脸都觉得一阵膈应,寒毛根根往起竖。   陈院长心情不好,自然殃及鱼池,全体医护行政人员下班时间统一推迟两小时,一天早中晚三次科室会议,比三餐还准时。陈院长自己的一台手术大家也不敢让他做了,怕出医疗事故,只好争着抢着发挥高风亮节把院长那台烧脑废人的手术揽下来,一时医院之中叫苦连天。   陈慕之这人不发脾气则已,一发脾气不自觉就使得周围哀鸿遍野,瘴气密布鸟过即死。   其实这次算是轻的,陈慕之顶多就是变得沉默寡言惜字如金眼神凌厉,拿着手术刀的时候那气质不像救死扶伤,反而像杀人取心的。   想当初他和温祺决裂,年轻气盛火气也大,受不了掏心掏肺遭人无缘无故背弃,那才是吓得周围所有同学同事差点尿一裤子,向来温和沉稳嬉笑怒骂的小陈,闹到人家订婚宴上甩了领带踹了椅子掀了桌子就开始砸场子,一瞬之间战斗力强的五哥膀大腰圆的男生拉都拉不住,女生扯着脖子喊得像是杀猪,最后非得是温祺不要命的从后边死死抱住他,有人蹲地上狠狠拉着他脚脖子,他这才算是冷静下来,给了温祺个说话的机会。   但是陈慕之这次是真没生气,更不是故意摆脸色给周围人看,甚至见面打招呼还是和人笑笑但是不知怎么的就把人都吓着了。   太早回家无所事事,和棉花两个大眼瞪小眼,他又没那个心力去找人一夜风流,所以只好寄情工作,可是一个人在乌漆墨黑的医院工作也太寂寞了点,只好下班时间推迟两小时大家一起为人民服务。   陈慕之终于熬到晚上八点,外面已经全黑,医院里人都走差不多了,只有值班医生和住院部的地方还亮着灯,陈慕之百无聊赖地在阳台抽了一支烟,取了钥匙下楼回家。   坐电梯的时候遇见两个小护士,六楼上来的,电梯门一开,一看里面是陈院长,撒腿就要跑,陈慕之在幽幽道:“快进来,否则电梯还要再上来接你们一趟,费电。”   两个护士大气不敢喘,面面相觑进了电梯,挤在一个角落拼命往电梯顶上瞅。   陈慕之又好气又好笑道:“你们这是怎么了?我还能吃了你们不成?”   一个小姑娘战战兢兢瞅了他好几眼,才干巴巴开口道:“院长啊……其实很多事呢,想开了就好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嘛,你条件这么好,追求者真排队的话,那也不比非典时候病例少了……不至于吊死在一棵树上啊……”   陈慕之太阳穴跳动,暗暗磨牙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们这又是哪儿道听途说来的小道消息!”   “诶!”两人嘀咕道:“前两天你心情那么好,大家请你去吃饭唱歌,你每天下了班急得啥也不干就往回家跑。加班的时候我们都吃外卖,就你一人有专程送来的爱心便当……你还真以为大家傻啊。你看这两天你拖着不想回家,天天赖在医院折磨我们,整个人周身气压低的寒冬腊月的冻死人了,这摆明是失恋……”   他知道医院的护士医生间闲来无聊就八卦同事,他这个空降的院长更是首当其冲,但是八卦的这么令人发指也太惊悚了吧,流言猛于虎啊。还有没有点秘密了,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   陈慕之无奈朝小姑娘们挥挥手,有气无力道:“把心思都用在工作上,别一天到晚八卦了,啊。”   陈慕之开车回了家,屋内一片黑暗,恹恹地开了灯,棉花从楼上飞快喷跑下来,陈慕之摘了领带脱了外套,他打量了一下屋内,嫌弃地看着角落处棉花的排泄物和吃了一半的狗粮,无奈地揉棉花的毛:“你倒是活得自在,每天啥事都不操心,只要卖个萌,就有人伺候你吃喝拉撒。”   棉花抬起头用委屈地眼神盯着他,陈慕之铲屎完毕,到屋子里洗了澡换了睡衣,也没有吃饭,就躺在床上抱着电脑休整一个实验的演示程序。   修改好了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陈慕之现在也不会自讨没趣给君顾发短信了,收了电脑,下床倒了一杯水喝,然后准备上床睡觉。   棉花从门缝里跑进来,卧在床旁边啃鞋柜里的一双拖鞋,陈慕之裹着被子,总觉得还没有送洗的被子枕头里尽是君顾身上的味道,但也可能只是错觉,毕竟君顾洗澡也用的是他的沐浴露和洗发露,但是不知怎么的,用在君顾身上,就是好像还有另一种味道,一种带着温度、沁入人心的味道。   陈慕之看着恹恹地趴着的棉花,从鞋柜里咬出了那双拖鞋,拿爪子挠着,陈慕之摇头苦笑,这鞋是君顾那几天穿的。   陈慕之裹紧棉被,叹了口气道:“棉花,我不是个好主人。”   “跟我在一起,没人陪你玩,也没人给你做好吃的。”   棉花好像深有同感一样,呜咽着叫了一声,从毛绒绒的白毛里露出的一双又黑又圆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盯着陈慕之。   陈慕之感觉自己现在很危险,他像是掉进了一口深不见底的井里,开始还记着还是爬出去好,可是快要挣脱爬出了,又心甘情愿地往下坠,如此往复循环,只能是一次比一次更难放手。   陈慕之想起上一次把君顾送回家的时候,那时候纵然也有一小点失落和将莫名其妙的焦躁,但远不至于如此空落落的。   甚至在感冒好了以后,他和棉花都已经习惯了那种生活。   就在陈慕之好像已经能把自己劝服,不再执意强求什么,连棉花都不再挑食,坦然接受了狗粮之后,君顾竟然又出现在了这里。   他出现在这幢大房子里,顿时有了人气,有了笑语欢声。每天下班都有热气腾腾的饭,每天回迟了会有人打电话关心,真的就像是一个家一样。   可是,你既然注定要走,为什么要这样让我和棉花空欢喜一场。陈慕之转过身子,不再看棉花抱着拖鞋失落的样子,幽幽问道。   既然注定无望,你又何必给我们希望。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儿们别桑心。。。。小别胜新婚。。。【【【你表说了,泥垢混蛋!。。。   ☆、进击的医森   年关将近,天气依旧严寒,君顾裹着陈慕之送的厚实棉被,依旧冻得有些发抖。陈慕之遗留下的那只小白熊放在床头的地方,不知不觉间,他的身旁好像就充斥了陈慕之来过的影子,即使从梦里醒来,也无法一笔勾销尽然抹煞。   想起那些天睡觉的时候,明明刚开始他和陈慕之都是各自占据一个床沿,背对背睡去,可是清醒的时候,不知是谁主动,也不知是谁怕冷,他都在陈慕之温暖的怀抱里,刚开始他觉得极不适应,后来几次竟渐渐习惯于每天早晨在他怀里醒来。   君顾有时候觉得自己真的很贱,他到底凭什么这么贪恋那个人的温暖。   他这样的人,到底有什么资格。   可是只要想到,陈慕之对他说过的那些情真意切的话是真实的,对他表露的那些或喜或怒的情绪是真诚的,对他做的每一个关怀细致的动作是真切的,他就觉得身上像是过电一样,酥麻感直击心脏。   他也觉得,到了这个年龄,处在这样一个不堪的境地,还对一个人开始抱了这样不切实际的遐想,真是太可耻了。可是一个人在寒冷彻骨的深夜里,就不免会想到,不免会疼到心脏都有点酸涩。   君顾抖着手拿出手机,看着通讯录里陈慕之的号码,一时之间,心头五味陈杂。   短信记录里几乎都是陈慕之前段时间发过来的,纵然没什么大事,但一字一句他都细细读过,读完以后,心里总有说不出的温暖。   君顾终于按捺不住,抖着手按了几个键,在准备按发送键的时候,犹豫片刻,但还是攥着被子想,就让他再任性最后一次吧,这一辈子都活得委屈窝囊,逆来顺受,或许就这一次,让他任性一点,随着心意做一次。   辗转反侧的陈慕之听到手机铃声,在一片黑暗中伸手摸过手机,看着来自君顾的短信,短短三个字“睡了吗?”,陈慕之不怒反笑,感觉有点莫名其妙的难过。   真是,好不容易主动发一个短信,就是这么毫无意义的三个字。   但是他还是看着那简简单单却又小心翼翼的三个字,在一片黑暗和棉花的呼噜声中,笑了起来。   陈慕之拨通了君顾的电话号码,电话很快被接起来。   君顾通过电话,听到了陈慕之那边略带沉重的呼吸声,君顾有些尴尬地开口:“你、你没睡啊……”   “嗯,没睡。”   “你,你注意身体……工作那么忙,要多休息……”   “……嗯。”   “棉花还好么?”   “……不好。”   “啊?是又生病了吗?”君顾语气有点惶惑着急。   “你为什么只关心棉花好不好,不问我好不好?”   “啊?那,那你好吗?”   “不好。”陈慕之果然又任性地说。   君顾哭笑不得,连声叹气:“难不成你也生病了?”   “是啊。”陈慕之没好气道:“病得厉害着呢,全医院的人看见我就绕道。”   君顾这下有点着急了,握紧电话道:“真的那么严重吗?那、那我……”   “你别来。”陈慕之声音有点僵硬。   君顾一下子愣住了,不知所措道:“哦,哦,对不起……”   “你不要来,反正你都是要走的,你一走,我就病得更严重了。”   君顾愣愣地听着,陈慕之继续有点委屈地说道:“我和你有多大仇啊?我就这么不招待见?”   “你明明答应我留下来,为什么还是毫不留情就就走了?”   “棉花今天抱着你的拖鞋啃,他想你了……”   “才五天,但是很想……”   “我也是……”   君顾顷刻之间感觉耳根都软了,身上像是有一把小小的火苗缓缓燃烧起来,刚刚还冻得瑟瑟发抖,顷刻之间脸都烧的有点红。   他这辈子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感觉,有点陌生,有点心慌,细细想来好像和唐鉴第一次缠着他说喜欢他的时候,那种战栗心悸感有些相似,但又不完全相同,和陈慕之第一次莫名其妙和他表白时的心境也不相同,只是感觉好像心脏像是一只脆弱的蛋壳,被轻飘飘的话一下子敲开,软软的蛋液汩汩注了出来……   和君顾深夜通过一次预料之外的电话,虽然没有听到什么热情如火的回应,但是那慌乱的声音和被逼到最后那清凌凌的嗓音低声地说“我也想棉花,和你。”光是这样,就可以让陈慕之一扫前几天的阴霾冷冽,整个人眉飞色舞青春洋溢,活像是一夜之间脱胎换骨一般。   眼看年关将近,陈慕之恢复了元气,又开始了自己的撒网计划,他这次算是看清了,既然老大不小了,出现这样一个人一举一动可以轻易掌握他的喜怒哀乐,那他是无论怎样都要套来,与其嫉妒别人拥有,不如想法设法弄来牢牢攥在自己手里。   陈慕之又开始每天晚上给君顾一个短信,而且伙着秦沐川联系到了唐鉴所在的那家信贷公司,实在不巧这家公司隶属陆宸的洪武集团,陈慕之算下来也算是陆宸亲信,大家一起吃个饭认个亲,反正都是给一个老板办事,而且医生这种人物向来都是香饽饽,大家上赶着巴结,毕竟谁家每个三病五灾,平时烧好香结好交情,关键时刻指不定有多大作用呢。   陈慕之阴险地套出了唐鉴许多个人资料,也知道他最近在竞争一个财务总监忙得不可开交,但是这样还不够啊,陈慕之要的就是忙里添乱,嘱咐了那位总经理多给唐鉴加加班,多给唐鉴一点表现机会嘛。   陈慕之又很快调查出了一些唐鉴的个人隐私,知道他和一个名门千金出身的女经理牵扯不清,搞了点两人牵手搂腰的暧昧照给他老婆匿名寄去,让他唐鉴自作自受去吧!   这下陈慕之可志得意满的了,看他唐鉴一屁股烂债还怎么叨扰君顾去。 作者有话要说:  啊。。。楼主明天要回到大陆母亲的怀抱了,楼主要灰去上海玩一段时间。。。其中可能不大有机会更文。。。。╰(*°▽°*)╯如果我找得到宽带。。而且看到你们的热情的话。。。也许。。或许。。会更的!   ☆、这是一碗糖~   眼看还有两天就过年了,君顾换了衣服出了门,打算去市场买点菜,毕竟一入年关,摆摊的人也少了,东西价钱要翻倍,还是年前先买上一点储藏起来。   这两天市场上格外热闹,四处是叫卖声,还价声,店铺里的喇叭喊着“回家过年,最后一天。”人流熙攘,小摊小贩也都推着车出来了,卖什么的都有,瓜果蔬菜,干果饮料,春联年画,彩灯彩带,街边的肉贩子挥舞着砍刀把整片的羊肉和猪肉片儿成大块,扔进称里。   过年时节一般人家都会做大鱼大肉,肉价即使贵了点,大家也都不在乎了,平常一斤半两斤斤计较着,如今也都一大块一大块的往家里提。   以前过年的时候,唐鉴都和他在家,不论怎样,家里都有个人气,唐鉴上蹿下跳地挂着从市场淘来的小彩灯,把君顾自己写好的春联刷着浆糊贴在门口,君顾这时候也会大方一点多去市场割些肉,唐鉴爱吃牛肉,年关牛肉死贵,他也咬牙买上三五斤,仔细炖了,唐鉴吃得特别开心,剩下的还能给他做番茄牛肉,只是君顾自己总舍不得动几筷子。   除夕的时候两人窝在小沙发上看春晚,唐鉴总是看得昏昏欲睡,把脸埋他脖子里,两条大长腿憋屈地缩在小沙发上。十二点钟声响的时候,唐鉴会拉着君顾下楼放鞭炮看烟花,外边声音震天响,唐鉴捂着君顾的耳朵笑得很开心。   那些幸福虽然看起来细小而廉价,但是君顾一生所求的也不过如是,身边的亲人一个接一个离去,在这荒凉凉的人事,能够握住一只手是多么不容易。   两年前唐鉴结婚,唐鉴的妻子刘卉家在邻市,听说家里在地方也有着几个厂子,家大业大,人丁兴旺,一到过年子女都会回去,唐鉴自然也要跟着去H市呆上一阵子。   自从唐鉴结婚以后,他就连那一点微不足道的幸福的都求不到了。他这样的人,最怕过节,更怕过年。年节十分,万家灯火,笑语欢颜,他一人蒙了被子缩在床上在一片黑暗里翻来覆去无法成眠,可是走到街上,入耳的全是别人的热闹俗辣,与他毫不相关。   君顾蹲在地上摆弄一条不太灵活的鱼时,突然感觉肩膀上多了一只手,有点慌张地站起来,发现陈慕之笑意盈盈的站在身后。   陈慕之今天穿的很正式,里面套着黑色的Amani西装,露出深紫色的衬衫领子,系了一条蓝白条纹的领带,外边披了一件过膝的烟灰羊绒大衣,头发梳了上去,干净利落,露出光洁的额头,眸光清澈,嘴角含笑,怎么看都是一副与周围乱七八糟的市场格格不入的上层精英。   君顾一看见这样的陈慕之,就有点更加紧张了,耳朵“嗡”了一下,一瞬间就有点感觉不到周围的嘈杂,满脑子只剩下陈慕之英挺的脸和好看的笑容。   陈慕之看他发呆,穿的又少,一件看起来不怎么挡风的翻领粗线毛衣,外边套了一件很薄的外套,手又碰过湿淋淋的鱼,冻得发红,心下一阵心疼,赶紧扯了自己的大衣,一把将君顾裹住拉到路边,小声抱怨道:“这么冷的天,穿这么点,看都冻成什么样了,还真以为自己是小冰棍儿啊!”   君顾不好意思地垂头看了看周围的路人,脸不知是冻的还是怎么着,泛着红晕,好半天反应过来才问道:“陈医生,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陈慕之帮他把大衣扣子系上几道,说道:“B市刚召开了国际肿瘤专家年会,我刚从会议中心那边出来,就在马路斜对面,取车的时候刚好看见你。”   “哦。”君顾解释道:“我、我出来买点年货。”   陈慕之瞥了一眼背到身后的一只手,提着一捆青菜几个番茄一个茄子和两片冬瓜片,没好气的笑了,真是要把自己当只兔子喂啊。   笑完以后又觉得有点心酸,把他另一只冻得有点红的手握到自己手里攥着,真是的,都过年了,也不知道给自己吃点好的,他陈慕之一到过年一场场年会赶着,好吃好喝好礼物收着,回了家还是觉得孤单难受得不行,更别提孤身一人的君顾了。   陈慕之拉扯着君顾道:“君顾,这几天棉花想你了,连狗粮都撒的满家都是,气死我了,你跟我回家教育教育它,嗯?”   陈慕之一旦动了这个心思,黑的都能说成白的,软磨硬泡硬是把君顾打包上车,性能良好的汽车“蹭”地朝着陈慕之家的方向蹿出老远。   君顾一进门,棉花就像疯了一样从远处扑过来扒住君顾的腿,陈慕之在君顾背后伸出大拇指悄悄给棉花点了个赞,没白给你买那最贵牌子的狗粮,助攻!   君顾蹲下来,看着棉花在他眼前打滚卖乖,等一会儿换了鞋脱了外套,棉花还是摇着尾巴屁颠屁颠跟着他。   陈慕之这里食材丰富,医院的年终福利就不少,他的各路非富即贵的病人更是往他家送了不少东西,都是难得的好食材,可是陈慕之会吃不会做,他就会煮个面熬个粥炒两个最简单的菜。   君顾看着那些龙虾海参、燕窝鱼翅,还有桂鱼和空运来的松阪牛肉,也有点头疼,他也没有用过这些食材,看起来很厉害很贵重的样子,不知从何下手,可是看着陈慕之和棉花期待的眼神,也没有办法,让陈慕之从网上找了食谱,捧着陈慕之的ipad一边研究菜谱一边对着那些食材比划着。   不过所幸君顾的厨艺无师自通,晚上陈慕之吃到南瓜烧海参、胡萝卜猪骨汤、牛肉刺身、冰糖燕窝的时候,觉得整个人都幸福得飘飘然了。   君顾看着棉花期待得眼神,把猪骨汤拌饭,又加了两块猪骨头和几片煎好的鸡胸肉,让棉花美餐一顿。   陈慕之一碗冰糖燕窝粥下去,整个人甜到了心里,开心地说:“明天我把棉花送到沐川家,君顾,过年和我一起去S市吧。”   君顾愣了一下道:“为什么要去S市……”   “我平时比较忙,也没有时间出去,刚好趁着过年放十天假,你就和我一起出去散散心吧,我那边有个好久没见的好朋友,什么都不用操心,他来安排就好,不过南方就是一点不太好,没暖器啊……”   陈慕之看君顾吃得少,就和那盘干煸豆角干上了,也不动那盅冰糖燕窝,陈慕之拿过勺子把燕窝舀一勺喂了过去,君顾想抬手拒绝,陈慕之就瞪起眼睛。   君顾看陈慕之一脸坚持,只得自己拿了过来慢慢吃着,吃到最后脸都憋红了,陈慕之苦笑:“我这是让你在吃□□么?”   陈慕之又给君顾碗里夹了不少菜,等君顾一口一口吃完了,这才心满意足。君顾放下筷子,犹豫道:“你、你去见朋友吧,我回家就好,要是你不放心棉花,我可以帮你带……”   陈慕之“砰”地放下筷子,瞪起眼睛不干了,看着君顾那副客气兮兮的样子,又一次恨不得直接把人拽过来抱在大腿上狠狠揉搓一顿!   君顾看着陈慕之一脸不善,手足无措地站起来嘀咕着:“那、那我先收拾碗筷……”   陈慕之也站起来,两步跨过去大手一捞从身后抱住君顾的腰就把人举了起来,君顾双脚离地,紧张地不知如何是好,死死扣住陈慕之的手叫道:“陈、陈医生……你放我下来啊……”   陈慕之一手把君顾拦腰搂着,另一只手伸进君顾裤兜里掏了半天,终于摸出了一个瘪瘪的钱包,君顾无力阻止他,在空中蹦腾两条腿,怎么都像是被抓住耳朵拽起来的兔子,君顾让弄得又羞又气道:“陈医生!你,你……”   陈慕之没好气地把钱包往自己兜里一塞,又将君顾搂紧双臂用力将君顾举得更高,然后在君顾的求饶声里,奸计得逞一般地笑道:“别叫我陈医生,叫我慕之,就放你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楼主这几天在外面玩,不能及时更文很抱歉。。。再等等楼主,等旅行结束就恢复正常更文进度!楼主爱你们,么么哒!   ☆、情人眼里出西施~   陈慕之没好气地把钱包往自己兜里一塞,又将君顾搂紧双臂用力将君顾举得更高,然后在君顾的求饶声里,奸计得逞一般地笑道:“别叫我陈医生,叫我慕之,就放你下来……”   君顾被他没头没脑一通折腾,看陈慕之力气大的简直不能想象,垂头丧气地应付道:“慕之,慕之,你放我下来……”   陈慕之心情大好,将君顾放下来,笑道:“以后也要这么叫喔……”   陈慕之拿出自己兜里君顾的那个钱包,翻出一张身份证,挑眉道:“你的身份证号我知道了,待会就上网订机票,你敢不去,我把你扛去!”   君顾面红耳赤地揉着刚刚被陈慕之紧紧搂住的腰,看着陈慕之一下子变得小孩气的得意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第二天早上,陈慕之和君顾一起去了秦沐川家把棉花送了过去。回来的时候路过一家书店,君顾说要去买些宣纸,拿回家写对联。   陈慕之不可思议地问:“你还会写对联?!”   君顾挑了几张普通的熟宣,笑道:“写得不太好,但已经习惯自己写春联了,还省了在外面买的钱。”   陈慕之顿时眼睛又亮了起来,抓过一沓店里最好的瓦当全年红对联纸,笑道:“那你也顺便给我写一副呗!”   陈慕之先陪着君顾回去了,进了君顾家门,陈慕之积极踊跃撸起袖子就帮着君顾拿笔墨镇纸,摆在茶几上,然后坐沙发上满心仰慕地望着君顾。   君顾被他盯得不好意思,一边拿温水洗着毛笔尖,一边躲避着陈慕之目光道:“你,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陈慕之意识到自己的目光过于露骨,立马歪头咳嗽了两声,再正过身子来已是一副一本正经的严肃样。   君顾:“……”   陈慕之撑着下巴在一旁专注看着,君顾伸出手在纸上比划了几下,大体估量了字间距,然后拿过镇纸将瓦当纸压住,弯下腰沾了墨汁,略微偏头思忖了一下,随即动笔,君顾写字时不似平时温吞和缓,开阖张弛之间颇有力度,笔走蛇龙,洋洋洒洒,细白的手腕却很有力道,笔锋回转之间神情专注,嘴唇紧抿,侧脸线条柔和清俊出尘,恍惚之间,陈慕之竟然看得有点不知今夕何夕的味道。   直至君顾搁笔之时,陈慕之才回过神来,暗暗叹道,所谓有情饮水饱,情人眼里出西施,君顾就算什么都不做,安安静静坐在那里,他都觉得心思浮动,但凡君顾再显露出那么一点好,他更是觉出一种莫名其妙的痴迷和骄傲来了。   君顾将写好的两幅对联放好晾干墨迹,就开始洗笔收拾东西,陈慕之斜身凑上去看,只见两幅红底春联,左边一副写着“荣枯往复愿身定,阳春来去求心安”,右边一副写着“春回禹甸山河外人在尧天雨露中”,君顾写了一手好行楷,笔墨流畅,字迹飘逸又不失娟秀,陈慕之一字一字看过,略微有些失神。   君顾收拾好东西,也侧过身来,在陈慕之身旁道:“我写的也不太好,你、你要是不嫌弃,右边那幅是写给你的。现在市面上春联大多烫金,做工精致,这个……贴上去是有些寒酸了。”   陈慕之可不管这个,转过身看着君顾问:“你学过书法?学了很久吧?”   君顾点头道:“我很小就在学了,后来家庭有些变故,期间断断续续的,然后15岁从福利院出来,上课之余就去打几份工,我们租的那个房子楼上是个老书法家,他招了许多学生,自己收拾笔墨纸砚打扫屋子忙不过来,我就经常去帮他收拾打扫,有时做些饭,老爷子人很好,看我有些底子,继续教我学字,逢年过节学生送的吃的还会分我一些呢。”   “一直就这么学到高中毕业,后来就去工作了,写字这些也就懈怠了。”君顾突然笑了一下,说道:“曾经有几年每年临近过年,我就写许多春联,我弟弟趁着放寒假拿出去卖,一副两块,本来也没报多大希望,可没想到一个星期下来,还真能赚不少,最起码唐鉴的学杂费都不用愁了。”   陈慕之看着君顾回忆往事,嘴角带笑的样子,不知怎么的,心底居然有一点不舒服,两块一副,纵然那时候物价低,但是那要写多少字才能赚出一个人的学杂费,大冬天的,真是要写到手都僵硬了。   陈慕之低头苦笑了一下,抬手揉了揉君顾的头发,柔声道:“不早了,看看家里水管煤气窗子什么的关好没有,都收拾好了,我们就走吧。”   君顾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然后把已经晾干的一副对联卷起来拿线缠好,然后拿了另一幅,又找了浆糊,准备贴到门外。   陈慕之明天要带君顾去S市,正好是大年三十,等到再回来的时候,估计也不早了,所以君顾准备走之前先把对联贴了。   陈慕之也陪着君顾出门,帮忙把门框外残留的去年的春联往下撕,撕到一半,却突然想起什么一样,眯着眼仔细看了看那残破的就春联,上面题的字竟然和今年这幅分毫不差。   陈慕之沉默着撕下旧春联,刷了一层浆糊,又仔细地把新春联贴好,然后后退了两步,仔细打量着这幅春联。   “荣枯往复愿身定,阳春来去求心安。”   连续两年,甚至更多年,君顾写给自己的春联都是这一幅。   大年时节,新春伊始,他不求功名利禄,不求富贵亨通,唯求一个身定心安。   茫茫人世,微若浮尘,飘零其中,别无奢求,只愿,身定心安。 作者有话要说:  阿拉啦~楼主的旅行结束了。。Orz。。。。不出意外的话,寒假会好好更文了……=。=么么哒!   ☆、伪·蜜月的开始   第二天陈慕之和君顾早上不到七点起来,洗漱收拾打了车去机场,赶早上十点飞S市的飞机。   君顾第一次坐飞机,飞机起飞之前聚精会神地听着乘务员的安全讲解,把安全带仔细扣好,然后一脸关切地看着陈慕之道:“快起飞了,把安全带扣上吧……”   陈慕之挑了挑眉毛,突然计上心头,装出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摆手道:“没关系的。”   君顾皱了眉毛,眼看飞机开始滑行,马上就要起飞,劝陈慕之又不听,只好叹气,然后侧过身去,把陈慕之的安全带揪出来,给他扣好。   陈慕之计谋得逞,心中乐开了花,看君顾认真地拉着安全带,在他腰间把安全扣扣上,手指触碰到陈慕之的腰肉,顿了一下,低着头又将安全带谨慎地往紧拉了拉。陈慕之稍微挪动下巴就蹭到君顾柔软的发顶,突然心情大好。   飞机起飞的时候君顾有些耳朵疼,闭着眼睛忍耐了片刻,等到飞机上升到一定高度,这才感觉好一些,长长舒了口气。   陈慕之好笑地看着君顾正襟危坐的样子,拉住君顾的胳膊将他往后扯了一点,然后接过乘务员递来的枕头和毯子,将枕头垫在君顾腰后,拿一张大毯子横着把两个人包了起来,然后掰着君顾的头,放在自己肩膀上,搂着君顾道:“休息一会儿,很快到了。”   君顾身子僵硬了一下,小声道:“陈医……”   陈慕之立刻收紧了搂着他腰的手,瞪眼道:“叫我什么?!”   君顾无奈地看他一眼,叹气道:“慕之……”   陈慕之这才稍微放松了搂在他腰间的手,放软声音道:“别撑着了,昨天收拾东西到一两点,又起得早,快睡一会儿。”   君顾枕在陈慕之肩膀上,陈慕之身上清淡优雅的香水味道若有若无地飘进鼻子里,他侧头说话时气息萦绕在自己发顶,君顾在他的安慰下放软了脊背,但是手紧张地捏紧了。   陈慕之和君顾刚下飞机没多久,陈慕之电话就响了,他接过电话大体说了两句,然后就过来捞君顾的手,拉着君顾就往航站楼6号门走。   君顾被他拉着,紧张地看着周围的人流,B市飞S市2个小时,此时恰好是中午,机场人来人往,并没有什么人特别注意他们,也没投来异样目光,君顾也稍微放下心来,随着陈慕之的心意被他拉着走。   出了6号门,一辆亮黑色辉腾分毫不差地稳稳停在两人身前,车窗摇了下来,车里的人戴一副轻便简洁的钛架眼镜,眼睛细长而温柔,眼角上挑,十分好看,略显清冷的脸上挂了一点微笑,斯文俊逸,给人一种干净利落之感,也带着一些只可远观的淡漠气质。   陈慕之笑着叫了一声:“亦棠!”   崔亦棠自车上下来,表情倒是没有多大变化,但是快步走了过来,伸开手臂,和陈慕之紧紧地拥抱住。两人皆是风流俊逸,浑身的名牌服饰和精英气质,凑在一起格外搭调。   陈慕之轻锤了他后背一下,失声笑道:“两年不见,想师哥了是不?”   君顾在一旁看着,陈慕之已经松开了他的手,他莫名地感觉那只手又空又冷,紧紧攥了起来,冷风往领口里吹,浑身上下无处不寒,心都跟着抖了一下。   他偏过头苦笑了一下,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上次见到秦沐川时就是,这次见到这个长得好看的男人又是如此,难不成是患了什么病了?   君顾垂眼叹了口气,好像每次意识到陈慕之对别人也一样热情、一样好,甚至比和他还好的时候,就像是有一只大手蓦地捏住了他的心。   他人生那么多年从未有人像陈慕之一样对他,更是从未有过如此感受,他无奈地伸出手悄悄揉了揉胸口,感觉自己真的是糊涂地无药可救了。   两人拥抱许久放开,崔亦棠无奈笑道:“师哥?你大我两届,可年龄还小我两岁啊慕之。你还是老实叫我一声哥吧。”   陈慕之没好气地推他一把,这才想起被自己冷落的君顾,连忙又拉过君顾,对崔亦棠一挑眉,介绍道:“我电话里和你说过了,这是君顾。”   崔亦棠转过身,对着君顾客气友好地笑了一下,伸手道:“你好,我叫崔亦棠。”   君顾连忙和崔亦棠握手,点头道:“你好。”   陈慕之拉着君顾,对崔亦棠笑道:“别在这儿堵着了,开车,我们走!”   崔亦棠开车下了机场高速,说道:“今天是除夕,S市名声大点的老馆子都不开门,中午就去你们下榻的酒店将就一顿吧。”   陈慕之点头道:“都行。除夕你不回家吗?”   崔亦棠顿了一下说道:“回,晚上回。我现在自己在外面住,过两天带你们去我住的地方和我工作的医院看看。”   辉腾车内部还算舒适宽敞,陈慕之在靠背上寻了个舒服位置,不顾崔亦棠的无奈目光,大手搂住了君顾的肩膀,君顾挣了一下,陈慕之反倒搂得更紧,他也只好不再乱动,脊背僵硬地坐着。   陈慕之看着君顾有点窘迫的侧脸,好整以暇地打量着车内部,笑着对崔亦棠说:“开两百万的大众车,你这豪门阔少倒是低调的有内涵啊。”   崔亦棠摇头笑了笑:“自然是比不得你,想当初我和温祺还在砸钱读书,你就能用头年的薪水买辆玛莎拉蒂招摇过市了,你开回学校找我们,知不知道晃瞎了多少人眼?”   陈慕之眯眼笑道:“少来翻我陈年旧账,那是少不经事。”   三人到了崔亦棠事先订好的酒店,用过了午餐,陈慕之接过崔亦棠手里的房卡,说道:“好了,今天也不早了,你下午就快回家吧,都是一家人,脾气别那么犟。我和君顾上楼收拾收拾,休息一会,下午在周围逛逛。”   崔亦棠犹豫了一下,点头道:“那好,明天一早我来接你们。”      ☆、伪·蜜月之除夕   陈慕之拉着君顾上了电梯,有服务生将他们领到房前开了门,陈慕之给人塞了些小费,推着君顾进去,服务员在身后边关门边热情地说:“先生有什么需要,随时为您效劳!”   陈慕之进了房门,四处走着仔细打量这间繁复的套房,脱了外套心中暗笑道,崔亦棠果然靠谱,这么大间总统套,只有一个主卧一张大床,真是太会办事儿了!   君顾一进门就心不在焉,陈慕之注意到了,把他拉着坐到沙发上,摸了摸君顾额头道:“是不是不舒服?”   君顾抬眼看他,苦笑道:“你们……太会乱花钱了。”   陈慕之细细思量,刚刚那顿午饭三个人吃了两千八,结账地时候惊得君顾叉子都握不住了,崔亦棠又客气地怕怠慢他,大过年订了总统套,光这败家子的阵势君顾看着肯定心理要忐忑的。   陈慕之看君顾连连叹气,突然微凉的双手捧住了君顾的脸,君顾受惊一样瞪大眼望着他,陈慕之笑道:“君顾不喜欢乱花钱的是不是?明天我就教育崔亦棠那家伙去!以骄奢淫逸为耻啊!省着钱能做多少慈善,对不?不过这次是亦棠招待我们,总不好驳了亦棠面子,君顾不生气,好不好?”   君顾蹭地一下,白皙的脸上翻出一层诱人的红晕,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看,紧张地像只掉进陷阱的小动物,结结巴巴道:“那、那个……我没有生气,你,你放开我……”   陈慕之放手的一瞬间,君顾蹭地一下蹿出两米远,深呼吸着,等到能喘过气了,感受到脸上和耳朵火烧火燎的热度,竟然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酒店周围有一个很大的影视基地,下午的时候陈慕之带着君顾去看,这个时候街上人流量很少,空荡荡的影城几乎只有他们两个人,时不时路过有轨电车和旧式洋行,还有招牌斑驳的小酒馆,布匹店,胭脂水粉店,钟表店,新旧并存,半古不古的民国味道。   除夕下午还有几家店铺开着,大过年还开门摆摊的估计也不容易,陈慕之走到一家衣帽店,掂量着买了一个礼帽,灰色的礼帽,衬着他浅灰色的围巾,深黑色的修身风衣,陈慕之一弹帽檐,给君顾抛了一个眼神,笑道:“怎么样,再来支雪茄,有没有上海滩帮派老大的感觉?”   君顾被他逗笑,歪着头仔细看了半天点头道:“还真有。”   两人溜达半天,买了S市一些特色的小吃,路过一家金石拓片书法字画店铺,古色古香的,陈慕之尾随着君顾进去,但凡君顾在某件东西上眼神停留超过二十秒,陈慕之就给身后的店员使眼色,店员立马眼疾手快地包起来,等到君顾大致转了一圈,准备出门的时候,店员把打包好的东西递给他连带着鞠了个九十度的躬,君顾愣了半响,才惊讶地想莫不是这家黑店只要看了就要买?!   陈慕之把店员手里的东西接过,搂着君顾的肩膀出了大门,说道:“这家店是百年老字号,许多东西只此一家有,看中了就买下来,否则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   君顾坚决摇头道:“我已经欠你够多的了,你不能……”   陈慕之立刻打断他,没好气笑道:“你能不能别和我分这么清?”   “你这人……”君顾有种有理说不出的感觉,正憋闷着呢,陈慕之突然一手掏他衣兜,又把他那个旧钱包捞了出来,摇了摇放到自己的兜里,笑道:“好了,你的所有证件、钱和卡都在我身上了,这下撇不清了吧?”   君顾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干脆扭头先走,陈慕之跟在他身后隔着半米的距离,君顾突然侧头叹气道:“你这是何苦呢?”   陈慕之顿了一会儿,依旧走在他身后半米,不远不近地跟着,难得地严肃地问了一句:“你说呢?”   ***************   他们的套房里带了一个厨房,厨具精致趁手,君顾自然不肯再下楼吃那人均近一千块的年夜饭,而恰好酒店周围就是一家大超市,君顾和陈慕之准备买些东西回来涮火锅、煮饺子。   街上很冷清,超市倒是人山人海,收银台前排起了长队,熙熙攘攘挤来挤去的,陈慕之把君顾护在怀前,两手扶着满载的手推车,陈慕之比君顾高一头,下巴恰好抵着他头顶,这样的动作不由得就引人遐想,君顾可比不上陈慕之这种资本主义教育出来的厚脸皮,趁陈慕之不注意蹲下身火速从陈慕之胳膊下钻了出去。   陈慕之推着推车,看着前方空了的人,撇着嘴不满意地看逃出去和人流挤来挤去的君顾,君顾不肯看他,脸又泛红了,陈慕之觉得身上一阵冲动,他现在越来越对自己的自控力感到绝望了。   两个人的晚餐很是丰盛,餐桌中间放了火锅底料的红汤咕嘟咕嘟熬着,冒着阵阵香气,陈慕之开心地把君顾洗好的菜备好的肉和海鲜全倒了进去,顺便还去厨房偷了两个君顾正在包的饺子,也扔进了火锅汤里。   陈慕之在酒柜里挑了一瓶酒,给两人倒上,等到君顾忙活完了,端着煮好的饺子出来的时候,火锅里的东西也差不多煮熟了。   君顾洗了手,坐了下来,望着眼前满满一桌香气腾腾的饭,顿时也有些感慨,陈慕之坐在他身边,把一杯红酒递给他,碰了一下他的杯子,笑道:“新年快乐,我干杯,你随意喔。”   陈慕之薄薄的嘴唇抿在高脚杯边沿,红褐色的液体流下来,陈慕之喉结滚动,眨了一下眼睛,在酒店暖黄色的灯光下,每一根睫毛都纤毫毕现,他的侧脸昏昧却又温柔优雅。   陈慕之放下杯子的时候,回味地舔了一下嘴角,君顾看着看着,觉得有种酒没喝,倒是先醉了的感觉。   陈慕之侧头看他,君顾觉得有些慌乱,捧着杯子一股脑也将酒全灌了下去,可是这也没能让他冷静下来,心跳声大的犹自惊人。   陈慕之何尝不是。   陈慕之按捺住身体里马上就要突破皮肤钻出来的邪恶因子,深呼吸好几次,才拿着筷子佯装镇定给君顾夹菜。   好在这家火锅里底料着实不错,两人没吃两口就眼睛亮晶晶地互相对望,陈慕之指着锅里啧啧称赞:“不错!这个味道真不错!”   吃完了热气腾腾的火锅和一盘三鲜馅的饺子,两个人都觉得满足地不行,喝了半瓶酒,浑身也都暖洋洋的。   把碗筷炊具都堆到了厨房,陈慕之想把君顾从厨房拉出来,叫客房服务来收拾,怎料君顾不习惯这种资本主义使唤人的方式,非要自己来,陈慕之无奈,也得陪着他一起洗锅洗盘子。      ☆、伪·蜜月之山不过来,我就过去   吃完饭陈慕之打开电视,都是春节晚会,也没什么意思,看春晚还不如盯着君顾看呢。君顾看他兴趣缺缺地样子,和他说:“要不然洗澡睡吧,今天就不要熬夜了,明天崔先生一大早还要来呢。”   陈慕之洗完澡以后躺在床上,手机就一直不停地响,全是拜年的短信,几乎全都是连联系人都没存的陌生号码,应该都是曾经的病人或者病人家属。   见君顾洗完澡进了门,陈慕之啪地放下手机,朝君顾招手,示意他过来睡。   床实在是太大了,至少有2.5米宽,君顾又睡到了床边,陈慕之气得直瞪眼,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地方,粗声粗气道:“过来!”   君顾自然背对着他装睡着,把他视若无睹。   陈慕之暗自生了一会儿闷气,哼了一声。   君顾正松了口气以为陈慕之要老实睡了,怎知突然被人从背后抱住,陈慕之身上的热度传到他身上,君顾一下子又僵硬了,陈慕之还不满足,搂着君顾的腰又把他的手也握住了,在他耳边孩子气地说:“山不过来,我就过去,这个故事你不清楚?”   君顾挣扎了一下,小声道:“慕之,你别这样……”   陈慕之任性道:“我就这样!”陈慕之搂着君顾单薄却柔韧的身体,在他耳边呵气:“君顾,难道这样不好么?我不够好么?”   “和我在一起吧。每年都在一起,每个春节都一起过。”   “我会陪你买年货、贴春联、一起做年夜饭、一起给棉花洗澡,然后带着棉花出门放烟花,回来就躺在被窝里,我就这样抱着你,你就再也不会冷了,这样不好吗?”   君顾听着,背对着陈慕之,他的身体火热,连同那些炽热的话语一起,像是要灼伤君顾一样,他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被这火热的温度烧化了,直到眼泪都流了下来。   天知道,他一生所求的,不过是陈慕之口中那举重若轻的几句话。   可是他害怕,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陈慕之更加抱紧了他,在他耳边劝道:“你有什么难事,都交给我,有什么悲喜,都交给我。君顾,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思的,你别对我太残忍。”   君顾的身体抖得更厉害,眼泪都打湿了枕头,他声音略有点嘶哑地回应道:“慕之,我根本不值得你这样,你,你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陈慕之将君顾整个人掰过来,凑上去,温柔细致地吻掉他滴落的泪水,柔软的薄唇停留在他紧闭的湿润的眼睛上,辗转片刻,他抱紧了君顾,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后背,这一刻陈慕之才体会到,原来真的会有这么一个人,你疼他疼到恨不得把他揉到身体里一样。   陈慕之认真地开口:“君顾,我陈慕之虽不是什么顶天立地的大人物,但是活到这么大,我从未负过谁,更未骗过谁。除非你对我无情,除非你要的幸福我不能给,否则我定是死不回头的。”   陈慕之没有正正经经谈过几场恋爱,上学时候有过几段关系,但大都因为温祺的影子始终存在,他根本无法全心全意投入恋爱,更是觉得牵扯下去有负对方,最后都是点到为止,好聚好散了。   每一次分手时,温祺还毫无自觉地教育他恋爱中的人不能那么冷漠、自负、不浪漫,但其实是因为他花了太多的心思在温祺身上。   想他当初对温祺好时,就一门心思对他好,可是凡事终归不可强求,他表白也表了,闹也闹了,他做尽了所有的事,温祺还是不能接受一个男人,他知道温祺当他是最好的兄弟但他陈慕之要的不是兄弟!   他和温祺决裂时很气愤,怒气冲天,周围的人几天不敢同他说话。但是他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伤心,更是一滴泪都没流过,所以这更让他愤怒,难道那么多年以来,他对温祺根本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情深意重”?   他就钻在这样的死胡同里,不停质疑,愤怒,愤怒,质疑……   其实他不是生温祺的气,只是气自己,十八岁时不会爱人也就罢了,竟然到了二十三岁,还是不会爱人。   陈慕之是一个很纯粹的人,纯粹的浪漫主义。他的出身和能力注定了他这一辈子都不是在市侩俗世里跌打滚爬的人,他向来说风就是雨,想买跑车,就用了一年的薪水去买,想回国,就辞了年薪百万的工作不顾院方挽留孤身一人奔赴中国,想爱一个人,就大胆去爱。   人世短短数十年,想做什么,就要快刀斩乱麻,该出手时就出手,反正他是陈慕之,他有资本。   虽然他至今还是不太懂爱情,也没人教他,更不清楚他和君顾会走到哪里。   但是此时此刻,紧紧抱着怀里这个人,酒店客厅里残余着年夜饭的香味,两个人的衣服交缠着堆在沙发上,B市还有一间等着他们俩个回去的别墅和一条抱着君顾拖鞋啃的傻狗,他真是觉得,这一辈子,最好不过如此。   陈慕之想过,若是他始终不懂真正的爱情,他就会四处漂泊,四处寻找,以前在美国,现在在中国,要是找不到,或许再过两年,他会去欧洲,去澳大利亚,甚至去非洲和中东,顺便看看他的父母在那种地方做些什么。   但是此时此刻,他竟想停下来了,就停在这片他向往过、挚爱过的土地上,抱着怀里的这个人,只要这个人愿意,他就不再漂泊。   新年的钟声就快敲响了,酒店落地窗外是S市繁华升平的夜晚,霓虹璀璨高楼林立,这样一个夜里,多少悲欢歌哭在不知名的地方静静流淌,或许对面高楼之下不知名的弄堂里有合家团聚时的笑语欢言,有炮竹的炸裂声,有走街串巷的小孩子们的打闹声,可是他们这里宁静地只能听见压抑的呼吸声。   君顾情绪有些不稳定,陈慕之感到了怀里这具身躯强烈的颤抖和压抑着的哽咽,陈慕之只能更紧地抱着他,亲吻他的发顶和额头,渐渐地,就连他自己也感到紧张,怀里这个人,在经历了岁月漫长的无情对待之后,浑身上下的东西已经所剩无几,所以他在害怕。   陈慕之潇洒恣意,在这偌大天地随心所欲,任意去留,他们这种人无论事业还是爱情,都是有所保留的,即使有天恩断义绝一场空,也能做到不伤根本,抖擞精神照样神采奕奕毫发无损,而逝去的爱情也不过只是偶尔伤春悲秋时拿来翻看的消遣。   但是君顾不一样,这个死心眼的人,他学不会保留,他认准一个人真的是心无旁骛,全心全意地给出一切,但凡有一天穷途末路,遭人背弃,就是锥心之痛,是会要命的。   他什么都没有,所有那么迫切认真地想要抓住一只手、留住一个人,但是很可惜,这世界上很少有人像他一样认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听说有人想吃肉了?……放心,陈医生更想23333笑cry。。。。耐心等待。。。会有的。。   ☆、伪·蜜月      早上起床的时候,陈慕之觉得被子外寒气逼人,一股子阴冷。昨天晚上怕空调热风吹多了上火,风力调的很小,一大早起来就完全抵挡不住被子外的寒冷湿气。   陈慕之将君顾露在被子外面的手塞回去,再将他整个人抱住,君顾眉头紧皱着,睡得不是很安稳,依稀可见昨天哭红的眼角,这样一幅神态太清早就勾得陈慕之心猿意马,偷偷地抱紧君顾在泛红的眼角处亲了一口。   昨天两个人不知道是何时才满怀心事的睡过去的,清晨阳光照射进来,君顾也迷迷糊糊醒过来,觉得身前很暖和,被人紧紧包围着,睁开眼看见陈慕之带着笑意的脸,突然觉得很安心。   崔亦棠实在是守时,两人刚洗漱收拾好出门的时候,崔亦棠打电话过来,说他等在酒店门口。   崔亦棠开着车带他们到一条老街上吃了早茶,东西偏甜,尤其是腊肉叉烧和榴莲酥雪山顶一类的点心,陈慕之吃了一些,觉得胃都甜的难受,就草草放了筷子。   崔亦棠了然地笑:“不喜欢?这是S市粤式早茶做的最好的一家,就是尝个新鲜,不喜欢就别吃了。”   陈慕之看着君顾夹起一个小枕头一样金黄的榴莲酥,皱着眉头咬了一口,慢慢咀嚼了两下,神情突然舒展开了,好像有些开心的样子,陈慕之自然也笑了一下,真想抚胸顿足说一句:你开心就好!   陈慕之扭头别有深意对着崔亦棠笑道:“我怎么不喜欢!喜欢!”   崔亦棠是专攻颅神经的专家,副业是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心思细致,头脑清明,虽然平时人显得有点冷,也不太爱热闹,但是崔亦棠真心和人相处起来,其实是很贴心一个人。   崔亦棠眼光在君顾和陈慕之之间滑过,看着陈慕之兴致勃勃给君顾夹蛋黄包盛海鲜粥,摇头笑了。   三人吃过早饭,崔亦棠带着两人大致逛了S市为数不多的几个历史古迹,多是寺庙和园林建筑,之后又车览了几条跨江大桥,感受了江面开阔精致,然后又拐进几条繁华的商业街,大致逛了一下,这一圈下来天都渐渐黑了,冬天昼短,入夜之后崔亦棠开车到了一条小弄堂里,左拐右拐在一个不起眼地地方停了车。   崔亦棠示意二人下车,边进了那扇狭窄破败的门边解释道:“这家店是S市有名的私房菜馆,只接受会员预定,地方虽偏,但是菜色精致,你们可别误会我要卖了你们。”   这顿饭可是真的体现了“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食材新鲜,做工精湛,无论是鲍参翅肚还是豆腐白菜,都做得精致而鲜美,而且每道菜的份量很小,大约四人一人两口就解决了,颇有回味无穷之感,四个人要了八个招牌菜,四份鱼唇捞饭四份椰汁雪蛤官燕捞,最后也都差不多解决掉了。   崔亦棠问两人:“味道还行吗?看你们今天逛得也不是很尽兴,那可要吃尽兴了啊。”   君顾连忙道谢:“今天无论是玩还是吃都很好,真是太麻烦崔先生了!”   崔亦棠笑道:“还不是因为慕之挑剔,我也难做啊。”   陈慕之挑眉:“我哪挑了?”   崔亦棠晃着杯底的红酒,悠悠道:“你还不挑?当初上学的时候,一起吃饭最难伺候的总是你,看见西餐就皱眉,害得那家法国料理的主厨追着你问到底哪不好。出去旅行也是,一路坐车里睡觉,连自己去了哪都不知道。”   陈慕之不服气地辩白道:“那你怎么不说,我还番茄鸡蛋面一吃吃了一个月,好几次出去玩不还是我开车载你们帮着拿行李,野营露宿的时候帮着点篝火搭帐篷!”   崔亦棠瞥他一眼,细长的双眼在镜片后面眯起来,不屑道:“那因为面是温祺煮的,野营是温祺组织的。”   陈慕之被他呛得差点一口酒喷了出来,清了清嗓子,看着君顾目光在两人之间穿梭,有点疑惑,又渐渐深沉,陈慕之脑中的弦绷紧了,立马没好气道:“哪跟哪啊,我其实真不挑,你问君顾,他做的菜,我吃着觉得比这私房菜都香!”   君顾被点名,有些不好意思地叹气道:“你别瞎说,我做的也不好,哪能跟这里的相比啊,你要是吃上一个月,估计也就该腻了。”   陈慕之表示不服:“哼,我鸡蛋西红柿面一吃还能吃一个月呢,你做的饭,我吃一辈子都不为过吧。”   君顾听到这,筷子都有点拿不稳了,脸一阵红一阵白。   崔亦棠哭笑不得地瞪陈慕之道:“陈慕之,你够了,含蓄点。”   晚上快睡觉之前君顾洗完澡坐在床边擦头发,手机就响了起来,有新的短信提醒。君顾拿起手机来看,是唐鉴发来的:   “哥,新年快乐,今天是大年初一了,我不在家,你照顾好自己。”   君顾犹豫了一下,正准备回复唐鉴,就见又跳出了一条新信息。   “……哥,昨天年夜饭上,刘卉他哥不知怎么就谈起了我买那套旧房子的事情,我告诉他们房子暂时租住给你了,刘卉非要过完年去房子那看一下,顺便拜访你,你介意吗?”   君顾手指僵在屏幕上,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正在发呆,身后突然蹭上来一个人,拿过他手里的毛巾,一边帮他擦着头发,一边埋怨:“发什么呆啊,擦完了拿吹风机吹干,头发湿着睡不好。”   君顾赶紧把手机扔到了床头柜上,回头看陈慕之,陈慕之已经拿了电吹风要帮他吹头发,陈慕之修长的手指贴着他的发顶,君顾觉得身上心里都痒痒的。   君顾偏头的时候,陈慕之也恰好凑过来,一瞬之间对方的呼吸就拂在自己脸上,陈慕之笑了,一边拨弄着君顾的头发吹干,一边将下巴放在君顾肩膀上磨蹭。   君顾脊背都僵硬了起来,拳头攥的紧紧的,陈慕之温热的胸膛靠着他,身上清新的气味萦绕在周围,他越习惯越沉溺于陈慕之的温柔和蛊惑里,就越觉得像是被捕获的猎物一样无法脱身,根本无力挣扎,可是越是如此,他也越感到一种恐慌和罪恶,好像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柔,根本不该属于他。   他觉得他快窒息了,君顾闭着眼睛,突然想到,他孤绝寂寞了二十多年,环顾四周尽是冷漠与敷衍,可是如果,如果他一开始,遇到的人是陈慕之,那该多好。   陈慕之像是黑暗里升起来的一颗启明星,亮的不真实,近乎稍纵即逝,陈慕之对他的每一点好,都让他感到了无以为报地愧疚,他实在是没办法,他根本和陈慕之不是同样的人,秦沐川也好,崔亦棠也好,还有崔亦棠口中一个莫名其妙的温祺也好,他实在不应该和自己纠缠不清,这对他并无半点好处。   君顾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想,陈慕之还是不怎么成熟,他吃惯了山珍海味,突然对粗茶淡饭感兴趣了,但是任谁都不会对粗茶淡饭有一辈子的兴趣,等到他得偿所愿,他才会发现,想象和实物根本不符,他是鬼迷心窍上当受骗了。   而君顾只要想到陈慕之有一天会对他变得冷淡、鄙弃、不屑,那感觉,简直和锥心刺骨没什么区别了。虽然他遭受过太多的得冷眼和鄙夷,甚至一度承受唐鉴的欺骗和敷衍,可是,如果是陈慕之,就不行。   陈慕之不行。   他连想都不敢想,有一天陈慕之也会对他弃如敝履,那该怎么办。   他也不知道这莫名其妙的感情究竟是为什么,但是,真的只有陈慕之,来自于陈慕之的嫌恶和冷漠,他想想都觉得无力承受。   陈慕之吹完了头发,看着君顾僵硬地坐着,陈慕之干脆大手一揽,把人拦腰搂着移到了床里,揉了揉君顾刚吹过以后柔软蓬松的头发,陈慕之嘴角上翘,左边露出一个漂亮的梨涡,他眯眼看着君顾道:“快睡吧,今天在外边玩了一整天,也累了,明天多睡一会儿,亦棠说下午再来接我们。”   君顾看看陈慕之,眨了下眼睛,低声道:“嗯,你也快睡吧。”      ☆、今生要等的人   第二天两人都将近中午才醒,前天买的肉和菜还剩下一些,君顾又做了一顿饭,两个人吃过收拾完以后,已经两点多,崔亦棠刚好到了。   崔亦棠带他们租了一艘画舫顺江而下,画舫空间很大,三人绰绰有余,船头船尾各有一个船夫,画舫两边的帘子卷起来,虽然呼呼往里灌风,但是空气清新,江面景色开阔,让人心旷神怡。   船家预备了烫的温热的酒,五点多还在沿岸停了一会儿为他们预备了晚饭端了进来,菜式精致餐具古雅,船头的小音箱回放着一首旋律悠扬柔情婉转的歌,顺流而下,左右回顾,夕阳西下,天际余晖绚烂,桨板之下水声凌凌,潮平两岸阔,颇有秋水长天,煮酒烹鲜,滔滔长江载歌行的意境。   崔亦棠边给两人斟酒边说:“现在是冬天,江山景色再好也冷的慌,多喝点酒暖暖身子。”   画舫顶子两米有余,站起来欣赏江景视野更佳,三人吃过饭后,崔亦棠站起身来摆弄一架相机,陈慕之见了笑道:“现在还有功夫玩这个?上学的时候扛着leica满世界跑,我免费当你多年模特,你手里到底有我多少照片?”   崔亦棠调好相机,坐在画舫栏杆边拍了一张试手,回头看陈慕之的时候笑道:“多着呢,洗出来可以挂满五面墙了。就等你哪天一举成名,好拿出来拍卖。”   崔亦棠拍了一会儿,拿着相机去了船头,君顾坐在窗边打量着江面景色,这倒不同于江南古朴小镇,越入夜感觉便越鲜明,两岸高楼大厦灯火辉煌,因为距离远,皆像是游离的火光和斑点,眼前如同点燃了一片富丽堂皇的长明灯。   陈慕之靠在画舫预备的软座里,闭着眼睛呼吸江面清新的空气,君顾转头,只见陈慕之眉目清俊唇带笑意,好似真的从古画里拓下来一般英气潇洒。君顾小声问:“在干什么?”   陈慕之睁开眼,指了指那个小音箱道:“在听歌。”   君顾也仔细听了起来,那悠扬而婉转的腔调在入夜时分唱着:   “雨落小镇窗棂听风声   檐下的灯摇晃着在问   村外牌坊是谁的轮回声   是谁用情如此的认真   夜已深沉 渡船头水深   拱桥月下倒映你的人   你在异乡如风筝我系紧了绳   牵挂我们牵挂红尘   谁在等门   等谁进门”   夜深人静,身临其境,歌声不免有一种感染力,好像他们这样坐在船舶之上的游子,路过明月,路过拱桥,路过凌凌水波,虽然孤独,但是远方却真的像是有一个在等待他们归来的爱人,凭栏而望,望穿秋水。   歌声唱到“谁在等门,等谁进门”一句,陈慕之突然偏头,搂着君顾的后脑,四目相对,陈慕之笑叹道:“我也在等啊。”   君顾愣住,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脸红的低下了头,都不敢再看陈慕之的眼睛,陈慕之抬了他的下巴,不容拒绝地看着他,口吻微妙,俯身贴着他耳朵道:“我在等你进我陈家的门呢。”   歌恰好唱到结尾,最后一句:“我语带单纯,你微笑着默认,说我是你今生要等的人。”尾音悠扬,回味悠长,这一句好像在画舫内不停徘徊,激荡,久久不能散去。   君顾心中一抖,陈慕之的脸近在咫尺,温热的气息拂在他脸上,他感觉整个身子都软了。   就在两人的脸都快近到蹭上的时候,突然“咔嚓”一声!陈慕之愣了一下,僵硬地回过头,看清以后几乎是恶狠狠磨着牙看着举着相机的崔亦棠,头顶都要气到冒烟,这是什么仇这么怨!坏人好事真是天打雷劈!   崔亦棠无所谓地笑了一下,靠在画舫里一根木桩上,摆弄着手中的相机,对着陈慕之摇了一下头,点头道:“你可以看看,效果不错。”   陈慕之恼羞成怒,悲愤道:“我说你一表人才的能不能别做这种偷拍的勾当,敢不敢正直一点?”   崔亦棠摊手道:“我这不叫偷拍,我是比较善于捕捉生活中美的事物。”   在陈慕之还想气急败坏谴责他之前,崔亦棠坦荡荡地摇头笑道:“行了,这是夸你呢。”   陈慕之还能泰然自若地和崔亦棠逗嘴,君顾已经尴尬地不能自己,陈慕之搂着君顾的肩膀,君顾一转身挣脱了,磕磕巴巴道:“你、你们先聊,我去船头看看……”   出了船舱,君顾才有种能透过气来的感觉。刚刚陈慕之凑过来那一瞬间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像是心跳都停止了一样,现在反映过来,却是心跳快的有种要跃出胸膛的样子了。君顾吹了许久的两凉风,才平复下了自己的情绪。   船也返回码头了,陈慕之和崔亦棠从船舱出来,天气有些冷,崔亦棠去停车场取车,陈慕之趁机从君顾后面窜上去,从后抱住君顾,握着他的手呵气取暖,君顾对于陈慕之这样黏黏糊糊小孩儿一样的举动真是头疼不已,可是挣扎半天都没挣脱,只好随他去了,还好码头上人少,天也黑,不然被人看到该有多尴尬。   。”      ☆、S市的幸福森活   在S市玩了几天,越到后面陈慕之越发犯懒,加上年假结束后不少上班族恢复工作,整座城市都萦绕了一种忙碌繁乱的气氛,后面的行程就拉得很松散,陈慕之懒得出去奔波,天天拉着君顾赖在酒店泡温泉看表演,完全没有旅行的压力和忙乱,休闲得彻头彻尾。   最后连崔亦棠都开始上班,陈慕之还赖在S市,大有把自己B市的医院的事儿忘得一干二净的样子。说实话,陈慕之还真挺想什么都不管了,就这么绑了君顾找个陌生又安逸的城市过小日子去,纵然陈慕之也有过恃才傲物拯救苍生的雄心壮志,可是人就是这么不理智的生物,一到了为情所困的时候心窄地都放不进别的了。   君顾也很无奈,在S市呆了快半个月了,他从没外出过这么久,心里总有点不踏实。而且前几天唐鉴给他打电话,他没接,唐鉴就发了短信,说是已经带了刘卉去过君顾暂住的地方,没有见到君顾人,还以为是君顾为了避嫌暂时搬出去了,特意告诉君顾刘卉已经走了,让他可以搬回来了。   这几天和陈慕之在一起的日子,他整个人就像是飘着的,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经常觉得自己会忘了过去和未来,现在这样安逸幸福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可是回过神来也会明白,尤其是看到唐鉴发来的短信,又在现实里清醒过来,他知道,这世上不可能有人永远过着这样的日子,他和陈慕之总有一天回去,各自面对自己的人生,在S市的一切,过去了,也就像场迷离的美梦吧,三五不时翻出来看看,就够了。   崔亦棠工作的医院院方慕名陈慕之已久,通过崔亦棠约见了陈慕之,在星级酒店胡吃海喝大摆了一通宴席来显示医院的气派,然后又死活拽着陈慕之参观医院建设,大有将挖陆宸墙角进行到底不死不休不依不挠的勇气。   好不容易客套了半天从院方包围圈里突袭出来,陈慕之一般劫后余生一样靠着君顾大喘气,一边抬眼对崔亦棠道:“你小子学坏了啊,太阴险了,谁让你跟吴德明说我来了?这家伙想挖我多时了,前两月还一天三封邮件,去过B市一趟被我拒了,这回见着活的了更是丧心病狂啊,真招架不住。”   崔亦棠温文俊逸的脸上浮现出了精明的笑容,扶了扶眼镜道:“爱才之心,人皆有之嘛。再者说了,这家医院成了于民国初年,到如今积累的声誉和名望在业内首屈一指,最核心的科室又是你最有建树的心脑血管外科,吴院长拜读过多次你发表在国际期刊上的论文,佩服的双眼放光,想挖你的心思如狼似虎。除了不能把院长位置让给你,条件你随意开。”   陈慕之直起身子,摇头道:“说实话,吴院长的心意我领了,你帮我和他说,这事……算了吧。”   崔亦棠摇头,叹道:“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你的才能,就算是吴院长也只知一星半点,而你跟的那个陆宸,他是个商人,他搞房地产搞餐饮娱乐,他对医学一无所知,对你的医院的建树和发展也毫不在意,你却死心塌地为他卖命,你这是在埋没自己。”   陈慕之摊手苦笑道:“你以为我还在乎这些?要是真在乎这些,我根本不会回中国。”   崔亦棠看他的目光有些失望,他叹气道:“你知道吗?去年Harvard校友会,你又没有回去,Dr.Kielland很失落,他说你还是个孩子,现在是离家出走,等你想明白了,你会知道哪里最适合你,你会回去。”   陈慕之低了头,谢朗(kielland)博士说的确实也有些道理,kielland是他读硕博时候的导师,美国医学界巨擘,这些年他们偶有联系,谢朗一直在试图劝服他回美国,为此谢朗承担了国际上几个重大项目,都是陈慕之最感兴趣和擅长的领域,然后谢朗博士再信誓旦旦又贱兮兮地同他说:“回美国,我们师徒并肩作战,不回,你在中国永远得不到这样的机会,永远不能在你最爱的领域里挑起大梁。”   陈慕之叹了口气,又摆了摆手道:“这种事,难说得很,总之我觉得现在也挺好的,没什么想试图改变的,以后的事,以后说吧。”   崔亦棠像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憋屈感,瞪了陈慕之一眼,也不想再多说,挥手道:“上车。”   崔亦棠开车载着陈慕之和君顾去自己的公寓做客,崔亦棠的房子在距离他工作医院不远处的一个繁华而整洁的商圈,绿化带做的很不错。   崔亦棠住十二楼,一个人住一间90㎡的两居室,宽敞明亮,落地窗十分漂亮,屋子装修得简约典雅,家具是地中海风情,楼层采光很好,和煦的阳光透过落地窗和漂浮的纱帘斜射进来,给略显静谧端庄的屋子添上了几分柔软温馨。   唯一显得突兀的就是,在黑白蓝色调为主的屋子正中的茶几上,玻璃瓶里插着一大束碗口大的玫瑰,颜色绚丽,娇艳欲滴,崔亦棠一进门,万年不变的云淡风轻的一张脸,就黑得彻彻底底,然后冲过去咬牙切齿地将那一束花从花瓶里拽出来,刚要扔到垃圾桶里,又犹豫了一下,咬牙把花扔在了茶几下面,抬起一张神色不善的脸看着呆愣的君顾和陈慕之,干脆道:“坐!”   陈慕之最先反应过来,走过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注意到玻璃瓶下面压了一张纸条,拿起来刚看见“棠棠”两个字,就被崔亦棠一把夺了过去,陈慕之拍着大腿笑道:“棠棠,棠棠,我屮艸芔茻!肉麻成这个鸟德行,亦棠你这独身主义者也要被拿下了?!”   崔亦棠黑了脸,把那张纸揉了踹裤兜里,没好气地对陈慕之道:“你就当什么也没看见。”   这时坐在一边的君顾突然“嗯?”了一声,从沙发的坐垫下抽出一条领带,茫然看向崔亦棠,崔亦棠脸登时又变了颜色,一把拽过领带,佯装镇定道:“不小心……”   话还没说完,挪了个地方坐的君顾又从坐垫下抽出了一件黑色劲装背心,崔亦棠这下子大有连气都喘不过来的样子,默默夺过了背心,狠狠地咬牙。   陈慕之坐在一边看好戏,看着君顾又皱了下眉头,好像屁股下还坐了什么东西一样,陈慕之立马出言制止道:“君顾!别拽了,再拽出什么我们不该看的东西,亦棠要切腹自尽了!”   君顾不好意思地站起来,走到陈慕之身旁,陈慕之笑着一把将人拉过来,和自己一起挤在单人沙发上,看着崔亦棠神情狰狞地一把掀开沙发坐垫,把里面还残余的几件不知道谁的贴身里衣都捞起来,没好气地抱着一脱衣服扔到了卫生间洗衣机。   出来的时候,崔亦棠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整了整衣领神色如常道:“我去做饭,你们多等一下。”   不明就里的君顾看着崔亦棠消失了厨房门后的背影,皱了皱眉想要起身坐到另一个沙发去,陈慕之一把将他拽下来,君顾躲闪不及直接坐到陈慕之腿上,陈慕之得意的将人楼在腿上,凑近了君顾道:“干嘛?想跑?”      ☆、墙角松松土→_→   不明就里的君顾看着崔亦棠消失了厨房门后的背影,皱了皱眉想要起身坐到另一个沙发去,陈慕之一把将他拽下来,君顾躲闪不及直接坐到陈慕之腿上,陈慕之得意的将人楼在腿上,凑近了君顾道:“干嘛?想跑?”   君顾尴尬地在陈慕之怀里挣扎了两下,陈慕之让他扭得倒吸一口凉气,身上该起的不该起的都立起来的,陈慕之悲痛的眯了眼睛,一脸欲求不满。君顾也好像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了,也不僵着身子不敢再乱动,红着脸转移话题道:“刚……刚才听你们聊天,你以后会回到美国去吗?”   陈慕之搂着君顾的腰,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美妙的触感,把鼻子凑在君顾颈窝,狠狠地嗅着,这种给看给摸不给吃的状况简直要逼出他两口心头血,陈慕之捏了君顾一下,话里有话道:“你要我,我就不走。你不要我,我就回去!”   君顾被他这么不正经的样子弄得连连叹气,推了好几下都没把陈慕之推开,君顾也拿出一个长辈的架势来,严肃地盯着陈慕之道:“那你回去把。”   陈慕之犹如遭受晴天霹雳!整个人惊了一下,直起背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君顾,他原以为他和君顾早就水到渠成,要是没有唐鉴那个魂淡挡着两人早就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永远不分离了,可是,可是,君顾怎么就能对他这么无情,难道一直以来是他自作多情?!   “你……你……”陈慕之气得胸闷气短,委屈道:“你就这么对我,我,我真回美国了我就再也不回来!”   君顾看着陈慕之一脸失魂落魄满心愤恨不满的样子,突然伸出手揉了揉陈慕之的头发,第一次主动贴近了陈慕之,将头枕在他肩膀上,带着一点温柔的笑意,说道:“骗你的。怎么舍得你走。不过假使有一天你要走,我也拦不住你。”   陈慕之太享受君顾这种突如其来的温情和亲近了,高兴得分不清北之际又觉得君顾话里有话,疑惑地看着君顾。   君顾无奈苦笑道:“你看,你说来就来,让我完全没有招架之力,或许到了哪一天,你说走就走,我又能如何呢?”   君顾说这话的时候,眼神看着窗外,脸上甚至带了一点笑,像是漫不经心地胡言乱语,但是那样的神情和口吻却让陈慕之心一下子揪了起来,陈慕之没有说话,紧抿着唇将君顾抱紧了。   此时此刻陈慕之也不知道将来他会去往哪里,会不会不告而别,会不会说走就走,就像当初对待温祺一样。他陈慕之用情时全心全意,但无情时也手起刀落,干脆利落。但他知道的是,他不会对君顾这样,他要保护怀里的人,要永远站在他身边,他在不经意之间喜欢这个人喜欢到了心都软了,像是一池搅乱的春水,沉浸其中不能自拔,连骨头都酥了。   中午三人吃了一顿饭,崔亦棠的厨艺还是很不错的,菜式做的很精致,好像做手术一样,配料食材都是细致入微的搭配称量,不禁让陈慕之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什么职业病!   刚吃过饭,陈慕之和君顾想帮着收拾桌子洗锅刷碗,陈慕之的电话突然响了,陈慕之接起电话来,刚听见一句话,就惊喜地说道:“Dr. kielland!Long time no see!”   崔亦棠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意外地看着陈慕之,陈慕之对着二人比划了一下,就去阳台接电话了,崔亦棠继续和君顾收拾碗筷。   陈慕之接完电话挺开心地走过来和崔亦棠说:“谢朗博士来S市学术访问来了,他以为我在B市,想要飞去看我,这回可凑巧了,免得他白跑一趟。他现在住在希尔顿,我这就过去拜访他。”   陈慕之对君顾说:“君顾,你是和我去拜访我的导师,还是和亦棠留在这儿等我晚上来接你?”   君顾正帮着崔亦棠洗碗,抬头道:“不用担心我,我就不去了,你先忙吧,要是太晚就不用过来了,我自己回酒店就好。”   崔亦棠给洗碗池里放了热水,说道:“没关系,太晚你就住我这里就好了。”   陈慕之危机感顿时从背后噌噌冒出来,崔亦棠这种难以捉摸心思九拐十八弯的家伙难保不会撬他墙角,陈慕之立刻瞪眼道:“等着我来接你!”   崔亦棠和君顾洗了碗收拾了餐桌,崔亦棠带着君顾参观了一下自己的房间,又给君顾榨了果汁,君顾注意到崔亦棠的屋子里有很多油画和摄影作品,不免多打量了几眼。   崔亦棠看他感兴趣,站到他身旁介绍道:“有一些是我自己的,有一些是拍卖会上买来的。”   君顾打量那些作品许久,也感叹道:“崔先生很厉害啊,你的作品都很有意境,给人感觉很空灵,比起拍卖来的名家作品来,不遑多让。”   崔亦棠虽然脸上不动声色,心里还是挺受用的,留意到君顾头发上有不知哪里飘来的杨絮,伸手轻轻弄了下来,君顾有点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答道:“谢谢。”   崔亦棠倒是有点好奇了,不自觉看着还算神态自若的君顾笑了起来。陈慕之那家伙但凡对君顾做出一点亲近的小动作,君顾脸要红上好半天,话都紧张地说不利索,他崔亦棠又没比陈慕之差到哪里,君顾怎么就能这么不动声色呢?      ☆、心机棠→_→   崔亦棠转移话题道:“听慕之说你的书法很好,颇有王右军和柳公遗风。”   君顾摆手苦笑道:“他就会给我扣高帽子,我只是略会一点皮毛,不要说右军遗风,连他的一个字都临摹不好。”   崔亦棠挑眉,拉了君顾进了书房,指着桌上的笔墨纸砚道:“我对书法也很感兴趣,你要是不介意,随意留几个字给我可好?就当是纪念。”   “这……”君顾大感意外,这半个月他和崔亦棠虽然算是有了些交情,但是大多时候不冷不热,一下子还真觉得崔亦棠有些捉摸不透。   君顾也不推拒,略微想了想提笔写了几行字,下笔不疾不徐,气定神闲,圆笔藏锋,顿挫起伏不显突兀,用墨清和,只是中间停顿了几下,可以看见君顾皱了眉头,笔锋也停滞了两次。   写完之后,君顾叹气道:“到底学艺不精,现在更是有些生疏,写不好了。”   崔亦棠凑过去看,短短二十四字,一眼望去起收之间从容不迫。   “羲之顿首:快雪时晴,佳。想安善。未果为结,力不次。王羲之顿首。”   崔亦棠意外道:“快雪时晴帖,竟让你学了七八成的功力!”   君顾摆手道:“远远不行,“安”字用墨过重,下笔力度太大,“为“字又不够大气从容。”君顾苦笑道:“我临摹快雪时晴帖不下百余次,也偶尔只有一两次还算过得去。”   崔亦棠摇头笑道:“你这过得去的标准,难道是要以假乱真?”   崔亦棠走过去,摩挲那幅字的空白处,感叹了许久。   君顾一向不好意思承人夸奖赞赏,遍转移视线打量书房,发现书架旁边有一大块软木板,上面贴满了照片,君顾好奇地过去看,竟然在其中找到了许多陈慕之的照片。   陈慕之不到二十岁的时候,虽不及现在成熟,但英俊阳光依旧,他比同学小四五岁,但是身高也不显得很劣势,而且举手投足之间有一种自信到了自负的张扬和骄傲,眉宇之间尽是年轻人独有的张狂魅力。   君顾摸了一下照片上男孩神采奕奕的脸,笑道:“原来慕之以前是这个样子。”   崔亦棠也把视线转移过去,略微思忖了一下,笑道:“是啊,这家伙上学的时候,骄傲的像只孔雀。”   君顾注意到陈慕之大半的照片都是和另一人神色内敛气质沉稳的男生的照片,犹豫许久问道:“这个,是你们说的那个温祺把?”   崔亦棠愣了一下,犹疑地答道:“呃,是……是我们的大学同学。”   君顾了然于心,也不多加追问,不过目光打量过崔亦棠的电脑时,明显愣了一下,崔亦棠电脑待机,君顾不小心碰了一下键盘就看见崔亦棠打开的图片处理器,里面大多是崔亦棠前几天带他们四处游玩拍的照,但最显眼的一张,是陈慕之在画舫上勾着他的下巴要吻他,陈慕之目光里柔情无限,好像能蛊惑人心一样,侧脸英俊的让人感叹,背景布置讲究陈设精美,以红金二色为主,雕龙画凤的柱子和柜匣,菱格窗框上悬挂着胡琴和玉笛,两人靠着船舷,从打开的帘子里可以看见滔滔江水和远处模糊的江景。   君顾远远没有想到,这张照片能够好看成这样,不知道崔亦棠有没有处理,就连他一向觉得自己那再平凡不过的脸,在照片里却也显得那样生动美丽,君顾都有点懵了。   崔亦棠看见他的目光,了然道:“最近我会加快把照片冲洗出来,等你们走的时候,送给你们。”   君顾被看穿心思,难为情极了,支支吾吾半天想拒绝,最后还是抬眼看了看那张照片,实在不舍得推拒,认命地道:“……谢谢崔医生。”   陈慕之和谢朗博士见过面以后,回到了崔亦棠公寓接君顾,君顾和崔亦棠正在吃饭,陈慕之一瞟,桌子上的菜绝壁是出自君顾的手艺,陈慕之顿时各种不服,心里打翻了好几坛子老陈醋,二话不说坐在一旁就开始抢东西吃。   崔亦棠苦笑道:“博士没请你吃大餐吗?干嘛这么像饿死鬼投胎?”   “吃了。”陈慕之边咀嚼东西边含混地说:“不如我君顾做的好吃。”   君顾和崔亦棠看着陈慕之风卷残云,君顾一阵无奈,这家伙,还真不懂的和朋友客气,崔亦棠还没怎么吃呢。于是君顾只好给崔亦棠夹了些菜,陈慕之一看见,立刻瞪大了眼,委屈兮兮地停了筷子,拨弄着碗里的饭。   崔亦棠心里和明镜一样,一边暗笑着陈慕之太过入戏,一边心情愉快地夹了菜递到君顾碗里,柔声道:“你别只顾着别人,看你瘦的。”   我屮艸芔茻!!!陈慕之顿时目瞪口呆,酸溜溜地说:“我就走了一个下午,你们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崔亦棠狭长的眼睛在镜片后眯了一下,露出一点难以捉摸的笑,意味深长道:“下午和君顾聊天,觉得君顾实在是很有修养很有见解的人,颇有相见恨晚之感。哦,对了,君顾的字的确有王右军之风,他写了一副快雪时晴帖送我,笔法圆劲有力,不露锋芒,很是难得。”   陈慕之不知道崔亦棠这个腹黑的混蛋是不是专门给他添堵,但是他成功地被气到胸闷气短,直到晚上离开之前,看着崔亦棠还是一副酸溜溜的表情。      ☆、喜大普奔的一天(粗长!--!)   眼瞅着都快进入三月中旬了,元宵节都过完了,陈慕之觉得再不回去被他扔下的医院可能都要长草了,这几天邮箱里被副院长各科室主任地毯式轰炸,他悲痛地觉得,人生如此艰难,他和君顾过着与世无争的神仙眷侣的美梦又要破碎了。   陈慕之开了酒店提供的车带着君顾去江边兜风,叹道:“可能近几天就要飞回B市了,你还有什么想买的,或者想看的景点吗?“   君顾摇头道:“没什么了。”看见陈慕之一脸的失意,君顾安慰道:“该回去工作了,哪有人放你这么长的年假啊。回去以后,我也要出去找份工作。日子总是要过的,总不能一辈子就这么吃啊玩啊,世界上哪有那么好的事。”   陈慕之在路边停了车,和君顾两人下车到了江边,这个时节江边还是颇为寒冷,不过今天风倒是不算很大,陈慕之深吸了一口气,叹道:“为什么人们总要活得那么身不由己呢?”   君顾也将手撑在江边低矮的栏杆上,笑说道:“要是人人都活得随心所欲,世界不是乱了套?所有人都想享受,没有人想工作,那还了得?”君顾顿了一下,看向辽远的江面,继续道:“这世上能够心想事成的人几乎没有,但是求而不得的人就太多了,得不到才是常态,想通了,也就觉得很多事不是那么难接受了,都是自然而然的。”   陈慕之从君顾身后搂着他,下巴蹭着他的发顶,在他耳边柔声道:“那也有人说,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那也不是我。”   陈慕之将君顾身子掰过来,看着他的眼睛道:“只要你愿意,就可以的。我说过我可以等,但你总不会想让我等一辈子吧?”   君顾不敢直视他的目光,陈慕之发现君顾的身体有些发抖,他将人抱得更紧,苦恼地说道:“到底为什么呢?我就这么不可信任,不可托付吗?”   君顾看着陈慕之年轻英挺的脸,他身上的气味总是那么好闻那么蛊惑人心,他温柔又善解人意,浪漫又多情,可是陈慕之若是对一个人无情起来,又会怎样?   陈慕之不过是因着那一点盲目的迷恋和喜欢,年轻气盛不干言败,才会产生那种非他不可的错觉。而君顾,已经没什么资本和力气再投入一场无疾而终地感情里了。   他不得不承认和陈慕之在一起的几个月是他人生中少有的快乐明媚的日子,像是重活了一次一样,美得不现实。他并不是个贪心的人,绝不敢想永远活在这样的幸福之中,他是从黑暗和阴霾里走出来的,已经习惯了暗无天日的生活,并不太过奢求光明,尤其怕在他习惯光明之后,再被人推向深不见底的深渊。   君顾看着陈慕之的眼神温柔而宠溺,他看着陈慕之苦恼委屈的表情,帮他整了整衣领道:“慕之,你知道的,对于我这种人来说,在面临不切实际的幸福前,会变得十分胆怯。抓住幸福比忍耐痛苦,更需要勇气。”   陈慕之看着君顾,突然觉得迷茫,是了,君顾是那种死心眼的人,就像古代里满腹经纶却怀才不遇的穷酸书生,没什么地位却有一颗赤子之心,他并不太懂中庸之道,更不擅长给自己留条后路,他一旦决定去爱,便是心无旁骛直到遍体鳞伤。   可陈慕之不是这样的人。   他自己为对温祺的那场爱恋轰轰烈烈生的光荣死的伟大,可是多年之后无情到不愿再提及,当初掏心掏肺的人,说不见,就再也不见。而他陈慕之并未感觉到什么世界坍塌人生灰暗,照样过得自在潇洒。   陈慕之顿时心惊,原来他是这种人。   他是那种在爱情中即使败下阵来也能很快满血复活,不伤根本的人。   但是君顾不是。   陈慕之抱紧了君顾,既在劝服自己又在劝服君顾,执意道:“你信我,我不会让你失望的,你要是不敢抓住我,但也不要拦着我抓住你,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你为什么不肯试着接受,成全我,也成全你自己呢?”   陈慕之看着君顾无言摇头,顿时心头像是烧起了燎原大火,急得在原地饶了好几个圈,偏偏君顾火上浇油道:“慕之,和你相识这段日子,我真的很开心,我会记一辈子。但是,我们没有必要在泥足深陷了,回了B市以后,你好好找个和你相配的人,像秦沐川那样的……”   陈慕之弯下腰抱住君顾的大腿,一把将人抱起来,让他坐在江边的矮栏杆上,眯着眼咬牙道:“你今天要是不答应跟了我,我就把你丢进去喂鱼!”   君顾身子往后一仰就能掉进江里,无奈之下只得抓紧了陈慕之,紧张又无奈地说道:“你,你根本就不了解我,我和你想的……不一样。我说过,你会后悔的,你何必非要我们走到不堪的那一天呢,你,你是想让我死吗?与其等那一天,你不如真把我丢下去好了!”   君顾不知道陈慕之早就对他的唐鉴的关系了如指掌,以为总有一天陈慕之知道了会鄙弃他,陈慕之心头憋屈,可又不敢摊开了说。   陈慕之也意外于君顾这次态度这么强硬,立马服软放低声音搂住君顾苦笑道:“你就知道我拿你没辙,我哪儿舍得啊!”   陈慕之软磨硬泡都不成,心中沮丧极了,又害怕君顾当真回了B市不再理他,简直都想拐走了他得了。   陈慕之看着君顾有点紧张的神色,因为江边有些冷嘴唇冻得有点发白,身子在他怀着有些战栗,陈慕之一时破釜沉舟,扶着君顾后脑就吻了上去,不顾君顾挣扎,把人死死箍住,把那泛白的嘴唇舔咬了一遍又一遍,才捏着君顾下巴将舌头强硬地抵了进去,唇舌纠缠,气息交融,君顾惊得瞪大了眼睛,一时之间口腔里尽是陈慕之的味道,舌头都被他吮得发麻了,只能无助地发出细微的鼻音。   陈慕之动作稍有缓和,但仍是搂紧了君顾不容拒绝地吻着他,陈慕之得偿所愿,看着君顾被他吻得脸红得喘不上气,身子也发软了,更是眼红的像是禽兽附身,君顾的味道实在太好了,对他来说有种又软又甜的吸引力,陈慕之连连不舍地□□他的唇瓣,看着那双唇变得又红又湿,君顾的眸子像是也有些湿润,陈慕之真是恨不得能一口把他吃了,吞到肚子里就是他的了,他也从此安心了,也不必有那么多百转千回的纠结了!   等他陈慕之稍微放开君顾,君顾大口揣着气,羞恼地说道:“你这人,你……”   陈慕之将他抱下栏杆,理直气壮道:“你想就这么不明不白把我抛弃了?没门!我这辈子都缠定你了!你看着办!”   君顾哭笑不得,陈慕之激烈地吻他的触感还停留在唇上,他的脚都有些站不稳,全靠陈慕之抱着他,他趴在陈慕之肩上,心跳如擂鼓,深呼了好几口气都不能平复,陈慕之掰开他的手,和他十指交扣,语重心长道:“不管你怎么口不对心,但是君顾,在我心里,你是我的,我是不会放手了。”   君顾靠着陈慕之的胸膛,江边的空气清新,像是把人胸中的浊气都洗涤一空。陈慕之此时在他耳边说道:“君顾,你知不知道,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你靠近我,我就喜不自胜,能开心好久,但凡你远离我,我会不能自控地发脾气,心里难过的不能自持。你知不知道,我长到这么大,从来都没有过这种心情,好像我的心就握在你手里一样,你摸一摸,它就舒服的不得了,你使劲一捏,它就疼,就要碎了。”   不经意之间,君顾没有说话,可是眼泪早就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寒风吹过,脸上生疼,陈慕之心疼地拿手帮他蹭去眼泪,又拿衣袖擦,吻着他湿润的睫毛道:“不哭了,乖。”   君顾玉带哽咽,摇头苦笑道:“你怎么总把我当小孩子一样。”   陈慕之搂着他,像是得到了新宝藏一样凑上去吻他,嘀咕道:“那是因为太喜欢你了。”   君顾心中笑他,陈慕之这样的男人,长得漂亮,做事做得漂亮,说话竟也这样漂亮。他喜欢你时,就要给你全世界,或许等他哪天该得到的都得到了,日渐无趣,转身离去,你的全世界就会塌了。而他不染片尘,依旧气度潇洒,英俊动人。   君顾抱紧了陈慕之,没有挣扎,也没有拒绝他的拥吻,君顾笑着想,不管以后会怎么样,他现在心甘情愿地沉溺在这里。      ☆、==!能甜一会儿是一会儿……   陈慕之又在S市拖了两天,实在拖不过了,邮箱已经被催他回去的信息塞满,专家会诊和手术日程已经排到了一个月以后,他身为院长莫名其妙在假期之后旷工半月不见人影人间蒸发,弄得医院个个人心惶惶谣言四起,还以为他出了什么意外。   院里联系不到他上报了集团,最后惊动了陆宸还专程打电话问了他的行踪,陈慕之这才百般无奈地觉得不回去是真的不成了。   陈慕之早上刚起床没多久,睡意未消地从身后抱着收拾行礼的君顾,嘟囔道:“这么早收拾什么啊,我们明天的飞机,还早着呢……”   君顾拖着这么大一个活人,动作有点不方便,无奈地停下手里的动作,回头看他道:“在这里呆了三个星期,你买了一堆东西,收拾起来可要费不少功夫的,明天再收都来不及了。赶早不赶晚。”   屋里暖风很足,君顾身上的睡衣也不厚,清瘦的身架穿起来显得宽松,收拾东西的时候一弯腰就露出白皙的脖颈,光是这一丁点福利就看得陈慕之心猿意马,陈慕之抱着君顾的腰,近乎压抑又难受地哼了两下。   “怎么了?”君顾回头关切地问他,君顾转身的时候,陈慕之鼻梁擦过君顾的锁骨,君顾身上总是那种若有若无地淡淡皂粉香,那温暖清瘦的身躯,柔和淡泊的眸子,清俊沉静的一张脸,偏偏如此温和柔软的一个人,对于陈慕之来说却像是有着不可抗拒地致命吸引力,简直是四两拨千斤。   他就这么不声不响地在陈慕之的怀抱里,温和淡泊地眼神望着陈慕之,安静而平和,然而此刻的陈慕之心中并无半点平和,大江大海穿山越岭奔涌而过也不过如此,他心里突然涌上来一股不可抑制地冲击力,想紧紧地箍住他,想将他绑在自己身上永远不松开,想把这个人拨皮拆骨狠狠吞进肚子里!   陈慕之意识到自己的状态,尤其是他抱着君顾已经□□,他怕一时控制不住自己吓着君顾,松了手赶紧转身捂着胸口落荒而逃,一边沉痛地说:“我想静静!”   君顾一早上收拾出了两大箱子的行礼,一直忙到中午,陈慕之实在心疼,不舍得再让君顾做饭,叫了酒店送餐,两人匆匆吃过,陈慕之还想开车带着君顾去外边逛一圈,君顾苦笑不得地摆手道:“前几天你和我开车出去兜了五六次风,每次你都说可能是最后一次向S市的告别了,我想我们应该已经告别够了吧?”   陈慕之失落地望着君顾,打开的笔记本里又传来接受到新邮件的提醒声,陈慕之纠结地皱了眉,如临大敌地看着电脑道:“这是什么仇什么怨,不能让我再多好活两天吗!”   君顾把行礼差不多收拾好了,擦了擦额头上一层波汗,坐到陈慕之身旁,摇头笑道:“真是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虽然你没说过,但我觉得,你应该是很优秀的医生吧。医生是很难做的一份职业,你不为赚钱,却还要吃这份苦,那想必是很喜欢这职业的,干嘛还不想去工作呢?”   陈慕之想了想,叹气道:“喜不喜欢的……现在也不大清楚了。当初小的时候,拜我父母观念所赐,就想什么悬壶济世救死扶伤。后来经历多了一些,发现凡事也都不是那么单纯的。不过上学做研究的时候,很享受那种能轻而易举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情的快感,被嫉妒、被仰望、被惊羡,自己都有点认不清自己。”陈慕之想了想,靠着椅背摇头笑道:“不过后来见些世面,发现这世上,不论你多厉害,总有人凌驾在你上面,渐渐地就没那么目空一切,没那么不知天高地厚了。”   “哎。”陈慕之叹气道:“后来能做的都做了,有了名声,有了财富,有了成就,也救了很多人。但是……”陈慕之表情有一点苦恼:“你知道吗君顾,我现在就能想到我十年后是什么样子,功成名就,有了更多钱,救了更多人,发表更多文章,积攒更多声誉。或许我会在美国,或许会在中国,或许会在别的地方,但是那一切,究竟有什么意义……”   君顾皱了眉,有些呆地看着陈慕之,好半天之后竟然失声笑了一下。君顾像看一个小孩子一样看着陈慕之,无奈道:“慕之,不要过分追责人生了,也不要刨根究底地寻找什么意义。你这样的人生,难道还有什么不够吗?”   君顾叹了气,不再看陈慕之,起身收拾桌子上一些零碎的东西,半响回过头,看着愣在原地的陈慕之说道:“慕之,你要知道,这世上的大部分人都是没有时间去追问意义的,他们想要的只是好好活着,甚至仅仅是,不要太痛苦地活着。”   陈医生啪地一声合上了电脑,手撑着下巴望着君顾的背影,他眯起眼睛,不知不觉脸上就露出了笑容。   其实很多道理,陈慕之都明白,只是一直没有一个这样的人,他嘴里的每一句话,不论是劝服还是说教,都能让他心甘情愿地听从。   其实陈慕之一直以来是个很叛逆的人,尤其以在美国上学工作时为甚,严重到父母、导师、朋友甚至是温祺的话都听不进去,一意孤行自高自傲,但所幸上天眷顾,他并没有因此吃过什么大亏,反而一直任性地活着,倒也活得舒坦顺当。   在与温祺决裂,孤身一人回国后,陈慕之第一次把自己陷入一种完全陌生的孤绝环境,这明明是他的故乡,他明明是一个中国人,他曾经在短暂的旅行驻足和书本阅读中,那么喜欢这一个地方,却开始让他感到陌生了。   这里不再是一个可以恃才傲物的地方,他陈慕之的才华在这里也不再是无所不能的通行证。   这个地方很讲究迂回战术和人情关系,在美国呆久了的陈慕之刚回国办事的时候,因为过分的骄傲和耿直,连连碰壁,天子脚下的B市是一个神奇到就算你有过人的才华禀赋和不菲的财富也不可以随心所欲的地方。   陈慕之曾经愤怒,他一直以来的骄傲在这个地方受到了折辱,这让他难以理解。不过虽然比不得美国的风光无限,陈慕之积攒的名誉和财富也足够他在任何一个地方好好生活下去。   在中国的这几年,经历繁多,感受到了不同文化的冲撞,所幸陈慕之适应很快,他收敛锋芒,得过且过地做些事情,尽职尽责,却也再没了以前的那种热情和傲气,有时候陈慕之也会想,这到底是他成熟了,还是他已经丧失了某些东西。   但是陈慕之骨子里的偏执顽固是改变不了的,无论他人前的外表是怎样的,向来没人能撼动他的想法。   但是现在,陈慕之第一次觉得,就是有这么个人,不要说他总是温文理智的,哪怕他满口胡言乱语,陈慕之都觉得那是金科玉律。   败给君顾,完全盲目,几乎丧失原则,但他心悦诚服。   陈慕之摁了摁额头,暗叹自己没出息,他突然对着君顾笑说道:“君顾,我现在已经丧心病狂了。你说的话,我下意识觉得都是对的。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去杀人,否则我真的会二话不说提刀往外冲的。”   君顾抬头看他,有些惊讶,盯了他许久,才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因为一直在忙碌收拾东西,额发稍显凌乱地搭在额头,他一低头,半遮着的眼睛轻微眨动,君顾把塞满的皮箱合住,拍了一下,站起身来把挽起的袖子放下来,一边说道:“慕之,你从来都是这么会说话吗?”   陈慕之愣了一下,没有动作。   君顾看着陈慕之有些意外的表情,他看起来英挺俊逸的脸上露出一点迷茫的表情,显得很是年轻纯真,君顾笑道:“越看越觉得你孩子气。”   陈慕之出离愤怒,瞪眼站起,一米八几的个子直挺挺往那一戳,一把将君顾拉到自己怀里,举起来麻袋似的往肩膀上一扛,佯怒道:“孩子气?!”      ☆、--!甜虐交加   陈慕之出离愤怒,瞪眼站起,一米八几的个子直挺挺往那一戳,一把将君顾拉到自己怀里,举起来麻袋似的往肩膀上一扛,佯怒道:“孩子气?!”   君顾这下子不镇静了,这么大个人被扛起来实在不好受,君顾脸红地厉害,蹦腾了两下,腿也被陈慕之制住了,陈慕之扛着人回了卧室,往床上一丢,看着君顾惊魂未定红着脸喘息的样子,陈慕之顿时恶向胆边生,整个人压了上去,炽热的呼吸打在君顾脸上,这下子君顾整个人泛红地就像是在水里边煮了一遍,君顾慌乱地挣扎,陈慕之却四两拨千斤地牢牢把人困在怀里。   陈慕之也没什么过分举动,但是他很清楚地知道就算是这么简单地隔着衣服和君顾贴在一起,他几乎浑身的血液都要沸腾起来了,他制着君顾的手腕,手里触感温热,君顾有些紧张地盯着他,陈慕之低下头,嘴唇贴着君顾的脸侧,轻轻说道:“下次再说我像个孩子,小心我干出什么十八/禁的事情。”   陈慕之说话的时候,鼻息打在君顾脸颊,又热又痒,耳旁的声音温柔,但却有一丝不怀好意的调笑,陈慕之放开他的手,牢牢收紧了抱在他腰间的手,君顾躺在陈慕之怀里,几乎被他用身体包裹了起来,鼻腔里都是他身上若有似无的淡香水味道,君顾浑身高热像是发起高烧一样,被陈慕之细细亲吻着的耳朵已经红得不成样子,君顾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   陈慕之苦恼地吻了君顾一下,说道:“君顾,你该不会是怕我吧?”   君顾犹豫了半天,才偏过头,顾左右而言他道:“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诶?!”陈慕之自己闻了两下,有点失落地说道:“喔,是宝格丽海蓝淡香水,你喜欢我送你几瓶好了。”   君顾又挣扎了一下,陈慕之抱得很紧,君顾只好无奈地叹气道:“不用了,我不用香水。”   陈慕之抱着君顾不肯散手,缠人功力和棉花有一拼,君顾几次三番挣扎不出,突然救急似的,君顾的手机响了,君顾拍了陈慕之额头一下道:“我要接电话。”   陈慕之不情不愿地放开手,像是受了多大委屈,等君顾起身从床头柜拿过了电话,陈慕之又凑上去,从君顾身后抱着他,下巴有一下没一下蹭他头顶,眼睛却往手机屏幕上瞟,看到是一串陌生号码而不是唐鉴,才放了一点心。   陈慕之才不会告诉君顾,唐鉴前几天给他打过两通电话,恰好君顾在厨房和浴室,陈慕之不仅没接,还直接删除了来电记录。   陈慕之知道这样做很不地道,但是他就是这样不要脸地理直气壮,唐鉴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要是可以,他真恨不得将这人从君顾心里彻底毁尸灭迹。   君顾一接起电话,刚听电话那么说了没几句话,身体就僵硬了起来,陈慕之也有点担心,拉着君顾的手,发现君顾刚才还发烫的手都一点点凉了下来,神情也越来越凝重。   君顾皱了眉头,有点紧张着急地说:“那伤势严重吗?他不会被判刑吧?”   电话那边不知说了什么,君顾松了一口气,心也落了下来,随后又急忙道:“我现在在外地,我想办法,马上赶回去!”   君顾挂了电话,整个人就有点六神无主地穿外套塞行礼,陈慕之看他不正常的状态,一把拉住他的手,皱眉道:“你冷静点,出什么事了?”   君顾抬头看他,有些难以启齿,低头说道:“我弟弟和人打架,把人打伤了,现在被派出所拘留了,我要赶回B市,保他出来。”   又是唐鉴!陈慕之心里几乎是翻江倒海,把牙都快咬烂了,君顾把手从他手里挣脱出来,魂不守舍地收拾东西。陈慕之看着他的身影,心里突然难过地说不出话来,陈慕之靠着墙站着,拳头紧紧捏住。   君顾把东西胡乱收拾好,注意到了身后一言不发的陈慕之,陈慕之明明应该不知道他和唐鉴的那些纠葛,可是他现在的神情却让君顾有些慌张和心虚。   他从来没这么不知所措过,和陈慕之相处的这段时间,他经常会忘乎所以,忘了唐鉴,忘了身世,甚至忘了自己。可是每当现实的力量将他从陈慕之构造的虚幻空间里拽出来,他就明显地看到横亘在两人之间无法逾越的沟壑。   君顾看着陈慕之,他知道陈慕之不满于他对唐鉴的事过分热络和关心,陈慕之是很敏锐的人,即使他只字不提,陈慕之也或许已经在怀疑他和唐鉴的关系了。   陈慕之若是知道了他和唐鉴牵扯不清的关系,知道了那些难以启齿的纠葛,他应该会鄙弃他吧。   君顾不敢再看陈慕之,手里的动作慌乱却显得凝滞,连眼神都有些空了。   陈慕之一直以为他是多么干净质朴的人,可是呢,口口声声叫的是弟弟,却和一个已经结婚生子的弟弟有那么多不明不白的事情,陈慕之如果知道了,会怎么看他呢?   君顾有时候自己都会觉得排斥和难受,遑论旁人,遑论陈慕之。   不管会怎样,总之如果那一天到了,陈慕之那些把他视若珍宝浓情蜜意的情话,怕是半个字都不会再说出口了。   本来,他就不配的。   君顾收拾好了所有东西,犹豫了很久,才偏过头问陈慕之,他声音有点哑:“慕、慕之,机票……机票可以改签吗?”   陈慕之缓缓向他走过来,他看着收拾好的两箱行礼,又看了看这间酒店,那张他们刚刚还相拥躺在一起的大床,床单上的褶皱还在,两人却一瞬间到了这种境地。   陈慕之也不说话,开始换衣服,穿好了鞋子,系围巾,然后拉过一个箱子,冷冷开口道:“再看看,东西都收好了,就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情人节来发一粒话梅糖!   ☆、壁咚!(伪蜜月の结束==)      坐在出租车上的时候,陈慕之第一次没有粘着君顾,坐在窗边,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S市的江水滔滔,永不停歇,依稀可见江面上的渡轮游船,渐行渐远。   放假结束后还赖在S市这段日子,陈慕之把手机设置了静音,也不理会狂轰乱炸的邮件,一个院长如此消极怠工,感觉有负陆宸所托,冷静下来想想的确觉得很不应该。可是一旦和君顾在一起,真的就什么都忘了,只想每一分每一秒都能长些,这段日子永远过不去。   陈慕之忽然阴测测地笑了一下,窗户上倒映出那张日益成熟英俊的脸,陈慕之觉得自己这么泥足深陷下去,说不定哪天就因为醋海沉浮手起刀落把唐鉴给片儿了。   陈医生手里的刀向来是救人的,可是如果他自己都病入膏肓了,那真的要说不准了。   君顾守在另一个窗边,出租车驶过滨江道,江边有一艘巨大的游轮形态的饭店,三层高,旗帜鲜艳,装饰的金碧辉煌。陈慕之在江边向他表白后的那晚,他们在游轮酒店里吃饭,饭后陈慕之拉他在甲板散步,甲板上没有人,陈慕之站到船头的栏杆上,大半个身子倾到外面去,君顾让他这么危险的动作吓到了,紧张地抱着他,深怕他一不留神跌倒江里喂鱼。陈慕之回过头笑着,江边的风吹得他黑发飞扬,格外风流潇洒,陈慕之笑着扣住君顾抱着他的手,笑着大声道:“君顾,你应该喊you jump, I jump!”   君顾不自觉笑了起来,眼前景致有些模糊,出租车驶离江边,那天那个强硬地把他抱在江边栏杆上剖白心意的男人身影渐渐模糊,听不到江水流淌,听不到风声簌簌,那些深情话语,言犹在耳,却也越来越不真实了。   君顾回过头,看向此刻神情冷漠面容严肃的陈慕之,君顾笑容有些凄凉,他叹了口气,年复一年,他都能忍受整个世界的冷漠以待,那陈慕之一个人的冷漠,也不算什么的。   到达机场的时候上下午三点半,陈慕之想了办法托人把机票改签到了四点半的一趟飞机,然后赶着拖运了行礼,机场人不少,等到过了安检登机口都快关闭了,两人恰好赶上,进了机舱找到座位,赶着起飞前陈慕之给崔亦棠打了电话告别。   崔亦棠刚好下了一台手术,累得够呛,两人说了几句,崔亦棠也没细问,只说明天再联系。陈慕之刚挂了电话,沈皓就打了进来。   “喂?小陈子?”沈皓调笑道:“年节都过了这么久,还没见到你一面,听说你现在耍大牌,旷工到天怒人怨,要陆宸亲自打电话请你回来?”   陈慕之现在都没心情和他逗嘴了,只说:“小皓子,我刚上飞机,还有几分钟就要起飞了,这就回B市,任劳任怨给你们家那口子效劳。”   沈皓豪爽地笑了半天才道:“可以理解,可以理解,听秦沐川说你走的时候可是带着家属?乐不思蜀也是人之常情嘛。不过有对象不给哥哥看就不对了,连秦沐川都见过,我还蒙在鼓里呢,我说你前些个月怎么那么反常,原来小陈子春心萌动哈哈哈哈……”   陈慕之头痛地扶着额头,无力道:“我受够你了。快让陆宸来收了你这个妖怪吧。”   沈皓大手一挥,仗义道:“四点半的飞机?那七点就到了吧,正好今天公司清闲,七点钟哥哥去机场接你们啊,到时候联系。”   飞机机舱门关闭,陈慕之也挂了电话,从机场到上了飞机,陈慕之一直忙碌着,都没正眼看君顾一眼,也没和他说话,君顾看向他的目光也越来越失落,动作也越来越小心翼翼,像是在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打电话,君顾就一直沉默地坐在他旁边,透过小小的窗口看向机舱外,他的衣服不厚,陈慕之给他新买的那些贵重衣服他也不穿,身形有些单薄,整个人都很落寞,就像是陈慕之初见他的时候。   君顾一直试图把自己缩起来,不要太起眼,就卑微地躲在角落里独自悲欢。陈慕之想方设法把他拉出来,暴露在阳光下,对他好,对他笑,那段日子,君顾从防备重重到沉溺其中,话也多了,有时会发自内心的笑,有时会和他袒露心声。   而陈慕之的冷漠就像是一道墙,又把君顾隔绝回那个阴暗的角落,他就这样继续缩起来,让自己孤绝麻木一点,好像痛苦就能少一点一样。   陈慕之一向感情用事,也经常喜怒形于色,过了这么久,冷静了一些,那些怒气和醋意也消散了一点,看着这样的君顾,就感觉到心疼。   是他招呼都不打一声硬要把君顾从角落里拉到太阳下的,他又怎么忍心在他开始习惯阳光的时候,再亲手把他推回去呢?   陈慕之侧过身子,拉出君顾座上的安全带,亲手给他系好。君顾搞不清他的情绪,也紧张于他这样的忽冷忽热,僵着身子不敢动弹。   两个多小时的飞行,飞机上人不少,乘务员又几次三番送饮料餐食,陈慕之始终没和君顾说几句话。   飞机落地,机舱门打开,人流开始涌动,他们已经离开S市,回到了B市的土地。   两人下了飞机,一前一后走着,陈慕之看着前面君顾的背影,前几天他们还那么亲密,怎么现在就到了这种境地。   君顾就要去找唐鉴了。   他这么冷漠,君顾一定不会再和他住在一起了。   君顾要离开他了。   陈慕之心口突然发痛,就连松松系着的围巾都有些让他喘不过气。   他那些永不放手的甜言蜜语并不是敷衍和欺骗,但是……   君顾没有错,是他错了吗?可他也这么难受。   谁让你爱上他了呢!   往提取行礼处走的时候,路过无人的拐角,陈慕之突然跨步向前,一把拉住君顾的胳膊,把人用力推在墙角,手撑上去,深深地望着君顾。   君顾被他禁锢在怀里,难得没有挣扎,只是仰头看他,神色却带着种急于解脱的痛苦,陈慕之看着他的眼神就觉得心疼地难以抑制。   陈慕之的吻落下来的很突然,近乎是急切粗暴地啃咬他的嘴唇,他的力道很大,不容他拒绝,陈慕之前所未有的强势,舌头蛮横地挤进去,激烈地扫荡他的口腔,纠缠他的舌头,津液交融,喘息相闻,陈慕之的吻过于激烈和持久,君顾喘不过气,浑身都发软。      ☆、小陈子和小皓子   陈慕之抱住他的腰,将他发软的身子靠上自己,支撑着他,吻他的嘴角,悄声道:“不是故意不理你,只是我也不好受。可能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患得患失喜怒无常,别怪我,好不好?”   君顾愣了一会儿,才摇了摇头道:“……慕之,我不怪你。只是,我早就说过,我们不是一类人,我也和你想象的不一样……你,你别再执迷不悟了,这样陷下去,是两败俱伤。”   陈慕之抱紧了他,紧张地盯着他,君顾好不容易在他的软磨硬泡下已经软化,这下似乎又缩回去了,陈慕之有些着急,解释道:“不是那样的……君顾,我不是骗你,从前对你说的话,都是真心实意,我以后会好好对你。夫妻都床头吵架床尾和,你不能一棒子就打死我啊。”   “慕之,对不起。”君顾突然说道:“是我让你失望,让你生气。我不希望你忍耐自己的情绪,你根本没必要这样委屈自己。都是我……”   君顾突然伸手,拉住了陈慕之的外套,艰难地说道:“我不太能适应……”   陈慕之突然呛了一下,苦笑道:“你个傻瓜……别人对你坏,你还要适应,有你这么傻的么?”   陈慕之握住君顾的手,吻了吻,心情突然好了很多,他拉着君顾去取行李。   君顾在后面跟着,他看着陈慕之的背影,觉得自己似乎正在不自量力地飞蛾扑火,渐渐地,一步一步,无可抗拒地,去赶赴一个必然末路穷途的结局。   无所谓了,君顾和陈慕之在转盘处提取了行礼,陈慕之打电话联系沈皓,两人走出航站楼,君顾看着陈慕之重新精神抖擞的样子,也轻轻笑了一下,既然慕之他不到黄泉心不死,那他也不好明哲保身,就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两人出了航站楼门,沈皓已经等在外面了,陈慕之感动于这混小子的良心发现,满心欢喜地迎了上去,结果沈皓冲过去,一把打掉陈慕之伸过来的手,照直走到君顾身边,摘下墨镜臭屁地甩了甩头,一双桃花眼笑得别有深意,握住君顾一只手叹道:“这位同志,鉴于终于有人为民除害收了陈慕之,党和人民对你表示对真切的感谢!”   君顾抬头看向沈皓,一时跟不上他大脑的逻辑。   陈慕之扶额叹气,沈皓明明长着英俊贵气又带点倨傲的一张脸,最适合在神坛上装高冷,却偏偏要到民间当逗比,真是操碎心了。   陈慕之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把君顾的手从沈皓的魔爪里掰出来,对着君顾指了指沈皓,又指了指脑袋,说道:“他脑子不太好使,原谅他。”   “嘿!”沈皓掐了腰,正要和小橙子发火撕逼,君顾赶紧头痛地站到两人中间,‘教育’陈慕之:“好了,人家这么热情,还这么远来接机,别孩子气。”   沈皓看着陈慕之气焰一下子低迷了下来,一副妻管严的憋屈样子,当即捂着肚子笑得花枝乱颤,差点把眼泪笑了出来。   看着陈慕之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沈皓得意的帮君顾把行礼放到了后备箱,对着君顾勾肩搭背挤眉弄眼道:“诶?还真有人能把这么油盐不进的家伙教育好啊?佩服佩服,诶,听秦沐川说你叫君顾是吗?君顾,这名字好听,我叫沈皓,待会把电话给你,以后小橙子要是敢不听你话,你就告诉哥哥,哥出面找人把他收拾利索了。”   看着胡乱和人称兄道弟的沈皓,君顾也有点头痛,沈皓突如其来的热情让人都有点难以适应,搂着他肩膀的手也让他有点紧张。所幸沈皓长了一张好脸,虽然有着难以磨灭的纨绔味道,但是仔细看上去,反倒也很让人熟稔安心。   这下陈慕之炸毛了,要是别人这么不知廉耻地搂着他家君顾不放手,他早冲过去把人打趴了,可惜对着沈皓这么个祖宗是打不得拍不得,陈慕之一边恨恨地掰开沈皓的手,一边阴测测地威胁道:“你再动手动脚,我可要和陆宸谈谈了。”   沈皓条件反射“蹭”地缩回了手,蓦然感到一阵寒意,甚至因为活动过度的腰背都有点疼,沈皓立马戴上墨镜打着呵呵道:“上车上车,别这儿堵着,妨碍公共秩序!”   上车以后,君顾商量着和沈皓说:“沈先生,你可不可以先把我送到市朝阳分局派出所。”   一听“派出所”三个大字,沈皓脑子里就像有口大钟嗡嗡敲响,弄得他脑仁都疼了,沈皓一边开车,一边心有余悸地嘀咕道:“干嘛去派出所……”   君顾有些不好意思,偷偷看了一眼陈慕之的神色,出于尊重,还是对沈皓解释道:“我、我的……弟弟,他把人打伤了,我要去保他出来……”   “哦?”沈皓问道:“没大事吧?需不需要我找人帮忙?”   君顾诚恳道:“我现在不太清楚情况,但据说不是很严重,应该不必麻烦沈先生的,谢谢你。”   “嘿。”沈皓笑了一声,从后视镜看君顾,一张温文儒雅的脸,眼神看起来纯净温柔,五官其实很有型,尤其仔细看唇形美好,带着一点浅笑的时候像是杏花春雨一样让人感到特别舒服的存在。“你说话也太客气了,像个书生,声音也是,听你说话跟拍古装戏似的。”   沈皓说完又从后视镜里看陈慕之,陈慕之一脸防备又憋屈的表情,沈皓心领神会,心情大好,揶揄道:“小陈子,一脸便秘样干啥呢?怕我抢人啊?也是,君顾这么温柔的人配你这毒舌腹黑自恋狂真是可惜了。没看出来啊,你这吃醋可是一把好手啊。”   陈慕之阴测测地盯着沈皓的后脑勺,一把搂过君顾,对着沈皓别有深意地笑道:“哪里哪里,都是跟陆老板久了,有样学样。”   沈皓被一口唾沫呛得说不出话来,悻悻地揉了揉鼻子专心开车,时不时狠狠地瞪越来越缺德的小陈子两眼。      ☆、放唐鉴出来溜溜→_→   君顾不太说话了,车越往派出所的方向开,君顾就越紧张,陈慕之到最后发现他的手里都是冷汗,陈慕之看着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沈皓把车停到派出所对面的街道,摸摸鼻子看着那边大门上的警徽道:“那什么……我在这里等你们,要是不好搞定就给我打电话。”   君顾推开车门,有些犹豫地看了陈慕之一眼道:“你、你要是不想……你可以和沈先生在这里等着,我一个人可以。”   陈慕之犹豫了一会儿,车门就已经关上了,君顾自己一个人向派出所大门走去,陈慕之在车里望着,即使不像最初的嫉妒和气愤,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沈皓从驾驶座跳到后座,递了一支烟给陈慕之,挑眉道:“怎么回事?秦沐川和我说你就是一时兴起闹着玩,不过我看不像啊,把人看得够紧嘛,怎么现在倒不跟着了?”   陈慕之接过烟,不过没有点燃,只是叹着气打开窗子,看着君顾消失的背影,神情突然有些疲惫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沈皓虽然没太多文化,但好歹也是大学毕业的,这么简单明了一句还是自以为懂的,沈皓吸了口烟,撇嘴道:“沟渠在哪?”   陈慕之苦笑了一下,下巴对着派出所的方向一抬。   “嘛?!”沈皓有点受惊:“弟弟?!”   陈慕之瞪他,没好气道:“不是亲生的,孤儿院一起长大。”   “啧!”沈皓摇头道:“这可不好整啊,青梅竹马,相依为命,你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墙角不是你想挖,想挖就能挖!”   陈慕之简直不能和沈皓多说话,越说越绝望,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但是偏偏还觉得沈皓的胡言乱语往往还总是揭示了那么一点真理。   沈皓死缠烂打问陈慕之君顾、唐鉴和陈慕之三人的关系,陈慕之糟心得厉害,哪有功夫和他闲扯,可是沈皓的好奇之心如滔滔江水,哪有那么容易打击,沈皓没好气地拍着座椅道:“还能不能处了?!我和陆宸的事儿你知道了个八九不离十,我拿你当朋友,你这么不够意思,嘴这么紧,防贼啊?”   陈慕之被他弄得头疼,只好把自己知道的那点为数不多的君顾和唐鉴,一个无怨无悔的傻瓜和一个狼心狗肺的人渣之间的故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陈慕之叹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君顾从来没和我说过,我就是靠调查来的一些资料和自己观察到的一些细节拼拼凑凑猜的。”   沈皓听完了却不怎么做声,抽完一支烟,才深深叹了口气,眼神有点晦暗。   唐鉴竟然结婚生子了,君顾对他那么好,几乎既当哥哥又当爹还得陪床,而世上竟然有这么狼心狗肺的人。   时至今日沈皓还记得当初陆宸结婚时,那种锥心刺骨的痛,像是钉到骨头里一样,绝望铺天盖地。   想必孤独又无助的君顾比起他来,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沈皓心中也有些不忍,看了陈慕之一眼,不知道再多说什么,拍了拍他肩膀干巴巴道:“好好对他。”   陈慕之从车窗往外看,突然注意到一辆停在派出所门口的白色宝马,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车牌,陈慕之曾经调查过唐鉴和他老婆刘卉,知道这辆宝马应该是刘卉的。   陈慕之心里一提,看着刘卉进了派出所,连忙打开门冲出去,沈皓在他身后喊:“你别激动啊,如果搞不定给我打电话!”   陈慕之跟进了派出所,正要往门里跑被人拦住了,一个人高马大穿制服抽烟的中年男人,一手夹着烟,一手拉住他胳膊道:“陈医生?!”   陈慕之转过头,停下脚步瞅他一眼,脑中稍一运行,认出了这是自己以前一个癌症病人的家属,问道:“刘先生?”   “诶!”那人丢了烟,在地上踩了两脚,笑道:“陈医生,我妈前两天还念叨你呢,说让我好好谢谢你,过年的时候从你们医院要了地址,可是去你家拜访好几次都没人,我……”   陈慕之着急地瞅着派出所门内,无心应付寒暄,尴尬打断他道:“我前不久出去了一趟,刘先生费心了,心意我领了。那什么……我还有点事情,我们改日再叙……”   正说话呢一个小警察推门而出,对着陈慕之旁边的人说:“刘队,唐鉴家属都来了,人已经带出来了,您看……”   陈慕之一挑眉,意外道:“刘先生是警察啊?”   刘队笑道:“诶?以前没和陈医生说吗?陈医生今天来这是什么事,有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提!”   陈慕之摆手叹道:“就是这个唐鉴的事!是我朋友的朋友,究竟怎么一回事?您给我说说。”   “哦。”刘队摸了摸鼻子把旁边的小警察拽过来道:“好像是小事一桩,所以我没怎么过问,让小赵给你说。”   小警察说道:“咳,说起来够丢人的。那个叫唐鉴的,劈腿,说是跟个女上司怎么样……然后被他老婆和大舅子知道了,大舅子为了给自家妹子讨个说法,叫了两个人想揍这姓唐的一顿,没成想唐鉴够厉害的,把三人全揍医院去了,这不,街头斗殴,有人报警,就逮进来了,其实就是自家点事儿!”   陈慕之听完之后心里膈应的整个人都不太好了,这特么是人干事?唐鉴孩子都两三岁了被人逮住劈腿竟然还如此理直气壮地能把人揍医院,这个混蛋,为了所谓的刘卉辜负了一心待他的君顾,既然都选择和刘卉结婚生子,偏偏还要和别的女人牵扯不清,还对君顾纠缠不休。   陈慕之气都不顺了,深呼了好几口气,前月为了找唐鉴麻烦,他找人弄了几张他和一个女上司的暧昧照,就是搂个腰贴个脸,也不算过分,但是十之八九这些照片让刘卉有了戒心,这才在年后真的捉奸在床。   当真是无风不起浪,陈慕之也不算冤枉他,这种人渣,真是对他没什么好说的了。   小赵继续说道:“那什么,唐鉴的朋友来保释他了,他妻子那方面当然也希望家丑不外扬,这事儿就不追究了。您别担心。”   不追究?!这才是陈慕之担心的呢!这个唐鉴,不知道哪里来的好命,君顾对他逆来顺受,刘卉也对他包容忍耐,这家伙不受到应有惩罚,迟早变本加厉。   陈慕之点点头,对刘队说:“那个,来保释唐鉴的那个,是我的朋友,我能进去看看吗?”   “可以可以。”刘队笑道:“让小赵带你进去。”   “嗯。”陈慕之又问道:“唐鉴的妻子有到吗?”   小赵点头道:“因为还有些材料要备案,尤其是他大舅子那边同意私下调解的证明,唐鉴的妻子去三楼上缴材料了,您找她?”   陈慕之摆了摆手,小警察将他请了进去,君顾已经签好了相关材料,小赵过去打开了唐鉴的手铐,说道:“算你运气好,没闹出什么大事,都是自家人,下手那么狠,以后注意,否则有你苦头吃!” 作者有话要说:  出来了,马上要出来了,撕逼大战在即……   ☆、与君相决绝   陈慕之摆了摆手,小警察将他请了进去,君顾已经签好了相关材料,小赵过去打开了唐鉴的手铐,说道:“算你运气好,没闹出什么大事,都是自家人,下手那么狠,以后注意,否则有你苦头吃!”   唐鉴是多心高气傲的人,到了这种时候也不嘴软,活动了一下手腕,没有做声,只是那张一向张狂帅气的脸有些颓然,眼底也有些发青,用惯了啫喱的头发此刻却没什么精神杂乱地堆砌着,到底还是显出了一丝狼狈。   唐鉴抬起头来,一眼看见了神色黯然的君顾,表情立刻不自然了,英挺的眉峰皱起来,眼神也有些躲闪,但还是一步步向君顾那里走去。   走到了君顾面前,可能薄情如唐鉴也感到一丝羞愧,他高大的身躯蜷缩了一点,开口时声音有点嘶哑:“你,你来了……”   “……嗯。”君顾过了一会儿才回应他,声音微不可闻。   唐鉴突然有点激动,伸手就要握君顾的手臂,君顾抬手拦了一下,低声道:“不要打扰警察办公,出去再说吧。”   唐鉴跟着君顾后面,出到外面的走廊的时候,才看到站在走廊口的陈慕之,刚才颓靡的样子一下子不见了,像是好斗的野兽一样蓄势待发,浑身都充满了敌意和防备,眼光不善地瞪着陈慕之,狐疑道:“怎么是你?”   陈慕之冷笑:“怎么不能是我?”   君顾有点头痛,更多是疲惫,说道:“慕之是陪我一起来的。”   唐鉴蓦然瞪大了眼睛,拳头捏得咯咯响,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哥,我一个月不见你,就已经从“陈医生”变成了“慕之”?!”唐鉴看向陈慕之,笑容危险而扭曲,口吻微妙道:“好手段啊陈医生,我早就知道你不安好心,看来还是我掉以轻心啊。”   陈慕之并不想和他多废话,冷冷道:“唐鉴,从法律角度讲,君顾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他选择谁,和谁在一起,你也无法干涉。我奉劝你,你还是先管好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妻子孩子吧。”   唐鉴神色越发阴沉,几乎是恨恨地盯着君顾道:“在一起?”   唐鉴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难以置信地盯着陈慕之和君顾,往后退了几步,突然毫无预料地一脚踹翻墙角的垃圾桶,指着陈慕之,几乎咆哮一样对君顾说:“你和他认识多久?!你知道他是什么东西吗?!我不好,那他呢?他有多好?!他有多清高?两三个月,谁不会装啊?!你看着,我也要看着,我看他能装多久!”   唐鉴表情扭曲,突然又毫无预料地笑了出来,阴测测道:“哥,你总是那么笨,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好人,我告诉你那么多次……”   君顾看着唐鉴,突然有一种很无力的感觉,他不知道唐鉴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不善良、不仁慈、甚至没有多少廉耻道义之心,做不好的事,存不好的心,还以最大的恶意揣测所有人。   这是他的弟弟啊。   他从小看着长大,用心呵护照顾的弟弟。   他不吃不穿,也要让唐鉴吃好穿好,他在漆黑破败的工厂做工,只希望唐鉴能在学校里吃穿不愁,他被人瞧不起,也希望唐鉴让人瞧得起。他忍受他的背叛、欺骗、暴躁,忍受邻居的流言蜚语和冷漠白眼,这一切,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他付出了一切,做尽了所有的能做的事,依然温暖不了唐鉴那颗日渐迷失的心。   少年时的唐鉴脾气还是很好的,英俊帅气,懂事听话,成绩也好,学校里追求他的人很多,他回家就发现装了一书包的情书,他丢进炉子里全部烧掉,笑得傻乎乎地说:“我才不喜欢她们,我只喜欢哥。”君顾生病了他会哭,会走街串巷受人白眼地讨药,整夜守在他床边,脸色憔悴嘴唇干裂,像是生病的是他一样。   ……那些过去,想来竟然已是十几年前,那样遥远。   即使后来的唐鉴变得有多不好,有多无情,他总记着年少时那些相濡以沫的时光,那时日子很寒酸但也很简单,唐鉴不会算计,也无从背叛,做得最让他生气的事也无非是为了赚钱补贴家用逃课摆地摊。   那样单纯如水的日子,他总以为有一天能够回得去,眼下不过是暂时误入迷途。可是他经历了这么多,自唐鉴上大学以后,南辕北辙再无归路,这些年的光景,耗掉了他所有的幻想和希望。   他不知道他做错了什么,竟然让唐鉴一日日变得面目全非,他为他一步步退让,委曲求全逆来顺受,却没能让他变得更好,反而变本加厉。   是不是他做错了,唐鉴才会是今天这样死不悔改没心没肺的样子?   君顾不知不觉已是泪流满面,仅仅是盯着那张脸,如烟往事重回眼前,二十年的悲欢歌哭历历在目,却又被现实伤得灰飞烟灭,再也回不去了。   君顾那样悲伤凄凉的眼神和溢出眼眶的泪水好像也触动了唐鉴,唐鉴身上的戾气消散,在君顾的眼里,他好像也看到了些什么,那些年少时明媚的笑容,炽热的体温,单纯的依恋,那些不掺杂质的过去,那时还没有欺骗、没有背叛,相依为命的生活贫瘠但却让人心安。   唐鉴松开了紧紧攥着的拳头,背靠着墙,身体无力地往下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哥……”唐鉴声音嘶哑:“人都是要长大的,也都是会变的。”唐鉴的声音也带了哽咽,那样高大英挺的一个男人,他说:“不只是我,陈慕之,他也会变的。”   唐鉴的声音带了点笑意,又有点柔软:“哥,这世上不懂变通的傻瓜,也只有你一个了。”   陈慕之看着这样悲伤绝望的两个人,他突然觉得胸口闷地发疼,他竟然忘了,他们之间又怎样血泪交织的二十年,二十年……这二十年与他无关,是只属于他们两个的,任何人都无法涉足。   这样一段他用尽全力都无法毁尸灭迹无法抹煞的记忆,让他眼红嫉妒几欲成狂,却又束手无策无计可施。   陈慕之将泪流满面的君顾拉进怀里,他抱着他,给他擦干眼泪。可是一旁的唐鉴却眼红疯了,他冲上来,死死制住陈慕之的胳膊,阻止他碰君顾,而后恶狠狠地盯着他。   “陈慕之,你到底安得什么心?”   陈慕之盯着他,面无表情道:“放手,我们要走了,没空和你多废话。”   “想带他走?你做梦!”   陈慕之冷笑道:“唐鉴,君顾是我的,以后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唐鉴似乎又被刺激到了,陈慕之异常的敏锐已经察觉到了唐鉴的右拳向自己腹部挥来,陈慕之心中冷笑,他的力量或许不及唐鉴,但陈慕之熟悉人体每处构造,出手即是致命要害,真动起手来一击即中不说大半还能一招毙命,而且陈慕之的爆发力和反应能力极强,上学的时候校运会的百米记录一直是由他保持。   但他可不想和唐鉴动手,君顾天生正义感同情心发达,一定会站在弱者那边,陈慕之一时之间脑子千回百转,最终是心甘情愿吃了唐鉴又狠又准的一拳。   “呃……”唐鉴的拳头当真不是盖的,怪不得战斗力将三个人打进医院,陈慕之连连后退,胃中气血翻涌,一阵闷痛,额头都见了汗。   唐鉴怒气当头,没准备善罢甘休,挥拳又像踉跄后退的陈慕之打去,君顾大惊失色,当即扑到了陈慕之身前,唐鉴力道过大,来不及收回,陈慕之瞳孔一缩,抱着君顾翻了下身将君顾压在身下,后背又承受了一记重击。   唐鉴尤不解气,在对着抱着君顾躺在地上的陈慕之又踹出一脚时,陈慕之也忍不住了,唐鉴这人真是个疯子,打人力道过于凶猛,但是胸前和背后两拳伤势已不轻了,再让穿尖头皮鞋的他踹两脚,他可要英年早逝去了!   陈慕之瞅准时机,掌风犀利,横插过去握住唐鉴腿弯,找准穴位两指一按,兜着唐鉴的腿用力一扯,登时拉他个人仰马翻,唐鉴一时没有防备腿软仰面倒地,捂着发麻的腿恨恨地看向陈慕之。   君顾过于担心陈慕之,一张脸变得青白,嘴唇也褪了血色,抱住陈慕之扶他起来,心疼地看着陈慕之因为受伤疼痛而渗出冷汗的脸,着急地给他擦干汗水道:“我们这就去医院。”   唐鉴坐在地上,腿被击中穴道,一时之间酸麻不堪,他看着陈慕之越过君顾的肩膀向他抛来一个嘲笑而又志得意满的眼神,顿时怒火中烧,朝着君顾说道:“哥!姓陈这混蛋绝非善类,你不要执迷不悟了!”   “够了!”君顾回头,神色痛苦地对唐鉴说:“我和你,才是执迷不悟……”   唐鉴呆住,君顾摇头哽咽道:“你总是自以为是,你刚刚因为打人从派出所里放出来啊,你难道还是那么心安理得吗?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君顾看着唐鉴,他用简单的寥寥数语,将生命中二十年来唯一的亲人连骨带血地剖去,不是不痛的,君顾声音发颤:“你是有妻儿的人了,为什么还是……你你当真要辜负尽这世上所有人吗?人活着,不能那么自私,你懂不懂……”   陈慕之忍着身体上的疼痛,捂着了胸腔,走过来搂住君顾发颤的身子。   君顾垂了眼睑,黯然道:“唐鉴,这次我来保释你,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一点事了。”   “过几天我去你的房子收拾行李,从此往后,你好自为之吧……”   唐鉴难以置信地坐在地上,望着君顾和陈慕之远走的背影,巨大的失落和愤怒攫住了他,他静静攥着拳头,喉咙像是吞进铅块一样堵得发不出什么声音,突如其来的沉重将他整个人压得喘不过气,也无从反应。 作者有话要说:  撕了撕了……但是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快人心的事啦。。真的是很无奈,很心酸的。二十多年,何至于此。。。哎╮(╯▽╰)╭以后会有唐鉴的番外吧,楼主每次构思这个番外的时候就心塞得很难受。。。 前几天木有更,今天给大家粗长一点,否则快开学了楼主估计就要变成蝴蝶飞走了。。。。   ☆、糖醋肉(上)   君顾和陈慕之出来的时候,恰好刘卉从对面走过来,高挑明艳的一个女人,浅棕色的长卷发,穿着米白色的羊绒小袄。   刘卉应该并不认识陈慕之和君顾,但是路过两人身边的时候,突然顿住回过头打量君顾,君顾担心陈慕之的伤势,没有太在意刘卉的眼神,为免节外生枝,很快扶着陈慕之走了。   沈皓远远看见陈慕之不太对劲,开门跳下车来快步走到两人身边,看着陈慕之捂着胸口脸色发白,边扶他进车门,边急道:“这是怎么回事?谁动的手?警局还有这种事,没王法了啊?!”   陈慕之进了车门靠着椅背休息了一会,摆手道:“没什么事,休息一下回去上点药就好了。”   君顾有些担心,又万分内疚地看着陈慕之,有点不知所措地说道:“还是去医院吧……”   “不用了。”陈慕之摆了摆手道:“真没什么事,回家吧。”   沈皓看见两人状态都不太对,尤其是君顾眼神很乱,神情脆弱,好像不堪负重的样子,沈皓唏嘘一阵,乖乖开车往陈慕之家走,不敢再多过问两人的事情。   回了陈慕之家,看两人都不甚方便,气氛诡异,沈皓也不便多留,匆匆告辞了。君顾将陈慕之扶上二楼的卧室,着急地问:“哪、哪里有药酒吗?”   陈慕之看君顾眼神都有点对不准焦,嘴唇都是白的,也叹了声气,指着不远处一个医药柜道:“那里面有个白色的盒子……”   君顾拿出了医药箱,手忙脚乱地抱到床头,脑子里却像是被搅乱了,眼前一阵阵发晕,看着药箱里满满当当的东西,一时分不清都是些什么,失手碰倒了几个瓶瓶罐罐,心中更是慌乱。   陈慕之叹着气握住了君顾的手,将人半抱着安慰道:“君顾,我知道你不好受,你冷静点……”   君顾怕自己压到了陈慕之的伤口,动作僵硬地撑起了身子,额头抵着陈慕之的肩膀摇了摇,闷声道:“我先去一下洗手间……”   陈慕之卧房里带有洗手间,君顾进去打开水龙头捧着水浇在脸上,从冷水管道流出来的水冷得有些刺骨,他打了好几个寒颤头脑才有些清明。他将额头抵在冰冷的瓷砖上,手指冰凉,脑仁发疼,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打开门疾步走到陈慕之床前。   陈慕之将外衣都脱了,正在动作僵硬皱着眉头剥贴身的衬衫,扣子解开,君顾一下子就注意到了陈慕之胸腹处已经开始散开的一片淤青。   陈慕之咧嘴倒吸了一口凉气,君顾冲到了床边手指发抖地触碰那片淤青,陈慕之缓过气,看着君顾低垂着头,眼角发红,伸手搂着他肩膀安慰道:“好了好了,男人嘛,这一点点伤算不得什么,别为我担心。”   君顾抬起身子,抖着手将陈慕之半脱的衬衫拉了下来,果然后背也是一大块的青紫,唐鉴下手从来都不知轻重,君顾心疼又愧疚地看着陈慕之身上的伤,像有什么堵在喉咙里一样,难过地说不出话。   陈慕之自己从床头的药箱里找了一点惯用的外伤药膏,君顾从他手里接过,又用棉棒沾了,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触碰着陈慕之的伤口,给他上药。   陈慕之低头看着君顾认真的表情和那双略带湿润的深黑眸子,即使伤口还有一点疼,他也全感觉不到了,只觉得心里又暖又软。棉棒蹭在伤口上,一遍遍涂着药膏,君顾微凉的手指会不经意触碰到他紧绷的肌肉上,陈慕之倒吸一口凉气,攥了拳头,情难自已。   上药上到一半,陈慕之就觉得这真是一场酷刑,他身下已经蓄势待发地涨了起来,君顾却毫无自觉地认真上着药,那种带些哀伤的眼神,凉凉的,坐着一点床沿,弯着单薄的脊背,又乖顺又认真。陈慕之有些颤抖地伸出手,感受那曲线光滑流畅的脊背,两人挨得很近,陈慕之可以闻到君顾身上那种清淡的让人安心的清香体味,陈慕之再也控制不住,一把将君顾揉进了自己怀里,紧紧地拥住。   君顾措手不及被抱了个满怀,一时惊住,手一抖,药瓶和棉棒差点都扔了。他抬起头,莫名有些紧张,忐忑地盯着陈慕之。   陈慕之伸手拿掉他手里的棉棒和药膏,重新把人抱紧,低下头动情地亲吻着君顾,君顾不知道是吓到了还是太乖顺,一动不动地任由他亲吻舔/弄。   君顾口腔里的味道简直让陈慕之意乱情迷,亲吻变得激烈而漫长,君顾的舌头被他吮得发麻,口腔内壁也有些酥软,过于持久的接吻让他近乎窒息,头脑都不清明了,混乱不堪地被激吻着,只感觉到陈慕之将他整个人抱上了床,炽热的手掌从针织衫下探了进去,“嗯……”君顾摇着头,不知道该怎样拒绝那种酥麻的感觉,那样地温度烫的体温一向偏冷的他浑身颤抖。   等到陈慕之饶过他,意识混乱的君顾大口大口喘息着,迷茫之中才发现外面的针织衫已经被陈慕之剥掉,身上最后一件衬衫也被解开扣子,衣衫半退,不待他有任何反应,陈慕之埋头在他露出的肩头轻轻啃咬,君顾被他激的身上发抖,手上无力地推拒着他,陈慕之却将他抱得更紧,从他脖颈上抬起头,喘息着笑了一下,声音从未有过地低沉惑人:“君顾,你的味道简直太好了……”   君顾摇了摇意识不清的脑袋,喘息着看向陈慕之,刚刚上药时并没有注意到,陈慕之年轻而有力的身躯,脱掉衣服腹肌漂亮得恰当好处,胸膛结实宽广,臂膀也坚实温暖,这样的身躯虽然极具力量和美感,但是他的脑子却“嗡”地一响,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唐鉴,心理上的排斥和痛苦骤现,他顿时紧张慌乱地不知如何是好。   陈慕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看到君顾排斥的样子,心里却凉了几分,他一时之间心中酸涩发堵,喉口那句“为什么唐鉴可以,他不可以”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了。陈慕之将两人位置调转,将君顾压在床上,埋头逗弄舔舐他的胸腹,任那单薄的身躯在自己怀里颤抖,发出轻微而无力地声响。   “君顾,君顾……”日思夜想的身体就在自己的亲吻啃咬下渐渐泛红,手掌覆上去触感极佳,这样的满足感让陈慕之难以自持,身下涨得发疼。   陈慕之重新将人搂起来,君顾紧张地捏他的肩膀,陈慕之英挺的脸在他视野中变得清晰一些,他注意到陈慕之嘴角那个明显的梨涡,让他显得温柔了少许,君顾心中翻岊搅,手紧紧地捏住陈慕之的肩膀。 作者有话要说:  肉被锁的不行不行的,楼主删减了,想看的亲到百度寒武纪年吧搜帖子《但为君顾》   ☆、糖醋肉(下)   激烈的欢爱里两人都有些失控,汗水交融,陈慕之把君顾抱在腰上,由下而上的顶/弄让人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的迷/乱。   “啊……”陈慕之心满意足地叹息着,健壮结实的身躯有力的顶岊弄欺负着身下的人,身上的伤也像是突然痊愈一般完全觉察不到丝毫,他看着君顾失神的样子,身上沁出一层薄汗,总是苍白偏冷的肌肤渐渐滚烫泛红,眼角的泪水和凌岊乱地额发诱人地厉害。   陈慕之几乎红了眼,此时的君顾近乎是他这辈子见过最美的风景,他牢牢抱紧君顾,身下凶狠的进入,想要完全占有这个人,再也不被任何人染指触碰。此时此刻,他对唐鉴竟然有了一种从未如此强烈的嫉妒和恨意,想到君顾这样美的样子被他见过,这么好的君顾被他拥有过,他就恨不得举刀杀掉那个人。   警岊察局里君顾和唐鉴的对视中似有千言万语,而他却被摒除在外,即使看起来最终的赢家是他,但是那也是因为自己的一点心机,若是他失手伤了或弄死了唐鉴,君顾不要说像如今这样在他怀里,怕是永远都不会原谅他了。   强烈的嫉妒和爱意让陈慕之动作格外凶狠激烈,君顾有些承受不住,嘶哑地道:“慕之,求求你,轻、轻一点,我受不了……”   陈慕之发泄过后,稍微冷静下来,看着被欺负地过分地君顾,眼角红红地躺在他怀里,柔软的身躯使不上什么力气,身体里还涌岊出他注进去的液体。一时之间陈慕之心头百味陈杂,心疼地抱紧了君顾,这才注意到君顾下岊身一直半硬地挺着,也没有高岊潮。   陈慕之身上发冷,令人意乱情迷的欲岊望过去,他看着君顾却没了刚才感觉的万分舒爽,心中像堵住了似的难过。   他伸手过去,想要帮君顾弄出来,君顾无力的拉住他的手腕摇了摇头,他有些太累了,已经承受不住,哑声道:“别,不用了……”   陈慕之顿时僵了身子,渐渐地露在被子外的身躯感觉到发凉,他眼神复杂地看着疲累的君顾,心也有些凉了。   原来在他心里这么圆满幸福的一场欢岊爱,却好像是自作多情的独角戏。   陈慕之沉默地看着君顾,心情低落,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休息了一会儿,抱着君顾去洗了澡,然后把君顾塞进被子里,自己坐在床头继续上了药,然后关灯睡觉。   刚才浑身还是像烧着了一样炽岊热滚烫的感觉,现在却只感到寂静黑夜里彻骨地冷。   君顾一直迷迷糊糊的睡着,反复被杂乱的梦境惊醒,最终都不敢再继续睡去。   听着身旁陈慕之的呼吸声,他缩紧了身子,发现自己一丝岊不挂,觉得很难堪。   君顾其实对男人和男人之间的欢岊爱并不能太适应,在唐鉴第一次对他半强迫之前,他甚至都觉得这种事情是不可思议的。   他一直把唐鉴当弟弟,当亲人一样地对待,他心里的道德尺度根本接受不了和唐鉴发生那样的关系,在刚开始的时候这种突破他认知背德禁忌的关系让他寝食难安,和唐鉴上床时生出的排斥和罪恶几近将他吞噬。   可能是纸包不住火,周围的邻居好像对他们的关系有所察觉,原本邻里算是和睦相处,后来见到他却避之唯恐不及,言语动作间皆是鄙夷和嫌恶。小时候他最开心唐鉴叫他哥,可是到了那时,每当唐鉴喊他,他心底就涌起无限的罪恶。   其实唐鉴一开始在床上对他并不是那么粗暴,一开始的唐鉴也算得上是温柔用心的,在他耳旁说尽甜言蜜语,可是他的心理压力过大,不能在这种违背常理的交岊合里得到快岊感,唐鉴看着很难高岊潮的他,日益丧失耐心,变得激动、偏执、暴躁,他发现他的温柔并无用处,所以就索性露出真实的一面,也不再顾虑君顾的感受,仗着君顾对他的纵容,强迫他,床上经常是暴躁偏执的。   君顾更是被他这种暴力影响,对这种事情更加的排斥,绝望、痛苦、无法反抗,几近崩溃,但好在唐鉴和他上床并不频繁,结婚以后更是偶尔才能见面,而且后来生理上的疼痛会让人暂时忽略心里的枷锁,君顾不停催命自己让自己麻木一些,但是他无法做到对这种事情坦然接受。   他好似可以一句“好自为之”和唐鉴撇清关系,但唐鉴留给他的一些伤害和阴影却难以磨灭,他不知道这样的自己要怎样和陈慕之坦白,要怎样才能不让陈慕之失望。   他清楚地知道陈慕之的失落,那种眼神他也曾在唐鉴脸上见过,他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走上相似的路。他劝说自己陈慕之和唐鉴是不同的,但是唐鉴那句“我倒要看着他陈慕之能装多久”在他脑海里不停回放,君顾知道他已经有些神经质了,但是这样的种子但凡只是一瞬闪现,都会在心底的角落里死死扎根,措手不及时就会跳出来,狠狠刺进他的心脏。   君顾看着陈慕之熟睡过去后俊逸的侧脸,小心翼翼地深呼了一口气,不敢制造出一点点动静,他想他应该相信陈慕之。他抖着手指轻轻触碰陈慕之的脸颊。   暗藏的刀锋比眼前的利刃更让人感到无处不在的恐惧。 作者有话要说:  肉被锁的不行不行的,楼主删减了,想看的亲到百度寒武纪年吧搜帖子《但为君顾》   ☆、不知归处   陈慕之积攒了许久的工作,医院里怨声载道,人人咬牙切齿让他血债血偿,许多棘手的任务都交到了他头上,不说乱七八糟的会议、宣传、医疗援助、国际联合救助、就连VIP的手术都直接给他排到了四个月以后,陈慕之看到日程表的那一瞬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整个医院都弥漫着一种硝烟战火的气息,陈慕之已经好久没这么忙过,一时很不适应,尤其是刚从S市野玩回来,更是觉得天壤之别,手术和会诊还好,陈慕之很不喜欢那种占据了大量时间杂七乱八的宣传一类面子工程表面文章的虚假东西,可是又不能不做,这种环境让他格外没有耐心。   陈慕之整天被折磨得直想骂人,高层会议摔了三个杯子,文件夹拍的“啪啪‘响,要不就是沉默冷暴力,吓得手下人大气都不敢出。   陈慕之忙得昏天暗地,棉花被秦沐川带去度假了,过几天才会回来,空荡荡的别墅里只剩下君顾一个人。陈慕之三百多平的别墅太过于空旷了一些,由于别墅分区管理,隔音也好,在家一整天都不会听到任何一点动静。   君顾被唐鉴赶出去那时也曾在这里呆过一段时间,并不觉得很难忍受,可是现如今耳边没了陈慕之的温文笑语,没了棉花咬着他裤腿吵闹不休,他呆在这里如坐针毡。也可能是,他现在和那时的心境有了一些变化,对陈慕之的心思也不再相同,就觉得这样孤独到令人恐惧的状态有些难以忍受。   他一时觉得这里似乎并不比以前那个狭小寒酸满是楼宇和邻居杂音的小屋子好多少。都没有一个是他安身之处,没有一个是他的家。   陈慕之并没有给他钥匙,他也不能随意出门,每天只是打扫屋子做饭然后看看书。本来想着回了B市就要找工作,可是连门都出不去,他就在网上大致浏览一些条件不高的职位,然后打电话去问。   他昨天和陈慕之商量过出去找工作的事情,陈慕之好像不太乐意的样子,一直不吭声不表态,他多说了几遍,陈慕之就有点烦躁的摔了手里正在研究的晚会讲稿,不耐烦地说:“别吵了别吵了,我头都大了,等我忙完这段时间再说吧好吗?!”   君顾一下子缩回了身子,那些还想说出口的话像是突然被打包装袋系上绳子牢牢封住,他也没有再开口的欲望了。   陈慕之看着手里的东西,好像也意识到刚才自己的态度并不好,在君顾回卧室前他又急忙赶上去把人抱住,软磨硬泡地说了很多好话,君顾别无他法,只能勉强笑了。然后晚上两个人又上了床,一切好像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但是在激烈的身体交融的间隙,君顾还是觉得心里面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惶惑。   这些天他和陈慕之很少交流,一礼拜说的话都不如曾经在S市一天说得多。陈慕之每天早出晚归,回来时候对君顾那些琐碎的话题没有任何兴趣,聊及时总是一脸疲惫,君顾也只有在晚上上床的时候能见到细致温柔又神采奕奕的陈慕之。   君顾有些茫然,他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是这个样子了。   陈慕之接连几天晚上都回得比较晚,也大多吃过了晚饭,君顾自己热了一下凉掉的饭应付吃了一些,把剩下的用保鲜膜包好放进冰箱,留着第二天中午吃。君顾想了想还是和陈慕之说:“慕之,我今天打电话给你,你没有接。以后你要是不回来吃饭,就给我打个电话吧。”   陈慕之洗了澡,擦着头发愣了一下,叹气道:“啊?对不起啊我给忘掉了,最近这两天都快忙疯了。”   君顾看着陈慕之疲乏劳累的样子,觉得自己很不对,他不能帮陈慕之分担就算了,话语里还有一些责备陈慕之冷落他的意思,实在有些不识大体。   君顾不想让陈慕之不开心,便对着他露出微笑,柔声道:“没关系的,最近这么累,我帮你煲个汤补身子吧,我刚刚看到橱柜里有不少滋补的食材药材。”   陈慕之“扑哧”笑了一声,一把将君顾拉过来,轻而易举地压在沙发上,亲吻着他的脸颊,手不规矩地上下挑拨着,揶揄道:“还要煲大补汤啊?我觉得你这样很不好,是在质疑我的实力……难道是我还不够“卖力”?   虽然陈慕之以前就很会开玩笑,但是像现在这么带点调戏的恶劣还是让君顾脸红地紧张的不知所措,更不要说陈慕之就那么堂而皇之的剥他衣服,然后煽风点火。   君顾无法拒绝,这种事情,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三次,近来几天,陈慕之兴致极高,好像压抑许久的欲望找到突破口一样,不必隐忍求全,所以索求无度,不管回家多么累,睡前好像都不忘做这种事。   陈慕之也并不算强迫他,非要挣扎着立贞节牌坊连他自己都觉得矫情,陈慕之回家的时候那么疲劳倦怠,反倒将他压到肆意逗弄,在他体内顶撞驰骋的时候是精神勃发神采奕奕的,看他那么高兴,君顾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拒绝的话,心理的排斥无法避免,但他仍然全力配合着,不希望过于扫陈慕之的兴。   陈慕之说了那么多漂亮的话,也为他做了许多事,关心他,照顾他,而他无以为报。   他在陈慕之的攻势下难以坚守败下阵来,过于贪图迷恋那种关怀和温暖,而那些甜言蜜语也让他耳根软、心软,明明已经在唐鉴那里上了一次次当,警告自己不再轻信许诺这种廉价的东西,可是或许他天生就这么没有出息,别人说什么,他总会下意识地想要相信,总怕怀疑会伤了别人的心,宁肯放过一千,不肯错杀一个。   他看着陈慕之年轻而健美的身躯,额头汗水滴落在他的嘴角,咸涩的感觉。走到今天,陈慕之想要的好像也只有这个,而他能给的,也就只有这算不上多美好的身体了,物尽其用,也算好了。   在沙发上做了一次,陈慕之又把他抱到卧室,两个人最后做到精疲力竭,君顾在陈慕之的努力下也有释放出来,陈慕之很开心,于是在床上勇猛地简直让人承受不住,到了最后君顾几乎是昏了过去,陈慕之也累得沉沉睡去。   不过陈慕之还没有睡满四个小时,就在凌晨的时候接到了陆宸的电话,陆宸向来是难开金口的,更不会没事在这种时间找他,这个点儿接到陆宸的电话不是摊上大事了就是沈皓出事了,陆宸好像是不方便讲太多一样,只是让他火速赶回医院。   陈慕之听陆宸语气严肃,一派风雨欲来的样子,像是有什么大事,也不敢怠慢,急匆匆套上衣服就走了。   ☆、重蹈覆辙   清晨的时候君顾感到胸口发闷,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浑身酸软疼痛没有一点力气,耳朵是热的,脸是热的,身子是热的,像是要把他焚烧一样,他在睡梦中挣扎着,急喘息挣开了双眼。   君顾靠着床头艰难地坐起来,昨天晚上两个人都太累了,做了许多次,君顾也没来得及清洗就昏睡过去了,那些残留的液体在他体内一夜,却仍旧黏腻地难受。   君顾爬起来扶着墙壁去浴室冲洗,他浑身烧得厉害,眼前一次次发黑犯晕,为了维持清醒不让自己晕在浴室,他用半温带凉的水,洗到最后嘴唇有些冷得发白,头反倒更是不清明了,他身子也没有擦干,就动作笨拙地套上浴袍,拉开浴室门透气。   身后连续几天有些使用过度,他走路的姿势不太自然,扶着墙壁回到了床上,呼了几口气,想了想又开始找药吃,屋子里没有水了,他坐在地毯上,在陈慕之的药箱里找了些退烧药直接吞下去,白药片黏在口腔里,满嘴都是苦涩的味道。   君顾回到床上,拿被子牢牢将自己裹住,头昏昏沉沉的,他也闷头睡去,好在肉体上的病痛可以让人没什么功夫想不该想的,君顾很快就昏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屋子里还是没有半点人气,君顾身上的热度像是退了一点,只是嘴上干裂脱了皮,喉咙也上火一样疼痛,他缓慢挪动步伐下了楼,烧了水兑着冰箱里的矿泉水灌了几杯,才好了一些。   君顾捧着杯子,抬头看别墅底层落地窗外的院子,已是3月底了,初春已到,B市春天短暂,风沙倒是不小,好像能见证短暂春日的也只有柳梢的新芽和漫天飘舞到让人心烦的杨絮。   君顾发现坐姿有些勉强,身后的入口接连几日得不到休息,已经充血肿了起来,君顾不敢大意,爬上了二楼找了消炎的药膏自己涂上,涂得时候有些艰难,渐渐地自己都感觉到羞耻。   不知道怎么了,君顾跪在床上,只觉得除了置身的环境变了一些,他的状态还是和在唐鉴身边时差不了多少,果然唐鉴一向比他聪明,“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好事”,被他不幸言中,他的僵局,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一切挣扎都是于事无补。   他深知除了自己并不能倚靠任何人,却不明白为什么无论如何都逃不开这样的僵局,大概还是因为他过于无能吧。   君顾上好药,在床上趴了一会儿,听到楼下有动静,看了看表,刚过六点半,陈慕之今天竟然回的早。   君顾又扶着腰下了楼,陈慕之推开门是冷清的客厅,半天才见了君顾下楼,倒是有些意外地问了一句:“咦?今天没有做饭吗?”   “啊……”君顾如梦初醒道:“你这几天回来都很晚,又吃过了,我不知道今天你会回来吃,我现在就去做……”   陈慕之离他很远,彼此看不清表情,陈慕之脱了外套摘了领带疲累地躺进沙发,抱怨道:“不就是旷工了十来天嘛,至于不把我当人看吗?什么深仇大恨啊,下边的人这样,连老板都不让我好过,说是有什么中东那边送来的重要伤患,清晨摸黑去等了两小时,才知道专机由于意外迫降在Y省,白白让我们严阵以待了那么久。”   君顾给他倒了杯水,接过衣服领带挂好,才和他说:“他们也不是无故找你麻烦啊,是真的有需要你的地方,人命关天,忙点也有意义啊。”   陈慕之听君顾说话声音有些嘶哑,问道:“嗓子疼吗?声音怎么哑了?”   君顾摇了摇头,犹豫了一会道:“……没什么,已经吃了药,很快就好了。”   “那就好,要注意身体啊,有不舒服要告诉我……”陈慕之没有在意,一边说着一边靠在沙发上闭目揉着太阳穴。   君顾缓步进了厨房,昨晚的菜剩下不少,他中午睡过去了也没有吃,现在也没什么胃口,想了想,煮了一锅鸡蛋青菜面,又热了两个还算清淡的菜给陈慕之端了出去。   陈慕之也有些饿了,风卷残云的吃过了,锤着脖子道:“哎,最近真是太累了,上一台手术低头几个小时,真是要弄出脊椎病了。”   君顾收拾了碗筷,走动的时候裤子摩擦着身后红肿的地方,痛楚和羞耻让他额头上见了一层汗,他把东西洗干净收好,犹豫了许久,看着楼上卧室亮的灯,还是走了进去。   他刚走到床边,陈慕之就放下手里的日程表,拉他上床,搂过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摸他的背,然后叹道:“哎,这段日子真是太忙了,等忙过了这段时间,我们就出去旅行。”而后又侧过头,一边亲吻着君顾一边嘀咕道:“哎,是不是不能再在这么隔三差五就要剥层皮的医院干下去了?不过你说得也对,最起码忙是忙,做的事情还是有意义……”   君顾紧张地绷着身子,没有心情再听陈慕之苦恼地抱怨,陈慕之的手已经顺着他的睡衣伸了进来,君顾浑身一激灵,下意识地推了陈慕之一把,侧身躲开了。   陈慕之尴尬地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手,看着君顾防备而抗拒的样子,拧起了一点眉头。   君顾结结巴巴说道:“你、你也累了,不能每天都这样……”   陈慕之看着他,突然轻笑了一下,君顾有点紧张,他捉摸不准陈慕之的情绪,不知道这样意味不明的笑容代表什么,他只是觉得这笑陌生地刺眼,像是卸去了柔情伪装后的嘲讽。   君顾看着陈慕之的表情,觉得心中难受,想要出言解释,陈慕之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背对着他拉上背子关了他那边的台灯,动作一气呵成,不留余地。   君顾僵硬地坐在床上,身上的酸痛却感觉不到了,只觉得身子渐渐冷了下来,几近僵硬。他那边的台灯还亮着,他守着半边的昏暗灯光,像是自作多情,苦苦守着一杯凉掉的茶水,一句褪色的誓言,一场孤独的希望。   他一直不明白陈慕之为何对他这样一个平庸无奇甚至潦倒落魄的人有那种莫名的偏执,他记得他在S市江边对他表白,那样不留余地掷地有声的话语几近砸晕了他,好像陈慕之真的是非他不可一样。   而他现在也好像有哪些自知之明了,眼前的陈慕之突然地变得陌生冷漠,那个在S市对他无微不至的人已不知何处去了,这样的转变让他措手不及,然而眼前的背影却与盘踞他心底的唐鉴的阴影重合。   难为他这么大年纪还相信什么无怨无悔不求回报的感情,其实说到底,不过都是欲望而已。   很久以前,在血淋淋的真相撕开以后,唐鉴也不再伪装,他在床上不配合,唐鉴就使用暴力,但好歹还有分寸,并不会真的伤害他,而现在的陈慕之,他不是个暴躁的人,但是他会使用冷暴力,这种东西不经意间就能让人遍体鳞伤,却找不到任何罪证。   他们都是殊途同归,只不过手法更胜一筹。   君顾关了灯,莫名地在一片漆黑中留下泪水,他看着陈慕之冷漠的背影,弯下腰慢慢捂住了胸口。   君顾一直都没有睡着,睁着眼睛望着黑洞洞的天花板。   半夜的时候陈慕之突然转过身,伸手将他牢牢抱进怀里,不容拒绝地姿态,温热的鼻息打在他脸上,陈慕之甚至将他冰冷的双脚放进自己温热的腿间紧紧夹着,替他取暖。   陈慕之动作自然的像是天经地义,在他颈边蹭了蹭就沉沉睡去,君顾却突然流出泪来,打湿了枕头。   他凉下来心一下子又软的不成样子,刚才那些让人生出刻骨寒意的绝望好像都淡去几分。   陈慕之曾经同他说:“你知不知道,我长到这么大,从来都没有过这种心情,好像我的心就握在你手里一样,你摸一摸,它就舒服的不得了,你使劲一捏,它就疼,就要碎了。”   到底是谁握住了谁的心,这真的很难说。   覆辙重蹈,这种在别人给的希望和绝望中挣扎的情景重新上演,熟悉地有些让人毛骨悚然。   如果陈慕之是装的,他该是怎样收放自如的一个影帝,与之相比,唐鉴那拙劣的演技倒像是一种别样的真实,虽然让人失望,却远不至于提心吊胆担惊受怕,深怕有一天暗藏的刀锋出鞘,撕心裂肺鲜血涂地。   ☆、乌龙 作者有话要说:  ==!又开学了。。。楼主这个学期会很忙,大三狗真是伤不起,人生迷茫前途无望啊。。。。更新会变得不稳定起来。。。。(づ ̄ 3 ̄)づ楼主会保持甜虐甜的死性的。。。。   第二天陈慕之一大早私人号码就接到沈皓的电话,陈慕之这两天被弄的都有些气急败坏了,听见电话铃声就暴躁郁闷地难以自控。   陈慕之看君顾还在裹着被子睡觉,听见电话声不安地皱了皱眉头,眼睛慢慢睁开,不知道是不是没睡醒的关系,望着他的时候眼神朦胧又空洞。   陈慕之起床到了浴室接电话,沈皓的声音听起来也很严肃,陈慕之听了半天终于弄明白了,没好气地问:“这回不是逗我了吧?”   沈皓在那边吼他不知轻重缓急,陈慕之皱眉道:“好好,我知道你不是开玩笑。我这就去,马上,最多二十分钟!”   陈慕之挂了电话,洗了一把脸,清醒了一些,赶紧把自己收拾利索,等到抱起外套拿了钥匙要出门的时候,君顾从床上坐起来,看着他犹豫的问了一句:“今、今天是周六……你不是说要和我去以前住的地方收拾行李吗?”   陈慕之听君顾的声音不对,有些嘶哑地厉害,可是手边的事又太急,他忙乱之下一时没有很在意,边套着衣服围巾边着急道:“不行不行了,今天看来要加班了,那什么…我路上给秦沐川打电话,他度假回来了,让他陪你去吧!”   君顾没再说什么,陈慕之风风火火下了楼,冲出了家门。君顾听着他下楼时皮鞋咯噔咯噔的响声,重新缩回了被子。   陈慕之刚开车上路,医院副院长的电话又过来了,陆宸也在旁边,说到一半还挺严肃地拿过副院长的电话让他快来,陈慕之知道应该确实有急事,一路把车开得飞快,顺带着给秦沐川打电话。   秦沐川一接电话就拖着懒洋洋的嗓音和他贫嘴,他这时可没心情,看着前方快灭的绿灯猛踩油门,顺便和秦沐川交待道:“沐川,我现在有急事,帮我个忙。君顾现在在我家,你过去接上他,送他回他以前住的地方。”   “啊?!”秦沐川还没睡醒,有点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道:“现在?这么快就玩腻了?”   陈慕之这边闹市人声鼎沸,汽车鸣笛声也很刺耳,他忙着飞车,没听清秦沐川说什么,嗯了一声就道:“好了,我现在开车呢,你快去就行了,回头谢你!”   “喂!搞什么啊!你玩完了,让兄弟我给你擦屁股收拾战场啊!”秦沐川没好气对着电话吼道,可是陈慕之那边早就挂断了。   秦沐川任劳任怨地喂了棉花一碗狗粮,把自己收拾得一表人渣风流倜傥,然后才开着跑车去了陈慕之家。   秦沐川在陈慕之家敲了十多分钟的门却没有人开,门铃也快被他摁烂了,秦沐川不是有耐心的人,拍着门气得直骂娘,心想君顾不是赖上陈慕之,想讹一笔所以不肯走吧?可他看上去也不是那么无理取闹的男人啊。   秦沐川没好气地给陈慕之打电话,响了一阵没有人接,他在门口站了许久,越站心里越忐忑,总觉得不安,心想这君顾不会是和陈慕之玩一哭二闹三上吊,搞个什么割脉自杀吧?   秦沐川越想越觉得靠谱,简直要为自己的机智过人和深思熟虑点个赞,随即又想到人命关天,不是顾影自怜的时候。急忙开着车去了门卫处,秦沐川逢年过节就开那辆拉风的法拉利过来给陈慕之送东西,心情好了还给门卫大叔小哥一人一盒烟,门卫都认识他是陈医生的朋友,听说可能出事叫了专业的开锁人员就风风火火往陈慕之家里赶。   锁匠开了门,大家都不敢擅闯,秦沐川一马当先冲进去上蹿下跳找人,结果推开陈慕之的房门,看到君顾睡在床上,背对着他,单薄瘦削的身子蜷缩着,那身影看上去让他心里有点不舒服,像是心酸一样。   秦沐川小心翼翼走过去,推了君顾胳膊一下,没有半点反应,秦沐川心上一紧,手掌往人鼻子下一放,还有气,只不过呼出来的气息格外热,秦沐川皱了眉头,手搭到君顾额头上,果然烫的厉害。   “诶哟!这可要烧糊涂了吧!”秦沐川二话不说赶紧将人扶起来,君顾已经昏迷了过去,任他半抱半抗地弄下了楼,秦沐川开了车赶紧把人往最近的医院送。   把君顾送到了急诊室,秦沐川也有些着急,打不通陈慕之的电话,气得他直锤墙骂娘,这小子倒好,平时看上去人模狗样的,没想到情场上还够浑的。当初追人家的时候浓情蜜意鞍前马后的,现在人都病成这个样子了,他不仅不管不顾,还在这节骨眼上要把人一甩了之,这种事秦沐川在商场摸打滚爬是没少见,但还是觉得陈慕之这次也真够不地道!   当然这还不是最让秦沐川生气的,医生出来时的一番话才把他弄上愤怒的巅峰!   三十来岁的女医生看上去神情严肃,盯了秦沐川一圈,看着他一副俊美出尘又纨绔子弟的样子,眼睛里就透出几分不屑来,冷冷道:“你是病人家属?”   秦沐川哼哼着应了一声。   医生皱起眉头道:“现在的年轻人都是怎么回事?病人体制不是很好,特别容易发烧,以后那种事情做的不要过于频繁了!你看看都肿成什么样了!还有,事后要及时清理,负点责任!发现病症,也要及时就医,人都成那样的才送来,什么人啊……”   秦沐川呆若木鸡地听着医生对他不满的指摘并接受着女医生和后面两个二十岁左右的小护士的异样眼光和指指点点,一时之间百口莫辩,愣在原地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   医生瞪了她一眼道:“好了,幸亏没什么大事,医院病房紧张,住院费也贵,到隔壁开了处方拿药,打了吊瓶就回吧。回去好好休息,吃药,一两周就全好了。”   秦沐川直到取上了药,等着君顾打完吊瓶,还没太能从这诡异的画风里回过神来,等他看着君顾苍白的脸和有些干裂的嘴唇,这才激灵一下反应过来,恨地咬牙切齿,冲出病房对着墙壁将陈慕之骂了个痛快!   他妈的,你小子倒是爽够了,竟然把包袱和黑锅一并甩给大爷我了!这是人干事?!   秦沐川对着墙发了一肚子的火,等到气差不多消了,发现打完吊瓶的君顾一个人从病房里慢吞吞走出来,比起秦沐川初见他时,他苍白虚弱了许多,沉默地不说一句话,连眼神都有点空。   秦沐川叹了口气,摇着头,他心想或许也怪不得陈慕之,这种事本来就是你情我愿求仁得仁,没意思了总不能强求,留在身边也是一种莫大的愧疚。别说陈慕之,就连秦沐川看着这样的君顾都心有戚戚。他想陈慕之或许是为了避免内疚,才让他送走君顾。   送君顾回去的路上,他总觉得应该安慰点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说。等到到了地方,君顾要下车的时候他才犹豫着说道:“那什么……你把药拿着,好好养病。你,你也别太怪慕之,他、他这个年龄,可能也没太想定下来,难免玩心大些……其实他人不坏的……他心里边估计也愧疚……”   君顾猛然抬起头来看他眼睛,那样的眼神让秦沐川都有点不忍心了,他嗓子哽了一下,有点难过地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想开点吧……对了,你有没有什么东西忘在慕之家,那会急着送你去医院,也没让你收收东西。你想想,要是有什么,我可以帮你送来。”   君顾盯着他看了许久,眼神从那种迷茫不解满满地变得空洞灰败,那样原本算得上漆黑漂亮的眸子……   秦沐川深深叹了口气,果然不是一个圈子的,真是不好处理。这种事情在秦沐川和陈慕之看来算不得什么新鲜事,可是君顾却这么难以接受。   君顾很久没什么动静,面对着他的时候还算冷静得体,只是轻声开口,声音很哑:“是他……是陈慕之让你把我送回来吗?”   秦沐川有点疑惑地答道:“是、是啊……”   “然后呢?”   秦沐川摸不着头脑,皱眉道:“没什么然后了啊。”   君顾看了他一会儿,秦沐川也坦然地正视着君顾,后来君顾只低低地说了一句:“我懂了。”   秦沐川目送着君顾的身影走向那破败的楼道,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他有些难过。   刚才还在他面前强装镇定的人,现在看上去,那单薄的背影近乎摇摇欲坠,他好像站都站不稳了。   秦沐川狠狠地扭转方向盘掉头,没好气地抱怨陈慕之造孽。      ☆、何处染尘埃   君顾回到那间屋子的时候,从楼道的一个花盆底下拿出备用钥匙,打开门迈进去的时候,突然愣住了。   唐鉴居然在。   唐鉴坐在沙发上,抬起头来,眼神阴郁地盯着他,他觉得此刻就像是被秃鹫盯准的猎物。   君顾此刻心中已没有多少波动,整个人空得快要漂浮起来,像是一只幽灵。   他没有看唐鉴,脚步虚浮地往里走,他说:“我是来收拾东西的。”   他并不知道收拾了东西以后要去往哪里,但是他该走了。   他不再记挂任何人了,再没什么可以让他停留在任何一个地方。   唐鉴站起来,他精神看不来不是很好,很疲惫的样子,一向干净整洁的人衬衫也有些发皱,他走过来,君顾闻到了很浓重的烟味。   君顾进了卧室收拾东西,唐鉴就跟在后面,他看见君顾从衣柜里拿出一个很大的编织袋,唐鉴突然上前一步,拉住了君顾的胳膊,他目光紧盯着君顾,里面却有未知的情绪狡黠浮动,他说:“哥,不急着收拾,先陪我坐会吧,我想和你说说话。”   君顾没有说话,唐鉴拉了他坐在床上,他没有看唐鉴,神情疲倦,他说:“有什么话,你都说吧,我听着。”   唐鉴拉他的手,君顾下意识抖了一下,唐鉴问他:“哥,你看起来很不好。”   君顾摇头:“我没有。”   唐鉴有些偏执道:“你有。”   君顾没有心情和他纠缠于这种有没有的问题,他不着痕迹甩开了唐鉴的手,看着他,声音疲累地说道:“你问这些有意义吗?以前,我更不好的时候也有过,只是你视而不见罢了。”   唐鉴有点哑口无言的意思,男人左右不过如此,对于十拿九稳牢牢掌握的漠不关心,只有在没得到和要失去之时才会关怀备至。   唐鉴又不屈不挠地拉他的手,放软口气问他:“哥,你是病了吧?你看起来很不好。那个陈慕之呢?他哪去了?”   君顾身体下意识的抖了一下,想要抽回有些发抖的手,唐鉴却拉住不放,嘴角漾开一个不善的笑容,口吻微妙道:“他费尽心机终于得到了,所以也视而不见了是吗?”   唐鉴看着君顾更加黯然的神色,几乎对自己的猜测胸有成竹,表情几乎得意到扭曲,施虐一样故意道:“你看,我说你笨,你还不听,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太傻了。短短几个月,谁不会伪装得人模狗样。不过这姓陈的倒是没什么大气候,我以为他还能装个一年半载……”唐鉴捏住了君顾变得冰凉的手,紧锁着君顾的神情,继续道:“真是没想到,竟然这就沉不住气了……”   君顾身体发抖,只觉得在唐鉴恶劣带着嘲笑的口吻中眼前发黑,胸口闷地难以喘息,他站起身来,用尽全身力气甩开唐鉴拉着他的手,唐鉴志得意满,狠狠握住君顾的手不放手,气势凌人地看着君顾拼命无用挣扎,像是困兽之争一样,他终于咧嘴一笑,一把将君顾甩在床上,欺身而上,两手禁锢住君顾的双臂,对着君顾笑了起来。   君顾盯着唐鉴几近扭曲的笑容,他觉得这个人十之八九是要疯了,他的眼睛血丝密布,可怖的像是一只猛兽,唐鉴纵然以前发脾气或者醉酒时会变得暴躁,可是最起码还在常人的范围内,而现在,君顾只觉得唐鉴已经失控了。   唐鉴一把扯开了自己的衬衫,又不由分说撕开君顾的衣领,埋头野兽一样狠狠啃咬他锁骨周围的皮肤,君顾被他锋利的牙齿咬得生疼,但比疼痛更甚的是深深的绝望和耻辱感,君顾空洞地望着房顶,甚至没有力气挣扎叫痛,他们,为什么都只懂得做这种事呢?   唐鉴近乎失控地捏着君顾的手臂,在他单薄的胸膛上啃咬,在看到君顾胸膛上几处很明显的吻痕后,唐鉴觉得自己已经理智全失,他像是要把那块皮肤生生挖下来一样,恶狠狠地扣着,红着眼问君顾:“你已经和他睡了?!你给他了是不是?!”   他看到君顾瑟缩了一下,更是觉得一把火直从心头点燃,太阳穴突突挑着,手臂上的青筋也因为过于用力而暴了出来,唐鉴一把将君顾翻了身,狠狠拽下他的裤子,果不其然,入目的是红肿不堪的痕迹,看来他不光给了他,还不知给了多少遍!   唐鉴掀起滔天愤怒,手指狠狠插入那红肿的地方,刚感受到那里异常的高热时,毫无预料地,君顾却像是突然之间理智崩塌一样,他突然发出一种凄厉的嘶吼,几乎是拼了命一样地在挣扎,一向温文尔雅甚至逆来顺受的他像是要疯掉了,尖利的嘶吼绝望到让人心慌,君顾的眼睛空洞而恐惧,眼泪涌出来,他手脚不停地挣扎,整个人穷途末路一样,绝望而崩溃。   唐鉴一时之间有些被他镇住了,君顾就连发脾气都是少有的,这样惊人的爆发让他都有些捉摸不定,一时之间手上的劲也松了,君顾挣脱出来,巨大的痛苦而内心的折磨让他失去了理智,逃脱的一瞬间他几乎毫不犹豫地像床头的铁栏杆上撞去,唐鉴被他的动作吓得魂都要丢了,下意识地立刻伸手挡在栏杆上,激烈的撞击,声音大的惊人,栏杆发出刺耳而沉闷的声音,唐鉴挡住了大半个撞击面,手骨疼的像是要碎掉一样,君顾的前额还是被撞到了一些,因为力气过于大,又碰到了栏杆上一个突起的花纹,额头破开一个小口子,血流了出来,他也因为过大的震荡晕了过去。   “哥!……”唐鉴心中怕极了,失魂落魄地扶起君顾,他一手挡着君顾额头的口子,紧紧抱着他,唐鉴浑身颤抖,光裸的上身因为后怕出了一层冷汗,唐鉴抱紧君顾,颤抖着嘴唇吻他,君顾已经昏过去,嘴唇发白,闭着眼睛,全无反应。      ☆、如梦初醒   君顾再次醒来的时候茫然地睁开眼,胸口却还是有一种挥之不去的窒息感,唐鉴守在他床边,看见人醒了,他狠狠握住君顾的手,去额头去试君顾的温度,而后心有余悸地坐回去道:“两天了……你终于醒了……”   君顾头上的划开的口子并不大,上了药贴了创口贴用额发一挡都看不见了,只是受了太大的刺激和脑部震荡,又引发了高烧,才一直无法清醒。   唐鉴端了水和药,扶起君顾来,难得耐心温柔地哄道:“哥,把药喝了,我不会再那么对你了,你吓死我了……”   唐鉴给君顾喂了药,君顾一直没什么表情,任他摆弄,他只是感到身上的力气在一点点流失,他现在已经没什么精力再对唐鉴做出多余的反应。   唐鉴握住君顾的手,他的眼里有些发亮,似乎有泪光一样,他小心翼翼道:“哥,你不要再走了,好不好,我以后会好好对你……我已经在着手办和刘卉的离婚事宜了,以后,就我们两个人,好不好……”   君顾的目光终于转向他,这已经不知是第几次看到他这样忏悔而诚恳的神情,英俊的脸上是一种让人动容的深情,眼底是掩不住的憔悴和担忧。   但是君顾神情很恍惚,他刚刚醒来,脑中一片空白,那太清醒的意识,仿佛看见了那个意气风发英挺俊逸的陈慕之。他明明是个青年才俊,年轻有为,但是成熟稳重的背后又有着更多的任性幼稚,胡搅蛮缠。他的眼睛很亮,笑起来有两个梨涡,温柔中又透着一点狡黠;他很少发脾气,生气时也像小孩子失宠赌气一样可爱;他力气很大,经常将他整个人举起来,然后笑得恶劣却柔情;他很会说话,说出的每一句逼真的让人无法抗拒,深情的让人动容不已。   君顾茫然地开口,苍白的嘴唇轻启,叫出了无声的两个字:慕之。   慕之。   这两个字从他心中口中猝不及防地冒出,他才像是如梦初醒。   陈慕之别有用心地编织了一个网,他明明知道不该自投罗网,可还是心甘情愿地被缚在了其中。   他到现在,都有些不敢相信,这场变故来得这么快,这场梦这么易碎。   唐鉴看到了,他看到君顾的唇形,那是另一个男人的名字,唐鉴呆愣了许久,身上有些发冷,他紧紧扣着君顾的手,像是要镶进自己的手骨里,他哽声说:“哥,你不要再想他了,那个男人说的比唱的好听,结果呢,你昏迷了两天,你的手机一次都没有响过。”   君顾好像感到很累,他重新闭上了眼睛,唐鉴在他身旁攥着他的手掌,而后起身道:“我去熬粥给你。”   在被唐鉴态度坚决地喂了一碗粥之后,君顾终于对他说:“……你不用去上班吗?”   唐鉴放下碗,拉着他的手摇头笑道:“不,我怕你跑了。”   君顾看着唐鉴,却从这么浓情蜜意的一句话中感受不到丝毫温情,他只觉得,唐鉴是认真的,他不会轻易放自己离开了。   次日君顾醒来的时候,唐鉴换了干净整洁的西服,头发用发胶固定起来,依旧英姿勃发,他喂了君顾喝药,然后俯下身搂着君顾道:“哥,刘卉约我见面,等协议谈妥,或许很快就能和她离婚了,你等我回来……”   唐鉴走的时候将门从外面反锁了,君顾在他走后不久从床上下来,他的身体还是不太好,没什么力气,君顾干脆跪在了地面上,从床底下艰难地掏出了一套工具。   君顾以前有在车间干过技工,普通的机械和锁都不是问题,他在客厅弄了几下,那不算牢固的老锁很快就被他弄开了。   门开了,但是他也不能这么两手空空的走,他回卧室,找到了一个存折和几件衣服,要拿过床头的手机时,却愣住了。   已经是离开陈慕之的第三天了,他的确没有打来一个电话,就连两人最初仅是不太熟的朋友的时候,陈慕之都会每天一个短信或者电话。   但是他终究没有听到陈慕之亲口说让他走,即使自己也觉得抱着这一点希望很可耻可笑,还是想要相信陈慕之一次。   到了如今这个年纪,他早没了太多勇气,却似乎都用在了陈慕之身上。   他还是拨通了陈慕之的电话,电话响了一阵,就被接通了,一时之间君顾不知道该喜该悲,陈慕之没有出什么事情,手机也没有丢,只是没有联系他而已。   “喂?君顾?”陈慕之不知是不是刚刚睡醒,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还有一点不耐烦。   君顾张口结舌,却还是干巴巴说道:“你、你可不可以道我原来住的地方,接一下我……”   他现在身上没有现金,因为身体原因也走不了太远,但等在这里面对的又是和唐鉴无休止的纠缠,他别无他法,只得再依靠陈慕之一次。   陈慕之嘟哝了一句:“怎么又到那了?”然后犹豫了一下道:“好,你等着,刚好沐川来了,我和他一起去……”   君顾挂了电话,简单提了几件衣服,拿了存折,就出门去,他知道陈慕之不会这么早来,但是他并不想在这里再多呆下去。      ☆、南辕北辙   陈慕之嘟哝了一句:“怎么又到那了?”然后犹豫了一下道:“好,你等着,刚好沐川来了,我和他一起去……”   君顾挂了电话,简单提了几件衣服,拿了存折,就出门去,他知道陈慕之不会这么早来,但是他并不想在这里再多呆下去。   君顾一出了楼宇门,想要找一个地方等着,目光刚在院子里打量几下,就见一辆一直藏在不远阴影处的白车很快开来,恰巧停在了他的面前。   君顾一怔,就见车门打开冲出几个人,离得最近的女人冲着他过来,毫无预兆就是一个巴掌,力气之大打得他都站不稳,一手扶住了墙,抬起红肿的脸看向来人。   是唐鉴的妻子,刘卉。   好像预料到什么一样,君顾没有还手,甚至没有恶语相向,扶着墙怔怔站在原地。   刘卉身后跟着两个高大的男人,有一个看着他皱着眉头吐了口唾沫道:“呸!什么东西,姓唐的王八蛋,搞完女人搞男人,他妈就不怕得AIDS啊!”   过大的动静和气势汹汹的几个人很快引来周围大波人的注意,身后过往的邻居路人都停了脚步,兴致勃勃地盯着几人。   君顾脸色发白,抖着嘴唇说不出一句话,刘卉冷笑了一声,从包里拿出几张照片拍在了君顾脸上,照片掉地,君顾下意识垂眼去看。   那是三天前刚回来时唐鉴失控将他压在床上啃咬他的照片,还有君顾晕过去以后唐鉴抱着他亲吻。   屋里不可能有别人,刘卉在君顾去S市的时候来过这间屋子,她装了监控。   明明装了监控,就应该知道君顾不是自愿的,可是她现在却断章取义地洗了这些照片来兴师问罪。   君顾本来还试图解释,但现在却发现,刘卉根本不需要他的解释,她什么都知道,只是故意要难为他。   君顾闭了眼,不愿在她面前露出多痛苦的表情,只是木然低下了头。   刘卉冷笑道:“你叫君顾是吧?听说你还是唐鉴他哥呢?你一个男人,到底恶不恶心,干出勾引自己弟弟这种事!”   刘卉声音很大,周围的邻居一听到这里,眼光里马上变成了一种嫌恶和鄙夷,还隐隐挑动着猎奇的心态,人群聚得很多,都在旁边兴致勃勃地指指点点。   “你知不知道,他是有妻儿家室的人!你这种变态同性恋,不知羞耻到破坏别人家庭,你怎么不去死啊!”刘卉越说越激动,脸都红了,她盯着君顾是一种莫名的憎恨。看着君顾毫无反应的样子,刘卉用染了鲜红甲油的手指狠狠戳着君顾肩膀,冷笑道:“为了你,他都要和我离婚了呢,你是给他吃了什么迷魂药?不过你放心,今天他不会来救你,以后他都不会再见你!你争不过我!”   刘卉身边的一个男人站出来,狠狠推了君顾一把,将他撂在墙上,又在他身上指指点点道:“你们这种病人,变态,自己有病就去治啊,竟然还破坏别人家庭,你会遭报应的!”   那人看着君顾狠狠威胁道:“以后再给我妹添堵,看我不找人干死你!你是个男人,还要卖屁股,你说你爸妈怎么就生出这么个玩意儿呢?!”   那人看样子还想动手,只不过话刚落音,背后就冒出凌厉的一声:“你妈逼的!!”   陈慕之冲了过来,一把抓住那人的后衣领转过来,狠狠一膝盖顶到那人肚子上,红着眼睛道:“你他妈的再说一句我先找人干死你!”   秦沐川随之冲了过来,搞不清状况地盯着几人,刘卉看陈慕之不好惹,扶着自己的哥哥上车,还不忘恶狠狠的抛一句:“像这种勾引了不知道多少人的脏货,你就自己留着吧!”   陈慕之心窝像被戳了一刀,近乎失控地捡起一块砖头扔出去砸了那辆宝马的挡风玻璃,尽管玻璃结实,还是被陈慕之的蛮力砸出裂纹,刘卉在驾驶座看着飞来的砖头惊慌叫了一声,赶紧把车开走了。   陈慕之不知为何,气得手都是抖得,心里也塞得喘不过气,他看着围在周围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的人,还边看边兴奋地指指点点,眼神里尽是不怀好意的揣测。   陈慕之回头,看见神色茫然的君顾,刚要上前,皮鞋就踩到了几张照片,他弯下腰,把照片捡起来,默默看着,看到最后整个人脊背都是失控地抖着。   照片上君顾和唐鉴赤/裸纠缠拥吻,而右下角的日期是三天前。   心中的愤怒让陈慕之几乎丧失了理智,他并不想追究君顾和唐鉴的以前,但是君顾既然都已经和他在一起,却还和唐鉴发生了这样的关系,陈慕之脑中被妒火烧的全部神智都断掉了,他想起刘卉那些人怨毒的话,原本就已经不甚清明的神智更是荡然无存!   陈慕之红着眼,脸是从未有过的青白可怖,表情也令人生畏,他站起来,抖着手将照片拿在君顾眼前,君顾只看了一眼,就脸色苍白地发抖,他现在已经说不出话来,张开的嘴里发出一点微不可闻地嗓音,他想解释,想和陈慕之说明白,他张口结舌,抖着苍白的手去拽陈慕之的衣袖,可是陈慕之毫不留情的甩开了。   君顾的手僵在半空,陈慕之哗地一下把照片甩出去,眼神痛恨又失望地看他,倒退两步转身跑了出去,心中的愤怒让他急于发泄,陈慕之像是要抵御这种灼心的疼痛,沿路狂奔而去。   君顾看着他决然而去的背影、被风吹起的风衣腰带,拖着酸软的脚步,和这幅病怏怏的身躯想要去追。   他想说,陈慕之,你慢点,我跟不上你。   你听我解释。      ☆、此寂无声   看着君顾脚步不稳,一旁的秦沐川终于反应过来,连忙伸手扶住君顾。   秦沐川有点看不懂这是什么局面,心想着陈慕之这不是早就把人甩了吗,怎么现在大早晨跑来又发一顿邪火?   秦沐川也有点惊讶于唐鉴和君顾的关系,大学时候只觉得君顾对唐鉴好,是个太好的哥哥,后来陈慕之让他查唐鉴,他查了很多,却惟独不知道这二人还有这层关系,唐鉴结婚了不说一直都是和女的在交往,这让他很意外。但难免的,也对君顾这人有了些瞧不起的感觉,毕竟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弟弟发生这种事……   不过平心而论,他也觉得君顾有点可怜,唐鉴不是好东西他是知道的,陈慕之又玩腻了,君顾摊上这么些事,也是够可怜了,但是也不能刚被陈慕之甩就和唐鉴上床啊……   秦沐川眯着眼想了想,难道是陈慕之怕甩人甩的不利索,落下什么口实,又要给钱打发什么的,所以专程赶来这里兴师问罪,顺便把人甩个干净彻底?   即使本来是陈慕之玩弄了别人想一甩了之,现在抓了君顾出轨的证据,变成了陈慕之被戴绿帽子,这一招偷梁换柱倒打一耙玩得实在不错,如果是真的,秦沐川都不由得都要重新审视陈慕之,佩服陈慕之这么个心机帝了!   秦沐川越脑补越觉得靠谱,虽然有点可怜君顾,但是这么个人还和唐鉴那种混蛋勾搭不清,的确是配不上陈慕之,加上陈慕之又和自己有过命交情,即使陈慕之有不对,他可以私下说给陈慕之,但是在外人面前,他还是要站在陈慕之这边的。   秦沐川拉了拉君顾道:“你别追了,这家伙曾经是短跑冠军,你哪追的上啊。”   君顾抬头看他,整个人虽然已经魂不守舍了,但眼神里还残留着最后一点希望。   秦沐川揉了揉鼻子道:“其实这种事,好聚好散就行。你可能不记得了,我是唐鉴大学同学……”秦沐川脚蹭着地面道:“我知道唐鉴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但是陈慕之,他也跟你不适合……”   “陈慕之从小就是天才,十五岁就上了哥伦比亚大学生物工程,二十一岁拿到了哈佛大学医学系的博士学位。他持美国绿卡,也是美国国籍。虽说隔行如隔山,但我也知道他是很顶尖的医学人才,发表的论文影响因子都在70以上,当初通过海外先进人才引进计划弄他回国的时候,中方还和美方多次交涉,美国才答应暂时放人,但不允许他更改国籍。你别看他整天吊儿郎当混日子,但是真拿出能耐了,是深不可测的……”   秦沐川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他只是觉得应该帮着陈慕之断了君顾的念头,可又不愿说太难听的话,只好想让君顾明白,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那什么……”秦沐川闷声道:“唐鉴的确不好,你最好不要再跟着他,你应该找个人好好过日子,但是……”   秦沐川放低声音:“那个人,不该是陈慕之……你懂吗?”   君顾单薄的身体,早已承受不住连日来的打击,但痛到极致反倒麻木,血肉模糊时便不再怕受伤了,他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一样,只是胸口翻腾,像是身体内一堆破烂的内脏要涌出来,他闭着眼睛,听着秦沐川的话。   秦沐川咬咬牙道:“其实,其实陈慕之也不是什么太好东的西,你就别对他留恋了,说实话,我本以为他也算个有担当的正人君子,没想到和这圈子里那么多人都一样!”   秦沐川轻轻拍了拍君顾的脊背,也有点同情地道:“别为这种事太难过,想开就好了。你想啊,一只餍足的狗追逐骨头,往往不是出于喜爱,而只是想要占有,不停奔跑,也只为咬上一口,尤其当这块骨头是在另一条狗嘴里,这种欲望会加倍的强烈。但当他抢到的时候,反而会觉得这种轻而易举令他失落,他不仅不是真的喜爱那块骨头,还会嫌弃别的狗粘在上面的口水。”   秦沐川福至心灵,觉得自己这个比喻实在是很恰当,男人大多都是这么操蛋的玩意。孜孜以求的时候使尽浑身解数,等到到手了玩过了就开始嫌这嫌那,真不是人干事。   秦沐川又安慰了君顾几句,但是他发现君顾就好像定住了一样,全无反应。   秦沐川想了想,这人可能是听不进劝了,他揉了揉鼻子,也觉得自己言尽于此,没什么再能说的了。   秦沐川摆手道:“那什么,那我就先走了,你多保重吧。”   秦沐川走的时候回头看了君顾一样,那一瞬间他的心就好像被脆脆的击了一下,有一种久违的酸胀,实在是,那人,那样近乎没了什么生气的一个身影,就像是被人抛弃在马路中间的一个破烂玩偶一样,看得人心都碎了。   秦沐川狠狠砸了自己脑袋一下,赶紧跑到马路上开车,想去找陈慕之,好好把这厮教育一通!   君顾在楼下站了一会儿,三两还未散去的观众对他指责和讥笑,有一个中年男子路过他身前两米的地方躲了一下,眼里是深恶痛绝,朝着他的方向狠狠吐了一口唾沫。   但是没关系,他好像已经感觉不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嗯,四不四我的涌抱都温暖不了你们了。。。。→_→你们要有信心,露珠甜起来也是很拼的。。。   ☆、人时已尽,人世很长   君顾在楼下站了一会儿,三两还未散去的观众对他指责和讥笑,有一个中年男子路过他身前两米的地方躲了一下,眼里是深恶痛绝,朝着他的方向狠狠吐了一口唾沫。   但是没关系,他好像已经感觉不到了。   上楼的时候,遇见三两邻居,神色怪异地盯着他,既是嫌恶又是防备,看到他上来,原本要开门出去也立即“嘭!”一声关上了门,但是他知道,门背后的猫眼里映出了窥探的目光。   平时冷清的楼道哪来这样多恰巧的“相遇”,他们厌恶的神情里有一种别样的偷窥欲,那些无所不在的目光,钉在他的后背上,嫌恶而激动,像看着一种新奇的动物,蜚语流言,眼神闪烁,光怪陆离,像来都是无辜而残忍,杀人于无形。   君顾突然觉得很冷,背后像是不知何时就会有一把匕首将他捅穿,恶狠狠地,像是他犯过什么弥天大罪。   住在这里,冷漠而市侩的市民总是如此,看起来像是卫道夫子一样的存在,披着正义和道德的外衣,内里都是险恶而冷漠,看着他们眼里所谓的“罪人”受折磨,想尽办法透露自己的厌恶和排斥,看着那人痛苦,并意犹未尽地加上一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样凌驾人上的行为,相较之下,显得自己清白而干净,也让他们这些总是被社会欺压的卑小人物也感到一丝“鞭挞”别人的快乐。   那个小女孩,小琪,开了一点门缝,趴着门怯怯地看他,然后迈出了脚,她叫了一声“叔叔!”   君顾还没有反应,刘大妈已经像发生了什么山崩地裂的大事一样冲出来,狠狠地拽着小琪的胳膊大声呵斥道:“和你说了几遍不准理他,这种人身上都有病!”   小琪被吓到了,刚刚碰到他衣角的手像是被针扎一样松开,后怕地盯着他,突然哭了。   以前事情没有挑明,还要做邻里,刘大妈还留一点情面,现在事已至此,她也不必藏着掖着,瞪了君顾一眼,她拽了小琪狠狠关上了门。   君顾没什么反应,还是回了那间屋子,他靠着客厅的书架,身子缓缓滑了下去。   透过一方窗户,外面是B市的天,灰蒙蒙地,总是有一层难以散去的霾。   他记得十年前B市还不是这个样子的。   那时候他二十出头,在工厂里做工很勤快,什么工作学得都很快,总是最先上手的,自然总要多干些活。他那么老实本分,渐渐地也会有一起工作的女同事赏识他,可能是他不知抬举,总是不会讨女孩子欢心,闷得厉害,不会说好听的话,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把女孩子气得能咬碎银牙。   车间的主管和他关系平平,但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和他开玩笑,和他说:“男人是视觉动物,越到晚上度数越深,女人是听觉动物,不会甜言蜜语那就注定孤独一生。”君顾那时候不置一词,只是浅浅地笑,觉得自己一无所有,不该耽误任何好人家的女孩子。   青春的灯火摇曳,年少时的光景猝不及防地闪现。   彼时青春年少,品貌俱美,那个男孩笑意盈盈地站在那里,内敛沉默。   他在冰天雪地里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去上学、去打工,那样冷的天气满额头的汗,但是笑容依旧明媚,他是那么干净,那么的明朗。腊月的寒风卷起层层白雪,挽成幕天席地的白绫,那身影若隐若现,终于消失在了漫长的时光里。   他看着那少年的身影湮为齑粉,他说,对不起,我终于辜负了你。   他想,慕之,我并不怪你,也请你不要怪我。   时光里未知的变故和磨难何其多,我一直在认真地活了,但终究是这个样子。   在你遇到我的时候,就注定了终有一天会失望。   我早就说过你会后悔。   你看,所有谶言一一验证,那些不好的话,都会成真。   但即使我不说,结果也是一样的。   你来得太晚,我也等不及你,身上那些仅有的好的地方早已尽数磨灭。   能给你的太少,也并不干净纯粹,可是这就是现在的我了。   君顾转动了一下眼眸,生理的病痛让他咳嗽了几声。   他现在身体虚弱,灵魂空洞,尊严也成了奢侈。   半生劳碌,认真而辛苦,竟然都是错的。   他一生没害过人,没做过恶事,他没有家,没有亲人,生活虽然寒酸枯燥,但一直努力把日子过好一点。   他以为,世界之大,总该有个角落让他安静地呆在里面,总该有个人,能握一握他已不堪负重的肩膀。   但终归什么都没有。   他没想过真正的身定心安,他知道总有一日会梦醒。   但始料未及,这场梦会醒的这样快,这样不堪。   他不再奢求一个爱人,也不再贪心索要一个家,他想就这样安静地活下去,不打扰任何人。   他没有爪牙,没有凶器,不会伤人,甚至也难以反击。   但是这样卑微的奢望也不可以,他们要将他拖出来,各用各的方法,将他一刀一刀剖开,深可见骨,皮肉尽碎,伤口永不痊愈才好。   曾经整个世界向他迎面而来,越来越近,但交汇只是转瞬,结果只是背道而驰,从此眼前尽是虚无。   唐鉴,你曾经就是我的全部。   你总说我不爱你,我甚至可以感到你那种微妙扭曲的恨意。   但我真的不知道,我还要怎样,才算是爱你。   二十年,占据了我人生的三分之二,有过感动和幸福,但收场的总是仓促。   诺言总是来不及实现,随之而来的是无休止的欺骗和背离。   漫长的光阴终于将那些深沉的感情一点点耗光,或许现在,你要任何东西,我都无法给了。   ………慕之   慕之,我累了。我已经信过你一次,仅剩的、能给的也都给你了。   或许不够,也不算好,但我只有这么多了。   很抱歉,最后令你失望而走,败兴而归。   君顾向后仰头,深深呼了一口气,脆弱的书架轻微震动。   一切像是早已预先演练好的,布景道具人物过场,冥冥之中都有了安排,所有一切千头万绪,看似毫不相关,但都不约而同滑向那个早已等待着的结局。   书架上掉下一本书来,那是他并不经常翻看的一本诗集,不知何时夹过一张书签,那页诗猝不及防地跳进他的眼里。   早已遗忘的诗集,记忆已不甚明朗的诗句,注定好的一样静静流淌进心中,泛黄的书页,铅字却好像尤有墨香,一笔一划,是诗人的呕心沥血。   君顾的眼眸里终于有了情绪,眸光流转,他身子向后靠,闭上眼睛,睫毛抖动,嘴角漾出一个淡淡的笑,苍白的脸色上顿时有了生机,阳光给了他最美的剪影,像是一幅安静而动人的画。   他终于能够安心,也终于能够解脱。   门开着,书页被微风吹得浮动,几行诗句沉默地在纸上跳跃。   “我知道永逝降临,并不悲伤   松林中安放着我的愿望   下边有海,远看像水池   一点点跟我的是下午的阳光   人时已尽,人世很长   我在中间应当休息   走过的人说树枝低了   走过的人说树枝在长”   诚然这世上纷乱,曲曲折折,还有许多事,但没有一件是他的事。   诚然这人情冷暖,熙熙攘攘,还有许多人,但没有一个是他的人。   人时已尽,人世很长。   夕阳西下,他就靠着书架静静休息,心情是从未有过的平静安详,他终于不用再患得患失。      ☆、莫负   太阳快要彻底落下的时候他出了门,他只拿了存折和床头好好收藏的一个泥人。   下楼的时候,小琪照旧在花池边上玩,他走过去,将那个泥人递给她,他笑了笑,并没有说一句话,很快转身了。   他听到小琪怯生生的声音在后面说:“嚯,叔叔,这个和你长得好像啊。”   君顾在银行下班之前把几千块取了出来,他去机票代售点买一张去S市的机票,当天晚上的已经买不到了,最早的他能买起的是明天下午五点的。   买了票,他一直在街上游荡,走到了护城河,不像他和陈慕之几月前来那次,天气严寒而没有多少人,现在刚入4月,气候转暖,虽然天已经黑了,护城河那里还有许多来拍摄夜景的人。   他在那里坐到很晚,想到很小的时候曾带着唐鉴来这里玩,那时他参加绘画比赛得了十八块钱的奖励,简直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和唐鉴买了门票,进到那时还人迹稀少的宫墙里。   到了下午四点的时候,那里就完全没有人了,富丽堂皇的宫殿酝酿着历史的沉重的寂寞感,黑漆漆的宫殿,空旷的长廊,曲折的小径,蒙尘的宫门,像是糅杂了一个暮年老者凄凉的悲叹,像是有一个长门宫妇寂寞的浅唱。   江山轮回,代代不休,风尘中埋藏着多少刻骨的孤独和不能言说的秘密,每一块斑驳的红砖都成了血泪交融的守密人,守护着千百年江山更迭黄图霸业之下来不为外人所知的痛和爱。   但是那时年龄尚小的他们没有什么感触,只觉得四周阴森可怖,过于浩大的建筑和空旷的宫院让人感到渺小和恐惧,他紧紧拉着唐鉴,唐鉴也紧紧抱着他的胳膊,一个小少年带着一个小孩,到处乱走,慌里慌张地寻找出口。   唐鉴眼睛警惕地盯着周围,身子都有点哆嗦,嘴里却小声说:“哥,不怕不怕,有鬼的话我帮你踩死它。”   坐到很晚的时候,街上空无一人,他继续游荡,走遍了东西城区,告别了整座充满回忆的B市。B市短暂的初中还带着寒意,一晚的游荡让他透骨生凉。   第二天早上,他赶往了机场,等了许久,到了下午,办好了登机手续,在不到五点的时候登上的飞往S市的飞机。   飞机起飞的时候,从高空仰望,B市的一切尽收眼底,却越来越遥不可及。   从S市机场出来时天色将沉,S市正在下雨,今年整个南方初春都笼罩在一片阴雨之中。   君顾从机场打了车前往滨江道,一路上看着这座城市渐渐沉入黑夜,华灯初上,繁华而沉着,人流匆匆,车水马龙,透过玻璃上的水雾可以看到路面上穿梭的彩色伞顶,仿佛下一秒就有很多不期而遇。   江堤恰好在维修,路边立了告示牌,说是近期雨水量徒突,江水水位上涨,涨潮落潮时江水可能会漫过路面,处于安全考虑正在施工筑坝,防洪防汛。   雨有些越下越大的趋势,但是江边依然有穿着雨衣打着伞的人群拍照摄影,观赏雨雾中别有一番风情的夜景。   不远处的一个广场好像有露天活动,演唱会一样,虽然大家都穿着雨衣一身狼狈,但依然群情激动,人声鼎沸。   江边暂时只有一段刚刚拆除了本身就很低矮的铁链和栏杆,夜风徐徐,雨水不绝,平台之下,江水荡漾。   江边的花池一年四季都有鲜花绽放,能让人看到的总是光鲜,破败掉落时皆是无人问津。今天若是被雨打坏,明天又会有新的一批换上。   事已至此,但无论如何,这里是一个好地方。   人的记忆总不会那么好,过于遥远的好事日渐淡忘,近在咫尺,而心中仅剩的一个好地方,就是这里了。尽管短暂,也易碎。   他并没有多喜欢这个城市,他也从不属于这里,甚至他看着这个城市的一切,都只能陌生地冷眼旁观。   但没想到,他竟想永远留在这里了。   雨越下越大了,其实早在凌晨S市就已经发布了暴雨黄色预警信号,广播里间断重复,电视屏幕底下也不停循坏消息。在君顾走出机场的时候,已经发布了橙色预警信号。   君顾在江边只站了一会儿,暴雨已经将浑身上下湿透,有一个年轻女孩和一个背旅行包的男孩给他撑过伞,问了他许多问题,但是没有得到回答,只能匆匆走了。   很快江堤外亮起信号灯,许多警察封了离江十米以外的道路,然后一小队穿了救生衣的警察上了堤岸,吹口哨挥臂示意,开辟了安全通道,一起疏散人群。   一时之间雨夜中原本还算平和的气氛变得格外紧张,警告音和警察的呼喝声不停响起,周围三三两两的游人匆忙撤离,脚步飞快,溅起一地水花。   气氛紧张而嘈杂,江水上涨,已经漫上岸,不知哪里来的浪头,竟然来势汹汹,尽管远远比不得大洪水,但那气势已经让人心惊。   江岸上很混乱,那边露天演唱会的人一直以为没有大事,不肯走,直到情形不对才急忙撤离,匆忙撤离中有人掉了东西,不停的喊,阻止后面的人踩踏,好像发生了争执,警察一直在吹口哨,挥舞着黄色的信号棒,示意人群快走。   江水拍上来,已经能打到站在最边的君顾的腰上,君顾突然觉得身上很轻。   再下一个浪头来之前,他脚步轻抬,江水覆顶而来,迅疾难收,被卷起的那一刻鼻腔如水有短暂的窒息,恍惚之中,江水那些嘈杂的争吵的警告声荡然无存,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他突然听到陈慕之的声音,遥远和清晰,好像真的在歇斯底里呼唤他。   原来他什么都听不到的时候,还能听见他的声音。   冰凉的江水很快将人覆没,他想这样很好,故地故人都在了。   江水顿时侵入鼻腔胸肺,人很快下沉并被潮汛卷裹,意识全无。   这一世太累,潦草收场,就是如此了,如有来世,洗净前尘,不要再辜负自己了。   滔滔江水淌过一个城市的悲欢喜乐,这里曾发生过多少故事,但都被江水冲洗干净,次日到来,这里依旧处变不惊,光鲜亮丽,路过的人弹去眼屎,依旧笑意盈盈,明眸善睐。      ☆、【视角转换】陈医生的混乱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  陈医生视角从两人和唐鉴在警局撕撕撕以后开始……   陈慕之和君顾从警局回来之后,就觉得很不对劲,君顾明明已经和唐鉴决裂,两人的相处也日渐甜蜜默契,但是他的心头那种吞了鱼刺一样吐不出咽不下的感觉更甚。   他看着君顾为唐鉴哭,为他失魂落魄,陈慕之尽管控制自己不动声色,但是心底的憋闷和恐慌已让他急不可耐。   君顾为他上药,那样温柔乖顺,惹人怜惜,他想这个人一定要是他的。   抱了君顾的那一晚上他在极乐的舒爽和心中的辗转中反复纠结徘徊,他进的很深,君顾也紧紧包裹他,两个人这样紧这样近,他意乱情迷,脑中反复都是不能相让的独占欲,他妒恨唐鉴,也气恼于君顾对他的余情未了。   陈慕之对床伴一向温柔体贴,床上的柔情手段也层出不穷,可是偏偏抱到了心上人的时候,紧张地说不出什么甜言蜜语,甚至都忘了要对他抚慰。他满脑子都是,他终于占有了心心念念的人。   他终于攀升顶峰,那种极致的快乐,远不仅仅限于肉体,他像一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一样激动而无措。但却看见君顾有些难受和疲惫的表情,和他没有被激起的欲望。   他一瞬简直像是一盆冷水迎头而下,冲散了他所以的绮丽神思。   那时候他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略显粗暴和急切的动作是不是吓坏了君顾,满脑子只是,君顾一定不爱他,君顾只是因为感激而勉为其难和他在一起。   陈慕之很失望,毕竟人都是贪心的动物,没有得到君顾的时候,仅仅是牵个手,碰碰肩膀,拥抱一下,或者一个温柔浅吻,都让他心动而满足不已,但渐渐地,他发现他远没有想象那般大度,他说得好听,像是君顾不爱他他也要死缠烂打绝不放手,但是后来他才发现,他的骄傲,他的感情,他的一切,都必须由君顾真心实意的爱来浇灌。   他竟然如此贪心,如此言不由衷。你喜欢别人,别人答应任你予取予求还不够,偏要要求别人同等爱你。   那段时间纵然医院工作让他忙到凌乱崩溃,但是一回家他还是会迫不及待地抱君顾。没办法,根本控制不住。   陈慕之向来不是这么急色的人,看只要一看见君顾,他就像是被拨动了开关一样,不得到就罢了,得到才发现简直美得让人如痴如醉,他想要君顾想得身不由己,就连他最冲动的少年时期都没有这样旺盛的需求。   陈慕之几乎忘乎所以了,工作上巨大的压力和那种积压在心底满满的感情让他都忘了去节制。   还有一点是因为,陈慕之总想看看,君顾一点一点为他激动起来,为他达到顶峰,这简直是一种无法言喻的体验。   周六早上沈皓打来电话,的确是有大事发生,他一路飞车赶去医院。陆宸也在,还有几个政府的专人。   是那个从中东由专机护送来的伤患,情况十分危急。   那人是特种部队出身,曾曾担任美国CIA信息安全专员,也曾受雇与美国国家安全局,曾自愿参加对伊战争,却在中途认为战争日渐有悖美国鼓吹的人道主义精神,也清楚美国声称的伊拉克藏有大规模杀伤武器纯属谎言,于是叛逃军队,一直流亡中东地区并在中东地区进行维和活动和救助行动,并组织小规模的妇女儿童和同性恋者的维权活动,由于他手上有着美国的一些机密,一直以来美国对他穷追不舍,他向中国秘密申请政治庇护,但在动身前夕遭到中东恐怖组织ISIS迫害,他从爆炸现场逃出,性命垂危,经管简单处理很快搭上飞往中国的专机,但由于意外情况迫降在Y省,几近破折才到了B市。   陈慕之接过的烫手山芋并不少,但在中国这好像还是绝无仅有的一次,此事牵连政府,由陆老将军搭线,连陆宸都极为紧张,而且那人伤情严重,一路上医疗处理也不是很得当,很是棘手,陈慕之带着自己的团队和几位特邀专家不眠不休讨论了数个治疗方案。   因为此事不宜公开,除了医院高层要严守秘密,所有参与救治的医护人员人没收一切通讯工具,不分昼夜在手术台上奋战了30几个小时,虽然有三位主刀医生,但是每个人都被累得够呛,汗都没有停过,负责取颅部弹片的又是陈慕之,等到下了手术台以后,他站都站不稳了。   所幸手术成功,脱离风险,全院的警报也算是解除了。   一行人两天两夜不眠不休地高强度工作,虽然不致于崩溃,但真的是累得够呛。   陈慕之下了手术后精神很疲惫,感受不到手术成功地喜悦,只觉得从S市一回来□□劳得不成人形,陈慕之手术台上有多镇定,下了手术台心情就有多暴躁。   陈慕之交待了看管任务,换了衣服拿了手机想要回家好好休息的时候,恰巧接到君顾电话,他当时情绪不佳,极度疲累,浑身像是要散架,语气也有点不耐烦。   秦沐川那时想找他问清楚君顾的事儿,可是他一直联系不到,秦沐川从沈皓那里知道他一直在上一个很重要的手术,秦沐川在医院门口蹲点,等到陈慕之下了手术台很快拦住了他,二话还没说呢,陈慕之就说他不能开车,让秦沐川载他去找君顾。   秦沐川心想你还有脸找人家,可是看着陈慕之一脸疲累兴致不高的样子也没多说,陈慕之一上了车就睡,秦沐川憋了一肚子的话都倒不出来。   后来……   后来的事情,陈慕之回忆起来觉得自己都记不清了,他在极端的暴躁和疲惫中干了什么事自己都不太清楚,只是依稀记得,君顾摇摇欲坠的身子,和空洞的眼神。   陈慕之当时一口气跑了出去,沿着马路狂奔到眼前发黑,胸口像是火烧一般痛,才停了下来,打了车回家。   回到家里,他连上楼的力气都没有,倒在沙发里就睡得昏天暗地。   清醒的时候已经是6个小时以后,天都快黑了,秦沐川在他门外哐哐敲门,震得他头痛。      ☆、当头棒喝!(来自猪队友的恶意)   回到家里,他连上楼的力气都没有,倒在沙发里就睡得昏天暗地。   清醒的时候已经是6个小时以后,天都快黑了,秦沐川在他门外哐哐敲门,震得他头痛。   秦沐川进门,看见陈慕之脸色不像上午那么可怖了,也敢教育他了,几乎是毫不客气地将他背信弃义玩爽就算的行径数落了一通。   陈慕之越听越不对劲,听到最后眉头都拧成一个结,他恨恨道:“你这说什么鬼呢?!老子什么时候玩过就算了,我他妈这辈子都没这么认真过!”   这下轮到秦沐川张口结舌,两人对簿半天,这才明白是阴差阳错!   陈慕之看着秦沐川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但还没顾上生气,他一个激灵像是想起什么一样,一把抓住秦沐川道:“你是不是和君顾说什么了?!”   秦沐川都惊呆了,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如果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也就罢了,他最多是做个恶人帮兄弟快刀斩乱麻,可是搞了半天两情相悦自己倒成了棒打鸳鸯!   秦沐川想起君顾的样子,出了一后背汗,紧张地握着陈慕之胳膊一五一十把自己说过的话都交待了出来,越想越觉得这简直可怕。   人的心境就是这么奇妙,知道陈慕之是认真的,他连带着对君顾的态度就变了,朋友的爱人这也是朋友啊,他那么对待朋友这简直不是人干事!   陈慕之听完以后手都是哆嗦的,秦沐川这种蛇蝎美人嘴毒得厉害,混迹商圈多年帮兄弟哥们甩人也特有一套技巧,可想而知他都对君顾说了些什么,那哪里是君顾能承受的?!想到这里陈慕之觉得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急得浑身都是汗。   陈慕之眼神都有些慌乱,秦沐川先冷静下来让他给君顾打电话,陈慕之手忙脚乱翻出手机打过去的时候,根本没有人接,两人对视一眼狂奔出门开车去君顾那里。   到了的时候早就人去楼空,陈慕之吓得腿都站不稳了,把没有锁门的屋子能藏人不能藏人的地方找了个遍,动静太大惊动了整幢楼许多人,几户人家过来看,陈慕之病急乱投医拉着邻居问:“这间屋子人去哪了?!”   邻居的表情变得很微妙,也不敢进门,只是又防备又别有深意地说:“你不知道,这人是个变态,是个男人,和自己的弟弟搞,然后被人家老婆发现了,今天闹上门,这他哪还有脸呆这里啊,即使他呆下去,我们都嫌脏咧。”   陈慕之心窝好像被戳了一把刀一样,一瞬间有种崩塌感。他想,他都受不了这样明目张胆的侮辱和谩骂,何况是君顾?   陈慕之揪着自己的头发,心里又急又痛,想到早上君顾被所有人捅刀,他不仅没有为他抚平伤口,还硬生生补了一刀上去,他简直自责到无以复加。   陈慕之强迫自己镇静下来,立马给沈皓打电话,他曾帮君顾订过机票,知道君顾身份证号,他提供了君顾的信息,让沈皓和陆宸赶紧帮他查君顾的行踪。   秦沐川也打了许多电话托人帮忙,可是毕竟不是一时半刻,两个人挂了电话,面对空荡荡的屋子,不知所措。   陈慕之突然想起刘卉带来的那些照片,他当时妒火攻心早就丧失了理智,但是君顾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在漫长寂静的等待里,陈慕之越想越不对劲,他冷静下来,竟觉得对自己心冷,索性又和秦沐川干脆杀到了刘卉家,两个人的气势吓得刘卉和她女儿一直发抖。   陈慕之已经快疯了,他用最后一点耐心逼出了刘卉手里监控拍下的视频。   他和秦沐川两人看那长段的视频,陈慕之连拳头都握不紧了,他看着君顾绝望的目光和疯了一样地往床栏杆上撞,他心都要碎了。   秦沐川眼也红了,他骂了一句,然后道:“君顾都发烧受伤成那个样子了,这家伙还下得去手!”   陈慕之呆滞地目光去看秦沐川,他哑声问:“他发烧受伤了?”   秦沐川皱了眉头道:“你自己做的你不清楚?我送他去医院,医生还以为是我把他弄成那样,他发烧都昏迷了,我叫锁匠敲门进去才发现,后面那个地方也肿了很厉害,还不是因为你太没节制,也不懂得给人家清理……”   陈慕之神色痛苦的看着视频里的君顾,难受地想要把心都剖出来了。   君顾昏迷了很久,视频跳过去,到了他清醒的那个早上,唐鉴温言软语哄他,他却对着一片虚空,轻轻开口,没有声音,但是陈慕之知道,他无声地喊着,慕之。   慕之。   陈慕之不能抑制,一瞬之间泪流满面。   陈慕之自打有记忆以来,他从未哭过,他以为他不会有泪水。但是他知道,这一次简直要流干他所有的眼泪了。   陈慕之,你口口声声说着爱这个人,要保护这个人,到头来,这就是你给他的全部?   他想起他在任性索取君顾身体的时候,君顾那样温顺却带着一点伤心的眼神。   他对君顾任性妄为,工作太过庞杂导致他没有再那么关心他的一举一动,他以为君顾和唐鉴决裂,也给了自己,那么君顾就跑不了了,一定是他的了。   他一直以来就有这个毛病,悠闲任性惯了,一旦为一些不知所谓的杂事忙得不可开交,心情就会变得极差,他在医院那段时间,大家都是处于一种一触即发的状态,无论是他的team member、科室主任还是下边的医生护士,对着他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不敢轻举妄动的。   他在君顾面前已经有意识的控制了,但是难免,那个人的温柔和包容让他生出了一点身不由己的任性。   是他太自以为是,操之过急又粗心大意。他本以为凭着君顾的纵容和自己的索取会让他得到更多,却没想到,那时他已经在一点一点失去了。   他得到了,就放松了警惕,别管什么借口,终归他没能一如既往地待君顾。   他不是有意的,但回想起来,确实是在没得到的时候鞍前马后体贴备至,反倒胜券在握,赶走了唐鉴,成为君顾唯一的倚靠时,因为所谓的工作对他忽视了下来。   这根本不是他的本意。陈慕之也不知道阴差阳错为何会这样,如果他真是这种人,那要比唐鉴那种人渣还要不如,他自己都会举刀捅死自己为民除害。   但他真的不是这种人,偏偏在无意中伤了自己最爱的人。   陈慕之看着视频里君顾的身影,脑子里尽是他那句泣血一样悲伤的“慕之”。   陈慕之修长手指抚过屏幕上君顾的脸颊,然后他抖着手按了按胸口,疼得他由不得弯下了腰。      ☆、这么近,那么远   查到君顾消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只知道他取过一笔钱,然后买过一张去S市的机票,陈慕之二话不说托人订了同一趟航班的机票,秦沐川也跟着急了一夜,本也想跟过去,可是手边实在有事脱不开身,棉花也没人照顾,只能留下来先处理好手边的事儿。   陈慕之彻夜难眠,胆战心惊开着车在B市游荡了一整晚却一无所获,他高强度的手术以后还没缓过来,没想到发生这种事情,急得他的精神都快崩溃了。   第二天陈慕之赶到机场的时候神色憔悴,连着几天没有时间收拾自己,冒出了一层青胡茬,眼底也是黑眼圈,陈慕之去了一趟洗手间,看着自己就觉得,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真正在乎的放一边不管了,整天为着繁杂的人和事奔命,他又不缺钱,也不稀罕名声,这样舍本逐末,得到的都是自己不想要的。   陈慕之很快在登机口看到了君顾的身影,他就安静地坐在那里,将近一个小时,一点动静都没有,他那样小心翼翼地在一个角落把自己收起来,不发出一点声音,甚至不挪动一下身子,生怕惊动了任何人。   陈慕之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那一瞬间神经一松,他靠着墙,觉得身体都软了。   但是他满嘴苦涩,不知道该怎样上去和君顾说,对不起,你回来吧?   他觉得心虚。   他曾经已经说过那么多那么漂亮那么动人的话了,凭着那些甜言蜜语,君顾给过他一次机会,可是他不上心,以为自己稳操胜券,把那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也随随便便浪费掉了,现在再说什么,他自己都觉得无力。   他站在离君顾不远的地方,隔着一道墙,他走不过去,他张口结舌,觉得说什么都是没用的了。时至今日,保护他,照顾他,爱他,这些诺言都没能做好,和他在一起只是半个月,就已经让君顾遍体鳞伤了。   上了飞机,陈慕之许久没坐经济舱,他混迹在人群里,坐到君顾后面,隔了两排,他的位置只能看到君顾一点肩膀。   全程他仔仔细细一点一点盯着,君顾一直闭着眼睛,看起来像是在睡觉一样,很安逸的样子,飞机上提供的饮料和餐食他都没有要,陈慕之除了一杯矿泉水,也什么都没要。   陈慕之心里突然有一点忐忑。   君顾为什么要去S市?其实在得到消息的时候,担忧之余他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开心,无论如何,君顾是记着S市的,那是有着他们两个人记忆的地方,这说明君顾心里有他。   君顾不是很善于表达的人,长久的压抑让他不敢争取甚至抓住任何触手可及的幸福,他嘴上不说,甚至会逃避害怕,但是他给出的感情一向是沉默却安稳的,甚至到了纵容的地步,带着淡淡的温馨和忧伤。   别人的感情都放在嘴上,他的感情是沉在心里的。   下了飞机陈慕之才发现S市在下雨,陈慕之跟着君顾,本想买把伞,可是看君顾不慌不忙地走在雨帘里,站在路边沉默着拦出租车,不像周围没打伞的那些人忙乱地奔跑,失措地拿着外套和公文包顶在头顶,君顾雨幕之中,有些过分地安静和沉着,衬得周围人反倒有些可笑。   陈慕之摸了一把头发上的雨水,紧跟着打了一辆车,不远不近跟在君顾那辆车后面。   司机有些怀疑地盯着他,看他不像坏人,套话道:“前车怎么了?用不用我帮你超车啊?”   陈慕之心情有些低落,精神也疲惫,智商过人的脑子此时就像锈住了一样,他甚至想不到要和君顾有一个怎样的开场白,他摆手道:“不用,跟着就好了。”   “诶?小伙儿?那是什么人啊?”   陈慕之叹了口气,黯然道:“我老婆。”   “啊?!”司机这下子好像有点放心了,跟前车跟的也紧了一些,笑道:“怎么?吵架啦?离家出走?”   一向能言善道的陈慕之没再说些什么,司机自知无趣,又看了看陈慕之郁郁寡欢的一张脸,也不再说话了。   车走到滨江道堵得十分厉害,说是前方雨天路滑发生了交通事故,君顾坐的车司机技术好,左拐右拐冲出了重围,陈慕之眼前被堵上了一长溜的的车,急得他出了一头汗,看着司机不慌不忙的样子,陈慕之气得甩下了钱开门就冲了出去。   陈慕之下车的时候一片混乱,雨水细密,天色阴沉,路中间都是拥堵的车辆的晃眼的车灯,陈慕之费了好大力才走到滨江道上,这才发现这一块是他向君顾表白的地方。   江水流淌,身边穿梭过五颜六色的伞顶,远处尽是喧嚣的汽笛,陈慕之的心却像是被轻轻的敲了一下,发出清脆短促的一声响,那一瞬间,他甚至是感动的。   君顾竟是这样惦记着他。   可是还没等他感动多久,淋成落汤鸡的他就被推了一把,身后警笛响起,几辆警车封锁道路,下来许多警察吹着口哨疏散人群,陈慕之迷茫地问:“这是怎么了?”   “降水量突增,已经发布了暴雨橙色预警,现在江水水位上涨,怕是有大潮。所有人都要尽快远离堤岸!”   陈慕之心中一急,连忙往前跑,警察很快手拉手连成封锁线,只准出不准进,陈慕之讲了半天道理,对方只是说:“里面的人我们会尽快疏散出来的!你不要着急!”   奔跑出来的人越来越多,陈慕之望去并没有君顾的影子,心中如百爪挠心。   突然里面发生了争执,远远望去一群人推挤谩骂着,不时有吵嚷声传来,警察冲上去维持秩序,人们边骂骂咧咧边远离江岸风风火火跑出来。   在这匆忙喧嚣的人群里,陈慕之不知怎的,突然瞥见了一个身影,所有人都急于逃命,推挤、谩骂,夸大其词的叫声,一切都喧闹嘈杂,而只有那个人是静悄悄的,一动不动。   那是君顾!陈慕之的心要跃出来。陈慕之不及兴奋,眼前忽而白光一闪。   浪头卷过,那人倾身而上,姿态轻盈,神色安宁,像是在迎一场柔软的梦,那不是江潮,像是他羽化的翼一样,以那样安静的力量去扼住江水的怒吼。   陈慕之睁大了眼,瞳孔散出可怖的光,那一瞬间他呼吸停滞,血液都要凝固了,再没有什么场景能这样将他所有的神经摧枯拉朽一样的毁灭!   “君顾!”他朝着那方向,声嘶力竭,像是要震断声带,吼出血一样。   那么嘈杂的氛围,浪潮还不算很大,正在急于撤离的最后一波人根本没有谁注意到那个轻盈的背影,但是陈慕之的声音却一时之间盖过了所有的吵嚷,甚至是警笛,夜都开始显得凄凉狰狞。   陈慕之再无所顾忌,叫喊的同时,他红了眼撞开两个警察之间搭起的封锁线,疯了一样的跑过去,义无反顾的跳了下去。   所有人都震惊了,警察一边组织人群撤退,一边分散警力救人,江边的警察跑过去脱了救生衣扔给陈慕之,又有人掰下了栏杆上备用的救生圈扔了下去,但是没人敢跳下去救人,只是面面相觑朝着陈慕之喊:“你快上来!”   江水冰冷,陈慕之不理会那些救生设备,闭气沉下水面找人,他的手四处游移摆动,多么希望能抓住那个人!   君顾没有挣扎,虽然水面上动静不大,但是人下沉的慢,陈慕之很快碰到了实物,那应该是君顾的小腿,陈慕之激动地要哭出来,他一把死死抓住,那样大的力气几乎能将那截小腿捏断一样,陈慕之拉住君顾的腿把人拉到自己身边,紧紧地抱住。   一个浪头猛地打来,陈慕之在浪潮中精疲力竭,再无力气搏击,他只能紧紧抱着怀里的人,让身子慢慢下沉。   陈慕之的表情淡下来,不再狰狞,从刚刚夺眶而出的而眼泪里溢出笑来。   我抓到你了,死也能死在一起了。   我不怕死,但也不想死,君顾,我还没给你幸福呢,承诺给你的,我还没做到呢。   我们怎么,就能死了呢。   而且你至死也不知道,我就在你身边,你就在我怀里吧。   对不起,让你一个人那么孤独。   我应该陪着你的,可惜,最该在你身边的时候,我都不在。   你看我,这么笨,总是出现得不合时宜。   在你最痛苦的时候,我总是不在。   失去意识前,陈慕之用最后的力气紧紧抱住了君顾,才仅仅几天,他的身体抱起来隔着衣服都硌手了,他瘦成这种样子,陈慕之一无所知。   陈慕之觉得这好像一场梦,一觉醒来,这样荒谬的梦就要结束了吧。   梦醒了,他们还在S市,君顾还是会被他抱着坐着岸边的栏杆上,带着笑,带着泪,听他讲那些甜蜜真切的心意。   这一次,他会不遗余力,让他们好好来过。      ☆、医人者不能自医   陈慕之很快就从医院醒来了,睁开眼只反映了几秒,他几乎是从病床上跳下来,疯了一样地往外跑。   门口的医生护士很快拉住他道:“你做什么,你刚溺水昏迷醒来,快去休息!”   “人呢?!”陈慕之风度尽失,摇着医生肩膀:“君顾呢?”   医生被他弄怕了,安抚道:“是和你一起送来的病人吗?他情况比较严重,刚抢救过来,还在隔壁监护室!”   陈慕之立即狂奔出去,隔着玻璃门,看到带着氧气罩的君顾还静静躺在里面,他紧绷的神经终于送下来,沿着墙壁坐了下来。   陈慕之闭着眼睛冷静了好久,终于镇定下来。   他借了电话打给了崔亦棠,也拒绝了所有来采访的记者,搞清楚了救起他们的是一个男大学生和一个年轻警察,然后一队警察用绳子把他们都拉了上来。   崔亦棠很快赶来,为免记者纠缠,很快帮君顾办理了转院手续,转到了崔亦棠的医院。   崔亦棠从病房出来看了陈慕之一眼,低声道:“你跟我来。”   陈慕之不肯,他摇头道:“你让我进去看看他吧,我也是个医生啊。”   崔亦棠皱了眉,过来一把拦住他要开门的手,拽住他胳膊难得厉声道:“好了,在他面前,你哪里像个医生,你就是个病人!”   崔亦棠把陈慕之拽回办公室,锁了门,崔亦棠解开白大褂,往椅子里一坐,病历往桌子上一甩,按着太阳穴,有点疲累地说:“回去半个月,竟然搞成这个样子,你是想上S市头版头条吗?”   陈慕之坐在椅子里,神情疲惫,只是问道:“他还好吗?”   崔亦棠看他一眼,叹气道:“你也知道,你们施救还算及时,不至于呼吸和心力衰竭。但是他状态也很不好,落水前他本身就有很严重的炎症和高热,现在又有肺部感染的情况,很可能引起脑水肿、肾衰竭和溶血,不过已经通过静脉注射在控制了。他头部有伤口,处理不是很得当,二次感染。他有贫血症和营养不良的现象也有,身体处在极度虚弱的状态,就算救回来,遭的罪也大了。”   崔亦棠皱了一下眉头,看着陈慕之道:“到底怎么回事?他的身体状态,血糖失衡成那个样子,他到底有多长时间没有吃过东西了?你都不管他的吗?”   陈慕之被戳到痛处,心生疼,他那几天忙于工作,对君顾的心情忽视太多,回了家又只懂得把人压在床上做那种事,现在想起来,从那时候开始,君顾的状态就很不对了,后来事态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陈慕之沉默许久,只是低低说道:“静注甘露醇了吗?还有碳酸氢钠和高渗盐水……不能有并发症,脑水肿,溶血……他会很痛的……”   崔亦棠看着他,叹了气,轻轻摇头道:“溺水这么普通的病状,不是你施展才华的时候,你就不要问这种废话了……”   陈慕之在君顾状态稳定下来以后去病房看了他,他静静躺着,还没有清醒过来。   陈慕之看着他消瘦的脸庞,或许从回到B市开始,他就没有过一天踏实日子,现在昏迷不醒,只能靠营养液维持,本就清瘦的人现在连一点肉都没有了。   陈慕之摸着他的手腕,只感觉道硌手的骨头,他那么虚弱,好像一用力就能折断一样。   他低下头注视君顾,他睡着的样子很安静,其实他一直都是静静的,什么也不会争,什么也不会抢,也从不吵不闹。   他的嘴唇失去血色的苍白,脸色也过分地白,他的睫毛其实很长,眉毛也是一样的漆黑,鼻子很挺,下巴尖尖的,其实君顾是很温柔漂亮的一个人。   他只不过是太安静,太有意放低自己的存在感了,好像就显得卑微不起眼一样。假如他能自信一点,有气度一点,不知能迷倒多少人。   陈慕之俯身下,在那张温柔却苍白的脸上印下一个吻,缓缓的,从他受伤的头部,到有些浮肿的脸颊,然后移到那冰白没有血色的嘴唇上,他伸出舌头,缓缓将君顾没有温度的唇瓣濡湿,消毒水的味道,透着雨夜的泥土味,陈慕之的眼泪突然掉落在君顾的脸上、唇瓣上。   他想紧紧地抱着他,把他圈到怀里,吻他,在他耳边温柔耳语,看他羞涩的笑容,亮晶晶的眼神……   可是寂静的病房里,除了医疗仪器运作的细微声音,什么动静都没有,君顾无声的躺着,苍白到透明,好像无论陈慕之用多大力气都不能将他紧拥入怀。   他在美国炒股的时候赚过七位数的美金,最后也赔过七位数,涨停这种际遇好几年难得有一次,但是跌停板只是一瞬之间的事情。   他怎么就忘了,道理都是一样的。成就一个人很难,但毁灭一个人太容易。   人心这种东西,实在是稍纵即逝。      ☆、道阻且长   君顾昏迷期间沈皓陆宸打过许多电话,陈慕之没有接,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一走医院又炸了锅,毕竟他留了一屁股事情在身后,那个中东的病患后续的事情也没有解决,他的确也觉得有愧于陆宸,可是他实在是不能再在这种时候弃君顾于不顾了。   如果他再掂不清轻重缓急,那他或许真的要永远失去君顾了。   君顾昏迷了三天才醒了过来,他身体十分虚弱,只是睁着眼睛迷茫地看着周围,陈慕之握着他的手守着病床,想要笑眼睛却湿了。   君顾的态度倒是十分镇定,好像没有经历过那样一场生死劫难一样,他没有力气说太多话,但对待陈慕之的示好也并不拒绝,但也不主动说任何话,总是在沉睡或者发呆。   陈慕之觉得,君顾心里的门已经关上了,他被推了出来,拒之门外。   陈慕之心痛又委屈,他不知从何辩驳解释,只觉得一拳打进棉花里,深深的无力感。   陈慕之吻着君顾手道:“君顾,你太瘦了,你可一定要好好吃点东西。”   君顾点了头,他看着陈慕之因为缺乏睡眠和高度紧张导致的黑眼圈和青白的脸色,低低说道:“……我没事,你要多休息啊。”   陈慕之顿时眼睛发酸,他们两人差一点就生离死别了,此时却在这里说着不痛不痒的话题,真正严重敏感的话,一句都不敢说。   秦沐川安排好了B市的公事,很快飞来了S市,他对君顾的愧疚不亚于陈慕之,几乎是迫不及待跑到君顾床前,那样俊美非常总是潇洒纨绔的一个人,看见陈慕之和君顾两人的状态时也感到难过,整个人被这里的气氛连带着感染了伤感低迷。   秦沐川在君顾床前长吁短叹地骂自己:“君顾,都怪我,没听清慕之的话,都给弄错了,你就当我是个搅屎棍子!慕之他对你绝对是一心一意,慕之遇见再难的事傲气的都不低一下头,因为误会你的事情,我第一次,见到他都哭了,君顾,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们俩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我专程来S市给你赔罪,你就原谅我和慕之吧。”   君顾看着他,苍白的脸上一直带着点柔和的笑意,他瘦的厉害,显得眼睛更大,但里面尽是疲惫,他说:“没有,秦先生,这并不怪你,让你特意跑到这里,我真的很惭愧。但是这种事你只是无心之失,也并无恶意,我真的没有理由怪你。”   “……”秦沐川和远处的陈慕之面面相觑,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君顾都已经把话说到这里,这样温文有礼宽容大度,但是秦沐川觉得还不如痛痛快快打他一顿,砸酒瓶子也行,别打脸,也不留疤就行了。   君顾经此一劫,完好无损是不可能的,他的身体虚弱浑身无力,头总是昏昏沉沉的,有时还突然针刺一样彻骨地疼,由于污水感染肺部,他的呼吸也不是很顺畅,稍微动作大一点起身、大声讲话和大口呼吸,都会带的内脏生疼,像是被撕扯一样,所以他近来很少说话,也总是沉睡。   秦沐川看着君顾满脸疲惫,但是他的目光里确乎没有对任何人的怨恨,不论是对他还是对陈慕之,但秦沐川清楚的知道好像有哪里已经不一样了,他想起最后一名面时他摇摇欲坠的单薄身形和他蜷曲的脊背,秦沐川觉得在说什么都有些多余。   秦沐川言尽于此,也没有理由多呆,给君顾送了花和果篮,又和陈慕之崔亦棠吃了一顿饭,就意兴阑珊地飞回了B市。   陈慕之知道秦沐川已是仁至义尽,他并没有立场过多责备秦沐川。   君顾在医院静养的日子和崔亦棠关系一直很好,崔亦棠是高级心理咨询师,为人也沉得住气,为了了解君顾的经历和心态,他在君顾和陈慕之双方沟通上下了很大力气。   君顾身体渐好,虽然还是消瘦得厉害,但已经能吃下东西,崔亦棠专门避开陈慕之给君顾进行每天两小时的心理诊断。   崔亦棠在和君顾交流了一个星期左右,才掌握了君顾心理大致的状态崔亦棠,每次出病房门的时候神色都很沉重,陈慕之守在门口,一脸担忧。   崔亦棠在办公室泡了茶给陈慕之,劝道:“你最近要多休息。”   “他的情况怎么样?”   崔亦棠看了陈慕之一眼,坐下叹气道:“你知不知道,君顾有过抑郁症病史?”   “砰”陈慕之手一松,茶杯跌落。   崔亦棠继续道:“症状最明显的时候应该是在唐鉴结婚和他失业的那段时间,他甚至服用过抗抑郁药物,也进行过一段时间的心理治疗。”崔亦棠顿一下道:“后来情况有所好转,但是你知道,以他后来的生活状态,让这种病痊愈,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很不容易,没有任何亲朋好友的支持,仅靠自己去挣脱那种如影随形的病症,这在我的所有病史档案里,都是不多见的。”   崔亦棠看着魂不守舍的陈慕之,叹气道:“其实有时候,选择死亡并不是一种逃避,只是一种态度。”   “他觉得很累,想要停下来。”崔亦棠斟酌道:“但是他对我说,他不会再做出同样的选择了,因为人死过一次就够了。”   崔亦棠笑道:“但是我猜测,他是知道了你因为救他差点把自己搭进去,所以现在会珍惜自己的生命。”   “真的。”崔亦棠感叹道:“其实他是很好满足的人,只要这世上有一个人是不能失去他的,他也不会轻生。”   崔亦棠摆弄着手里的钢笔道:“慕之,说实话,我一直很羡慕你。上学的时候,你是学生中间奉为神明一样的人,因为你得天独厚,有着谁也比不过的天赋,你想做的事,没有什么做不到。你看,我家里再怎么富贵,我若是想享受家里的财富,不还是要仰人鼻息听人摆布,豪门大院心机盘算,都是防不胜防。不像你,你有的,谁也抢不走,更不用倚靠任何人。”   “每次你发paper的时候,都是全美数一数二的期刊,我的导师都没发过,所有人眼红的要滴血。你那时,自以为你在罩着温祺,可是所有人都知道你的大名,温祺永远笼罩在你的阴影后面当第二作者,没有你,业内谁还会在意他?你以为你给他带来的光荣和名誉,其实他一直深受其累,还要听别人说风凉话戳脊梁骨。”   “他从不曾说你一句不是,就算你那时砸了他订婚典礼,后来收拾残局的时候,我陪着他,他说因为你,他曾经想过不再做医生,但是你依旧是他心里最好的朋友,无可替代。”   崔亦棠看着陈慕之深沉的神色道:“慕之,其实你也知道自己的毛病。你总会被温柔稳重心思细腻的人吸引,其实是因为你身上缺了那一块,你在慢慢补全。你总以为你爱他们爱到尽心尽力无以复加,其实是他们一直在用更多的感情纵容承受着你。”   崔亦棠扶了扶眼镜道:“慕之,其实你没有犯什么错。你也实在是很好的一个人。能有你这种赤子之心的人不多,你是个活在理想世界的人,爱恨分明,潇洒快意。但是……你的人生过于顺畅,你太年轻就拿到了和你年龄不符的成就,你的心态不要说和君顾,和很多人都是不一样的。你应该试着,更多的去理解和体验普通人的生活和心情。”   崔亦棠看着陈慕之的脸色,觉得气氛过于沉重,就放轻语气道:“我从美国刚回来的时候实在不愿纠缠于家里的恩怨,几次忤逆我父亲离家出走。身无分文,在寸土寸金的S市连落脚地方都没有,所幸还有学历和技术,最终也饿不死。但是真有过一段从未体验过的潦倒日子,我觉得那段经历对我很重要,也让我明白很多事情。或许……你也可以试试。”   陈慕之明白崔亦棠是在安慰他,这次出事,崔亦棠着实帮他很多,陈慕之心中很感激,点头道:“谢谢你,亦棠。”   陈慕之回到病房的时候,君顾并不在,这几天君顾已经能自由活动,但是他最多就是在楼下花园散散步,陈慕之每天只要看不见君顾的身影就会心慌,他着急地在走廊里喊君顾名字,抓住医生护士问。有护士说君顾去了食堂,陈慕之调转方向就跑下了楼。      ☆、奈何   陈慕之回到病房的时候,君顾并不在,这几天君顾已经能自由活动,但是他最多就是在楼下花园散散步,陈慕之每天只要看不见君顾的身影就会心慌,他着急地在走廊里喊君顾名字,抓住医生护士问。有护士说君顾好像去了食堂,陈慕之调转方向就跑下了楼。   陈慕之跑去的时候,君顾正撕开一份便当盒,陈慕之毫无声息的站在他侧方不远处,可以看到那是一份清炖酥肉盖饭。   一楼餐厅有好几个门开着,有一条小黑狗窜了进来,神色畏畏缩缩地在地板上寻找食物,半天没找到,就抬起头看着正在用餐的病人和医护人员。   “哟。”有护士看着踱步的黑狗小声道:“吓死我了,这又是从哪窜进来的啊?最近饭堂流浪狗层出不穷啊!”   无人理会那只睁着又黑又圆的眼睛摇尾乞怜的狗,等到狗走到君顾那里,君顾叹了口气,夹了两块肉给狗扔在了地上。   黑狗舌头一卷锋利的牙齿咬了没几下两块肉瞬间下肚,留着口水眼巴巴地看着君顾,不停摇晃尾巴。   君顾吃了一口米饭,有点为难地停下筷子,陈慕之知道这种10来块的便当里面最多也就五六块肉的样子。   君顾又夹了两块肉扔到地上,顷刻间又被叼走吃掉了,黑狗继续锲而不舍眼巴巴盯着君顾的便当盒,眼睛又水又亮,看得君顾都有点不忍心。   君顾手足无措地拿起饭盒,示意黑狗只有米饭和菜没有肉了,看到黑狗失望地垂下尾巴低了头继续四处游荡,君顾也失落地叹了口气,顿了一会儿重新吃起了盒里的米饭。   黑狗很快被赶出去,君顾一直盯着那个门的方向,有些同情却又无奈。   陈慕之看着君顾漆黑的眸子,略显失落的温柔神色,那柔软单薄的身体,陈慕之控制不住地冲上去一把从身后把君顾牢牢抱住,甚至不在乎周围零星的吃饭的人。   君顾吓了一跳,身后传来陈慕之身上的气息,他这才稍微安心,可随之怕被周围人注意到,连忙红着脸挣扎道:“别,有人……”   陈慕之放开君顾,将人一路半拉半抱回病房,关上门重新从身后紧紧搂着君顾,贴着君顾的脸侧说道:“傻瓜,自己还没得吃,还要喂狗,没得喂了还觉得惭愧,你是有多傻啊。”   君顾有点不好意思,可是挣扎不开陈慕之突如其来的怀抱,只得红着脸结巴说道:“……也没,我是不太爱吃油腻的……”   “哼。”陈慕之贪婪地嗅着君顾身上的气味,他已经有许久没有这样抱着君顾了,鼻尖蹭到君顾的脸侧,陈慕之幸福地要喜极而泣,但还是借题发挥道:“就你个小傻瓜同情心泛滥。”   君顾有些不太适应陈慕之这样一如往常的亲昵,这段相处的日子两个人都有种奇异的默契,对以前的事都是只字不提,其实是都不敢提,也不算默契,更多的算是一种隔膜,陈慕之总是不远不近地守着他,欲言又止。   陈慕之一直不敢再对君顾怎样,因为觉得心虚,很多动作就不敢做,很多话也不敢说,但是今天突然找到了突破口,这样温柔乖顺的君顾,让他莫名又有了信心。   陈慕之半抱着君顾到了床上,自己靠着床头躺着,把君顾搂在怀里紧紧箍住,让君顾靠着自己的胸膛,他轻声问:“身体还难受吗?”   君顾反应也不激烈,也没有挣扎,小声道:“已经好多了。”   陈慕之搂着君顾格外清瘦的腰,看着他尖细的下巴,脸上瘦的没什么肉,神色也很疲倦,陈慕之觉得很心疼,想起往事,心有余悸道:“君顾,对不起。那段时间太忙了,忽视你很多,我以后再也不会了。这次你知不知道,我真的要被吓死了,要是你有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办?”   君顾沉默许久,从陈慕之怀里微微挣扎出来,有点茫然,摇头笑道:“并不是因为你冷落我……“君顾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继续说下去,他也很难解释,只是感到疲累,说的他像是为着一点儿女情长的小事就寻死觅活一样,不知好歹又没有出息,或许陈慕之、秦沐川他们都这么认为。   陈慕之还是那样英俊帅气,那样体贴多情,但是他总是抓不到重点。   君顾觉得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也很没有意思,就摇头道:“是我连累你,以后不会了……”   陈慕之有点慌了,他握紧君顾的手,君顾并不拒绝他肢体的接触,他们还是那么近,但是他却觉得,君顾的心已经离他很远了。   陈慕之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什么,连日的担忧和恐慌之下,声音不禁有点烦躁道:“君顾!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我这几天来日日担惊受怕,几乎不眠不休守着你,你对我这样不温不火地到底算什么!你要是怨我就抽我一顿啊,也要比这样强太多!”   君顾的手缩了一下,他微微摇了头,哑声道:“对不起……我有点累了,可不可以休息?”   陈慕之看着君顾的神色,他看向他的眼神早就少了以前的那种挣扎迷茫患得患失的爱慕,只是让人觉得灰心,陈慕之知道自己语气重了,他心里太过紧张君顾,反而觉得怎么做都是不对。   他现在像是走投无路了,他明明知道他和君顾之间隔了那么一层东西,但无论他委曲求全还是一往无前,这层障碍好像都不会被突破,陈慕之找不到一个让自己安心的方法,他觉得害怕,随时都会失去。   他这一辈子没有怕过什么,他对这种感觉太陌生了。他不由得方寸大乱,觉得怎么做,都是不够好的。   陈慕之反复挣扎,脸上的表情悲喜交加,他紧紧抱住君顾,哽咽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吼你。君顾,我真的是太在乎你了。你不知道……你跳下去那一刻,我觉得肝胆俱裂也不过如此了,你不知道……我发现我误会了你,然后遍寻不着的时候,我真的都快疯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怕失去你……”   陈慕之抱着君顾,君顾身上偏凉的体温现在已经是他唯一的救赎,他闻着君顾身上的气息,摸着瘦削的脊背,就越发害怕失去,陈慕之把头埋在君顾肩膀上,身子都有些颤抖。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陈慕之抱着君顾,君顾身上偏凉的体温现在已经是他唯一的救赎,他闻着君顾身上的气息,摸着瘦削的脊背,就越发害怕失去,陈慕之把头埋在君顾肩膀上,身子都有些颤抖。   君顾也伸手抱住了他,叹了口气,拍着他的背安慰道:“你为我做的,秦沐川和崔医生都有和我说,慕之,真的很谢谢你。你也不是铁打的,那么久没好好休息,我也很担心。慕之,你……你别为我感到抱歉,我从来不怪你。我也不会再犯傻。”   陈慕之稍微安心了一些,他和君顾分开一点,探索着看君顾的眼神,想要读出些什么,君顾挑起嘴角笑了一下,摇头道:“你看你的黑眼圈那么重,你都多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看见君顾笑了,陈慕之叹了口气,他自然也是开心,但却也不怎么笑得出来,陈慕之将君顾抱进怀里,手臂一点一点收紧,眼神盯着不远处白到刺眼的墙壁。   过了一会儿,君顾动了动身子,陈慕之松开了手,而后下了床,给君顾捏好被子,缓解尴尬一样笑了笑,低声道:“我去亦棠办公室给你炖汤。”   陈慕之心甘情愿为人洗手作羹汤是头一回,但还是很顺利,香味弥漫了崔亦棠整个办公室,他自己都挺有满足感。等到晚饭时候陈慕之殷情备至喂了君顾喝掉一大碗汤,他的心情畅快地就跟骑着草泥马驰骋大草原似的。   君顾喝了慢慢一大碗玉米排骨冬瓜汤,感觉肚子都撑起来一点,他苦笑着摸了摸肚子道:“真好喝,喝太多了。”   陈慕之蓦然觉得心里膨胀了一下,暖烘烘地,放他了碗,把手伸过去覆住君顾的手揉了两下君顾的肚子,他实在太瘦,陈慕之拉着君顾的手边亲吻边说:“宝贝儿,你太瘦了,都怪我不注意,以后我跟你学做饭,好好把你养胖。”   君顾很温柔的笑了一下,美得陈慕之都快抑制不住扑到君顾亲吻一通的心情,可是他已经不敢再轻举妄动,只是狠狠地咬了咬牙,帮君顾擦干净嘴角,给他盖上被子道:“早点睡。”   外面天色已黑,君顾抬头望了望,对陈慕之说:“你也要早一点睡,好好休息。”   陈慕之摸了摸君顾的脸颊和头发,轻声道:“嗯,我去洗个澡,就过来陪着你。”   陈慕之好久没有心情这么轻松愉快过了,连日以来他和君顾都不敢多说几句话,说了也总是些不痛不痒的字眼,他看着君顾时心里百爪挠心一样焦急难受,却又担惊受怕无计可施。现在好了,君顾对他还是这么温柔,甚至笑得比以前都好看,他的心都软了,简直是喜不自胜,舒舒服服地洗了一个澡,他就在陪床的地方看着君顾的眉眼,心里喜滋滋的。   夜色浓重,月光透过浅色的窗帘溢进来,君顾的脸温和而安静,让他总是燥热的灵魂都冷静下来,细细享受那种不为人知的甘甜。   春天了,寂静的夜晚里,多少生命在窗外趁人不注意滋生萌发,明天睁眼就能看到嫩绿的新芽,绽放的花朵,生机勃勃地虫鸣鸟叫……还有他的君顾。   陈慕之看着看着,便沉沉睡去,从接中东政治庇护那人的手术开始,他一日安稳觉都未睡过,已经十来天了,纵然他身体强健,也到了强弩之末,今日,他终于能安心地睡一个好觉。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太阳暖洋洋地照在身上,陈慕之舒服地长叹了一声,伸了一个懒腰,坐起身来揉着眼睛去看君顾。   君顾的病床上没有人,他愣了一下,便下床去卫生间里找,边找边喊:“君顾?你在用浴室吗?”   卫生间里没有人,陈慕之有点茫然,在病房里四处乱走,阳台上也空无一人,陈慕之愣了好久,有一点慌乱,心直往上提,他在屋子里分不清方向地胡乱走动了几步,然后突然大力拉开病房门,他抓住一个护士就问:“病人呢?君顾他去哪了?”   小护士看他紧紧盯着自己,英俊非常的一张脸却严肃焦躁的过分,护士脸忽然有点红,结巴道:“我、我……”   陈慕之完全没有耐心,急躁道:“你快说啊!”   小护士被他有点吓到了,一脸委屈地看他,半天问不出话。气得陈慕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正好崔亦棠赶过来,挥手示意护士快走,拦过陈慕之肩膀道:“怎么了这是?”   陈慕之直截了当道:“君顾呢?”   崔亦棠放开陈慕之的肩膀,轻声咳了一下,躲开陈慕之逼问的眼神轻声说道:“他出院了。”   陈慕之蓦地睁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胸膛里激烈的跳了一下,他像是突然懵了,他声音都有点颤抖:“什么意思?”      ☆、补刀能手崔医生   崔亦棠放开陈慕之的肩膀,轻声咳了一下,躲开陈慕之逼问的眼神轻声说道:“他出院了。”   陈慕之蓦地睁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胸膛里激烈的跳了一下,他像是突然懵了,他声音都有点颤抖:“什么意思?”   崔亦棠低头叹了气,扶了扶眼镜道:“慕之,你们不太适合这样再在一起。我给他进行的心理干预已经告一段落,我想他应该做出自己的选择。”   陈慕之头疼欲裂,他伸手打断崔亦棠的话,不可置信地捂着额头,背靠在墙上,冷静许久,他才黯然开口:“什么选择?我不明白!”   崔亦棠也靠着墙并肩站在他身边,叹道:“他已经选择开始新的人生。”   陈慕之一拳打在墙上,难以预料的结局让他失落颓败,他几乎恨的要砸碎一堵墙一样,他不能接受的质问道:“那他的人生就非要没有我吗?!”   崔亦棠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他说:“这是他留给你的,你先看看吧。”   陈慕之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样的心情展开那封信,他一字一句读着,目光恨恨的,但是眼睛却越来越红,脸上愤怒的表象撕破,只剩下颓然,他闭了眼睛,身子慢慢地蹲下去,那样高大的一个男人,像是突然被抛弃了一样。   “慕之,   谢谢你连日以来对我的照顾,也谢谢你救了我。   你不用对我感到抱歉,我现在对你只有感激并无责怪。   我会尝试开始新的生活。   以前对自己不太好,希望以后能好好过。   慕之,虽然我并不很了解你,但我知道你是很优秀的人。   终有弱水替沧海,你自有沧海,我并非弱水,你会找到自己的幸福。”   短短几行字,清秀隽永,行楷飘逸潇洒跃然纸上,他们曾有过那样激烈的交汇,最终却只融为纸上不痛不痒的钢笔字。   陈慕之并不知道这看似无情的纸张背后有过怎样的痛楚和抉择,他只觉得像是被扼住咽喉一样呼吸困难,胃疼到痉挛,他蹲下身捂着胸口,分不清到底是哪里难受。   “为什么?”陈慕之难以理解地问:“为什么,他不怪我,却非要离开我。”   崔亦棠面露难色,摇头道:“枉你聪明一世。感情的事,哪有那么非黑即白。”   陈慕之怔怔地看着手里那封简单到吝啬的信,他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会离开我。”   崔亦棠低了头,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陈慕之苦笑了起来,他爱的人和他的朋友,他们对一切早就心知肚明,在他面前都装得若无其事,然后猝不及防地就给他一击,他伤心欲绝,他们却都镇定自若。   陈慕之眼眶发红,像是走投无路的困兽,他狠狠地攥着拳头,侧脸逼视崔亦棠道:“亦棠!枉我和你推心置腹,你明知道我爱他,不能没有他,你竟然还帮着他离开我!”   崔亦棠看着情绪激动的陈慕之,沉声道:“你冷静些!”   陈慕之一把推开崔亦棠搭在他胳膊的手,疾言厉色道:“冷静?!崔亦棠你说得轻巧!换了你,你冷静一个给我看!君顾去哪儿了,你告诉我!”   崔亦棠看着油盐不进的陈慕之,脸色也沉了下来,没好气地抬头呛他:“陈慕之你少装情圣了!他不是没给过你机会,结果呢?!”   陈慕之身子僵住了,脸上的怒容也像是冻结了一样,他措手不及被戳中软肋,那些嚣张的气焰都被扑灭了。   崔亦棠看着陈慕之变得迷茫的眼神,他也于心不忍,叹了气又上前去拉住陈慕之胳膊道:“慕之,我有点急,语气冲了。”   陈慕之摇了摇头,动作缓慢而凝滞,带出一种难言的疲惫和落寞。   崔亦棠将魂不守舍的陈慕之推进病房,关上门,崔亦棠斟酌许久才说道:“慕之,你可能不知道,君顾对你的感情很复杂。君顾因为身世和经历的关系,心理防御机制会格外地强。他缺乏安全感,不敢轻易信任别人,也就是说他的心理底线是很难逾越的。”   “但是你越过了他的底线,一旦他最后的防御都被击破,他就不堪一击了。和你在一起之后,他起初的一段时间自然会格外的敏感、脆弱,就像是……刚被拔掉爪牙的小动物,一有风吹草动就会心惊胆战。如果这段时间,你能表现得无微不至,体贴入微,给他足够的安全感和幸福感,他的惶恐不安也就会随之减弱。但是……”   陈慕之背过身子,面对着墙,额头重重磕在墙壁上,他摇头道:“我不是……亦棠你知道我的,我事情一多,忙起来就会六亲不认的……那段时间我特别的烦躁,几乎像个炮竹一样一点就着,我在君顾面前的时候已经控制了,可是还是……”   崔亦棠摇头道:“这就是你的问题。你在追求他的时候,怎么不暴露出你任性焦躁的那一面呢?你们两个的差距在于,君顾觉得在一起只是感情的开始,而你觉得,那已经是结束了。”   “不是!”陈慕之转过身子,辩驳道:“我没有那么想!”   陈慕之一路走来,所过之处大多是鲜花掌声,名利双收,也不乏男男女女的追求示爱,却还没有正正经经的谈过一次恋爱。他空有满腹学识,却不太懂得人心,也没有很好地去呵护一颗千疮百孔的心。   崔亦棠看着陈慕之,第一次觉得陈慕之这样的天才也会傻得让人同情,崔亦棠叹道:“慕之。君顾他有时会觉得有负于你,他总说你对他已经够好了。可是你要知道,他第一个遇见的不是你,是唐鉴。唐鉴施压在他心上的重负太沉,而你,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君顾也觉得你的所作所为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伤害性,只是,他已经不堪一击了而已。”   陈慕之靠着墙滑座到地上,他说:“亦棠,我是真心的。没能做好的,以后我都会加倍补给他。你告诉我,他在哪里吧?”   崔亦棠蹲下身子来,拍着陈慕之肩膀道:“慕之,他只是和我告了别,他不说他要去哪里,我自然也不会问。”   看着陈慕之消沉下去的神色,崔亦棠也和他并肩坐在地上,默默地看着窗外新绿的柳枝。   “慕之,秦沐川和君顾说了一些话,他是无心之失,但是有的话却不乏道理。”   陈慕之笑得狼狈:“我不想明白什么道理,我只是怕,君顾那傻瓜不会听了都当真吧?”   “……”   “亦棠,你为我俩好,我都懂。你心底觉得我们并不很合适,我也知道。但是我,是真的好喜欢他。”   “慕之。”崔亦棠笑道:“你一意孤行的性格真是始终不改。我希望你们都能幸福,也希望,你的执着能有始无终。”   “分开一段时间,未必不好。有他证件号,总归能找到他的。你给他一个机会,让他找回自己,然后再谈爱情。”   陈慕之点了点头,笑容有些倦怠:“亦棠,你费心了,谢谢你。”   崔亦棠站起身子,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腿,弯腰拍了拍陈慕之肩膀道:“地上凉,起来吧。兄弟之间,不必谢了。”   陈慕之将君顾的那封信小心翼翼折好了,揣进衣兜,站了起来,看了崔亦棠一眼,笑道:“他走了,我也不会久留了,我想我还是要去追他,他不在我视线范围里总是不放心。你说,万一给他时间空间冷静,将他冷静到别人怀里了,那我到哪儿哭去?”   崔亦棠也被他逗笑,沉重凝滞的气氛也破裂了一些,崔亦棠眼镜后面细长的眉眼显出一点欣慰来。   走之前,崔亦棠突然想起来什么,身形一顿,回头挑眉看着陈慕之道:“喂!突然想起还有件事。”   “嗯?”   “君顾刚送来医院,身后那个地方有些红肿发炎,是你弄的?”   “……”   崔亦棠看着陈慕之那么高大的身子歉疚地缩了一下,像是犯错的孩子,他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叹气道:“虽然我知道不好控制,但是你必须要有节制,也应该考虑到君顾的想法。你知不知道,因为君顾一直把唐鉴当亲弟弟来看的,和唐鉴发生关系,并被邻里不耻,这给他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压力,尤其是唐鉴结婚生子以后,他更是有种负罪感,外加在唐鉴的暴力和焦躁之下,他的恐惧和排斥也愈演愈烈。所以他很难在这种事情上得到真正的解脱和快意。”   陈慕之不可置信地看向崔亦棠,像是在听什么天方夜谭,他感觉眼前都黑了一下,脚步一软,身子就踉跄了一下,崔亦棠赶紧伸手抱住他,着急道:“慕之,怎么了?”   陈慕之摆了也摆手,连日劳碌,身心俱疲,本已是强弩之末。现在多日以来支撑着他的力量一点点消失殆尽,他的身体和精神都负荷不住了,他还想强撑,但终于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可怜的陈医森。。。摸。。。   ☆、【唐鉴番外】何必当初(1)   唐鉴赶回家的时候刘卉不在,他没什么耐心地进了门,只看见刘卉的大姐和家里的保姆嘀嘀咕咕说什么,两人回头看见了他,保姆一拍大腿着急道:“诶哟先生您可算回来了,思思发烧了!刚刚哭着叫爸妈呢,您快去看看吧。”   唐鉴拨开两个女人往女儿房里走,本来还挺着急,进去了发现思思已经睡着了,他赶紧用手试了试她额头温度,并不是很高,唐鉴回头皱眉问道:“思思这不是好好的吗?刘卉呢?”   刘卉大姐眼睛一转,二话不说在门口将房门磕上拿出钥匙就把门锁了,唐鉴反应过来后跑过去拍门,没好气道:“刘敏!你疯了啊?!什么意思?!”   刘敏在门外说:“妹夫,刘卉有事出去了,你先在这儿好好等等她吧。你去,你好好看看思思,你舍得让她没父亲吗?!”   唐鉴拍门的声音惊动了唐思,床上的小孩不满地哼了两声,唐鉴也没有再吼刘敏,压低声音道:“这是我和刘卉两个人的事,是她叫我过来的,现在怎么不肯见我了?”   刘敏叹气道:“唐鉴,你别得意了,要不是你长得好,卉卉哪会栽你身上,你这么个人,结婚生子了还……还男女不忌,搞得老婆还要替你满世界的灭小三!”   唐鉴听这话意思不对,心里骤然起疑,他从来没和君顾以外的男人有过什么关系,这么说,刘家竟然知道君顾和他的事了?!   唐鉴心底起怒,嘭地一声又拍了门,骂道:“你们这些仗势欺人的王八蛋,又想干什么啊?有种冲我来啊!”   唐鉴以前委曲求全依附于刘家势力,不忍和她们撕破脸,有什么都是藏着掖着笑脸迎人的,但是刘家仗着自己有点本事,刘卉几个哥哥姐姐总想法设法调查他的隐私,唐鉴积怨已久,现在反正也破罐破摔了,他一言一行也毫不留情了。   刘敏也生气了,在门外朝他吼:“姓唐的你掂不清里外是非吧!早就听大哥说你那屋子里藏了个人,没想到还是个男人?!你自己不要脸,还连带着我们刘家丢脸!”   唐鉴冷笑道:“你充什么大瓣蒜,还以为你们刘家都是什么善男信女,自己都不干不净还操别人的心!”   “你!”刘敏被他气得在门外直咬牙,狠狠一跺脚道:“我不和你说了,你这不知好歹的人!”   刘敏走了以后,唐鉴拿出手机一遍遍给刘卉打电话,刘卉不接他电话,唐鉴又尝试给君顾打电话,也没有回音,他又急又气,把手机往沙发上一甩。   唐思醒来了,看见唐鉴伸着胳膊叫爸爸,唐鉴原地踟蹰了一下,还是收了戾气往女儿那走。   唐鉴抱着女儿听她絮絮叨叨说话,嘴上有一句没一句应承着,神思却不知飞到了哪里。   刘卉是不是真的去找君顾了?按说他已经将门反锁了……不会出什么事吧?唐鉴心烦意乱,捏着秦思的小脸蛋,看她无辜又天真的眼神,忍不住叹气。   不多一会,楼下就传来吵吵闹闹的声音,唐鉴连忙起身,站到门边听着外面的动静。   “小妹你和那种男人有什么好说的,按我说,随便拉到个地方揍丫个半死不活这口气不就出了吗?!你看,现在闹得,还半路出了个程咬金!”   “好啦!”刘卉不耐烦道:“你成天就知道打打杀杀的,真到了大面上你那点本事又拿不出手,就你欺软怕硬!”   “我说卉卉你怎么说话呢!敢情我枉做小人,我做什么不都是为你吗?要不是你死活认准了那个姓唐的……”   “行了行了,大哥小妹别吵了!那什么,唐鉴还在思思房里呢,你们看,谁去和他谈谈?我是不想和他说话了!”   不出意料,唐鉴没等多久就听见高跟鞋蹬蹬上楼的声音,刘卉开了门锁,站在门外直直盯着他。   唐鉴站直了身子,看着刘卉身后跟上来的两个哥哥,冷笑了一下,松了松领带,冷言冷语道:“你把我骗到这里,为的就是瓮中捉鳖啊?”   刘卉咬了一下嘴唇,也冷笑道:“不是,是调虎离山!”   “你!”唐鉴往前迈了一步,紧锁眉头,压低声音道:“你去找他了?”   刘卉不怒反笑,一把挥开唐鉴按他肩膀的手道:“你就这么承认了?!唐鉴你到底有没有心……”   秦思看着剑拔弩张的气氛,突然不满的小声呜咽着,而后哭出声来,刘敏穿过几人跑进屋,抱起秦思安慰着,给刘卉使眼色:“你们有什么事出去谈,别吓着思思!”   几人铁青着脸下了楼,唐鉴终于忍不住道:“你是不是真的找他去了?你和他都说什么了!”   刘卉看到唐鉴这么理所当然的质问她,简直都要气炸了,一把甩了手里的包,朝唐鉴吼道:“你到底还有没有廉耻心啊!你到这时候不问你老婆孩子好不好,就问那个男□□好不好,你有病啊?!”   唐鉴没控制住差点一巴掌甩刘卉脸上,忍了忍还是攥着拳头放下手道:“你给我嘴巴放干净点!”   刘卉大哥怒气冲冲地上来,拦在两人中间,指着唐鉴骂:“你他妈的是不是还想打女人了?你还是个男人吗?!你搞出这种事,卉卉不嫌弃你就算了,你还倒是有理了啊!我告诉你,今天我们就是去警告那男人去了,自己做都做了还怕别人说?!我告诉你,我非要闹得他没法做人!以后别让我看见他,要不然我找人轮……”   话还没说完,唐鉴就红了眼,一拳结结实实打在刘卉大哥肚子上,打得他一时喘不过气痛得仰面栽倒,刘卉赶忙冲过来抱住他,唐鉴恶狠狠地盯着刘勇,咬牙道:“你他妈的动他一下,老子判死刑也要弄死你全家!”   这一句话说得就太重了,在场众人都呆住了,刘家其实无论怎么做,心底里因为刘卉的原因,还是拿唐鉴当自己人的,被唐鉴这么一说,众人都怒了,目光闪烁地瞪着唐鉴。   刘卉失声道:“你疯了是不是?”   唐鉴眼睛扫过刘家众人,他这人向来无情而自私,刘家这种大家庭主义,一个人出事一帮人一边倒早就让他心生厌烦,别的暂时搁过不论,就是因为这一点,他也是断然和刘卉过不下去的。   唐鉴也很烦,没好气道:“我们谈谈离婚的事吧。”      ☆、【唐鉴番外】何必当初(2)   唐鉴也很烦,没好气道:“我们谈谈离婚的事吧。”   刘卉一下子就哭了,顺势跌坐在沙发上,刘卉二哥大姐都气了,但也不敢太招惹唐鉴,只是狠狠瞪着唐鉴,恨不得将他烧出两个窟窿。   刘卉哽咽道:“哥,大姐,你们都回去吧,我和唐鉴谈谈。”   几人看着刘卉和唐鉴,最终还是叹着气一步三回头走了。   唐鉴坐下来,看着刘卉道:“……我们离婚吧,房子车子都归你,孩子……我会定期给赡养费的。”   刘卉失声痛哭,妆都花了,她问:“到底为什么?那次杨薇的事我们都没离,到了现在怎么就过不下去了呢?你不想想思思吗?还是我有哪对不起你?”   杨薇就是和唐鉴有过关系的那个女上司,人长得漂亮,也是千金大小姐,是她主动和唐鉴有所表示的,一来二去两个人就勾搭在了一起。唐鉴很难说多么喜欢杨薇,但是毕竟他是喜欢那种被优秀的女人爱慕,被旁人羡慕的感觉的。   杨薇任性坏了,在刘卉刚发现唐鉴出轨的苗头以后,杨薇干脆叫了刘卉出来摊牌,还开出条件,只要两人离婚,杨薇会给刘卉一笔钱补偿,自然也会让唐鉴有更好的前途。   那时候刘卉怒气冲冲,自然不可能答应,后来这事被刘家知道,她们家惹不起杨薇,他哥就叫了人想教训一下唐鉴,没成想被唐鉴打进了医院,自此大家都撕了脸。   说实话,当初杨薇开出那种条件摊牌以后,他也就觉得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几乎没过两天就和杨薇掰了,他唐鉴是喜欢那种众美环绕的感觉,杨薇除了小姐脾气骄纵任性之外,各方面都是过人的,他也自然不吝惜于哄哄美人。   可要是说为了杨薇和刘卉离婚的话,还没到那个份上。虽然在他结婚没多久,他就发现他这个人并不适合婚姻,更是厌恶刘家,想必和刘卉无法长久,但是他也没想过另攀高枝,他虽然势利,但还是大男子主义,远不至于吃软饭吃得心安理得。   他和杨薇即使结婚了也一定是过不下去,恋爱的时候能互相伪装,结婚后肯定最后谁都忍不了谁的脾气。   他当初因为奋斗过于疲累加上对婚姻和家庭的莫名渴望才结了婚,但只需一次他就会发现,婚姻这种东西,他并不再希望有第二次了。   刘卉还是徒劳地劝他,蹲在他身前,拉着他的手道:“唐鉴,以前杨薇承诺给你更好的,你都没有答应和我离婚,这代表你对我,对思思是有感情的,你怎么忍心呢?”   唐鉴撇开头道:“……刘卉,这是不一样的,我们不适合……”   刘卉站起身,哀怨地瞪着他道:“我就知道!你还是因为那个叫君顾的!那男人都不稀得理你,你还上赶着!人家撞个头,你就跟死了亲妈似的!”   唐鉴僵硬地扭过头,眉头紧锁:“……你?……你装了监控!”   “呵。”刘卉笑了一声,从地上的包里搜了半天,又掏出一信封的照片甩在唐鉴身前,表情似哭似笑:“看见了吧?我今天,也是把这些当着所有人的面甩在那个男人身上的!唐鉴,你要是和我离婚,就凭这些照片,我也能想办法让你赔一大笔钱,还加上身败名裂!”   唐鉴不说话,只是攥紧了拳头,死死地盯着地上的照片看。   唐鉴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急功近利,自私自利,甚至是忘恩负义。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从小到大吃够了苦受够了穷,上天对他不公平,就不要指望他去当什么善男信女。   这世上他对很多女人说过甜言蜜语山盟海誓,很多女人也曾对他浓情蜜意生死相许,但大家谁认真,谁就输了。   到了最后好一点的黯然离去自此不相往来,坏一点的撕破了脸对他恨之入骨。   说到底,流水的过客,他从来只会伪装,不敢放心地把心交给谁。   只除了那个男人。   这个世上,他最对不起的人。   他不知道该怎样说,不知何时开始他对那人年复一年的忽视、伤害、欺骗,等到反应过来,不是没有过悔意,但是终究不知道如何偿还。   他欠他太多,就连对他的肆意伤害,都像是一种证明自己地位的庆幸和成就。   他想他一定是在这个虚假的人世伪装太久,好的一面都展示给了外人,所以最丑陋的一面就毫不留情地给了君顾。   也只有这个男人,付出所有的真诚和心血,收到的都是无情和背弃,却还是对他说不出一个狠字。   他有时也恨君顾,若是君顾心中真的有爱过他,那不该会是如此。   他对他,像是对弟弟,对儿子,对亲人一样,他不计回报不计得失地付出,但是,他唐鉴要的不仅是如此。   那么多女人爱他,看向他的眼神都是痴迷仰慕的,唯有君顾,他的眼神里,只有平和,然后时光和他皆无情,导致那份平和也荡然无存,他终于在那双眼睛里什么都看不到了。   甚至到了最后,他竟然看到了另一个男人。   陈慕之,他恨他恨地牙痒。      ☆、【唐鉴番外】何必当初(3)   唐鉴把脸埋在手里,深深呼了一口气,而后抬起头,神色如常,他说:“刘卉,我们离婚吧,我言尽于此,你再执着,也是一无所获。不如放彼此一条生路。”   刘卉笑得凄惨:“其实我早就知道。从很久以前开始,我就听你在梦里无意中叫过那个人的名字。家里有一副字,“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那是结婚前你带来的,这里镶着你的名字,落款印章有个“君”字,你有时会望着这幅字发呆。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刘卉声音凝涩:“我只是没料到,那人竟是个男人。唐鉴,我真是始料不及。你何苦呢?你们不会有结果的。”   唐鉴低了头,他叹道:“你们不懂的。”   除了他和君顾,这世界上再没有人懂。   从某种方面来讲,他之于君顾,更甚于陈世美之于秦香莲。他们之间有二十年,任何人都不知道,其实他生命里那些数不胜数的流水过客,才都是第三者。   刘卉最后泪眼婆娑地拉着他的手,脸埋在他膝盖上,闷声道:“唐鉴,你真的不想想我们这些年的感情了吗?以前谈恋爱的时候,你大冬天在我家楼下等我,我说想吃煎饼,你就买了揣在怀里怕凉了,一路跑着给我送来。那时候我刚工作,自己刚赚到第一笔钱,就立马跑去商场买下了那款最新手表送你,那时候花光了所有钱,倔得不肯和家里说,吃了好久的泡面,最后被你发现,一个月都是和你混饭。”   “后来我们结婚的时候,在最豪华的酒店,众人瞩目欢呼喝彩,几天几夜大宴宾客乐不思蜀……我现在还记得,那时候空气都让人目眩神迷……四年过来了,思思也要长大了,我们的生活状态稳定了,你也事业有成了……你为什么就非要离婚呢?”   刘卉终于忍不住,趴在他腿上痛哭流涕。   唐鉴只觉得浑身发冷,没有温度的手搭在刘卉后背上。   他现在只记得,那二十年来,有一个男人为他起早贪黑地赚钱,他在大学里呼朋唤友花天酒地,他披星戴月在工厂里做着又苦又累的活;他随意挥霍他的血汗钱,而他为了省两块钱的公交钱大冬天走到手脚冰冷麻木;他穿梭于美女佳人之间,他为他在破旧没有油烟机的出租房里做饭呛得咳出眼泪;他粗暴掠夺翻脸无情,他包容忍耐默默承受;后来,他当上别人的乘龙快婿,几天几夜欢饮达旦,婚礼热闹气派不凡,他满心虚荣欢欣,怎顾得到,那时他一个人在破旧的出租房里,是何等光景?   唐鉴闭了眼,面色苍白,他心想,刘卉,不要再说了,你永远不必和我打感情牌。   有一个人,他对我的付出,多到世界上再不会有第二个,正如我对他的伤害一样多。   唐鉴还是推开了刘卉,他低声道:“刘卉,你条件很好,完全没有必要吊死在我这一棵树上。说实话,我们这样的婚姻,继续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呢?”   最后唐鉴几乎是从他和刘卉曾经的家里落荒而逃,身后是刘卉崩溃的哭声和秦思不明所以的吵闹,就连家里一向大惊小怪的保姆都煞有介事的抹着眼泪,这幢房子简直让他压抑。   唐鉴开车出去还没到小区门口,就被一辆越野车“咚”地撞了一下,然后逼停了,他满脸怒气的打开车门冲出去,正要发火,就看见那车里冲出四个膀大腰圆的壮汉,唐鉴皱了下眉,下意识觉得不好。   那四人不等唐鉴做出反应,围着他推搡到了偏僻的地方,唐鉴也不是吃素的,一看这架势赶忙想法子应对,半推半就地装作一副好欺负的样子,然后乘几个人不备,一拳砸在其中一人面门上,冲开一条路就狂奔而去,怎知那几人都是专业的,没跑几步就被人从后面压倒,唐鉴闷哼一声,也怒了,索性开始和几人恶战了起来。   唐鉴虽然厉害,但也难以抵挡这几个专业的打手,唐鉴被逼得发了狠,血红着眼,厮打中一拳一脚都冲着人要害打,那些人也有些发憷,一时之间没占到多少便宜,到最后基本是两败俱伤,几个人都挂了彩,但还是唐鉴严重许多,牙缝里都是血,眼睛和脸颊都肿了,腰腹处也受了伤,疼得直起腰都一身冷汗,肌肉也有撕裂的痛感。   虽然小区周围没什么人,但是可能有人在窗户上看到了,几人纠缠没多久就听见小区旁边警务站的车开了进来,几个打手使了眼色,很快夺路而逃,跳上那辆没有牌照的越野车绝尘而去。   唐鉴被送去了医院,警察说行凶的人还在调查中,唐鉴在病床上无所谓地挥了挥手,示意他并不着急。   那些打手下手很歹毒,不至于让你残了废了,但是一拳一脚都打在人的软肋上,能让你活生生痛到死去活来,唐鉴死死咬着牙,不比警察调查,他也知道雇人下手的是谁。   除了他那大舅子,还有谁能恨他到这个地步?   这种事情调查出来又能如何,是他抛弃妻子背叛感情的,即使对簿公堂,也不占什么舆论优势。   但唐鉴哪里是吃这种闷亏的人,他早在心中想着该怎么以牙还牙。   但是想到狠处,突然又觉得疲惫,可能身体上的虚弱连带着让人的心也有些疲软了。   他忽然想到君顾最后哭着和他说,你当真要辜负尽这世上所有人吗?   仔细想想,人活一世不可能毫无亏欠,大多数人为了维护某些人,不得不辜负另一些人。   但是像他这样的,负尽天下人的,怕也是不多的了吧?   唐鉴突然觉得好笑,他动了动嘴角,青肿的面颊火辣辣的疼。   他孤身一人躺在医院,满身伤痛,身边人行色匆匆来来去去,大都面带伤感焦急,但不会有一个人为他止步。   他忽然很想念那被他忽视和遗弃良久的一片温柔,这世上,所有爱过他的女人,看似情深,但他知道,谁能及得上那人眼中那样一份无怨无悔的温柔呢?   唐鉴闭了眼睛,他想,他已经用十年的曲折时光尝试了所有新鲜和激情,也用这十年糟蹋了无数人心,本以为那就是人生真谛,但最后竟一无所获。   他现在别无所求,只盼尽快把这些伤养好,重新潇洒倜傥地站在君顾面前,然后他要把二十年的亏欠补给他。   他从未尝试过补偿任何人,不知道能不能做好,会不会成功。   哦,他还要把那个叫陈慕之的人,在君顾心里留下的蛛丝马迹,一点一点抠掉。   陈慕之他又何尝是个好东西,他不是也让君顾伤心失望了吗?   陈慕之比不过自己的。   那二十年,没有人可以抹煞去。   他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唐鉴番外】何必当初(4)完   唐鉴在医院住了两个星期,身上的伤没有好全,肋骨还隐隐作痛,脸上青肿的痕迹不是太明显了,他就急不可耐地出院了。   这两周来君顾音讯全无,刘卉知道了刘勇他们做的事,跑医院来看他,神色也不太好,说是有人闯进刘卉家里逼问君顾的事,那阵仗把刘卉和秦思吓得好几天夜里不敢睡,唐鉴知道那人十之八九是陈慕之。   唐鉴出院以后立即回了那处旧房子,这次他还没进楼宇门就感到了周围邻里对他莫名的排斥和敌意,院子里择菜的中年妇女们见了他表情特别微妙,当着他的面就窃窃私语:“哎哎,看见没,就他,是那个……”   唐鉴皱了眉头,他知道这次刘卉把事情弄大了,想必他和君顾都不能再这个地方多出现了。还好这里的房子已经下来拆迁办法条例了,顺利的话明年就能拆掉了,等拿到补助款加上他现在的积蓄,能在这个房价惊人的城市买个还不错的小公寓。   唐鉴疾步上了楼,看到房门的一瞬间愣住了,渐渐地,神色变得有点诡异狰狞,他狠狠地一拳打在了身旁斑驳陈旧的墙上,墙皮哗哗往下掉,动静惊人,他甚至听到了隔壁住户的嘀咕声。   那屋子房门整个被泼了红漆,墙上和门上写了种种不堪入目的话,诸如“死同性恋”“同性恋患者”“男妓”“臭□□”这样肮脏侮辱的话语,甚至有人别有用心地在对联和福字上盖了一些治疗性病的小广告。   唐鉴怒不可遏,几近想要拽出这种恐同份子弄死他,杀人不过头点地,自己看不惯骂两句便罢,何必不给人活路?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恶毒的人?!   唐鉴开门的时候发现门锁已经坏了,他一脚就踹开了门,屋里空无一人。   唐鉴跑进了卧室,一把推开门,也是空荡荡的没有人气,他缓步走过去坐到床上,呆愣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   虽然他抱着一丝侥幸的幻想希望君顾还在这里,但是看到邻里的态度和门口的污言秽语,他突然庆幸君顾并不在这里。   唐鉴每天白天都会出去找君顾,他并不知道什么具体的地方,也不知道君顾心里是否有一片能安然避世的土壤,他只是机械地在寻找,他已经不在乎结果。   甚至,他也不敢面对结果。   唐鉴晚上回到旧房子那里,他现在觉得他把日子过得像以前的君顾一样,无助、彷徨、迷茫、四处是白眼和冷遇,流言蜚语无所不在,连一个能够说话的人都没有。   这种日子,活一天,就是多煎熬一天,没有任何意义可谈。   君顾的电话已经关机了,他再也打不通。   他想到以前的时候,他偶尔几次来这里,君顾不在家,他一个电话打过去,经常是语气不善,然后不出半个小时君顾就会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对着一脸不满的他只是无奈的笑。   他想他永远找不回他了。   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人,只会因为他任性急躁的一通电话,不论何时何地都急匆匆地飞奔而至,这种几乎失去自我的包容,在这个浮躁虚假的人间,怎么还会有第二份呢?   他要找君顾,不分时间地点必须让他立刻出现在他面前,不容置疑。但是君顾需要他的时候,他从来不在,也习惯了视而不见。   所以现在,活该他遍寻不着。他打量着这破旧清冷的一套小房子,他想啊,君顾真是可怜。   从小到大,二十年了,君顾给他的都是掏心掏肺最好的东西,而他给君顾的,只是随手施舍的残羹冷炙。   不是没有过心虚愧疚,只是他早就自私惯了,也笃信君顾这一辈子都会这样无怨无悔地陪着他,也就忘记了补偿和回报。   这种行为,有时候极像是不孝子对父母百般索求,等到父母老了却置之不顾一样。   但他竟忘了,君顾不是他的父母,也从来不欠他任何东西,对他没有任何义务。   当初他一个电话一个手势就对君顾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但他早该明白,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是多么脆弱。   只要他不回家,只要他不接电话,就永远都找不到他了。   他好像现在才开始明白,君顾并不是养活不了自己,也不是非要住在这个破旧的房子里。   他之所以会甘之如饴地进他准备给他的牢笼,只是因为他心里还有他。   只是因为,他太想要一个人陪,要一个家。   可是他最终辜负了他,不留余地。   唐鉴曲起腿,以一种狼狈而畏惧地姿态把脸埋进膝盖,他重重呼了一口气,肋骨隐隐作痛。   唐鉴抬起头的时候神情冷漠,他拿出手机,盯着通讯录里一个无名的号码。   那是他查到的陈慕之的号码,如果不到万不得已,他永远不会放低姿态联系这个人。   唐鉴盯着那个号码发愣,这时,房门外突然传来几声小心翼翼地敲门声。   唐鉴瞪大了眼,一瞬之间他被一种巨大的惊喜攫获,他几乎是跳下了床狂奔到外面,一把拉开了门。   打开门的一瞬间,他还未展露的笑意及时收了回去,身体僵了一下,失落地低头看着门外的小女孩,皱眉道:“小朋友,你敲错门了。”   小琪怯生生地看着他,伸出手递给他一样东西,小声道:“这是君顾叔叔给我的,奶奶不让我要,把它摔坏了,你帮我还给叔叔吧,对不起……“   小琪把手里的东西塞给他,很快跑下了楼。   唐鉴关了门,身体沿着墙壁滑了下去,他坐在地上,看着手里的东西。   那是他高中毕业那年,同学聚会完了去玩泥塑,为了撮合几对情侣,每个人都要进格子间弄一个喜欢的人的形象出来,后来大家弄了一下午,很多人手笨做得四不像,大家都看不出是谁,有两个女生手巧,可以很明显看出弄出来的是他的样子,唐鉴看着笑而不语,旁人起哄,那些女生就红着脸解释说这是自己喜欢的漫画人物。   唐鉴那天是最晚出来的一个,他那盒子把泥塑小心翼翼装起来,出来以后有人要看,唐鉴挑眉拒绝,笑着说:“这可是秘密。”   他倒是聪明,没断了那些小女生的心思,直到大学了还有人惦记着他,三五不时地发短信送礼物。   唐鉴把那个泥人带回给君顾的时候,他记得君顾那天笑得特别的温柔好看。   他都不忍转开目光。   泪水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唐鉴看着手里断成两截的泥人。   它依旧毫无所知地带着淡淡笑意,身子破败不堪,好像巨大痛苦穿身而过,他也没有多余的反应了。   世事蹊跷,好像一切都是不期而遇,就像他找不到那个人,就像这曾经被好好珍藏的东西,如今已从腰间生生切断,裂为两截,冥冥之中似有预兆,令人透骨生凉。   唐鉴再也控制不住,他抖着手,摸出手机,甚至拿不稳,手机掉了两次,他才拨出那个号码,接通的那一刻,他头一次顾不得什么尊严面子,他近乎是哀求地问:“陈慕之,君顾在哪?”   电话那边沉默许久,陈慕之好像并不急于回应他,只是淡淡问他:“唐鉴……你知道,君顾有过抑郁症吗?”   唐鉴懵了一下,只是不解地问:“你说什么?”   他听到陈慕之冷笑了一下,像是自虐,又急于发泄一样,他一言一语暗含利刃,他说:“就在你结婚不久那段时间,他陷入了很严重的抑郁期,服用过一段时间的抗抑郁药物。他一度出现幻觉,伴有自杀倾向。而且,因为你对他做的事,让他的背负沉重道德枷锁,他心理排斥性行为,并出现了恐慌,心理阴影很难克服。”   唐鉴愣住了,身体僵硬,举着手机一动不动。   陈慕之语气微妙:“唐鉴,你看你都对他做了什么,他的痛苦,你一无所知。”   陈慕之隔了一会儿,又轻笑一声,呓语一样道:“我也一无所知……”   唐鉴声音凝涩,他强忍着不在陈慕之面前表现得过于失措,他问:“现在呢?君顾在哪?你告诉我,你别以为你不告诉我,你就能一个人抢……”   他骤然听到陈慕之哭笑不得的声音,他心里恼怒又慌张,只想陈慕之快说,却又怕他真的说出什么来。   陈慕之很不正常的样子,言语声调完全不像以前那两面那样高人一等地意气风发和自以为是,他的声音沉重和疲惫,却忽而变得歹毒而刻薄,像是整个人都分裂了一样。   “你想知道吗?我告诉你。”   陈慕之的声音忽然怜悯起来,他低声说:“唐鉴,君顾4月2号深夜,在S市,跳江自尽。”   “哈。”陈慕之像是在尝试一种玉石俱焚的痛感和快感:“现在我找不到他了,你也永远都找不到他了……”   唐鉴不知道是谁先挂了电话,他只惨白了脸,嘴唇还微张着,他似乎还有未完的话,却已经没有了说的必要,也再没了说的对象。   手机落地,他觉得脸很难受,抹了一把,一手的水,咸涩不堪。   他于泪水中笑着,英俊猖狂、眉眼如画的年轻人,彷佛一切都尽在手中。   他将那断裂的泥人凑近唇边,触感冰凉,没有温度。   时光若止,漫长记忆都无情碾做了风尘之中的灰烬,彷佛至此,相安无事。   他朦胧之中看到那逼真的泥塑对着他笑。   像是那个人从来未及眼底的笑容,温柔而怜悯地看着他。   “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我会对你好,我会给你一个家。”   “这次是真的,不是骗你。”   天色昏黄,笑容微凉,再没有人,和他重新来过。      ☆、天为谁春   “君顾!那个吸油烟机装好了,没想到厨房那点地方还刚好!”   君顾手里正在刻着一个黄玉双鱼印章,闻言抬起头看,无奈笑道:“你又乱花钱了,原来的那个可以用的。”   来人拍了拍厨房里安装油烟机染上的灰尘,给了安装工小费,这才意气风发地往君顾这边走。   那人二十来岁的样子,染成栗色的头发有些蓬乱,眉眼分明,眼睛笑起来的时候眯成一条细长的缝,显得有些纨绔地痞气。胡乱搭配的花底衬衫和黑色沙滩裤,明明应该像是街头小流氓,可奈不住脸长得还算俊,就带了一种别样的潇洒风流。   年轻人一边打量着君顾手里的印章,一边挑眉道:“诶?你做饭够辛苦了,这大热天的,原来那个一开就像是老牛拉破车呼哧呼哧地听着都闹心,这个是我刚去家具城看来的。那话怎么说来着?……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君顾放下刻刀,收了收桌上的碎屑,点头道:“谢谢你。这几个月你已经关照我很多了,很不好意思……”   “啧!”那人露出一副吃了酸黄瓜的表情,揉了揉鼻子道:“都有点什么啊?你帮我看店不知省了我多少心呢,那点小恩小惠能值几个钱?”   君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起身整理起了书柜的东西,年轻人紧跟在他身后,挠了挠后脑勺道:“那个……那个……”   君顾回过头看他:“你晚上想吃什么?”   “啊!”青年又绽出一个夸张的笑容,露着一口白牙笑道:“糖醋排骨,糖醋鱼,糖醋丸子。”   君顾皱了下眉毛,头痛道:“那个不是前天才吃吗?”   “那就红烧排骨,红烧鱼,红烧肉。”   “……那个不是昨天吃的吗?”   “……咳咳。”   君顾擦着书柜上的藏品,一本正经道:“口味不能那么重,太不健康了。今天吃清炒虾仁,冬瓜排骨汤。”   “哦……”年轻人又揉了揉鼻子道:“没事,你做的水煮白菜也挺好吃。”   “……==”   “啊!”小老板拍了拍脑门道:“啧!几点了几点了?二老婆还在瑞动天地等我呢!我要走了,君顾你看好店啊,我晚上回来!小生意你做主,大事打我电话!”   君顾看着年轻人风风火火跳上自己改装的那辆油门轰起来震得耳朵嗡嗡响的车,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这个年轻人叫江淮,据他所说,他父亲是江南人他母亲是淮南人,他从十六岁开始就天南海北跑,后来他想改名,只是不知道应该改成江天南还是江海北,所以打算把这两个名字留给自己的孩子用。   君顾是在S市开往B市的火车上遇到江淮的,离开医院,君顾还是选择回到B市。   他毕竟在那里生活了三十几年,尽管那个繁华之都到了最后都不肯给他一个归属,但毕竟那也曾是所有希望开始的地方。   江淮在火车上算是见义勇为地狗拿耗子,卧铺上有人偷东西,江淮扑上去就把人压住喊打喊杀,结果让人倒打一耙,反诬他是贼,江淮本来就长得有点坏坏地痞气,衣着打扮也总是一副问题青年的样子,列车员和赶到的警察还真有点怀疑他,车厢里的人也没敢吭声,只有江淮隔壁铺上的君顾站出来给江淮作证,虽然两个人还是被缠住盘问了半天,但是由此建立了深厚的革命情感。   由于车上那个角落没有监控,江淮最后还是要等火车到了B市被带走盘问,走之前给君顾使了眼色让他照管好自己的行李包。   君顾也就受人之托地抱着那个沉重的包袱在派出所对面的书店里等了他一下午。   江淮家底应该是比较殷实的,就是年轻人叛逆了些,离乡背井跑到B市拿着父母的钱开了一家金石字画,古玩玉器的铺子,真品赝品都有,年轻人天南海北地跌打滚爬也练出了一点慧眼,识得不少好货。   江淮在去派出所之前之所以把行李包托付给君顾,是因为包里有他淘来的两个青铜觞和一片彩陶的碎片,都是新鲜出土的,来路不明的东西万一引起了警察叔叔的好奇心,那可真是要摊上大事儿。   江淮性格过于跳脱热情,拉着君顾又是吃饭又是喝酒,最后反倒把自己灌醉了,还要君顾打车把他送回家。江淮听说君顾想要找工作,他的店里也刚好忙不过来准备雇两个人看店,他信得过君顾的人品,无处可去的君顾也半推半就地答应了来他店里工作。   江淮的店里二楼可以住人,还有一间小厨房,君顾便先在这里安顿了下来。   江淮本来只是想君顾可以帮他看店下夜搞搞清洁端茶倒水什么的,后来就意外发现君顾做的饭简直好吃的一逼,从此只要有时间就饭店坐着不动等蹭饭,紧接着他就更加意外地发现君顾的字写得好的简直不科学,临摹字画都可以挂出去以假乱真地卖了,即使不乱真,君顾自己的字画也哪哪都不输当代的小有名气的书画家。   除此之外,君顾看得书也多,学得也认真,在他店里还没呆两个月,就把他一书柜崭新的文物鉴赏的书看了个七七八八。   店里来客人附庸风雅地品茶论画什么的,君顾随意说几句也都在点子上。江淮激动地潸然泪下,这真是捡到宝了,一个顶三个,把店里的生意照顾地井井有条,客人的询问也大多能引经据典地答个差不多。君顾唯一的缺点就是不会弄虚作假,搞得店里的赝品压仓贱卖,让江淮肉疼地挤出了好几滴心头血。   店里二楼原本的住宿条件很不好,冬凉夏暖床也吱呀吱呀响,江淮瞅着机会换了床,添置了几样家具,柜子书架沙发椅电视什么的,挤了满满当当一屋子,又装了空调,君顾也把屋子收拾地整洁干净,窗帘桌布都洗的香喷喷的,搞得江淮有时候都不想回自己邋遢的大公寓,一有空就赖在店里打游戏。   君顾对目前的状态很满意,他每天在店里都很忙,闲下来时也都要看书写字,现在的坏境很不错,他能接触到的也都是他比较喜欢的,江淮这个小老板又对他很好,这三个月平静却充实,他觉得自己很幸运。   江淮年纪轻,心地也好,也有想法有主见,唯一让君顾感到不能认同的就是他对感情的态度不很专一,就比如这段时间内,江淮同时交了三个女朋友,还要给人家一二三的排顺序。   不过君顾也对此不置一词,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和生活态度,他自己的人生算得上是失败的,就更不能用自己的观念和标准对别人的生活横加干扰。   晚上的时候吃过饭,江淮又和朋友出去喝酒了,君顾一个人在店里。   一楼已经关灯锁门了,只有二楼他的卧室里亮着一盏灯,君顾合上书页,揉了揉眼睛,打开床头柜的抽屉,将书放了进去,手指犹豫了一下,从抽屉里夹出一个信封来。   君顾在信封上摩挲着,然后打开了信封,几张照片倾倒出来,那种挥之不去的甜蜜,带着遗憾,汹涌而来,在这静悄悄的深夜,别有用心地叩击他的心扉。   那是走之前崔亦棠送他的,他和陈慕之在S市的照片。   每一张崔亦棠都是用心挑选和处理过得,美得让他感觉不真实。   最后一张,他总是最后看,看完了就用前几张再将其牢牢盖住,深怕一不小心那画面就活了起来,从纸上冒出来一样。   最后一张是在画舫上,他倚靠船舷,身后水天一色,陈慕之神清如许,他温柔凝视,那些朱红的窗框描金的梁柱都模糊了,若有似无的情绪煽动在周围,那些潮湿的暧昧,温柔的旋律,好像都在眼前心间,如水如天,无边无际。   一切都好像静止了,一切都永无终结,像那将吻未吻的柔情,将爱未爱的渴望,好像永远不开始,才能永远不结束。      ☆、人来人往   陈慕之回到了B市,他着手调查的君顾的行踪,只知道他买了S市到B市的火车票,此后便一无所知。   他第一次感觉到这个城市如此繁华热辣,如此熙熙攘攘,它包容所有的人,无论富贵贫贱,无论得意失意,无论盛气凌人,抑或满身伤痕。   这么多人,他不知何时才能找到他的君顾。   灯影斑驳,乐声柔畅,陈慕之和陆宸坐在安静的酒吧里,陆宸看着陈慕之道:“那次的事,不论怎样,还是多亏了你。医院的奖金我已经让总部批了下去,包括给你的团队的。还有一份,是给你个人的,我已经叫人打到了你账户上。”   陈慕之笑了笑,并不答话,随手推了一杯酒给陆宸:“这里的龙舌兰不错,尝尝。”   陆宸看了他一会儿,拦住他举杯的手道:“你喝多了,够了。”   陈慕之放下酒杯,目光在昏昧的灯光下有些迷离,他说:“嗯,还好吧。”   陆宸盯着他,沉默许久,口吻平淡地说道:“你已经三个月没有好好管过医院的事了,现在是医院发展的高峰期,我知道给你的压力可能过大。”   陈慕之眼神有些迷茫,半天才苦笑了一下,说道:“陆宸,我知道这很对不起你。你是很讲原则的人,我却不太按规矩来。我想休息一段时间了,我还更重要的事情去做,虽说如此,但是以后只要是你和沈皓需要我帮忙,我只要能做到,都会尽力为之。”   陆宸摇头,指尖缓缓磨蹭玻璃道:“你是人才,不慕名利,也有良好的素养和风度,医院里的top team也一直依赖于你,无论如何,我是不希望你走的。你是个好医生,既然你选择了这条路,你也有过人的天赋和能力,为什么不成全自己?这是一份,很有意义的工作。”   陈慕之抵着额头,酒喝多了有些发晕,他笑了一会儿道:“陆宸,我这才是在成全自己。并不是好的医生就是救世主了,你都不知道,我现在,连自己都救不了。”   陆宸叫了一杯白水给他,陈慕之只低着头,像在思考什么,低声说:“你说,如果我找到他,他还会再信我一次吗?”   陆宸喝了一口杯里的龙舌兰,出神望着透明的酒杯,说道:“恐慌和不安,并不会靠着虚无缥缈的承诺誓愿就能消失,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都知道人心难测。爱和信任也从不依存,越在乎,就越多疑。”   陆宸看着陈慕之皱着眉头眼神迷离不解的样子,放下酒杯,叹气道:“很多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爱情也没有捷径,不是得到一句‘在一起’此后就能高枕无忧的,经年累月才能盖起一座大楼,爆破却只在一瞬间。”   陈慕之看着陆宸,陆宸不过比他大上两岁,和沈皓一般年龄,但是他总有一种超乎寻常的定力和悟性,好像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他只需冷眼俯视世事跌宕难测和世人挣扎求索。   他好像一直是优雅沉静的,对一切波折只需坐上壁观。很多人嫉妒他,但是没有人知道,在他人生的前二十几年,他已经预支尽了所有苦难。   陈慕之将杯中的酒仰头饮尽,胸中涨得发热发疼,他呼了一口气,说道:“今年夏天这么热,可我只觉得冷。”陈慕之顿了一下,勉强笑道:“于千万人海里,好像真有那么一个对你来说是无可替代。这种事情,真是不来则已,一来就措手不及。这放在以前,我信都不敢信。”   陈慕之苦笑着长叹:“世上人这么多,原来真的会有这样的故事发生。”   陆宸并不说话,他打量着陈慕之黯然的神色,而后伸手入怀,从西装内侧的衣兜掏出一张纸片,推给陈慕之道:“这个是我下面的人查到的,他的地址。”   陈慕之愣住了,而后突然反应过来,浑身一激灵,一把夺过那张纸片。   他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滞住了,而后又突然的奔涌,他一时之间懵了,只是紧紧攥着那张纸片,醉酒的脸上呈现着一种朦胧的红熏,心中有种莫名的感情发酵膨胀,像是什么东西失而复得一样。   陆宸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一双深邃漂亮的眸子盯着陈慕之,他突然回应陈慕之   :“世界上有这么多人,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你看,你周围都是人,你就不会寂寞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演员都到位了。。。年度大戏即将拉开序幕。。。。╮(╯▽╰)╭   ☆、别来无恙(1)   江淮这几天郁郁寡欢的,也很久不见他和狐朋狗友出去鬼混,闲来无事的时候就见他趴在桌子上发呆。   君顾正在写一副客人要求的贺寿字,隔笔的时候看了江淮一眼,感觉他就像是霜打的茄子,连那头栗色的秀发都显得有点杂乱黯然。   君顾看着他这么萎靡,不由问道:“你最近是怎么了,有不开心的事?”   江淮听见君顾清冷冷好听的声音,长叹一声伸个懒腰道:“君顾,你对于我新招个员工这事儿,怎么看?”   “你是老板,自然是你说了算。现在生意还不错的,店面也不小,我有很多事不会,有时候也照应不过来。”   江淮连连摆手,撇嘴道:“你不要想太多了,我就是心疼你太辛苦了!给你找个帮手而已!”   君顾笑着摇了摇头,江淮站起身来,凑到君顾身边,若有所指地问:“哎,你说,如果我不在了,你会不会想我?”   君顾抬起头来,皱眉盯着江淮,好半天才问道:“你为什么这样说……”   江淮不满道:“啧,一看你就不会想我啊,无情啊无情。”   君顾看着他孩子气的样子,头发被他自己挠得乱蓬蓬的,君顾给他把翘起来的头发压了下去,无奈道:“你是这里的老板,没有你就没有我,要是你走了,我又怎么呆下去呢?“   江淮嘟囔了几句,脚尖在地上蹭了蹭,正欲说什么,电话就响了。   江淮掏出手机,皱眉研究了电话号码许久都没接,君顾听着不断响的铃声,问他:“怎么不接电话?”   江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摸着鼻子道:“我这段时间没理那几个小女朋友,这几天小老婆换着号给我打电话,那天无知地接了一个,竟然还给认错声音了,当下就和我不依不挠。”江淮后怕地“啧”了一声道:“幸亏她不知道我开了个店,这几天就堵我家门口了。”   君顾对他这种做法不置可否,看着他摇了摇头,转身又回去收拾笔墨了。   江淮像个尾巴一样跟上来,讪笑道:“咳,我这不是正准备迷途知返做五好青年嘛!”   君顾挑起嘴角笑了一下,他穿着白色的休闲裤和宽松的白色V领短袖,头发有点长了,侧着脸的时候会正好碎发触到睫毛,笑起来温柔又宁静,像是这个燥热的夏天里难得的一股清风一泓清泉。   江淮突然不明所以地感叹了一声,摸了摸刚才被君顾整过的头发。   江淮手机又响了,还是刚才的号码,他皱了皱眉,突然一拍大腿道:“诶哟我个蠢货,昨天招聘启示上写了我的手机号,这事堆一块都分不清了,可怎么整?”   君顾摆好笔架,看着他道:“还是接电话吧,如果是你女朋友,你就最好和人家说清楚,这样不明不白地耽误别人,不是男孩子该有的风度。”   江淮撇了嘴,委屈道:“你是觉得我没有风度吗?”   君顾头痛地摁了摁太阳穴,又去收拾招待完上个客人桌上的茶具,江淮还是满心哀怨地走他后面,抱怨道:“一定是的。你都开始嫌弃我了。”   江淮的电话没完没了响,两个人都觉得魔音绕耳,江淮盯着君顾的背影,又看了看手机,没好气地接通了电话。   “什么事?!”   “应聘?”   “诶?哦?哦……是是,地址你有是吧?现在我就有空,你中午就可以来面试啊。”   “……要求?没什……嗯!当然要五官端正普通话标准,颜值超标有文化懂英语读书多胸大腿长的优先录取啊!”   “……喂?喂?我还没说完你知道什么了就都知道……“江淮盯着手机重重哼了一声。   君顾无奈地劝他:“照你这样的说话方式,哪儿有人来啊?”   江淮甩甩手机,耸肩道:“哎,我这不是想招个萌妹子吗,那声音一听就是个男的,这不是让他知难而退……”   君顾收拾完了桌子,顺手拿过一本书拍到江淮怀里道:“你有时间还是多看看书吧,整天都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淮撇嘴,还细细思忖了半天,这才恍然大悟道:“诶!不对!还不能招萌妹呢,干不动重活就算了,万一把你也勾跑这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君顾看着他已经无语,叹了两口气就自顾自去做饭了。   君顾慢炖了一早上的山药排骨掀开盖子,冒着疼疼热起,君顾关了火把砂锅端了出去,江淮连忙从桌边两眼放光地跳起来接过来,稳当当地放在了桌上。   江淮迫不及待捞起筷子戳一块炖的烂熟喷香的排骨,君顾看他蠢蠢欲动的样子,毫不留情打掉了他的手道:“我再去炒两个菜,你别急着吃,小心烫。”   两人正在说话,门外突然传来“汪汪!”的狗叫声。   江淮指着门外摇着尾巴脸贴着玻璃门的狗打笑道:“诶诶!这狗长得好看啊!快弄进了煮了吃了!”   君顾往前走了几步,拉开了门,果然那只狗二话不说前腿翘起来往他身上扑,君顾趔趄一下,顿时有种被猛地敲了一下的感觉,有点心惊。   君顾迷茫地蹲下身,抚摸着那只像是一坨棉花一样白蓬蓬的萨摩耶,大狗趁机往他怀里钻,摇着尾巴小声哼哼着撒娇。   君顾一手搂了那只大狗,突然下意识地抬起了头,果然在不远处,燥热空气涌动之处,立着一个人,而后慢慢朝他走来。   一切像是被这闷热的夏日阴天所捆缚,时间都变得凝滞漫长。   陈慕之穿黑色长裤,深紫色的休闲衬衫,挽起的袖口上有两枚银色的袖扣,他依然风度翩翩,举手投足之间尽是那副高贵优雅的样子,但好像确乎还是有哪里不一样了。   他好像瘦了一点,可以看见领口处明显的锁骨。他脸上带着一点笑,但分明觉得他很疲惫。   陈慕之走近了,君顾像是从一场荒诞的幻想里醒来,竟然发现眼前的人是真的。   君顾一瞬之间那种被未知恐惧束缚的感觉又回来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心慌,有些喘不过气。   君顾推开棉花,站了起来,身子后撤,他连一句话都没有和陈慕之说,也不看他,转身就退回了店里。   江淮走过来,看见君顾神色不对,眼神怀疑地盯着陈慕之,守到门前,一边捏了棉花一把,一边问:“你谁啊?”   陈慕之叹了口气,重新换了一副表情,好整以暇答道:“我是来应聘的,我刚刚给你打过电话。”   “嗯?!”江淮有点疑惑,上下打量陈慕之的穿着打扮,撇嘴问道:“你逗我?!”   “我没逗你,我是认真的。”陈慕之耐心地道:“能不能进去说,外面热。”      ☆、别来无恙(2)   “嗯?!”江淮有点疑惑,上下打量陈慕之的穿着打扮,撇嘴问道:“你逗我?!”   “我没逗你,我是认真的。”陈慕之耐心地道:“能不能进去说,外面热。”   陈慕之跟在江淮进了店,棉花也冲了进来,跑过去缠住一边的君顾,在他小腿上直蹭。   江淮和陈慕之在沙发上坐下来,江淮凑近了瞅了陈慕之好几眼,这才嗤笑道:“我就说看着不对劲!穿Prada来我这小庙应聘,还说不是逗我!”   陈慕之愣了一下,而后一本正经地道:“哦,这个啊,是假的。”   “假的?”江淮撇嘴看着他。   陈慕之目光越过江淮,不由自主地看向了他身后不远处蹲在地上喂棉花的君顾。   江淮揉了揉鼻子,顺着陈慕之的目光,以为他在看狗,就问道:“那是你的?”   恰好君顾抬头,两人四目相对,陈慕之只感觉血液沸腾,下意识道:“我的!”   君顾又低下了头,陈慕之叹了口气,回过神来才意识到,江淮指的是棉花,不由得就有点脸红。   江淮看陈慕之脸红了,这时才有种初出茅庐年轻人的气质,江淮颇为满意,老成道:“看你个头挺高也算结实,长得倒是不错,虽然仅次于我……咳咳,不过年轻人嘛,不能靠脸吃饭你说是不?来,给哥说说,今年多大啦?有过工作经验吗?”   陈慕之看着眼前这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眼睛眯了一下,随后又换上纯良的表情一本正经胡说八道:“二十五,做过不少工作,基本一点的都能上手。”   江淮看两人年纪相仿,陈慕之态度又挺谦虚,还算满意道:“嗯,看你人还不错,如果在我这里做,薪水……?”   陈慕之会意,立刻谦和道:“年轻人就是要多锻炼,吃苦耐劳将来才能有出息。薪水不重要,你看着给,我就是想如果方便的话,能住这里就好了。”   江淮点头道:“不错不错!挺上道儿!的确B市房价贵啊,年轻人在这儿混也挺不容易……”   江淮回头道:“君顾,你说是让他在楼下搭个床,还是在你那屋给他隔断个小间出来?”   君顾站起来,不理会江淮的话,走到陈慕之面前道:“你何必呢?”   陈慕之站了起来,看着近在咫尺地君顾,看着他柔软的发顶,略带冷漠的眼神,心里又软又酸,但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君顾低头道:“你走吧,这里不是你该呆的地方。”   “我……”陈慕之嗓音噎住了,半天才干巴巴说:“我就想,在这里。”   君顾皱了眉,语气冷淡:“你有你的事情要做,不要再拘泥于不属于你的东西。这样,只会让我瞧不起你。”   君顾从来没有对他说过这么重的话,他一向是那样温柔而包容的,陈慕之看着君顾冷淡的眼神,心里的酸涩和委屈发酵膨胀,难过地他呼吸都不稳了。   江淮注意到两人之间的气氛,后知后觉道:“你们认识?哦不……这……”   君顾偏了头,对江淮说:“让他走吧。”   江淮把棉花和陈慕之连拖带拽到门边,陈慕之犹不甘心,可是又不敢反抗怕惹恼君顾,只是可怜兮兮地在门边说:“君顾,君顾,我找了你好久……你走之后,我生了一场病,我好想……”   棉花也在门边发出呜呜的声音,君顾坐在桌旁,攥紧了拳头,不看陈慕之一眼,声音清晰而温柔:“小淮,让人出去吧。快过来吃饭,都要凉了。”   陈慕之僵住了,目光里浮起一层怨愤和委屈,眼睛都发红,紧紧地盯着君顾,心里嫉妒又难受,身子都发抖。   江淮见状,不知什么仇什么怨,只是看陈慕之挺可怜,便安慰道:“兄弟,这也不是我不要你,那什么……你还是另寻高就吧,出门右拐不客气啊。”   陈慕之和棉花被请出了门外,江淮把一把将门帘拉了下来,窗外的阳光被淡黄色的布遮住,屋里一时有些昏黄。   江淮坐到桌边,看着桌子上余温尚存的排骨煲,对君顾说:“人赶走啦,快吃吧!”   “诶,君顾,你筷子拿反了……”   “嗯?你夹生姜做什么?!”   “君、君顾,你怎么了……”   江淮嘴里叼着一块排骨,瞪大了眼睛看着君顾那边,君顾低着头,突然有一滴水珠打落在了桌子上。   江淮一时之间嘴没合拢,排骨啪地掉在了桌子上。   江淮手忙脚乱地坐到君顾身边,握着他的胳膊,急道:“君顾,你怎么了。”   君顾抬起了头,眼睛有点发红,表情却已经如常,他摇了摇头,给碗里夹了排骨,递给江淮道:“我没事,快吃吧。”   江淮边吃边看着一脸从容的君顾,好像刚才那一幕只是他的幻觉一样,他迷茫地想了想,一口咬下一块肉,只觉得有些食不知味。      ☆、方寸大乱   江淮边吃边看着一脸从容的君顾,好像刚才那一幕只是他的幻觉一样,他迷茫地想了想,一口咬下一块肉,只觉得有些食不知味。   到了下午江淮的手机又是不停地响,他盯了半天还是接了,果然是他小女朋友,江淮听着电话那边的人叫了他名字一声就沉默了,心里也觉得有点内疚心虚,本来嘛,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同时交往三个人也并不轻松,以前只觉得好玩,女生都喜欢他性格好长得帅花钱大方,他倍儿有面子,但现在细细想倒是没什么意思,周旋在几个人之间也是很累的。   江淮叹气道:“去我家门口那家咖啡店吧,我们谈谈。”   江淮和君顾告了别,恹恹道:“嗯……今晚怕是一场恶战啊……哎,不过总该有个了断的。”   君顾点了点头,只说:“你自己想清楚就好。”   江淮走后,店里又有零星几个客人,忙完之后已经是傍晚,太阳落山,天色也暗了下来。   每天傍晚的时候是B市一天中最让人轻松惬意的,华灯初上,清风徐缓,燥热憋闷一整个白昼的不夜城此时才有些清爽凉意。   君顾每天傍晚习惯出去散步,但是今天他直接拉了门外面的卷帘。   门关上没多久,就听见外面不小的动静,像是撞击铁栅门的声音。   君顾不得已又开了门,刚把卷帘拉上去,棉花蹭地一下就窜过来叼住了他的裤腿,   君顾皱了皱眉,还是蹲下身摸了摸棉花。   棉花小声呜咽了两声,还是咬着君顾的裤腿往一边拽。   君顾下意识地四处去看,没有陈慕之的身影。   棉花咬着他的裤腿把他往一个方向带,然后松了嘴,往前跑两步,又回头眼巴巴地看着他。   君顾叹了声气,还是跟上了棉花。   果然在店面不远处的一个拐角看到了陈慕之。   陈慕之靠着墙坐在地上,一双长腿不自然地蜷缩着,头埋在膝盖上,脊背弯曲,头发有些乱,名贵的衬衫上沾染了许多墙灰。   他一个人坐在晦暗的角落,孤零零地,夜风鼓起衣襟,原来他也会这么落魄而孤绝。   君顾走过去,蹲下身来,他不看陈慕之,只是偏过头,干涩地说:“……你、你别这样……”   陈慕之听到君顾的声音,猛地抬起头来,他的脸色看上去很憔悴,嘴唇也有些干裂灰白,只有眼睛亮了起来。   君顾看着他的眼睛,柔声道:“慕之……你回去吧。”   陈慕之脸色更苍白了,他红着眼,委屈地问:“为什么?你对我就……”   君顾站起了身,干脆道:“慕之,不是每件事情都必须有结果的。你只要不再想,多大的事,都会成为记忆里微不足道的东西。”   陈慕之仰起头,一把握住君顾的手腕,咬牙质问道:“那我呢?你是不是想说,我很快就会成为你记忆里微不足道的东西?!”   君顾神色疲惫,不想与他过多辩解,只说:“你回去吧。你会遇到很好的人,我……已经是个耗空的人了,没有必要了。”   陈慕之摇着头,却只感觉浑身脱力,胸口发闷,他双手用尽力气握住君顾的手腕,摇头道:“不可以,我只要你!”   君顾一把甩开了他,蓦然开口:“陈慕之。”   陈慕之呆了一下,这是君顾第一次连名带姓叫他,他难受得浑身骨骼好像都要散了,身子软到没有一点力气,他只能呆愣着听着君顾说话。   “像我这样的人,能过上现在这样的生活,我已经别无所求了。”   “以前是我太贪心,很多东西,是我配不起的。”   “我现在都知道了。”   “以前的日子,我不想再过了。认不认识你,都是一样的。”   “我都是一样的害怕。”   “慕之,这辈子很多事,于我来说,已经来不及了。”   “我现在只想安心地为自己活一次,这过分吗?”   君顾声音低哑,他语气并不重,却让人心里下了一场雨一样湿冷。君顾兀自站着,白衬衣里的身躯单薄,他眼睛也没有什么神采,旧事重提,故人重见,未愈的伤疤也要一点点再扣烂,他也被压得喘不过气。   他只是想自欺欺人地遗忘,却偏偏有人让他时刻铭记,永不解脱。   君顾后退一步,身形踉跄,他神情凄惶地摇头道:“陈慕之,我求你,别再来找我。”   “不!”陈慕之猛地起身,忽然眼前一片漆黑,他重重倒回墙上,扶着墙才不至于摔倒,他狼狈地朝着君顾质问:“你为自己活一次,那不能也让我为你活一次吗?!”   陈慕之几乎是恶狠狠地哭诉:“早知今日,我也恨自己何必当初!可我有时候也觉得冤枉,我本心无旁骛,可多是弄巧成拙!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了,我只是希望,你能好好看看我,还能喜欢我……”   君顾脸色发白,他低了头,转身便走。陈慕之大惊失色,连忙追过去拉君顾,可是身子突然一软,顿时天旋地转,脑子一片空白,跌倒在了君顾背上。   君顾被他撞得脚步不稳,下意识回身抱住了他,他摇着陈慕之肩膀,唤道:“慕之!慕之!陈慕之!”   陈慕之紧闭双眼,眼圈细看有些发青,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君顾一手摸他脸,只觉得发热而且触感干燥,发际线有一岑汗。   看样子陈慕之像是中暑了,君顾连忙搂着他将他弄回店里,费尽力气将人弄上楼,陈慕之意识模糊,脚步凌乱地跟着,好不容易扶回屋子,君顾把陈慕之放在床上,手忙脚乱地去找药和酒精。   给陈慕之灌了清凉解热的药,君顾看着陈慕之开始有点涨红的脸,拿冷水浸湿了毛巾给他擦脸,敷额头。   陈慕之身上燥热,迷糊之中嘟囔着君顾的名字,只觉得眼皮也重的睁不开,胸口发闷,浑身火烧一样。   陈慕之拉着一双手,触感微凉,他知道那是君顾的手,便死死攥住,一声一声喊着君顾的名字。   君顾被他略带哽咽的声音喊得方寸大乱,挣不开他的手,只能安慰道:“慕之,你放开我,我拿酒精给你擦擦身子。”   陈慕之下意识摇头,但是身上实在热得难受,头昏脑胀地,他干脆一把撕开了自己的衬衫,脸红地喘着粗气。   君顾有些尴尬,但还是更多着急担忧,他挣出一只手,拿棉球蘸了酒精在陈慕之胸膛和胳膊上擦着,擦了一遍,陈慕之像是感到好受了一些,舒了一口气。   君顾还没放下心来,陈慕之就忽然手上用力,将君顾整个人压进自己怀里,紧紧抱住,在他耳边念道:“君顾,君顾,我好想你……”   陈慕之这个时候意识不清,力气也不似平常那么大,君顾抬身想要挣脱,陈慕之却突然哽咽了一声,然后君顾就感到自己肩膀上有了湿意。   君顾愣住了,也不在挣扎,身下是陈慕之滚烫的皮肤,他觉得自己都要被陈慕之的温度烫伤了。   “君顾,你不要离开我……”   “我只要你……”      ☆、豆腐掉进灰堆里   陈慕之清醒过来的时候,觉得怀里有一种充实感,鼻尖的气味让人熟悉又安心。   他睁开眼,看到君顾躺在他怀里的时候,觉得这简直像是做梦一样。   陈慕之挪出一只手,狠狠掐了自己大腿。   陈慕之半天才从这巨大的惊喜中缓过神,长舒了一口气,帮着君顾脱掉了鞋子,搂紧了君顾往床里躺了躺,拉高了薄被把两个人罩在了一起。   他看着昏黄床灯下君顾的脸,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指尖停顿住了,而后又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这才为两人脸上干涸的湿痕而苦笑了一下。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感受,狭小的阁楼,昏黄的灯光,酸软的身体,但只此刻,他却觉得自己是完整的。   他支起身体,俯身在君顾眉眼处印下一个吻。   君顾眉头微皱,皮肤苍白,显得眉睫漆黑,嘴唇紧抿着,略微突出的唇珠很好看。   陈慕之靠着床头,小心翼翼拨弄君顾柔软的发顶,从他这个方向可以看到君顾略尖的下巴,单薄的胸膛和突起的锁骨,陈慕之翘起嘴角,搂着这个人,像是心满意足地笑,眼神却痛惜到哀伤。   第二天早上醒来,陈慕之摸了摸身边的床榻,已经空了,他噌一下坐了起来,起身太快碰地一下撞到了床头上,疼得他捂着头出了一后背冷汗。   隔壁厨房里君顾听见声音赶紧走了过来,看见陈慕之吃痛地捂着头,君顾也有点头痛,憋了半天只说了一句:“起床洗漱吧,待会过来吃早饭。我先去喂棉花。”   陈慕之从床上连滚带爬的凑过来,拽住君顾衣角,委屈地拉着君顾的手摸自己后脑,抱怨道:“我都不如棉花有地位吗?你摸,这里起包了!”   陈慕之目光闪烁,眼睛亮莹莹地盯着君顾,拉着君顾的手不放,君顾挣了好几下,才徒劳叹气道:“快去洗漱,我待会帮你找药涂上。”   陈慕之洗漱完,一个人孤零零地吃着早饭的时候,看到君顾正和棉花闹得欢,棉花吃抱了就缠在君顾腿上打滚,君顾顺着棉花的毛,摸了摸它,手感还是一样的柔软,就是好像瘦了一点,肚子上都没什么肉了。   君顾随意说了一句:“棉花好像瘦了。”   陈慕之愣了一下,放了饭碗走过来,蹲在地上看着棉花,老半天才闷闷道:“他每天吃得比我多,又没什么心事,现在惯得连最好的狗粮都爱理不理的,他哪会有我瘦呢。”   陈慕之作势还装傻充愣地要掀起自己的衬衫下摆给君顾看,君顾嚯地站起身,脸色微红,愠怒地压着声音道:“你!……”   陈慕之看着君顾又羞又气又无奈地样子,心里简直喜欢地要飞起来了,他几乎要克制不住自己把君顾抱过来狠狠亲一口。   君顾看着陈慕之油盐不进,笑得还一脸傻气,他也无力地泄了气,揉了揉额头,踱步走了两下,转身有些没好气地问陈慕之:“你什么时候走?”   陈慕之摇了摇头,低声道:“我是真的想呆在这里。”   君顾盯了他许久,才劝道:“……你不要这么任性,你有自己的工作,也有自己的生活,你不能这样随随便便……”   “不是随随便便。”陈慕之脸色严肃起来,看着君顾说:“我已经想了很久了。我只是觉得我以前的日子过得很虚浮。自己过得太随意,就把这个世界也想的容易。我想去体会一下,最寻常的日子。”   君顾看了他一会,才摇头笑道:“你总是这样天真。这有什么意义呢?你现在是想像童话故事里,做一个流落民间的王子,和一堆难民混迹一处,艰辛度日。但是这样的故事,结尾是你重回宝座,高高在上,而除你之外,所有普通人的命运都不会有所改变。你无论多么落魄,总有一日玩腻了,便重归荣华,你这样有路可退的人,什么样的体验都是一场游戏,也是对凡人的一种嘲讽。”   君顾看了陈慕之一眼,继而道:“而且,如果可以的话,有些东西你一辈子不必体会。”   君顾走近了两步,看着陈慕之,他浅笑了一下,语气也不再那么急:“慕之,这是你与生俱来的资本,很多东西你永远不必懂。”   君顾低下头,看着地上走来窜去的棉花,甩着毛绒绒的尾巴,君顾低声道:“若皆能高贵脱俗,谁又愿曳尾于涂。”   陈慕之想了一下,摇头道:“我不想那么多,和你在一起,我做什么都觉得开心。”陈慕之笑道:“我心里舒服。”   君顾看他,这个没受过一点苦,没沾染过一点蝇营狗苟的俗世尘埃的人,他永远那么优雅有气度,没有人忍心,去破坏那样一份骄傲。   君顾低头嘀咕道:“……我言尽于此,不管你了。”   陈慕之看着君顾的侧脸,睫毛低垂,鼻梁挺直,嘴唇略微抿起来,好像是有一点生气的样子,陈慕之看起来却可爱的不行。   陈慕之上前一步,叫了一声:“君顾。”   君顾刚抬起头,嘴唇上忽然被吻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陈慕之就又撤开了身子,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脸无辜地看他。   嘴唇上酥麻的触感后知后觉地扩散开来,君顾对于陈慕之这样死缠烂打不讲理的家伙,没有一点办法,红着脸瞪了他一眼,自顾自地跑去厨房收拾东西了。      ☆、给我一个涌抱!   江淮快到中午的时候才到店里,一进门就看见陈慕之拿了个鸡毛掸子到处划拉,江淮瞪大眼:“怎么又是你?”   陈慕之挑了一下眉毛,客气道:“老板,你不是录用我了吗?”   “可……不是?……”江淮指了指君顾,看见君顾若无其事地坐在书桌上研究刚到手边的一批琉璃玉佩,没有什么异议的样子,江淮也就莫名其妙的噤了声,只是用奇怪的眼神并不友善地打量起了陈慕之。   江淮近来很不开心,他也说不清到底是为什么,只是看到陈慕之的时候,就无缘无故地有一种愤恨委屈油然而生!   君顾平时午休的时候喜欢坐沙发上看看书,江淮就特喜欢靠君顾旁边小憩一会儿,不过自打陈慕之来了,每次只要他往君顾身上一靠,陈慕之立刻风一样地窜过来一把拽走江淮丢走,然后还特无辜地拿一块抹布擦着皮沙发,感叹道:“老板,这个地方有灰尘,我先帮你擦擦!”   次数多了,每次不是灰尘就是头发再不然就是掉了一根针什么的,哪有那么多那么巧的事,每当江淮积累到极限怒不可遏的时候,正想和姓陈的撕逼,君顾就瞟他们两人一眼,弄得江淮都不好意思发火。   君顾虽然平时看起来对陈慕之也很冷淡,但是江淮明显注意到每天吃饭的时候,桌子上多出了一些“不速之客”,牛肉、土豆、虾、西兰花,这些东西江淮不怎么爱吃,从前君顾也很少做,可是自打陈慕之和那条狗来了,江淮经常在桌面上见到这些糟心的东西,而当他看他陈慕之一脸感动地吃得不亦乐乎地时候,江淮就更糟心了!   江淮就开始每天缠着君顾做糖醋排骨和红烧鱼,因为每当他享受地吃着的时候,看到陈慕之锅底一样的脸,他就觉得特别痛快!   有一天陈慕之出去送货了,君顾坐在沙发上看书,江淮托着下巴问君顾:“你以前,和那个陈慕之关系很好把?”   君顾愣了一下,随手翻了一页书,轻声道:“没有。”   江淮走到沙发上一屁股坐在君顾旁边,酸酸的说:“你别骗我了,自从他来了以后,我觉得你都冷落我了。”   君顾失笑,合住书页看着江淮道:“怎么会啊。你现在怎么越来越像个小孩子了?”   “我……”江淮愣了一下,突然缩了缩肩膀,他也说不上是怎么回事,就是心里有点不舒服,很堵,但是又觉得莫名其妙。   江淮喃喃道:“我和女朋友分手了,都分了,三个。”   君顾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拍了拍江淮的背,叹道:“以后,对待感情认真一点,你会遇到真正喜欢的。”   江淮迷惑地看着君顾,小声道:“会吗?”   “嗯。”君顾看着他,眯起眼睛笑了一下。   江淮心里像是被撞了一下,他脸有点红,偏过头,扒了扒一头栗色的发,心里有点乱,他目光在店里徘徊许久,才有点失落地说:“没用的,我爸前几天给我打电话了,他让我回去,接手公司,他还要给我介绍女朋友呢。”   江淮苦笑了一下,黯然道:“我都没和你说过。所有人都觉得我活得最随意了,可是,我还能怎么着,我明知道我那个死板本分的结局都定好了,过程里再怎么张牙舞爪,都是白搭。”   “他让我和这边的女朋友都分干净了,还帮我订了机票,我要回去……相亲。”江淮苦笑着说,天真俊逸的一张脸像是吃了酸梅,皱巴巴的。   君顾伸出手,帮他把蓬乱的头发又理了理,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江淮,只是说:“以后不论怎样,要让自己开心一点。”   江淮突然哭了,他跪在沙发上,一把抱过了君顾,脸埋在君顾肩膀上,哭得身子都抖了。   君顾心里也有些难过。江淮一直飞扬跋扈,别人看来他拿着父母的钱活得随性张狂,天南地北地游历,五湖四海地拉帮结派淘金,心血来潮地开古董铺子,想一出是一出,别人在为生计苦苦求学打工,他看似想做什么做什么。   但其实,就像江淮说的,江淮已经没有什么谈理想的余地,从很久起,他的终点已经注定,他离经叛道的玩闹,心有不甘地戏耍,都是在徒劳无功地挣扎而已。   他这么任性的小孩子,没吃过亏也没吃过苦,横冲直撞惯了,蓦地将他索回笼子里,他自然是不愿。   君顾叹气:“哭什么呢?你的家人都是为了你好。”   江淮撇了嘴,蹭了蹭眼睛,嘟囔道:“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生在福中不知福,可是我就是心里难受。”   君顾沉默了一会儿,拍了拍江淮的背,低声劝道:“你年纪还这么小,如果你有心的话,总有一天,你会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的。”   江淮紧紧扒着君顾的背,鼻尖蹭着君顾的头发,像是一只撒娇的小狗一样闷声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就好了。可是,我现在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太清楚……”   君顾拍了拍江淮脊背,略微感觉有点无奈。江淮抱得紧了,勒得他都有点喘不过气,他耸耸肩膀想示意江淮松手,可是江淮毫无自觉地牢牢扒住他不放,君顾只能叹气道:“你……这样舒服吗?有话我们好好说啊。”   君顾比江淮矮一些,自然趴在君顾肩膀上需要驼着背,不会多舒服,可是江淮还是耍赖道:“你就不能牺牲一下,安慰我这个哪哪儿都失意的人吗?!”   江淮话刚落音,突然被人拽住后脖领子一把扯下了沙发,江淮吃了一惊,刚站稳脚步,扭头看见一脸不善的陈慕之,没好气地仰起头道:“你干嘛啊?!”   陈慕之刚送了一副装裱好的画回来,八月底的B市天气还是炎热,陈慕之白皙的皮肤近日都晒得有些发红了,陈慕之擦了擦汗,也没好气地回道:“你抱着人不撒手干什么,又没奶给你吃!”   陈慕之188公分的个子,站在那里无端气势上占了优势,江淮满心不服气,抬着下巴叫嚣道:“你什么态度啊!谁是老板啊?!再说了,我又没抱你啊,碍你什么事?!”   陈慕之不屑于这个小孩子的家伙较劲,不耐烦道:“谁知道你安什么心,你有本事你抱我啊?”   江淮磨了磨牙,看着陈慕之一脸高冷四两拨千斤的态度,恨得牙痒痒,冲过去一下子扑到了陈慕之身上,整个人八爪鱼一样牢牢抱住了陈慕之。   “喂!”陈慕之措手不及,一下被扑了个满怀,那么大个人冲过来弄得他脚步不稳,踉跄了两下斜斜倒在了地毯上,看着挂在他身上的江淮,简直觉得不可理喻,瞪大眼看着胸前一坨乱糟糟的栗色头发,哼声道:“你有病啊?”   江淮从陈慕之胸前抬起头来,狞笑了一下道:“你有药啊?”   君顾揉了揉太阳穴,一把丢开了手边的书,从沙发上站起来起身上了楼。      ☆、欠欺负的医森   下午的时候君顾正要出去做饭,听见隔壁有动静,想是陈慕之应该上楼了。   其实他和陈慕之之间只拉了一道推拉门,江淮给陈慕之那边隔出了一下不足两米宽的隔间,只放下一张单人床,连多余的桌凳都没有,仅是个睡觉的地方,但是陈慕之身材高大,床没有那么长,君顾见他经常是蜷缩着身子的。   君顾拉开那道门,看见陈慕之正坐在床上仰头喝了一瓶东西,然后轻微地皱了下眉头。   君顾心里提了一下,赶紧问:“你病了吗?”   陈慕之放下空瓶子,看向君顾,摇头道:“没有,天气有点热,我就是喝点藿香正气水预防一下,怕中暑。”然后陈慕之把床上还有半盒的口服液递给君顾,问了一句:“你需要吗?”   君顾摇了摇头,可是手却不由自主接过了那个盒子,他低着头捏了一下那个盒子,突然心里有一点难受。   江淮店里的生意并不多,字画篆刻都只是应付日常水电开销的营生,卖些工艺品和仿制品也赚不了什么大钱,店里主要还是靠倒买倒卖些古董和金石字画,也就是别人常说的一年不开张,开张吃一年的那种。   尽管如此,每天要营业,就总是有很多砸碎的活儿,来的三三两两客人要泡茶擦桌还要接待收拾,一些小活不怎么赚钱但客人事情都不少,陈慕之每天也总要出去那么一两回顶着大太阳送货收货。   江淮小孩子气,总是给陈慕之派各种杂活儿,不让人闲着,也有难伺候的客人总是为难他,接送货也总有不准时的,他一等就要等一两个小时,天气炎热,太阳又足,好几次晒得脸上和胳膊上都脱了皮。陈慕之干了一个月,因为顾忌君顾,从来不抱怨什么,但到了晚上总是盯着墙壁发呆,话也少了,也不总像以前一样无赖地缠着他了。   君顾发呆的时候,棉花从楼下跑了上了,甩了甩身上的毛,溜进陈慕之的房间,趴在两人脚边,吐着舌头恹恹的样子,屋子里有点热,棉花都打不起精神,这几天也不那么活蹦乱跳了。   陈慕之弯下腰看了看棉花,若有所思地摸着棉花的头自言自语一样道:“是不是也该给棉花喝点藿香正气水,就是太苦……”   君顾看着正在拽着棉花的爪子一通研究的陈慕之,把手里的盒子放了下来,心里突然很软。   陈慕之这一个月真的没有回过他的别墅,也再没见他开过车用过信用卡,他带的为数不多的现金买了几件普通的衣服,此外就没见他花过什么钱,就连棉花的定期美容都没有做过了。   江淮一个月只给了陈慕之三千块,拿到钱的那天陈慕之还真是愣了一下,他已经很久没有对钱有过什么概念了,那个时候摸到钱的时候心里却觉得有点发热。   君顾在陈慕之旁边坐了下来,陈慕之转头看他,把棉花一推,对着君顾笑了一下,眉眼俊朗,嘴角翘起来的时候会有很好看的梨涡,他脸庞的线条很好,只是最近晒得皮肤都有点不似以前那么光滑白皙了。   君顾突然伸出手,碰了陈慕之的脸颊一下。   陈慕之愣了一下,捂住了自己的脸,瞪大眼睛道:“怎么了?”   君顾回过神,后知后觉地放下手,脸有点烫,他结巴道:“那,那个,你脸上好像有被蚊子咬。”   “哦。”陈慕之摸了摸自己的脸,无所谓地说道:“这些天蚊子太多了,晚上喷多少花露水都不管用。”   君顾又是一愣,陈慕之隔开的房间没有空调,又热又闷不说,还总是有蚊子,怪不得他晚上总是能听见一些细微的动静,陈慕之早上起来以后精神也总不好。   他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苦啊。   君顾攥了一下拳头,轻声问道:“晚上想吃什么?”   陈慕之笑了笑道:“没事,吃什么都行,你做的都好吃。”   君顾看着陈慕之笑,知道他是强打精神,陈慕之近几天胃口都不太好,每次吃饭都装作很开心地和江淮抢,但是君顾注意到其实他吃的也并不多,也有点勉强。   君顾心里痛了一下,觉得很难受,陈慕之极力掩饰自己的疲惫,可总归不会滴水不漏。   晚饭很丰盛,君顾做了很久,熬了很滋补的汤,菜也大多是很清爽开胃的,颜色鲜艳地搭配在一起,看上去就让人很有胃口。   江淮开心地问:“诶?今天也不过节吧,怎么做这么好看的菜?是不是你知道我即将远行,提前给我送别啊?”   君顾心虚了一下,转移话题道:“好像说的你已经迫不及待回去了一样……”   江淮立刻垂头丧气了起来,划拉这筷子幽怨地叹气。   “嗯?”陈慕之来了精神,问道:“你要去哪?”   江淮恹恹地说:“回家……相亲……”   “……”   江淮挑着眼角瞪着陈慕之憋笑的样子,不依不挠地摔了筷子委屈道:“让你笑!就你幸灾乐祸!”   第二天君顾就找人卸了那道推拉门,江淮不满地看着,语气有点说不清道不明地酸溜溜,问道:“怎么就拆了啊?”   君顾打扫着拆门以后留下的尘土,回应道:“他那边没有空调,屋子里太热了,而且地方太小,他那么大个人住着难受。”   江淮哼了一声,扣着墙碎碎念道:“反正你就是心疼他呗……”   君顾收拾好东西,挺严肃地看着江淮道:“如果是你,能那么一直住着吗?”   “……”江淮撇了撇嘴,最后心虚地狡辩道:“哪个单位下夜的看门的不都这待遇吗?我这管吃管住已经多难得了啊,怎么别人受得了这苦他就不行啊?他,他不就是长得好看了点吗,就要享特殊优待啊?”   君顾哭笑不得地看着他,半天才说:“平时不见你这个样子,你为什么就对他有偏见?”   “诶?”江淮后知后觉,撇了撇嘴,才犹豫着道:“谁……谁让他一副欠欺负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医森的春天快来了吧……→_→春天来了,冬天还会远吗?【滚!   ☆、若有所思   过了不久,天气稍微凉下了一点,中秋节临近了,江淮被家中的电话催了许多次,终于躲不过,要飞回家一趟。   江淮是早上11点的飞机,君顾早上把他送去了机场,过安检的时候,江淮恋恋不舍地,一直不肯挪步,只说:“我过完中秋就回来!那什么,店里的生意你就看着办吧,如果想休息,这段时间不开门也行。”   君顾点点头道:“这里你放心吧,安心回去过中秋。”   江淮犹豫半天又说:“噢……那什么,今天早上有批珊瑚让陈慕之去接了。其实,其实他一直做得挺好的,过节你就从账上拿一千块钱给他吧,要不让他看瘪了我……”   君顾点了点头,低声道:“嗯,我知道了。”   “那,那我走了……”江淮拖着个皮箱,一步三回头地过了安检,搞得君顾觉得他像是送孩子上学的家长一样。   从机场回来的时候,君顾倒了一趟公交,在离店两条街的地方右行路口好像出了事故,汽车堵了一会儿,然后通行的时候君顾向窗外看着,车速有点快,但是君顾还是注意到了路口有陈慕之的身影,陈慕之脸色不怎么好,捂着左胳膊看着旁边一个中年男人指手画脚。   君顾心猛地提了一下,车到站的时候他赶紧下去,然后又往回跑到那个路口。   周围围了不少人,君顾拨开人群挤进去,远远就看见陈慕之身上弄得挺狼狈的,店里送货的电动车倒在地上,车后边绑着的装货的木箱子也跌开了,旁边停了一辆面包车,外面站了三个中年男人,指手画脚地对着陈慕之唾沫横飞地说些什么,陈慕之铁青着脸往后撤身子,为首的那个胖子不依不挠跟着往前走,还拿手在陈慕之肩膀上推搡。   那个胖子自说自话地指着自己的车道:“你他妈瞎啊,脸上两个眼招子白长啊,我都打转向灯了你还往前走,你看看车让蹭成什么样了?”   陈慕之厌恶地躲开胖子唾沫横飞的脸,他很讨厌这种被人围观的感觉,只陈述事实一样地说:“右转车辆要避让行人和非机动车。”   胖子身后两个人看着陈慕之挺高的,冷冷地俯视着胖子,怕胖子吃了亏,赶紧上来帮腔道:“狗屁啊,车都转过来了你还往前走,你是嫌自己命长啊?骑个破车马路上乱逛什么,赶着投胎啊?”   君顾推开最前面围着的人,到了陈慕之身边着急地看着陈慕之蹭破了的衣服,急切地问:“是不是摔到了?伤哪了?”   陈慕之一看是君顾,下意识地往后躲了一下,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这些日子他自己过得憋屈些也罢了,他怕让君顾看见他这么丢人的样子。   陈慕之一开始还在众人围观下硬着头皮撑着,一看见君顾心里就很难受了,他还是希望自己在君顾眼里都不要有这么落魄尴尬的时刻,这条路虽然是他自己选的,到了这时候竟也有些后悔。   君顾没有顾及到陈慕之神色,只是担心地看着陈慕之身上被刮蹭出来的伤,夏天的衣服都太薄,陈慕之裤子和衬衫左边都蹭破了,左手腕上也有点肿,君顾越看心里越难过,眼睛都有点红了,他听着身后那几个人还在絮絮叨叨,几乎是立刻有了脾气,回过头没好气地说:“你还没完了吗?不就是蹭到一辆破车吗,把人撞伤了怎么办?!”   那几人一看君顾,更是直截了当道:“关你什么事啊要你狗拿耗子,破车?!破车你赔啊!”   君顾也没好气地道:“我赔就我赔,你要先给他赔礼道歉!”   君顾话还没说完,陈慕之把君顾拉到自己身后,看着那几人皱眉道:“明明是你们不懂交通规则,我这批珊瑚要是碎了还要你们赔呢。”   胖子更是憋得脸红脖子粗,都想动手的时候交警赶来了,拨开人群进来,看着胖子唾沫横飞的样子,一个女交警就白了他一眼,嫌弃道:“怎么了这是?大马路张牙舞爪要动手啊?用不用把刑警也给你叫来?”   交警了解了情况,做了笔录,又把面包车和陈慕之那个箱子里珊瑚的损坏状况看了一下,也拍了照,又记了双方身份证号,让两人明天去局里解决。   人群也差不多散了,陈慕之把箱子收了收,重新封好。君顾上去把他拉了起来,声音闷闷地说:“我来吧。”   君顾扶起车子,将箱子绑到车后面,对陈慕之说:“我陪你去医院吧。”   陈慕之摇了摇头,活动了一下手腕道:“没什么事,我回去自己弄弄就好了。当医生时候不觉得,当病人时候觉得去医院真是烦,挂号都要那么久。”   君顾抬头看陈慕之,他白衬衣上蹭的都是灰,脸上的尴尬和不自在显而易见,但还是故意话语轻松地活跃着气氛。   回去的路上,陈慕之一直在走神,他想君顾幸亏没有看他他被撞倒的那瞬间,否则他真的是脸面掉得捡都捡不起来了。   陈慕之记得自己第一次骑车摔跤的时候,是13岁的时候骑着BMW推出的第一款Q系列山地自行车在山路上打滑摔了个四脚朝天。而今时今日的那种感觉与当初是完全不同的,摔倒的那一刻,他竟然都想趴在地上不要起来好了,这样周围的人就不会用那种同情怜悯又好笑的眼神看他。   他长到这么大吃过的亏受过的白眼太少,甚至永远都是光鲜亮丽的,连丢人都没丢过。   他想起他为陆宸进行神经治疗的那段过程,陆宸曾经随口和他说小时候摆过地摊赚学费,一天只赚七八块,但有一次跑不过城管被逮到,张口就要罚五十块,陆宸那时候还是个小孩子,急得心里像火烧一样,完全是走投无路的绝望。   陈慕之当时体会不到,看着陆宸笑,他便也会意地笑了一下。他想,现在的陆宸是当之无愧的土皇帝,手掌翻覆之间商场就能风云变色,英雄不问往昔落魄。   他想,有些东西,道理说再多遍都是枉然,不自己尝尝酸甜,都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今天是个好日子(1)   回到了店里,陈慕之还在若有所思地考虑人生,君顾却顾不得那么多,拉了他上楼涂药,等到手臂有一点冰凉的刺痛,他才倒吸一口凉气反应了过来。   君顾捏着他的手臂,手有点抖,镊子夹着棉球戳了一下伤口,而后君顾更着急了,眼睛通红又充水一样亮晶晶的,像是一只兔子,抱着陈慕之的胳膊,小心翼翼地拿酒精消毒,然后又涂药。   陈慕之心里一下子被戳中一样软了下来,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都抛到脑后了。他意味深长地忍着笑意,仔细盯着君顾的一举一动。   陈慕之胳膊上伤得最厉害,他当初胳膊最先着地,蹭破了挺大一片,中间一块红肿渗血了,边上也有青肿,君顾有点手足无措,看着那么大片的伤痕生怕处理不好再弄疼了陈慕之。   陈慕之腿侧也伤到了,膝盖也青了一块,左手腕有点肿,君顾越看心里越难受,堵得厉害,还生出了一点气愤,不知道是气那肇事司机还是气谁,只觉得心里酸,眼睛也酸了。   陈慕之仔细瞅着君顾脸憋得越来越红,神色越来越愤慨凄楚,最后眼眶都湿了,陈慕之一下子心软得要化开一样,二话不说直接搂着腰把半蹲在他身前的人抱了起来,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抵着君顾额头说:“我真没事,你看你,像只兔子一样,眼睛都红了。”   君顾有点恼,从陈慕之怀里往开挣,但顾忌陈慕之受了伤又不敢用力,被陈慕之一搂,整个人跌进了他怀里,君顾羞愤地说:谁担心你了!”   陈慕之更得意了,蹭着君顾的额头开心地说:“当然是你啊。”   君顾徒劳挣扎了半天,认命地不动了,然后突然扭头说:“我是怕你伤到了,明天就没人干活了……”   “什么?!”陈慕之脸一僵,委屈地捏了君顾一把,酸溜溜地说:“你肯定是和江淮那混小子学坏了,你都不疼我。”   君顾笑了一下,而后抬眼看着陈慕之澄澈的眼神和孩子气的神态,他伸出手蹭掉了陈慕之脸色沾上的灰,而后枕在了陈慕之肩上,合拢手臂抱住了他。   “砰!”地一下,陈慕之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这种心跳、脉搏、血液都加速地感觉让他像是一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一样,既开心又慌张,他像是被突如其来的幸福砸地眼冒金星一样,兴奋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陈慕之深深呼吸着,牢牢把君顾抱在怀里,他偏过头,嘴唇轻轻地吻上君顾的耳垂,若有似无地亲吻撩拨着,没用多久,君顾耳朵和脖颈就红得一塌糊涂。   陈慕之抱紧了君顾,闭着眼睛在君顾耳边撒娇道:“今天不营业了好不好?好不容易等到江淮那家伙走了……我已经好久没和你两个人一起说说话了……”   君顾被他蹭的痒痒,缩了一下脖子,皱眉道:“不营业?这、这不好吧……江淮前脚刚走就……”   陈慕之伸出舌头,舔了君顾耳垂一下,而后含住刚刚逗弄了两下,就看见君顾脖子根都红了,像是要冒烟了一样,君顾恼羞成怒地推着他,没好气道:“你这人……你放开我……”   陈慕之做梦都等这么一天,这节骨眼上怎么能放手,陈慕之自己往后躺倒在床上,搂着君顾的腰把人压在自己胸前,而后挺了挺胸膛打笑道:“感觉打了一个星期的杂,肌肉结实了不少,好像比健身房管用呢!”   君顾被他压下来,脸正好埋在陈慕之胸膛上,陈慕之衬衣扣子开了两道,刚好露出一片被晒成蜜色的肌肤和精装结实的胸膛,比起以前白皙的样子,感觉更多了一些视觉冲击,君顾都不敢乱看了,可是闭着眼睛四周也尽是陈慕之身上的气息,他身上男性荷尔蒙的味道,夹杂着一点汗水。君顾身上一紧,感觉心发慌,推着陈慕之的胸膛挣扎着要起来。   陈慕之刚一动作,君顾恰好大腿碰到了一个火热勃发的东西,君顾身子一僵,像是被烫到一样,赶紧移开了腿,手足无措地俯视着陈慕之。   “唔……”陈慕之本身就憋得有点难受,被这么一碰简直无法忍耐一样,他深呼了好几口气,这才回过神来,但依然执拗地拉着君顾,着急地分辩道:“君、君顾,我不是……我、我也控制不了,我是真的,就想和你好好聊一聊,你别误会我……”   君顾看着陈慕之额头已经见汗了,知道他并不好受,他神情隐忍又焦急地解释着,君顾心里酸了一下,没有躲开,他低下头想了一会儿,突然红着脸道:“我、我帮你吧……” 作者有话要说:  哦,卤煮五一陪爹妈玩耍去了。。。嘤嘤嘤,楼主真是没有存量了。。哦!亚里士多德!   ☆、今天是个好日子(2)   君顾看着陈慕之额头已经见汗了,知道他并不好受,他神情隐忍又焦急地解释着,君顾心里酸了一下,没有躲开,他低下头想了一会儿,突然红着脸道:“我、我帮你吧……”   君顾低着头不敢看陈慕之的目光,一双修长的手移到了陈慕之小腹上,陈慕之愣了许久才反应出这是什么状况,但也只激动了一下就握住了君顾的手止住了他的动作,陈慕之搂过君顾笑道:“不用了,我没关系的……一会儿就好了。我是真的,只想和你呆在一起……嗯,不为了那种事。”   君顾难为情地低了头,眼角都有点发红,咬着嘴唇的样子简直勾得陈慕之鼻血都要下来了。陈慕之揉了揉鼻子,咬着牙平复着心情,就突然觉得君顾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身子,嘴唇被他自己咬得要滴血一样红,陈慕之觉得反常,仔细观察君顾,然后浑身一个激灵,不可置信地手都要抖了。   君顾的裤子虽然比较宽松,可是陈慕之还是可以明显看出来君顾也起了反应,反应还比较强烈。   陈慕之眼疾手快阻挡住君顾后撤的身吅子,把人重新往怀里一捞,甩掉了自己的鞋,又脱了君顾的鞋,牢牢抱着君顾挪到床里面,神情天真幼稚地像是一个孩子,开心地脑门见了汗,话都说不利索:“君顾,你……你也……”   君顾被他闹得头都大了,重重地叹了一声气,而后难为情地哑声道:“你别闹了……”   陈慕之看着君顾,不知怎么地,突然有种想哭又想笑的感觉,陈慕之将人抱在怀里,骨节分明的手透过薄薄一层裤子,温柔细致地揉吅弄起君顾的下吅身。   “啊……”君顾受到刺吅激一样脊背弓起来,而后一把拽紧了陈慕之的衣服,随着陈慕之越发加重的动作难耐地喘着气,像是一条缺水的鱼一样。   陈慕之偏过头和靠在他肩膀上的君顾接吅吻,唇吅舌霸道地吸吅吮纠缠着,不容君顾推拒,而后手伸进了君顾的裤子里,抚吅慰那脆弱又坚吅挺的器官。   “嗯……”君顾的舌吅头被陈慕之吮到发吅麻,下吅身的刺吅激让他像要膨吅胀开一样,浑身上下每一寸皮肤又红又热,偏偏被侵占着唇吅舌,嘴里发不出声音来,鼻音却越发绵长难耐。   陈慕之在君顾快要窒息之前放开了他,看着君顾紧闭着眼睛面色潮吅红地大口喘息着,陈慕之一边伸出舌吅尖舔吅他嘴角牵连的银丝,一边哑着嗓子道:“宝贝儿,你真是美极了。”   陈慕之边说,边加重了手下的动作,灵活的手指挑吅弄他最敏吅感的地方,另一只手从君顾衣服下伸进去,蹭着他胸前敏吅感的ru珠。   “嗯……慕之……别……”身体最敏吅感薄弱的地方全被陈慕之灵活地侍奉着,君顾浑身像是着火了一样,从骨子里冒出一种淋漓的感觉,像是要把他吞噬一样,君顾眼角含泪,衣衫凌乱,他脑子是眩晕的,根本辨不清方向,只能紧紧地靠在陈慕之怀里,伸手紧紧攥着陈慕之的衣衫,断断续续发出难耐破碎的声音。   不消一会儿,君顾整个人都绷紧了,脚趾都绷了起来,君顾一口咬住了陈慕之的肩膀,只发出一声闷哼,一股液吅体蓦地喷吅发而出濡吅湿吅了陈慕之整个手掌,随后君顾整个人软吅了下去,无力地躺在陈慕之怀里,重重地喘着气。   恰好这时候,棉花蹬蹬从楼下跑了上来,门没锁,棉花大摇大摆冲了进来,两人皆是一愣,陈慕之下意识拉过一旁的被子把君顾盖了起来。   “这没眼力见儿的家伙!”陈慕之看着君顾一脸无辜地瞪着两人,全然不懂避让的样子,狠狠地磨了牙。   君顾羞愤极了,虽然平时他和棉花感情很好,可是这时候却不知怎么了,虽然那只是条狗,可他还是觉得格外难为情,不由得拽紧了陈慕之的衣服,把脸整个埋进了陈慕之怀里。   陈慕之给棉花使了个眼色,指着门外“喏!”了一声,就看见棉花委屈兮兮地摇着尾巴离开了。   陈慕之这才放下心来,看着怀里紧张地抱着自己的君顾,陈慕之整个人都快甜化了,陈慕之吻了君顾侧脸一下,而后抬起自己那只湿了的手掌,盯着看了半天,才好奇地伸出舌头舔了一口。   君顾抬头的时候刚好看到陈慕之的动作,君顾立马拽起被子擦掉了陈慕之手上的东西,又羞又气地道:“你疯了么!那种东西,你……”   陈慕之是个医生,有些洁癖自然不必说,他自视甚高惯了,加上从小家教也走的是高冷优雅的路线,做这种事情,放在以前,他也是不敢想的,但现在……却莫名地喜欢。   陈慕之也有点苦恼地想,爱情这种东西,真是会让人优雅尽失,变得又下吅流,又没有底线……不过,他倒觉得庸俗地快乐。   陈慕之低头亲了君顾殷红的嘴唇,看着君顾片刻失神的样子,而后笑着说:“我喜欢你的味道。”   晚上的时候陈慕之堂而皇之地侵占了君顾那张双人床,君顾看他那么大个人赖着缩在角落里可怜巴巴地瞪大眼睛直瞅他,他也说不出拒绝地话,只好无声默许了。   君顾体质偏凉,平时也不怎么开空调,还能省电费。陈慕之一过来,他把空调开了,夜里倒还有一点凉,棉花兴冲冲地跑了上楼乘凉,四肢大展趴在地板上赶都赶不走。   陈慕之在薄薄一层夏凉被下把人抱紧了,君顾背对着陈慕之挣扎了一下,陈慕之抱得更紧。身后是他温热的胸膛,君顾耳朵红红的,闷声说:“你不热啊?”   陈慕之下巴磨蹭着君顾的发顶,心满意足地笑了一下,语气轻快地说:“不热。”   君顾想了想,还是提醒道:“晚上睡觉小心压到了身上的伤。”   陈慕之看了看胳膊上绑的绷带,回头说道:“那我就一直侧着身吅子,这样还能一直看着你呢。”   “……”君顾被他弄得无话好说,看着放在自己胸腹间骨节分明的一只手,这一向是比上好的瓷器还贵重的,用来拿手术刀做最精密手术的手,现在虽然修长好看一如往昔,但却有点粗糙了,手腕还红肿着,擦了红花油,还残留着呛鼻的味道。   君顾想了想,没有再挣开,伸出手轻轻搭在了陈慕之手背上面,闭了眼睛轻声道:“睡吧。”   陈慕之手背蓦然一暖,他睁开眼失神地看了君顾好久,君顾好像是已经睡着了一样全无反应,陈慕之看着君顾的侧脸,在这昏昧的夜色里,他的眼神显得温柔又深沉。   陈慕之叹了口气,轻轻吻了君顾,而后回握住君顾的手,搂紧怀中的人安心睡去。      ☆、中秋记事(1)   中秋节那天一大早,陈慕之就接了越洋电话,迷迷糊糊一听是他妈的声音!   陈慕之赶紧一激灵起了身,受宠若惊道:“妈?!怎么是你啊?你这是回美国了?”   陈慕之父母常年奔波于世界各地,尤其以非洲和中东落后地区和疾病多发区为主,每次基本都是回了美国暂缓一段时间的时候才会给陈慕之来电话。   “是啊,我和你爸刚回来,你爸吃完晚饭就说要给你打个电话,你那都已经天亮了吧?”   “嗯……”陈慕之捏了捏鼻子道:“快七点了……”   “哦,国内这时候可是中秋了,你……还是一个人?”   陈慕之满头黑线苦笑道:“我不是一个人,难道还是一条狗啊?”   “啧!”陈母不满:“就你能瞎扯……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忘了?”   陈慕之莫名其妙道:“国内是中秋啊,美国那儿……没什么节日吧?!”   陈母没好气道:“今天不是你生日吗?!”   “啊?”陈慕之后知后觉反应了许久,盯了盯墙上的日历才道:“哟,公历还真是……都给忘了……”   “哎,我就知道你一个人,把日子过得也是乱七八糟。”陈母叹了口气,斟酌半响,才犹豫道:“慕之,如果你在国内没定下来,还是回美国吧……”   君顾起了床,正在拉窗帘,陈慕之下意识看了君顾一眼,愣了一会儿才接话:“什么?这又是唱哪一出啊?”   “……我们两个年纪大了,这些年常年在外面跑,你爸爸现在身体状况也不是特别好了,总是关节痛,以后可能不怎么出去了,打算留美国养老了。你也回来吧?”   陈慕之皱了皱眉,摇头道:“妈,你这也太突然了,怎么说风就是雨啊。你和我爸身体还好吧?要不我近期回去一趟?”   “身体没什么大事。最近我和你爸在整理纪实短片和一些回忆录,那个,慕之,我们打算,以后如果不能身体力行关注弱势群体了,就在过世后把名下财产都进行捐赠,以你的名义建立一个基金会,你……能理解吗?”   陈慕之让惊的一后背冷汗,跳下床扒拉着头发急道:“妈,你们真的没事吗?突然给我打电话又是说要我回去又是交待后事,这怎么回事啊?你可别吓我!”   “……”陈母沉默半天憋出一句:“你这也是被迫害妄想症吧!我就和你就事论事!我们好着呢,就是这不快中秋了吗,前不久在海地遇见了一些事,觉得以前有些忽略你了,跟你套个近乎你就不能好好应承一下啊!”   陈慕之舒了一口气,摸了摸额头,简直让吓出一脑门冷汗,看着君顾在一边挺担心地看他,他不好意思地讪笑了一下,又和他妈说道:“瞧你把我吓得……我都习惯你们对我爱搭不理了,猛地一下我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那个,妈,你不要回中国看看吗,你和我爸可都好几年没回来过了。”   “最近手边事情挺多的,再说吧……你不回美国吗?”   陈慕之想了想,听着陈母满含期待的声音,勉强应道:“那我要是有空了,就回去看你们,你们千万好好保重身体啊。有什么事,都要给我打电话。”   “切。”陈母笑道:“我们什么时候让你操过心了。”   陈慕之也笑了笑,语气轻快了一点:“是啊。”   “……”   一阵静默,明明是至亲之人,可彼此之间毕竟隔着许多漫长生疏的时光。   这些年陈慕之和他的父母各自体验着截然不同的生活环境,人生观念也不尽相同,他们互不勉强,互不干涉,也甚少交流彼此的想法和对人生的规划,所以能聊的,自然越来越少。   以前陈慕之在美国的时候还好,纵然和父母聚少离多,但毕竟一两年还是能见上那么几天的,现在他们被浩瀚的太平洋隔开,没有人想去主动改变,他们也只能是习惯这种分离。   陈慕之小时候常为父母的离开而感到伤心和失落,现在他的父母老了,想必该体会到他当初的那种失落。   别管一事无成,还是荣耀加身,有得到的,肯定就有失去。   陈慕之吃早饭的时候失神了一会儿,君顾并不多问,只是给他夹了煎蛋,嘱咐道:“快吃吧,要凉了。”   陈慕之回过神来,赶紧把碗里的东西吃掉,然后抬头对君顾说:“今天是中秋节诶~”   棉花吃完了饭跑来蹭君顾裤腿,君顾摸了摸棉花,点头道:“嗯。”   陈慕之起身拉走棉花,蹭到君顾身边,放软声音道:“那我们今天是不是可以放假,出去吃个饭啊?”   君顾看了陈慕之一眼,他年轻英俊的脸上笑容明媚,因为对着阳光,眼睛眯起来,睫毛又长又密,脸庞棱角分明的线条也柔和了,显得温柔又青涩。   君顾失神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立刻扭过了头,陈慕之的脸好像离他更近了,呼吸都能轻柔地拂过他耳畔,君顾心跳得有点快,闷声道:“休息半天。”   陈慕之撇了撇嘴,又喜滋滋道:“半天也好啊,我们下午出去看电影吧,然后一起吃晚饭,回来看月亮……”   陈慕之还沉浸在美好的幻想里,君顾摇头笑了笑,收拾了桌上的碗盘走开了。      ☆、中秋记事(2)   下午两人关了门,中秋节放假,街上到处都是涌动的人,俩人下午两点多一点去了电影院,影票最早剩四点的场次,他的买的票座位还挺靠后,陈慕之啧啧道:“你说大过节的,这人们不回家,怎么都凑到外面了。”   两人出了影院,在街头闲逛,君顾看着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笑说道:“我记得十年前吧,中秋还不放假,那时候B市还没这么多人,八月十五下午,大大小小店铺都关门了,到处都挺冷清的。”   “那时候没人想在外面,都回家了,家里才热闹。”   陈慕之心里一紧,低低问道:“那你呢?”   君顾茫然地想了一下,摇头道:“我那时候还在一个国有的工厂上班,反正不放假,也没有什么感觉。就是中午的时候,看到同事家属来送饺子,心里很羡慕。大家很盼下班,我是挺怕的,但是那天主任往往会让人们早下班一些,别人都急不可耐地回家了,我总拖到最后,关了厂门,然后总不知道该往哪走。”   陈慕之更心疼了,他趁着过马路人多,紧紧地搂了君顾的肩膀一下,周围人多,两人很快松开。陈慕之看着君顾侧脸,斟酌半饷才问道:“……那,那唐鉴呢?”   君顾顿住了,沉默着没有说话。   随着君顾的沉默,陈慕之的心情也像是落到了谷底,那捏着电影票的手都有点无力,意兴阑珊地拨弄着影票的边角。   唐鉴总是君顾心里边的一根刺,所以也永远是他陈慕之心里的刺。他横亘在他们之间,不费吹灰之力就能阴魂不散,君顾以前爱他也罢,现在恨他也罢,他总不能坦然面对唐鉴,他总是在乎他的。   陈慕之突然觉得很无所适从,他不知道怎样才能把那二十年从君顾心里抠出去。他甚至有心去问君顾一句,他到底要怎样,才能超过唐鉴在他心里的地位。   但有时他也会茫然地觉得,那二十年真真实实,切肤刻骨,任谁都无法一笔抹杀。   陈慕之嘴里发苦,以前是他不懂,总是幻想得太过完美。但他其实,早就注定,永远无法完整地得到君顾的心。   两人之间谁都没有说话的意思了,君顾去看陈慕之,他已经完全没有了刚才出门的时候眉飞色舞地欣喜,像是忽然就被一盆冷水浇灭了一样。   陈慕之发现君顾看他,尴尬地笑了一下。他也很后悔提到了唐鉴,但是有些东西不是不说就能够当做不存在一样,陈慕之向来聪明绝顶,让他永远自欺欺人,装一个傻瓜,这太残忍了。   君顾突然说道:“那时候他已经上大学了,学校离我租的地方有将近四个小时车程,我每天早出晚归,他在学校忙也很少回去。中秋的时候,如果遇到休息日,他倒是会回来。工作日的话,我下了班,会给他打个电话,也说不了多久,他说挺想我的,学校有活动,他挺忙的,然后很快也就挂了。”   陈慕之哭笑不得,心里百味陈杂,他在一个行人罕至的巷子,一把抱住君顾,把人抵在墙上,陈慕之怕硌到他,拿手垫着君顾的腰,认真地说:“我以后都陪着你好不好?我们一起过年,一起过中秋。只要你别离开我,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陈慕之顿了顿,将君顾搂进自己怀里,不让他看见自己的神色,然后像是哀求一样问道:“所以,你可不可以……”   君顾等了半天,不见下文,忍不住闷声道:“什么?”   他想说,所以,你可不可以就彻底忘了唐鉴这个人渣吧,你从头到尾属于我一个人就好了。   陈慕之盯着君顾身后纹路错落有致的墙砖,最终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他在君顾额头轻吻了一下,柔声道:“没什么。”然后就放开了君顾。   两人各怀心事走到了巷子口,发现绕了一个圈,又绕回了之前影院那条路上,陈慕之看表,还有一个小时,刚想说话,就见有个女孩子捧了一大束配了满天星的红玫瑰到了她面前。   女孩神态看上去紧张又有点羞涩,结巴了半天才说出一句:“哥哥,你你你……你要花吗?”   女孩身后还跟了两个年级相仿的姑娘,在女孩身后扑哧地笑了出来,三人看上去都是不到二十的样子,陈慕之只当是学生出来卖花,小姑娘难为情罢了。   陈慕之还想了想,什么时候中秋节都开始卖花了。   他不好意思拒绝,点了点头道:“嗯,多少钱?”   话刚一出口,陈慕之下意识掏钱包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今时不同往日,他哪里还是以前那么财大气粗说出手就出手,现在兜里连三百块都不到,晚上总要请君顾吃饭吧。   那姑娘脸憋得通红,陈慕之看着姑娘紧张的神色也窘迫地脸红了,深深感到没钱的惭愧,脑门都出了一层薄汗。   陈慕之正想开口,君顾突然掏出了两百块塞到了那个女孩手里,然后把那束花接过来,丢到陈慕之怀里,一脸镇定地说:“卖给我吧。”   女孩讶异地盯着手里的钱,身后的姐妹干脆笑得捂住了肚子差点在地上打起了滚。女孩半天才憋愤地说:“我、我……我不是卖花的!”   陈慕之茫然地看了君顾一眼,而后女孩的姐妹走过来拉住她道:“行了行了走吧,脸长得好有什么用啊,情商都这么低了……你拿钱走吧,小心人财两空!”   另一个女孩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对着陈慕之说:“哥哥,你还挺萌的。”   陈慕之摸了摸鼻子,有点搞不清楚这是什么状况。   刚才拿花的女孩干脆走近了,通红着脸说道:“能给我个电话号码吗?我、我挺喜欢你的!”   陈慕之倒吸一口凉气,这种事他在美国也遇见过,可是在中国遇见这么主动的姑娘还真是挺惊人的。   陈慕之抱着一大束红玫瑰,脸色尴尬地看了看君顾的神色,虽然看起来镇定,但陈慕之还是敏锐地发现君顾嘴角紧紧地抿了起来,脸部的肌肉有些僵硬。   陈慕之立刻神清气爽地对着小姑娘笑了一下,把小姑娘迷得五迷三道之后,特别不要脸地说了一句:“是吗?其实我也挺喜欢我自己的~”   看到小姑娘一脸不可思议的难看表情,陈慕之别有深意地解释道:“小妹妹,我都能当你叔叔了。我可已经是有老婆的人了……”   陈慕之话还没说完,君顾就铁青着脸,一把拽住陈慕之衬衫,难得地强硬地把人拽走了。   陈慕之被拽着,边走边耍嘴皮子,念念有词地挣扎道:“哦,宝贝,别这么粗鲁,大街上呢,你太热情了……”   君顾愤然放手,怒道:“陈慕之!”   陈慕之抱了一束玫瑰,陶醉地闻了一下,笑眯眯道:“诶,这是你第一次送我花呢。”   君顾颓然地没了脾气,暗暗磨了两下牙,狠狠瞪了陈慕之一眼。   君顾觉得和陈慕之在一起,自己都变得不像样了,让他招惹的,总有了一些从来都没体验过的情绪。      ☆、电影院发糖记   这场电影特别火,据说是时下最火最受欢迎的几个明星联袂出演的,整个厅里放映开始小女孩儿们就情难自抑的嚷着些什么,影片开始了才稍微安静一些。   君顾不太关注娱乐圈,对这些最新的面孔都有些迷茫,都不太认得。陈慕之挑了挑眉,他倒是认识两个,是沈皓公司的艺人。   整个故事节奏有些过于缓慢了,剧情不算出挑,基本是靠主演的颜值在撑,陈慕之奇怪地打量着周围小女生们激动地憋红了脸的样子,难以理解地摇了摇头。   陈慕之有轻微的近视,位置里屏幕比较远,他眯着眼睛看了半小时就感到疲累,索性不看了,转过头去看君顾。   光线很暗,陈慕之往君顾身边靠了靠,这才发现,君顾已经睡着了。   陈慕之差点“扑哧”一声笑出来,看来也不是他一个人欣赏不了这电影。   陈慕之心思全不在电影上了,他一手抱着花束,腾出一只手来,轻轻地蹭了一下君顾的脸颊。   君顾有些迷糊,睫毛抖了抖,鼻子里微不可闻地哼了一下,像是被挠了的小猫一样。   陈慕之心中一动,奈何电影院这种公共场所也做不了什么,他深表遗憾地叹了口气。   坐了一会儿,感觉电影厅空调开大了,空调就在他们不远处,风吹的有些凉,陈慕之怕君顾被风吹感冒了,就侧过身来,替他挡着吹来的风。   僵坐了一会儿,陈慕之后排的小姑娘突然拍他,小声道:“帅哥,你怎么不看电影啊,看你保持这个姿势这么久了,你腰扭了啊?”   陈慕之笑了一下,看了君顾一眼,小声道:“他睡着了,空调风大,我替他挡着。”   那小姑娘正在吸饮料的动作猛地停了,瞪大眼睛看着陈慕之,沉默许久,突然劈手拍了他旁边的男生一下,压低声音狠狠道:“娘咧,你就知道看看看吃吃吃!老娘在这儿快被风吹散了!”   那男生无辜又莫名其妙地瞪了她一眼,小声道:“姑奶奶,这又是怎么了呀?”   小姑娘恶狠狠地嘀咕着:“风那么大,你不会给我挡着点……娘咧,这也太不公平了,为什么好男人都……我就要和这种不开窍的蠢货……”   陈慕之瞥了两人一眼,摇头笑了笑,继续做挡风板,他也不看电影,一直盯着君顾,君顾睡得很安静,电影声音大的时候他会不安地会皱一下眉头。   陈慕之看着君顾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静,这世上合该有一个人让你觉得心安,觉得圆满,觉得无论身在何处,无论高低贵贱,都是快活的。   陈慕之低头看了看自己普通廉价的衬衫和鞋子,现在的他钱包前所未有的空荡,但整个人却像是被充满了一样。   他人生仅过了二十多年,衣食用度向来名贵讲究,他原本也以为脱掉那光鲜亮丽的名牌和意大利纯手工的西装皮鞋,都是很艰难的事情,但其实远比想象容易。   只要有一个人陪你就好。   陈慕之微微失神,君顾就醒了过来,迷茫地睁开眼活动脖颈,陈慕之不着痕迹地撤回了身子,又靠回到了座椅上,偏着头笑他:“醒了?”   “啊……“君顾有点不好意思,惭愧地笑了一下,小声道:”我怎么睡着了呢…”   “是啊,电影都快完了呢。”陈慕之凑到君顾耳边,呼吸都打在君顾脸颊上。   君顾紧张地往后撤身子,陈慕之看四下无人注意,那玫瑰花把两人一挡,凑上去飞快地亲了君顾一口,而后轻轻地咬了一下君顾的耳垂,这才若无其事地退回身子坐好。   君顾倒吸了一口凉气,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身上烫的得像是要冒烟了,陈慕之看着君顾红透的耳垂,心情大好,就连刚才因为侧坐着挡风而弄得僵疼的脊背都舒服了一点。   电影临近尾声,两个人各怀心事,谁都没看进去多少,等到电影落幕,厅里亮起了灯,君顾才叹了口气道:“都没有怎么看,票也浪费了。”   陈慕之边和君顾往出走,边笑道:“是啊,这电影院人多的,连个做坏事的机会都没有。”   君顾愣了一下,然后瞪了陈慕之一眼,皱眉道:“……越来越不正经。”   陈慕之始终保持着英姿飒爽的微笑,把手里的玫瑰递给君顾道:“帮我拿着,我先去洗手间,在门口等一下我。”   电影刚散场洗手间人倒是不少,陈慕之好一会儿才出来。   陈慕之拿纸巾仔细擦干净了手,然后走到君顾面前边拿过花束边道:“诶,我们去吃……”   话还没说完,陈慕之就注意到君顾抬起的眼睛亮莹莹的,光泽动人,就连脸上好像都笼了一层朦胧暧昧的温柔暖意。   陈慕之愣了一下,看着君顾黑亮水润的眼睛,轻声问:“怎么了?……难道刚才那电影有这么感动?”   君顾盯着陈慕之看了一会儿,才淡去了那种表情,面色如常,无奈地笑了一下道:“是啊。”   陈慕之怀疑道:“不是吧,真有这么长的反射弧?!”   君顾笑了一下,推了陈慕之一把,小声道:“好啦,快走了,不饿吗?” 作者有话要说:  啊。。。甜成这个样子。。。糖量太大会不会把你们惯坏。。嗯哼~   ☆、小心长蛀牙。。   恰好是六点多,晚市最红火的时候,两个人从街头走到街尾,几家店面精致、比较受欢迎的饭店全都是座无虚席,门前甚至都开始有不少人排队等着叫号。   两人有些傻眼了,君顾后知后觉道:“平时不怎么在外面吃,不知道这些地方生意这么好……应该早点一些。”   陈慕之摸了摸鼻子,他以前工作忙,也不常出来吃饭,即使出来应酬请客也都是在市里几个私人会馆或者是洪武旗下的几个顶级餐厅。   陈慕之手里抱着一束花,两个男人走在路上一路都收到了不少好奇的目光,几个餐厅迎宾的服务生更是一脸的莫名。   两人又走近一家做江浙菜的餐厅,服务生立刻迎上来问道:“已经客满了,需要排号吗?先生几位?”   陈慕之答道:“两位。”   服务员一愣,把两人左左右右看了好几遍,直直瞅着陈慕之手里的花束,一张脸颜色特别难看,好久才微妙地说道:“啊……那你要个号吗?”   君顾看见周围等位的顾客和几个服务员都一脸好奇地望着他俩,他拽了拽陈慕之的袖子道:“我们换一家把……”   周围已经有人开始窃窃私语,陈慕之看了君顾一眼,看他神色为难,陈慕之回头看周围盯着他们的几个人,那些人一下子噤声,可是眼光里多是探究和轻蔑。   君顾又拉了陈慕之一下,陈慕之叹了口气,和服务员说道:“不必了。”   两人出了门,天色已经暗了,街上的霓虹相继亮了起来,陈慕之难得地挫败,想他一向风光无限,随心所欲,何时吃过这种闷亏,竟连个吃饭的地方都找不到。   陈慕之被多少私人会馆和星级酒店奉为座上宾,每年逢年过节收到的贵宾卡至尊卡都数不胜数,何时有人敢当着他的面指指点点,偏偏要在这样小门小脸的平价餐厅受气。   不过陈慕之也只是想了一想,就冷静下来,看着身旁的君顾,笑了笑,然后揉了揉君顾头发道:“没事的,我们再找就好了。”   君顾点了点头,沉默地跟着陈慕之走,犹豫了许久才道:“……这,这个花,你要一直拿着吗?”   两个男人一起散步吃饭倒是没什么,抱着一大束玫瑰一起散步吃饭就很能引人侧目了。   陈慕之紧紧地抱了一下,任性道:“当然,这可是你送我的第一件东西。”   君顾跟在陈慕之高大的身影后面,昏昧的天色和斑斓的霓虹将他的身影照得暧昧不明,陈慕之的脊背总是挺得很直,给人的感觉永远是干净利落的。   君顾注意到陈慕之上衣后领领缝开线了,他现在吃穿用度,都没什么讲究的,他现在不住别墅,不开豪车,不喷名贵的香水,不穿做工精良的衣服,甚至都不给棉花买太贵牌子的狗粮,他过着和以前截然不同的生活,有时会受到别人的刁难和欺负,会囊中羞涩买不起一束玫瑰,也会像现在一样走了好多家店都找不到一个好的吃饭的地方。   君顾看陈慕之毫不避讳又无比珍视地抱着那一大束玫瑰,眼睛突然红了,这么久了,他好像都没有送过什么东西给陈慕之。   两人又路过一家看上去环境还算清雅的饭店,陈慕之又拉开门跑了进去,君顾这次慢了一步,没跟在后面。他在外面看见陈慕之跑进去询问,然后不一会儿就有点挫败失落地出来了,和君顾苦笑道:“他们也没有两人位了,不过等位的不多,要等吗?”   君顾走上前去,一把将陈慕之从台阶上拉了下来,拽着他边走边说:“我们去超市吧,买东西,你想吃什么,我回去做给你。”   陈慕之想了想,今天是中秋,又恰好是他的生日,他好不容易把君顾带出来,却连个吃饭的地方都找不到,他心里有点泄气,也对这样的自己有些失望。   他叹了口气,被君顾拉着走了两步,他放缓了脚步,情绪有些低落地对君顾说:“对不起……”   君顾突然停了下来,回过身看陈慕之,他微微仰起头,看着陈慕之英挺俊逸的轮廓隐在半明半暗的夜色里,他的眼神总是深邃明朗,但凡他认真深情地看一个人的时候,就像是要把人吸进去一样,让人又爱又怕,欲罢不能。   君顾突然伸出手,拉住了陈慕之的袖子,而后踮起脚,在那两片好看的薄唇上亲吻了一下,轻柔而突然,像是掠过的蝴蝶翅膀一样。   两人都愣住了,陈慕之像是难以置信一样,碰了一下自己的嘴唇,迷茫地看君顾。。   君顾很慌张,出了一手心的汗,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只是下意识地做了,而后自己都心悸到不能理解。   陈慕之长舒了一口气,一把拉过君顾,旁边是静僻昏暗的胡同巷子,巷口的路灯坏了,陈慕之搂了君顾,低头深深地吻下去,带着这些日子里他所有的委屈和无措,唇舌辗转纠缠,喘息相闻,陈慕之的舌头温柔而强势地席卷了他的口腔,君顾应接不暇,舌头翻搅吸吮时他下意识地配合,陈慕之的回应更是激烈,君顾被他弄得脑子都懵了,缺氧窒息一样,整个身子都软得要站不住了,陈慕之紧紧地把他搂进了怀里。   陈慕之停下来的时候,君顾擦了擦嘴角的津液,大口喘息着,陈慕之也喘息不稳,但唇边尽是笑意,然后低下头舔着君顾殷红的唇,低哑地说道:“都怪你,我真是没救了……”   君顾被他这样暧昧地舔吻弄得浑身发烫,他推了陈慕之一把,不想再和他在这个角落卿卿我我,岔开话题道:“快走,待会超市都要关门了……”      ☆、生日      君顾一路上走得飞快,可能是因为走得太快了,到了超市心跳和脉搏都快得厉害,他深呼吸了几次才平复了一点,身上却还是发烫。   陈慕之去寄存处寄了花束,然后和君顾进了超市,两个人速战速决,排队收银的时候,陈慕之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说道:“君顾,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来。”   陈慕之又往超市里面跑了去,不一会儿出来的时候提了一个纸袋,君顾问他:“这是什么?”   陈慕之挑挑眉毛,并没回答,眼看着排到了他们结账,笑着把手里的存物牌递给君顾道:“去帮我把花取了,我来结账。”   君顾去了花,等了不一会儿陈慕之就提着大包小包出来了,君顾要帮他拿,陈慕之侧身躲开了,笑道:“拿好花就好啦,你男人力气大着呢。”   君顾一下子缩回了手,面色都僵硬了起来。   陈慕之一看,以为君顾是生气了,惴惴不安地看着君顾道:“那个……君顾,你不要生气……我、我就是……”   君顾瞪了他一眼,又无可奈何叹气道:“别逞强了,我们今天就打车回去吧。”   陈慕之知道君顾向来是对自己节俭,对别人大方,他摇头道:“这里离得又不远,还不到两公里,走走就到了!”   半路上君顾坚决地从陈慕之手里夺过一个挺沉的袋子,两个人都拿了不少东西,虽然不远,回了店里也挺累的。   棉花被孤独地锁在店里一下午,看见两人回家“嗖”地扑了过来,直到两人提着一手的东西进了厨房,棉花还摇着尾巴跟着,狭小的厨房顿时挤了两人一狗,连身子都转不开。   君顾转身拿厨具的时候,恰好撞进陈慕之怀里,陈慕之身上气息温热,出了一些汗,君顾心里跳了一下,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只是慌张道:“你、你去带棉花看电视吧,我来做饭……”   “呃……”陈慕之突然合拢双臂,把君顾抱了个满怀,陈慕之脸色的神色却不怎么好看,他现在嗓子干哑,身上该起来的地方都起来了,心上人在怀,给抱给摸不能吃,陈慕之憋得浑身难受,英勇就义一样地狠狠抱了君顾一下,才头也不回悲愤地了出了厨房。   陈慕之的状态君顾自然也察觉到了,其实他自己也差不多,这么一想,即使厨房里只剩他一个人了,他也有些手忙脚乱地不知如何是好,捧着一颗西兰花失神地洗了半个小时。   君顾勉强弄好了两荤两素,又煮了超市买的饺子,吃饭的时候,他有点遗憾地说:“我应该昨天就和面拌馅儿的,今天就不用吃速冻的了。”   陈慕之给君顾夹菜,安慰道:“嗯,这个味道也还好啦。别看今天休息哦,感觉比平时营业还累,快吃点,待会我来刷碗。”   陈慕之来了这里不到两个月,被江淮可着劲压迫,轻活重活都没少做,现在也是既能上房揭瓦搬卸货,又能扫地刷碗修水管了,做饭煮汤也学会了一点,他真是聪明,什么一学就会。但是君顾也知道,比他聪明的有,却大多不能像他这样放下架子。他有时想问陈慕之这是何苦,但其实根本不必问,他心里都明白。   他想,这世上竟然真有陈慕之这种人,处在那样的身份地位,年龄也并不小了,经历过的事情也不少,却还是在感情里这么好,这么傻。   他究竟何德何能,才能让陈慕之毫无怨言地傻到这种地步。   陈慕之吃了两口菜,就神秘兮兮地把刚才那个纸袋拿了出来,从里面取出一个纸盒子,盒子打开,里面装了一个小生日蛋糕。   君顾看着蛋糕,愣了一下,等到陈慕之一脸喜滋滋地把蛋糕推到两人面前,插了一根蜡烛,君顾才反应过来,急忙问道:“今天……今天难道是你生日?”   陈慕之笑了笑,点头道:“是,其实我自己都忘了……我妈今早打电话告诉我的……”   君顾一下子哑然了,甚至有点失措,拧了眉头道:“你、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都没有准备……”   陈慕之笑着打断他:“准备什么啊?你都送了我礼物,还帮我做了菜。”   君顾想起那一束意料之外的花和一顿家常便饭,更是觉得有些愧对陈慕之。   他想两人认识也很久了,他竟然从未问过陈慕之的生日,以前也见过他的护照,也没有注意过上面的信息,陈慕之对他了解得不算少,他却对陈慕之所知甚少,也没有主动问过。   君顾有些慌乱地看着那个小小的蛋糕,心里有些难受,他手足无措地道:“那个,我、我去加几个菜好不好,冰箱里有你爱吃的虾,不过应该买点更好的……还是要煮面呢?你、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可是今天太晚了怎么办……”   陈慕之看着君顾自顾自地胡思乱想着,脸色都着急地微红,陈慕之一把抱住自说自话的人,轻而易举把人弄到了怀里,陈慕之凑过去,在君顾唇上吻了一下,君顾果然蓦地住了口。   君顾抬起头睁大了眼睛看着陈慕之,陈慕之笑得一脸无害:“好了,我已经要到礼物啦。”   君顾脸色更不自在了,陈慕之从背后搂着君顾,拿打火机点燃了那只蜡烛,而后那双修长的手,就在君顾身前,虔诚地合了起来,陈慕之从后抱着君顾,认真地许了愿。   陈慕之倾身吹灭了蜡烛,微弱的气流滑过君顾耳畔,他怔怔地望着那根点燃又熄灭的蜡烛,望着陈慕之郑重地合十又紧握的双手,一时有些迷茫。   陈慕之难得地孩子气,在他耳边撒娇一样说:“你知道我许了什么愿吗?”   君顾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哎,你当然不知道啦。”陈慕之摊手笑了笑。   陈慕之放开了君顾,自己又端正地坐回位置上,他拿起筷子吃了一口菜,随后才像是想起什么一样,无奈地笑了笑:“不过如果连你都不知道,恐怕这世上就没有别人知道了。”      ☆、但愿人长久   两个人气氛微妙的吃完饭,棉花还在无所顾忌哼哧哼哧地埋头吃着,陈慕之收了碗到厨房洗,君顾也进去帮忙。   两人收拾好已经快要十点了,窗外明月高升,陈慕之站在窗子旁边看了许久,月光流辉静静倾泻,窗口微风习习,入夜的城市远比白天要寂静空旷,空气中也好像有若有似无的瓜果香,陈慕之想着些什么,一时有点出神。   君顾洗了澡,擦着头发进了屋子,看见的就是陈慕之凭窗发呆的样子。陈慕之沉默安静的时候,脸部线条绷得很紧,从侧面看轮廓分明,像是一刀一刀精细雕刻出的塑像一样,不动声色的英俊。   君顾走近了,打断了陈慕之的思考:“慕之,水挺热了,你去洗澡吧。”   陈慕之回过神来,拿了床边的衣服,笑道:“嗯,我这就去。”   陈慕之刚起身,电话就响了,是店里的电话,楼上楼下各有一台。   君顾接接了电话,江淮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君顾,中秋快乐啊!”   君顾笑道:“嗯,谢谢,你也是。好不容易回家,和家人好好聚聚吧。”   陈慕之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杵在这儿有点多余,就拿着衣服进了隔壁的浴室。   陈慕之冲完澡出来的时候头发滴着水,看见君顾坐床上看书,他问道:“是江淮吗?聊完了?”   “嗯。”君顾起身合了书道:“他也让我向你问好。他说在家里呆着不自在,想回来,他父母不同意。”   陈慕之坐到床边,看着君顾,陈慕之犹豫许久问道:“君顾,在你心里,我是不是和江淮,是一样的?”   君顾有点不太理解他的意思,微微皱了眉道:“我不太懂……”   陈慕之一下子感到很挫败,他勉强笑了笑,揉了揉君顾还有湿意的头发,低声道:“睡吧,今天不早了,明天要早起开店呢。”   君顾看着陈慕之略显疲累的躺下,一滴水珠顺着鬓角的头发滑到他脸上,君顾伸出手,蹭了陈慕之的脸。   陈慕之回过头,君顾忽然由着一种本能抱住了他,在他耳边干涩却认真的说:“生日快乐。”   陈慕之愣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胸前压着一个人,他感到胸口热腾腾的,好像有一股蒸汽要冲出来一样,陈慕之搂着君顾的后脑,深深吻住了他。   不似巷角里那个隐秘的亲吻,现在这个吻完全放开了,两个人变化着姿势,唇舌纠缠,热情像是要点燃彼此一样,口腔里尽是彼此的味道,激烈的交缠和亲吻让两人气息都很是不稳,嘴唇都有些发痛发热,两人逐渐放满了速度,陈慕之小心翼翼地舔舐着君顾的舌头和嘴唇,动作轻柔地像是羽毛拂过。   君顾一开始还能撑起自己的身体,到了后来只能倒在陈慕之怀里,这样漫长激情又细致地亲吻让他面红耳赤,陈慕之睁着眼睛,眼里好像有着笑意,君顾羞得不敢直视。   中秋晚夜,明月当空,万物静寂,狭小却温馨整洁的小屋里,两个人交缠、拥抱、接吻,这样的气氛令人意乱情迷,像是醉了一般微醺,两个人都无暇顾及其他,脑子像是混乱的,但看着对方的眼神却无比清明。   陈慕之一把掀过被子,将两人覆盖起来,刚才已经蹭的凌乱的单薄衣衫很快除去,感受到陈慕之身上炽热的体温的时候,君顾紧张地绷紧了脚趾,却留恋一样将头埋进了陈慕之健壮温热的胸膛。   一切都顺理成章,和谐美满地有些不可思议,君顾觉得很奇怪,这次陈慕之进到自己身体里面的时候,他好像不再感到惶惑无助,那种被炽贙热有力的东西塞满的感觉,竟然让他前所未有的安心。   ……   到到凌晨的时候,两人才大汗淋漓地停下来,君顾已经快要晕过去了,君顾腰腹上和被子床单里都是白糊糊的液体,一团凌乱,君顾迷迷糊糊地感觉到陈慕之留在里面的东西淌了出来,濡贙湿了他的腿根和床单,这种事情简直有些突破他的底线,他从这样的放纵和满足里,觉得又羞又怕,简直不敢承认刚才那场放肆而欢愉的情/事发生在他身上。   身体前所未有的疲累发软,手指都动不了了,但是却奇怪地感到满足和充实,他以前是对这种事情很淡然,甚至是厌恶的,而现在的状态,让他既迷茫又害怕。   陈慕之依旧从身后抱着他,把他紧紧地圈在怀里,一下一下抚摸着他被狠狠满足过得身体,平复着喘息道:“累不累?都怪我……不过宝贝儿,你的身体也太敏感了些,居然泄了那么多次。也不是我控制不住,都怪你今天这么热情,简直要化了我……”   君顾听着陈慕之说这些没羞没躁的话,耳朵根都红透了,想要挣脱陈慕之的怀抱,没想到被揽着腰抱得更紧,身体好些有意识一样依恋陈慕之的皮肤,竟然也毫不抵触地磨蹭地更紧,君顾无奈极了,只能把头深深地埋了起来。   陈慕之也不急着洗澡,拿被子盖着两人,耳鬓厮贙磨地说这话:“宝贝儿,亦棠和我说你对这种事儿不太喜欢,甚至有心理阴影……抱歉宝贝儿,我以前不知道,和你做的时候可能没有注意到你的心意。其实我有时候很笨的,你难过、你不想做就一定要和我说,我憋死都不会强迫你的。我最怕你难过了,这比剁了我都难受……”   君顾浑身发软,感觉整个人都被榨干了,两个人这样黏黏糊糊地抱在一起,肌肤相亲,汗水交融,偏偏陈慕之还要把话说得这么暧昧,君顾哑着嗓子小声道:“你别叫我宝贝儿……这也太……”   陈慕之想了想,试探性地叫了声:“媳妇儿?”   君顾也没想到陈慕之插科打诨起来能这么腻歪难缠,他叹气道:“哎……你真是在美国长大的吗?”   陈慕之眨了眨眼,把君顾翻了过来面对面抱着,挑眉道:“难不成要叫honey?难道你觉得歪果仁会更开放一点吗?是不是我太含蓄了?”   “……”君顾真的是没力气了,只能苦笑着摇头。   陈慕之又搂着君顾情不自禁地吻了吻,然后抱他去浴室冲洗,这房子浴室狭小,也没有浴缸,两个人挤进去几乎是胸膛贴着胸膛,不过亏得陈慕之抱着君顾,否则他也真是站不住了。   两个人黏糊腻歪地冲过澡,上床睡觉前君顾才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一样,犹豫着问道:“今天去看电影的时候,听一个女孩子说,你帮我挡了很久的风。”   陈慕之看着君顾冲完澡以后发红的皮肤和胸口腰腹斑斑点点的痕迹,心猿意马道:“……这种事,不是我该做的么?我身体好着呢,吹吹风不碍事……”   君顾笑了一下,两人裹了一张被子在床上躺下来,君顾突然倾身抬起头去吻陈慕之,陈慕之愣了一下没有动作,君顾一反常态地没有离开,而是贴合着陈慕之的嘴唇斯磨舔吻,舌头怯生生地伸进去勾上陈慕之的舌头,小心翼翼地交缠舔舐,温柔又细致。   君顾离开的时候缩回身子,垂下眼帘,虽然面上故作镇定,眼神却不敢直视陈慕之,从陈慕之的角度只看得到他轻微颤动的睫毛。   陈慕之后知后觉地绽开一个笑容,不可置信地舔着自己的嘴唇回味道:“天啊……宝贝儿,你的吻技有进步,我真要被你俘获了……”   “……”君顾被他说得无言以对,想了半天闭着眼睛笑了一下,叹道:“也是多亏了你……”   陈慕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的君顾居然也会开玩笑了,陈慕之狠狠地在君顾额头亲了一口,抱着君顾轻轻揉捏他酸软的腰,小声道:“睡吧。”   君顾点了点头,两个人相互搂抱着并不见得有多舒服,可是这种温暖的感觉却让人安心又充实。 作者有话要说:  粗长得楼主都要感动哭了。。。为了炖肉不被和谐我容易么/(ㄒoㄒ)/~~。你们还忍心不留下爪印吗?【因为晋江和谐这里只放删减版喝点肉汤就好。。。。想吃肉块儿的移步贴吧==!   ☆、故人   第二天店铺重新营业,顾客也就是零星几个,中午吃饭的时候陈慕之想找手机,这才想起来昨天没电关机了,一直在楼上充电。   陈慕之这些日子基本处于失联状态,业务手机根本没带,私人手机接不接得到电话也全靠缘分。   陈慕之给手机充了些电开机的时候,短信提示音就响个不停,陈慕之一看,大多都是昨天发来祝自己生日快乐的,号码大多是亲朋好友,也有两三个不认识。   陈慕之还有点小感动,拿着手机大致浏览了一下,感叹道:“哎,别说,还真有人能记着我生日,这些人倒是够义气。”   君顾停下筷子,笑了一下,有些羡慕地看着陈慕之说道:“你人也好,朋友也多,去到哪里都有人惦记着,真好。”   陈慕之抬头看君顾,一下子又有些心有戚戚的感觉。   君顾也是很好的人,可惜总是孤独,他没什么亲朋好友,唯一的唐鉴,也是个薄情寡义的人。   陈慕之放下手机,搂了君顾道:“以后你有我。”   陈慕之下午的时候用店里的电脑收了几份邮件,他的邮箱长时间没登陆,一上来邮件就爆炸了,陈慕之看得嘴角都抽抽,无奈之下只挑了昨天他父母和美国曾经研究组的同事发来的贺卡和短片。   附上的视频都制作很用心,画质精美,拍摄也很仔细,曾经熟悉的面孔在跃然于屏幕上向他祝福和问好,配的背景音乐也很柔美怀旧。   君顾也坐过来看,陈慕之父母发过来的视频是两人极地探险之旅,在绚丽罕见的极光里,陈父陈母一身风尘衣着厚重,却挡不住眉宇间的兴奋,他们指着背后的极光,在猎猎风声里兴奋地说这话,大部分话音都被强风吹散了,听不真切,但是还是能清楚地听到一句“慕之!你还好吗?”   画面交错,很多陈父陈母在中东一些山区和沙漠行走的场景,更多地是他们在美国的家,陈母指着陈慕之房间里的小饰品和陈慕之小时候用过的东西开心地回忆着一家人为数不多的团聚时光。   陈慕之同事发来的视频也很用心,大多是高大热情的白种人,一帮人搞怪又很有活力,时而在草地上撒泼打滚挤眉弄眼,时而又穿着白大褂面容严肃地研究讨论,有派对、酒吧、学校、医院的场景,这些大多是陈慕之以前最熟悉的地方。   视频剪辑地很好,画面交错之间尽是以前的回忆,莫名地让人怀念和感动。   君顾看着视频里活力四射的年轻人,他们的生活看起来激情而富有色彩,玩起来总是花样百出,但认真工作的时候又特别的专注和认真,他们的日子无端地让人羡慕。   君顾笑着问:“你以前也是这样的吗?”   陈慕之拖着下巴想了想道:“也差不多,不过我没他们那么逗比啦,我那时候还挺高冷的。”   君顾被他煞有介事的表情逗笑,而后又看了一眼视频,纽约的繁华夜景交错其中,君顾问道:“你在美国的日子多好,现在这样,不觉得空虚无聊吗?”   “呃……”陈慕之卡壳了,的确,现在的日子一度是他没有想过的,毕竟当繁忙成为一种习惯而且能带来金钱和成就的时候,任何人都会把繁忙定义为有意义而充实的日子,而像他现在这样,无一例外地被理解为虚度人生。   陈慕之想了想,而后说道:“我现在放弃了工作,也放弃了自己前十几年一直追求的信念和人生,有时候是会觉得若有所失……”陈慕之顿了一下,而后笑道:“但我还是觉得值得。因为有你,我觉得自己很完整。”   陈慕之露出了一个有点苦恼的表情,竟然还有些羞涩地说道:“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都没料到,原来我是这么没出息的人……”   君顾心里猛地一跳,而后竟感觉到一种空洞地无措感。   他前半生都在委曲求全地追逐一些感情上的施舍,总是无助绝望地祈求别人回头看他一眼。   而唯有陈慕之,舍下了世人都汲汲以求的东西,追在他的身后,并没有怨言,只要他不经意地回头,陈慕之眼里都是疲惫却深情的笑意。   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在他心中发酵,比以往都要强烈,他握紧了拳头,佯装平静地注视着屏幕。   陈慕之表达完心意,出奇地有点害羞,他拿过一旁的水杯掩饰地喝着,结果刚喝了几口,视频就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画面本来是几个同事在教堂前的草地上围城了一圈每个人象征性地对陈慕之说几句生日祝福,可等到一圈人都说完的时候,所有人齐刷刷地露出了不怀好意地笑容看向了摄像机。   然后就看见一帮人朝着镜头的方向奔过来,一阵嘈杂,摄像师好像被人拽着推搡着,画面晃动不稳,等到屏幕一黑,别人抢了摄像机,镜头前就只剩了一个人。   陈慕之一口水喷了出来,四目相对,竟然是温祺。      ☆、昨日今朝   温祺好像没怎么变,快四年没见过了,他还是那副温文儒雅的样子,他理了理被同事拽得有些凌乱的白衬衫,低着头,额前刘海盖过了眼睛。   温祺捏了捏袖口,而后在周围的起哄声里犹豫着对着摄像头抬起了头,脸色有点窘迫微红,他裂开嘴角苦笑了一下,而后站直身体,神情平和温柔地对着镜头,淡淡地说了一句:“生日快乐。”   陈慕之被水呛了一下,捂着胸口咳嗽,脸色诡异得很。   君顾也愣住了,他是见过温祺的照片的,在崔亦棠家里,那个几乎所有的照片里都和陈慕之形影不离的俊雅男子。   君顾喉咙发紧,莫名地心里抽了一下。   陈慕之倒吸一口凉气,早知道这帮人哪里有那么重情重义,那时候共事的时候能记着他生日的也就那么寥寥几个,现在时过境迁了还能惦记着又是发短信又是贺卡视频的,原来是温祺组织的,怪不得。   这几年他和温祺真的是一点联系都没有,久别之后,以这样的形式再见,他心里也有点说不出来的感觉,怪怪的。   他现在没那么意气用事了,也没了对温祺的埋怨和微妙恨意,四年的时间让他看开了不少事,现在骤然看见温祺为他庆生的视频,也还是感动的,毕竟也算是自己那几年没有白白掏心掏肺地对他。   陈慕之叹了一口气,屏幕上浮现了一张淡蓝色的贺卡,上面写着“Arthur, we are waiting for your return. ”   看着渐黑的屏幕,君顾扯出一个笑:“你英文名叫亚瑟啊。”   “嗯。”陈慕之退出了邮箱,边想边开玩笑说:“在美国大多同学和同事都叫我Arthur啦,主要因为他们叫我中文名太难听了。”   ……   江淮不在,店里的生意依旧照常经营着,陈慕之和君顾每天琐碎的事情也很多。   君顾常常望着陈慕之忙进忙出的身影,看他屈居在这一间小铺面,做着繁杂的体力工作而汗流浃背,也要时刻对着些颐指气使的顾客和颜悦色,他觉得有一种不真实感。   他觉得这样的生活埋没了陈慕之,他也侮辱了陈慕之。   君顾从古玩商处弄回了几本古书,他买了成套的工具,准备把这些书都修复起来。   修复古籍补口大约在2mm以内,很考验眼力和下手的仔细精准度,更是要耐得住性子,君顾有时候做一上午,就觉得看字都是重影的。   陈慕之有一次偶然来帮忙,没想到做得倒是比君顾还要好,只是和他简单说了工序,陈慕之一双巧手就应对自如,颇有熟手大师的风范。   陈慕之倒是觉得轻而易举,他最高记录连上开颅手术52个小时都没倒下,人脑神经的精密度可比这略显残破的古籍复杂多了,危险性和责任也更高,他的心理素质和下手的精准度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了的。   君顾对此也是叹为观止,还开玩笑道:“我买这个书的时候,商家和我说如果能修好,他愿意十倍价格回购,但是修一本书可不容易,一个熟手要修上整整一两个月。”   陈慕之放下手里的针锥,揉了揉眼睛笑道:“那这么说我靠着这一技之长,以后也能养家糊口?”   君顾站起来道陈慕之身后给他揉太阳穴,陈慕之舒服地哼了一声,君顾笑道:“是啊,你那么聪明,做什么都成的。”   这话听得陈慕之受用极了,一把拉过君顾的胳膊,把人拽到自己腿上,面对面抱着,君顾愣了一下,就要往开挣,陈慕之死死扣住君顾的腰,撒娇道:“别闹嘛,再给我按按头,好晕的。”   君顾犹豫着抬手按了两下,盯着不远处的玻璃门,觉得不妥:“不行,你放开我,小心有人进来……”   陈慕之把人搂更紧了,不由分说道:“哪有人啊……”      ☆、重操旧业→_→   江淮中秋时候就说想回B市,转眼都国庆节假期都快放完了,他那边还是没什么音讯,君顾给他打电话也总是关机。   一天清晨大早,店里的座机就响了,君顾迷迷糊糊地起身接通,就听江淮说:“君顾!我刚从家里跑出来,马上就要登机了,我十点半就能到B市机场,你要是没事,接接我吧!我跑出来太急忘带钱了,刚才到机场打了个车,现在浑身就剩五块钱了!”   君顾揉揉头发,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点头应着:“哦,好,接你,几点?”   江淮又嘱咐了一番,到点儿登机了,这才挂了电话。   君顾也挂了电话,看着被吵醒的陈慕之,无奈道:“江淮回来了,让我十点半去接机。”   陈慕之撇了撇嘴,心想这混小子一回来,自己的好日子又该到头了。不能随心所欲地和君顾腻歪着这样那样,真是要人血命了。   陈慕之陪着君顾一起去接机,果然江淮出来的时候两手空空,头发也乱糟糟的,看到两人的时候眼睛一下冒了光,扑上来一下子就抱住了君顾,欣喜道:“我胡汉三终于又回来了!”   陈慕之狠狠地掰着江淮熊抱的手,前不久他还能忍气吞声,现在江淮这么明目张胆占他的人的便宜,陈慕之不把江淮两条胳膊卸着玩就算是最大的仁慈了。   陈慕之把江淮掰开,站到两人中间,皮笑肉不笑地做出一副兄长的和蔼笑貌,低头拍着江淮肩膀道:“回来啦?饿不饿啊?我们去吃个饭,帮你接风洗尘?”   江淮奇怪地打量着陈慕之,总觉得他和自己走前不一样了。以前身上多少有点任劳任深沉多愁的小媳妇气质,现在怎么浑身上下一股子让他觉得不详的腹黑大尾巴狼的味道。   江淮立刻警觉,戒备地盯着陈慕之道:“你、你这么道貌岸然地是打什么注意?你你……你躲一边去你太高了挡我阳光了,我要走君顾旁边……”   三人出了航站楼等出租的时候,江淮就跟软了骨头一样往君顾身上靠,还又是搭肩搂腰地占便宜。陈慕之脸一黑,揪住江淮后脖领子扯开,笑得阴测测地:“老板,我看那边好像有一辆空车,你过去拦一下。”   江淮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就听了陈慕之地话赶紧跑上去拦车和司机搭讪。   陈慕之趁机皱了眉头,一脸不悦地看着君顾,酸溜溜地说:“我这还没死呢,你就由着别人占便宜。你都不考虑我的感受……”   君顾一愣,脸有些涨红了,解释道:“我不是……你也知道江淮,他就是那个样子,他没别的意思……”   陈慕之打蛇随棍上,撇嘴道:“我觉得心里可难受了……”   君顾睁大眼看着陈慕之,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可是看他一副认真又神伤的表情,心里也不由有些内疚道:“你别……我……”   陈慕之看着君顾无措地样子,心里其实已经好受多了,只不过脸上还是要撑一撑。江淮恰好转过身来和他俩挥手示意:“上车!”   江淮非要和君顾一起坐,陈慕之怎能让他如愿,于是硬是坐到了两人中间,三个大男人挤在后座,司机不由建议道:“你们可以来个人坐前面……”   三人面色尴尬,君顾看着陈慕之长身长腿地坐在中间挤得难受,于是苦笑道:“那我坐前面吧。”   于是后排只剩下江淮和陈慕之大眼瞪小眼相看两厌地坐在一起。   将近中午,三个人打算先去吃个饭,为了避免堵车还让司机饶了外环一条交通比较流畅的路。   可是没成想,走了没多久这路就堵了,这条路修得很宽,车流量也不算大,还没有测速照相,平时能开到100迈,可是今天偏偏就堵上了。   司机觉得奇怪,结果没几分钟就听到了警笛,八成是出了交通事故了,江淮坐不住了,开门道:“我先下去看看!”   陈慕之也觉得奇怪,隐约可见前方有不少人围着,本来也没想凑热闹,可是江淮很快就回来了,一副心有余悸地样子叹气道:“哎,太可怜了,我都不忍心看,好像是路中间有个啤酒瓶,一辆车跑得太快把酒瓶碾爆了,碎片直接炸进了路边一个小孩儿脑袋里,他妈妈抱着他哭得那叫一个惨。”   江淮叹气道:“警察来了,救护车还在路上,也不知道小孩子还救不救的回来。”   陈慕之一皱眉,出于一种本能就开了车门跑了出去,江淮愣了一下,冲着陈慕之的背影道:“喂!你中邪了啊!”   君顾赶紧掏了五十块递给司机,道歉道:“不好意思,车就不坐了。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君顾下了车和江淮一起往事故现场走,到了以后君顾一看,果然也有种于心不忍的感觉,周围围观的有两个小女孩都哭了。   那个抱着孩子痛哭的女人身边倒着一辆旧自行车,衣着看起来也算得上寒酸了,小孩子脑袋上鲜血直流,稚嫩的身体抽/搐着,君顾心也跟着紧了起来,母子两人身上的无助和悲伤让他有种呼吸不畅的感觉。   陈慕之先找警察问清了情况,他走回那个女人身边,声音镇定道:“女士,你冷静一下,先把孩子放下来。”   那女人摇着头哭得凶猛,对陈慕之的话毫无反应。   陈慕之拉住她的手腕,厉声道:“你这样抱他这么紧是给他施加外力压迫!你再晃他,要是伤害到了脑神经不死也残了!”   那女人被陈慕之这么一吓,立刻惊恐地松了手,陈慕之接过孩子,将他放地上躺平,一边小心查看伤势,一边说道:“你放心,我是医生。初步看起来玻璃碎片伤得不是很深,医治及时会没事的。你先冷静下来。”   陈慕之对待病人和工作的时候总是沉稳可靠的一个人,一言一行都掷地有声,莫名地就让人觉得信赖和可以依靠。   那个母亲小声哭泣着说:“医生,医生,你一定要救救我儿子,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陈慕之拿出手机,给秘书室打了个电话,直截了当道:“我是陈慕之,今天医院手术日程满吗?我这里有个病人急救,三楼普通手术室现在有空着的吗?”   “嗯?……预约?!你问我是谁?!”陈慕之万万没想到,这总共走了三个月,医院就有新人不认识自己了,这简直是人走茶凉。   陈慕之忍着脾气道:“你叫徐宁接电话。”   电话那么换了人,陈慕之耐着脾气又把刚才的话重说了一遍。徐秘书长大惊小怪道:“欧巴!院长……你去哪了,你知不知道大家多想你,你怎么了吗出什么事了?……”   陈慕之一面对着鲜血横流的惨状,一面听着电话那边逗比说话,心情复杂道:“说来话长,我正好遇到一起事故。帮我安排一个手术室,最快半小时后到,可能要做开颅手术,尽快准备一下。”   现场气氛严肃,媒体记者都来了一些,还在旁边拍照,那个母亲捂着脸想躲,记者还拼命找角度,陈慕之有点厌恶地看了那记者一眼。   救护车很快挤了进来,医护人员抬着担架,陈慕之配合着把孩子抬上了救护车,拉了孩子的母亲一起上来,解释道:“就近送洪武医院。”   医护人员是来自市急救中心的,解释道:“先生,洪武医院是私立会员制医院,没有身份认证是不能就医的。我们可以就近送往五院。”   陈慕之解释道:“我是洪武医院的医生,已经安排好了手术事宜,听我的。”   救护车很快启动,人命关天的大事,陈慕之脑子一时紧张竟然忘了君顾和江淮,等到救护车走到半途他才想起来,赶紧给君顾打电话。   君顾让他放心,说是他和江淮也在往洪武医院赶。      ☆、困局   陈慕之到的时候手术室已经备妥,他进门的时候不少人都很惊喜,不过状况紧急,没有太多寒暄,陈慕之直截了当道:“推进手术室,持续供氧,头部固定沙袋小心拿掉。”   徐秘书抬头问道:“刘子清医生现在有空,安排他上手术吗?”   陈慕之想了想,看了看跟着推车一路小跑衣着寒酸的女人,叹气道:“不用了,我亲自上。费用你们不要报给病人家属,我来承担。”   陈慕之赶了电梯火速换了衣服进了手术室,照明灯晃得他神思恍惚了一下,他看着自己抬着手套的手,护士在他眼前摊开了整套的手术钳和手术刀。   想他昨天此时还和君顾在店里修书,今天却又上到了手术台上。   君顾和江淮赶到的时候,只看到亮着灯关着门的手术室和外面满脸泪痕的女人,江淮后知后觉地问道:“陈慕之还真是个医生?!”   君顾看了一眼手术室,点了点头。   江淮撇嘴道:“哼,早知道这小子来路不明心术不正。看他那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买个菜都不知道多钱一斤,就知道他来我那小店是居心不纯。”   君顾坐了下来,试着安慰那个失魂落魄的女人,他低声道:“您不要太担心。陈慕之……嗯,就是那个医生,他很厉害的,也是很好的人,手术会成功的。”   女人转过头,她脸颊有些消瘦,头发蓬乱,但是五官很清丽,年纪也不大,她满脸的泪痕,几乎是用乞求的目光看着君顾道:“是吗?真的吗?”   君顾安慰了她一会儿,又出去买了些饭分给江淮和那个女人,江淮饿了乖乖地吃了起来,那个女人没什么胃口,一直失神地盯着手术室的门。   江淮吃饱了,打了个嗝,盯着“手术中”的指示灯,不由得有些热血沸腾地说道:“当个医生就是好啊,治病救人,感觉手里握着的就是别人生死和希望啊。最亲的人都只能隔在门外束手无策,只有他们才能和命运抗衡。”   江淮略微遗憾道:“要是我当初也挣点气好好学习就好了,说不定也能当个好医生,我爸妈也不会说我整天招摇撞骗游手好闲了。”   君顾揉了揉他的头发,安慰道:“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的路,你身上也有很多别人没有的优点。”   君顾和江淮等着,本来冷清的走廊却渐渐热闹了起来,有好多年轻的医生护士徘徊在附近,窃窃私语道:“诶?听说陈医生回来了?”   “是啊,听徐秘书说是见义勇为救了个人,直接抬手术室了,据说还是记陈医生账呢。”   “啧!不说急救手术室、器材和设备、住院和医药费,就说陈医生的手术费多贵啊,来个一次不得兜出去百八十万?”   “所以说我们陈医生还是好心!这种身材好学历高技术强财产多人品好的大帅比,真是闪瞎眼了,老天保佑他快回来吧!”   江淮直起耳朵听,听得是又好气又好笑,抛了个媚眼给旁边的小护士,露出颗可爱的虎牙,笑问道:“诶?听你说你们陈医生哪哪都好,他没什么缺点啊?”   几个小护士看着江淮,被这意料之外的问话打断,脸一红,清了清嗓子假装望天。   但是几个人心里默默地想了想,陈医生有时候太躁郁了会黑化,变得毒舌易怒又会摔杯子和档案夹,这时候看见他都得顺着墙边儿走。   不过总体来说,这还是一个骨灰级的来自美国的男神。可能最大最致命的缺点就是,他不喜欢女人,简直是白瞎了。   君顾也有意无意地听着她们的对话,觉得她们说得真是有道理。她们不说他还意识不太到,陈慕之竟然是这样好到不切实际的人。   手术进行了很久,江淮都靠在君顾肩膀上睡着了,君顾也有些困,刚刚打了个盹,就听见旁边“蹭”地一声,那个女人跌跌撞撞地站起来。   君顾也回过神来,身子一动,江淮头枕空了,也清醒了过来,三个人都站了起来,看着几个人拉开了手术室的门,几个医生和护士一脸解脱地摘掉口罩走了出来。陈慕之从给她擦汗的护士手里拿过帕子,摘掉了手术帽擦了擦汗,朝着那个女人有点疲惫地笑了一下,宽慰道:“脱离危险了,住院观察一段时间,不会有大碍的。”   那个女人腿一软,“扑通”一下就给陈慕之跪了下来,拽着陈慕之的白大褂哭道:“谢谢,谢谢,医生……”   陈慕之赶紧示意身边的人搭把手把她扶起来,病床已经推了出来,陈慕之说道:“都是我该做的。你可以去看一眼病人,不过不要吵到他,他需要静休。”   几个护士和那个女人推着病人下楼到病房去了,楼道周围挤了不少医生护士,“哗”地开始鼓掌和喝彩,开心地叫道:“陈医生,欢迎你回来!”   陈慕之又擦了一下额角的汗,而后抬起头来,温柔而冷静的目光,穿越周围所有的人,看向不远处的君顾。   君顾也抬头看他,周围的一切身影和欢呼都显得模糊遥远,他们感到欣慰,也感到迷茫,心上的共振在噪杂的人声中依旧强烈地让人发慌。   他们不约而同地对彼此笑了一下,那是一种夹杂着内疚和苦涩的甜蜜。   陈慕之心里清楚,他到底还是无法彻底放下他十几年的追求和使命,可他明明知道君顾想要的其实是那个和他守在小屋里朝夕相对平凡厮守的人。   君顾心里也知道,尽管他那么希望陈慕之只是一个平凡的小人物,和他一起困于厨房、沙发和被窝,他们缩在狭小的世界里,两个人一条狗,擦拭文物修补古书,安静地相守。可是,陈慕之偏偏有逃不开的责任,正如逃不开的荣耀,他不该被埋于暗室同自己一起腐化,陈慕之生来就是要用自己的光华感染世界的那种人。   陈慕之一生中短短的几个小时,就能够拯救他人的生命,给绝望的人带来希望,君顾实在想不出来什么理由,要去阻止他,要他放弃。   这世上大多数人都在寻找生存的意义,然而大多数人都遍寻不着。君顾唯一肯定的就是,陈慕之这样的人,不必寻找,所谓的意义就追逐在他身后。   任何人都不应去破坏和阻挠。      ☆、闪瞎眼   陈慕之和医院的人们打了招呼,看了刚刚做完手术的小孩,整理了手术记录,等他都弄妥已经是晚上八点了,医院的几个医生和护士说要请他吃饭,替他接风洗尘。   陈慕之想到君顾和江淮还在等他,就婉言谢绝了,说以后来日方长,过几天他好好请大家一次。   陈慕之换了衣服,江淮已经趴在他办公室沙发上已经睡了两觉了,一看见陈慕之换了便装,就喊着饿。   三个人到了附近的饭店吃饭,开了一个小包间,江淮摆出一副黄世仁的嘴脸道:“嘿,我说你可骗得我苦啊?你老这是微服私访体验民情来了?你丫个土豪,就带我来这个档次的饭店啊?不请我去盘古大观一趟啊?”   陈慕之拍了拍江淮的头,笑道:“你又想多了。有这个吃就不错了。我的信用卡几个月前全部让我自己冻结了,说实话,我现在着实分无身文。”   正说着话,服务生上菜了,是一个党参炖乌鸡的砂锅,为了隔热砂锅下面垫了一个紫砂的盘子,服务生端的时候没端稳,盘子一倾斜,一锅汤眼看就要翻在桌子上,离得最近的君顾赶紧伸手扶了一下。   君顾也是下意识的动作,砂锅是稳住了,可是滚烫的锅边和溢出来的汤水一下子把烧得红了,君顾倒吸了一口气,把手缩了回来。   陈慕之反应过来,蹭地一下子站起来拉过君顾的手,几个手指头和手掌都泛着红,陈慕之心急地不得了,对着服务员抑制着怒气说:“有淡盐水吗?拿点来,帮我出去买瓶烫伤油。”   服务员连声道歉,赶紧跑出去拿东西了。   陈慕之回头问君顾:“疼不疼?我给你吹吹……”   陈慕之皱着眉头一脸心疼地捧着君顾的手吹起,君顾刚才没觉得多疼,现在却觉得被陈慕之握着的手变得滚烫,他红着脸看了一旁目瞪口呆的江淮一眼,尴尬地挣扎着往出抽手:“我、我没什么事,不严重……”   江淮本来也挺担心君顾的烫伤,可是被陈慕之的过激反应一刺激,江淮对着这两个人抱以奇怪的目光,左右看了他们好几眼,才戳着筷子闷闷不乐地说:“我感觉自己好多余,我心都要碎了……”   服务员很快拿来了淡盐水、牙膏和烫伤药,解释道:“这些都是店里常备的,实在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陈慕之抿着嘴不做声,接过了东西给君顾清洗烫伤的地方,又上好了药。   君顾对着服务员摇头道:“没事的,不怪你,可以理解,以后小心一点就好了。”   服务员千恩万谢地出去了,君顾看着被涂了清凉的药膏的手,对陈慕之说:“没事儿的,你看你都快把人家小姑娘吓到了。”   陈慕之撇了撇嘴收拾了药膏放置在一边,伸出手捏了君顾鼻子一下道:“就你烂好人。”   “艹!”江淮掩面痛喝一声:“你们是要闪瞎我狗眼吗?!我不就是半个月不在吗?怎么一切都和说好的不一样了!”   陈慕之和君顾心虚地对望了一眼,对着江淮无所谓地笑了一下,安慰道:“没什么不一样的,你想多了。”   江淮莫名地感到一肚子的悲愤,用沉痛又谴责的目光盯着两人,和服务生要来了半打啤酒,启开一瓶“咕咚咕咚”地先灌下了半瓶,半真半假地拍着桌子道:“这都什么事啊?为什么我就那么命苦啊?陈慕之你也太好命了吧!”   陈慕之按着额头,有点疲于应付,苦笑着倒了些酒,和江淮碰了杯,喝了一口道:“我怎么了啊?你总爱挑我刺,我是招你惹你啊?”   江淮委屈地看了君顾一眼,又灌了不少酒,抱怨道:“亏得我惦记着你们,离家出走跑出来。我可是从二楼窗户跳下来的,你们知道我多不容易吗?”   “我爸妈和我奶奶简直够了,轮番给我洗脑,说到动情处,我爸就开始抡拐杖,我妈和我奶奶就开始一哭二闹三上吊。”   君顾劝道:“少喝点酒,吃点菜。你家里的人都是为你好,你试着理解他们吧。”   江淮不依不挠道:“我才不要他们所谓的为我好呢,他们哪点为我好了?!他们就是独断专裁,什么都要替我安排,就非要把我限制在他们身边儿,做我不喜欢做的事!”   江淮边喝酒边喋喋不休的抱怨,君顾在一旁唉声叹气地劝着,陈慕之坐在那静静地看着他。   看江淮已经有点醉了,陈慕之劈手夺过他手里新开的酒,没好气道:“差不多就行了!你这家伙真是被惯坏了!你这种人啊,幼稚又任性,要是不靠你父母的话,你早就饿死了!我好命?那我最起码全靠着自己念出了博士,工作了六年,我父母一年365天,都没有30天是和我在一起的。”   “你要是真有本事,真有你自己说得狗屁理想,那你去实现啊,你要是能做到让你的父母满意,他们才不会阻拦你!他们是怕你一事无成、怕你迟早有一天在社会上吃大亏。他们奋斗那么久,不还是为了你吗?父母亲人从小待你那么好,他们老了,难道求你陪伴在他们身边很过分吗?!”   江淮被陈慕之一顿吼,立马瞪大了眼睛,等到反应过来,才拧起了眉头,眼波烁烁,露出一脸委屈又愤恨的表情。   陈慕之看着他的表情,推了他毛绒绒的头发一下,又气又笑道:“你呀,就是女朋友换得勤,开一些旁门左道的心眼。你也该收收心,认真点生活了。”   江淮更委屈了,抱着陈慕之推他头的手差点一口咬上去,愤恨道:“让你说的,我都没什么优点吗?!”   君顾打断两人的争执,叹气道:“有的有的。你这个人热情又正直,阳光,有活力,有感染力,嗯,总之也很多优点……”   江淮小孩子一样,一下没那么生气了,得意地瞟了陈慕之一眼,又喝了一口酒,叹道:“哎,还是君顾好呀。算我没白为了你,跑回来这一趟。”   君顾不解地问:“为了我?”   江淮点点头,扒拉着碗里的菜道:“哎,我爸身体不太好了,我妈和奶奶也确实特别疼我,想让我回去。B市肯定是呆不久了,说不定这次离家出走,我爸还会派人把我逮回去呢。我想呢,我也不能不明不白地走,好歹也在B市混了这么多年,总该有始有终。”   江淮正色道:“君顾,我想过了,我的店铺就交给你了。主要的货源和主顾,我也会都和他们打招呼。这几天我们就去把手续办了。你好好干……我相信你,嗯……就是B市的房租实在贵,我预付到了明年6月。以后对你可能压力有点大,其实这一行也不很景气,别看店面不小货也多,除去房租水电燃气,其实赚头也不那么大……”   江淮遗憾道:“我也是靠我父母最先给的那笔钱才撑下来的,这几年虽然开始盈利,也不那么可观。”江淮想了想道:“不过还是比打工强多了。最起码在B市过个小康日子还是没什么问题的,而且也不会太忙。”   君顾有些意外,皱眉道:“你这样决定会不会太草率了……我没什么经验的,可能也做不好……”   江淮撇嘴道:“诶!你跟我还客气?反正这店以后和我也无缘了,我在B市也呆不了多久了。其实能托付给你,我还是挺开心的……”      ☆、愿意为你   江淮带着君顾去工商局变更办理了营业执照,B市行政部门效率还是够快,换发的执照半个月就下来了,江淮心上的一块石头也算是落地了。   江淮也抓紧时间带着君顾赶了不少应酬,以前生意上经常往来的大主顾都请着吃了饭,又和君顾在店里把重要的货都核对了一遍,要紧的注意事项能说得也都说了。   陈慕之一直以来对于经商上的事不太感兴趣,对于古董文物器皿这些东西的行情市场更是不太了解,君顾每天和江淮忙得够呛,店里整顿期间也不做生意了,君顾催着他回医院上班。   陈慕之知道君顾也是为了他好,而且他留在店里却是显得束手束脚又多余。陈慕之回了医院,先去和陆宸沈皓还有秦沐川见了个面。   沈皓笑得别有深意问他是不是得偿所愿把人弄到手了。   秦沐川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嫌他没出息,为了个男人那么埋汰自己。   陆宸倒是没说什么,但他对陆宸还是有点感激和歉疚。   陆宸既帮他找到了君顾,又容忍他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陈慕之的背景和学历,自然走哪都不成问题,向来是别人求他没有他求别人,崔亦棠医院的院长现在对他还不死心,他是有任性的资本。   可是放在别人身上陈慕之也觉得无所谓,陆宸就不一样了。毕竟陆宸这样看起来冷面冷心的大财阀,除了能容忍沈皓的任性,很难想象他还能容忍别的什么人任性。   陈慕之无奈道:“哎,老板,其实我真的不太能胜任院长,我现在的状态,没办法全身心投在医院上面。听说我不在的这段日子,吴副院代职,每天工作14个小时,周六日有时都不休息。”陈慕之苦笑了一下:“我自认做不到那么敬业,或许……我也做不长久。”   陆宸扣了扣桌子,声线清冷道:“能力不够,自然要努力来补。而你不需要。我这里之所以为你虚位以待,我是欣赏你的能力,你很聪明。而且,你既不爱钱财又不好名利,这本身就是难得一见的气质。”   陆宸喝了口酒,嘴角翘了一下道:“……说实话,像你的家庭出身,还能够拿到那样的教育背景,有现在这样成就和品性,实属难得。”   陈慕之牙都有点酸了,双手合十给陆宸拜了两下,苦笑道:“好好好,能让你这么说,我也是无憾了。我也觉得自己挺好的,您心里清楚就行了,再夸下去小皓子待会要扑上来咬我两口了。”   沈皓露出一颗虎牙,拿舌头舔了一下,笑得阴测测地道:“放心,他再夸下去,我先咬死他。”   秦沐川捂着腮帮子,痛苦地哼了一声:“啧,酸死了。”   江淮安排这些“后事”的时候倒挺有点风度,一板一眼地挺能扛事儿,动作也干碎利落,等到换发的营业执照拿下来的时候,店里的事也都整顿完了,江淮把能交待的都交待给君顾也,也算是终于放下心来。   陈慕之倒是有些心不在焉,他现在前所未有地迷茫,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使劲儿,一般说他这个年龄的男人,不外乎是事业和应酬,可是他也不能全身心地投入,他吃过一次亏,有点怕了。   看似缺乏安全感的是君顾,可是其实是陈慕之。陈慕之现在做什么事情都撒不开手脚,因为他觉得他的后方不安定,他总是怕自己太忙,不能那么照顾和陪伴君顾,等到他一转身的时候,君顾就不会在原地等着他了,就像上次一样。   他并没有做错什么,或许太在乎一个人本身就是种错。   他周六日尽量都陪着君顾,哪怕只是呆在君顾身边睡觉、和他一起吃饭、聊天、看电视,都是好的。   这段时间君顾和江淮忙,他就尽量上班早退,回到店里做饭,他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虽然君顾会提醒他以事业为重,可是他知道,君顾吃他做的饭的时候,总是会笑,所以他虚心认错,屡教不改,像是猪油蒙心一样没救了,第二天继续迟到早退。他觉得他真是对不起陆宸的信任,也对不起医院努力的其他人。   而且事情大有越来越乱的趋势,陈慕之父母不再四处走了,可能年龄大了又闲了下来,感到寂寞了,三天两头旁敲侧击地问陈慕之什么时候准备回美国。陈慕之觉得这个问题简直不能想,他要是说一辈子不回去了,他父母得有多难过,可是如果回美国的话,君顾会和他一起吗?   这些问题陈慕之又没办法和君顾讲,他有时难免觉得压得他沉重。可是君顾这段时间心情还不错,感觉整个人都轻快了一些,不论怎样,只要君顾是轻松安稳的,他愿意不辞代价地维护。   江淮安顿好B市的所有事,就给家里打了电话,一接电话他妈就哭着骂他,说他不孝,他从二楼窗户跳下去离家出走,他奶奶又气又急本来身子底也不太好,加上血压升高,现在还在医院躺着,提起江淮就流泪。他爸气得也在病床上躺了好几天,开始还叫嚷着要找到他打断他的腿,这几天没那么大脾气了可总是很黯然。   江淮这下子是真的急了,订了隔天的机票就要赶回家了,临走之前他见了以前B市的一帮朋友,退了他租的公寓,回了店里和君顾陈慕之吃最后一顿饭。   晚上吃完饭,君顾在厨房刷碗,陈慕之看江淮难得神色沉重,想想此次一别再见也难了,就劝道:“别不开心,回了家,好好管公司的事。不要让家人失望,多陪陪他们,而且,你也会有更多新朋友的,你多年轻啊。”   江淮竟然没和陈慕之唱反调,他喝了口被子里残余的红酒,叹道:“这边的事都安顿好了,我也放心了。其实回去也挺好的,这次我这么一闹,我爸倒是松口不让我取那个相亲的公主病了,我也答应开始进公司学习了,大家各退一步,以后陪在家人身边,也挺好的。”   陈慕之拍了拍江淮的头,笑得挺欣慰的样子。   江淮打量着陈慕之,看他头发有些长了,眯起眼睛笑得时候额发和漆黑的睫毛都蹭在一起,脸颊边上有一个梨涡,他穿着一件竖领的米白毛衣,显得阳光又温柔   江淮不服道:“好了,我承认你是挺好的。我以后说不定能比你强呢?咳,总之……你以后,可要好好对君顾……”   陈慕之削他头一下,挑眉道:“这还用你说?”   “哼。”江淮揉了揉头,不服道:“你等着我逆袭吧,等我成了霸道总裁,掌一方经济命脉天凉王破的时候,我可要回来让你看看,我比你强!”   陈慕之不愿与他争,笑着应付道:“好好好,我就等着霸道总裁来敲门了,你可别让我等太久。”      ☆、告别   江淮走那天陈慕之医院有事,君顾去送江淮,到了机场的时候离安检还剩半小时。   江淮两手空空地跑回B市,回家时候特地买了一套新的西装,他平时休闲运动的衣服穿惯了,穿起正装来显得成熟稳重多了。   江淮拨了拨自己白衬衣的领子,有点不好意思地问君顾:“你觉得我这么穿怎么样啊?”   江淮今天难得将栗色的头发弄得平整有型,穿着质地良好的白衬衫和修身的西服,领口开一颗扣子,显得潇洒自如风度翩翩,君顾还有些不习惯这样的江淮,完全想象不出以前上蹿下跳的性子。   君顾笑着说:“嗯,很好看,很有气质。”   江淮眯眼道:“不像卖保险的吧?”   君顾笑着摇头道:“不像,一看就是成功人士。”   江淮拨弄着袖口,低声道:“君顾,回去以后,我会安下心来好好学着打理公司,你在B市也要好好做,我们要经常联系,有机会我会回来看你。”   君顾点了点头,叹道:“江淮,谢谢你。你真的帮了我很多,给了我……我以前从没想过的机会。如果没有你的话,我也不知道,我现在会在哪里。”   江淮心中一动,挠着头笑了笑,看着君顾道:“君顾,你刚来我店里的时候,我觉得你这个人,沉默寡言,内向温柔,却又有股拧儿劲儿……嗯,我一开始觉得你挺让人心疼的,任劳任怨,总感觉你以前过得挺苦,你也总不会笑……现在,我很开心能帮到你一点儿,如果这个店能让你过得好一点,开心一点,那我觉得,甚至比在我手里还要有意义。我也会觉得,自己那么些年没有白折腾,我会很开心的。”   江淮看着君顾神色很是动容,忍不住上前一步,把君顾抱住,他把手伸到后面揉了揉君顾的头发,下巴搁在君顾肩膀上,叹息道:“好好保重自己。别忘了我喔。”   君顾点了点头,拍了拍江淮后背安慰着:“怎么会。你是我遇到的,很重要的人。”   江淮突然问道:“那和陈慕之比呢?”   君顾愣了一下,没想到江淮会这么问,他一下子脸有点红,嗫嚅着:“这个……不能这么比……”   江淮放开他,轻轻推了他额头一下,噘嘴道:“好啦……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和陈慕之关系不一般……”   君顾有点惊讶地睁大眼抬头看他。   江淮清清嗓子,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有一次我不是把手划伤了,想去你房里找创可贴,乱翻抽屉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你夹在书里的和陈慕之的照片……”   君顾有种隐秘的心事被人戳破的感觉,脸一下子涨红了,捏着手不知所措地说:“那个……我……”   江淮倒是挺坦然的:“我一开始觉得挺怪的,也莫名其妙的不开心,就想法设法为难陈慕之……不过……”   江淮摸了摸鼻子:“虽然不想承认啦,陈慕之那家伙真的挺不错的……做事也从来没什么抱怨,一点不像他那个身份的人……他看着你的眼神,啧……没法说。不过……有时候看着,觉得心里有点酸酸的,还挺为他感动。”   江淮看着君顾低着头紧张又羞怯的样子,脸也不自在地绷了一下,有些失望,又有些安心,叹气道:“哎,虽然我不懂男的和男的之间的事……”   江淮好像想起什么一样说道:“……其实,初中的时候有个男生说喜欢我呢,我还挺开心的,最后不知怎么的,有好多闲话,老师家长也看不起我们……我觉得特别奇怪,又觉得丢人,于是马上就去交往女朋友……觉得这样才能显得自己正常,又有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尤其是女朋友越漂亮,就越长脸……”   江淮苦笑了一下:“哎,自此就在这条不归路上越走越远了……想想,这都是什么逻辑……”   君顾总觉得江淮的情商还停留在小孩子的阶段,他哭笑不得,劝慰道:“……你以后,对待感情认真一些就好了。”君顾想了想,叹息道:“每个人付出感情都很不易,值得被别人珍惜,不要轻易辜负。生活也是如此,无论怎样,还是认真一点好。”   临过安检的时候,江淮回头一遍遍看君顾,临了还冲回来又抱了一下,他几乎用尽身上力气搂紧了君顾。   他和君顾告别,就像是和他整个任性糊涂的青春,和这整个城市的记忆告别。   江淮呼了口气说:“我们一定会再见的!过不久我安顿下来了,你可以随时去H市找我,我有空,也会回来B市的!”   终于送走了江淮,君顾看着他挺拔又显得落寞的背影消失,他握了握手腕,人生聚散离合本不过如此,离别的时候大多还想再见,可是再见之日也大多遥遥无期。   从机场回来的时候,君顾想到他从S市回到B市的时候,火车硬卧里,耳边响彻着铁轨的隆隆声,一下下像敲在心上,都是旅人无可皈依的疲惫和惶惑。他想他在B市生活了三十二年,依旧一无所有,这样一番繁华盛景之下,却没有一隅之地供他安心喘一口气。   然后上天竟然悄无声息地扭转他的人生,在那趟火车上,他遇见江淮。   江淮所做的一切,在他自己看了无足轻重,皆是举手之劳,可是对君顾而言,却是他最无助和绝望的时候伸向他的一双手。      ☆、冬天来了   君顾回到店里,店里已经许久没这么冷清过了,江淮和陈慕之都不在了。但是棉花还趴在角落里。   下午君顾没有营业,抱着棉花在窝在沙发上,转眼已经是十月底了,秋意渐浓,最热的时节熬过,天气一天比一天凉了下来,空气有些冷冷的,可下午的太阳倒还是很暖。   陈慕之大约是晚上七点回来的,天色已经很暗了。他进门就看到君顾卷着毯子睡在沙发上,棉花毛绒绒地一团坨在他身边,耳朵动着的时候会扫到君顾的脸,他就下意识地皱一下眉头。   陈慕之走过去,君顾露在毯子外面搂着棉花的手冰凉,他一把握住,而后俯下身来亲吻君顾的脸颊。   棉花的尾巴突然被陈慕之挤到,“嗷呜”叫了一声就可怜兮兮地睁开了眼,噌地从两人中间跳出来,委屈地卷着尾巴。   君顾也被吵醒了,一睁眼就看到陈慕之近在咫尺的脸,他的呼吸都清晰可闻,脸上还残留着亲吻的触感。   君顾赶紧坐起来,意识到自己的手还被陈慕之握着,他用另一只手安抚了一下趴在一边的棉花,陈慕之紧紧挨着他往他身边一坐,两个人贴得特别紧,陈慕之抱住他说:“以后别在沙发上睡,会着凉的。”   陈慕之越来越温柔了,君顾很多时候在他身边,都会感到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心像是被一点一点敲着,脑子都是乱的。   “今天也回来很早啊,医院那边不忙吗?”   以前和陈慕之在别墅同居的那段时间,他经常晚上九点还在医院忙着,这段时间基本七点左右就回来了,还经常做饭和做家务。   “嗯。”陈慕之抱着君顾,他穿了件低领的针织衫,锁骨精致又好看,陈慕之忍不住低头舔舐,吮吸的力量有点重了,君顾就推着他,低声道:“别……”   陈慕之抬起头来,看着君顾胸前鲜红的印子,感觉心里满足得不得了,把人整个往怀里一抱,问道:“今天送江淮走了?”   君顾胸前还是热热的感觉,挣不开陈慕之的怀抱,又觉得这样的姿势倒是很舒服温暖,他在陈慕之怀里点了下头,叹道:“走了。”   君顾慢慢伸出手,抓住了陈慕之的衣襟,他想,还好,陈慕之还在。   B市的冬天悄然降临,很快又到了飘雪的时节,店里的生意也到了淡季,君顾每周去一次拍卖行,剩下的时间大多守在店里修书、写字画、做篆刻,赚的钱倒还是过得去,若是再能卖出几件藏品,那更是储蓄都绰绰有余了。   陈慕之恢复了工作和必要的应酬,君顾每天看着这个风流潇洒、器宇轩昂的男人,穿着几乎是最高端的时尚杂志打版的衣服,开着几百万的车出入他这个并不起眼的小店铺,他都会害怕,是不是终有一天,他不再愿意回到这个与他毫不相称的地方。   从他对唐鉴彻底绝望的那天开始,他就告诫自己不要再轻易期望,可是这种东西,向来是口是心非,身不由己。   陈慕之近来的状态也不是很好,他父亲关节炎严重了,天气湿冷,现在住院了,陈慕之计划近期回美国看望他父亲一趟。   可是医院里的事情也不是很顺利,他的Top team 里几个年轻的队员皆是海归医学博士,他亲手带出来的,虽然他有所保留,但是这些年来还是教给了他们很多肿瘤治疗前沿的技术和一些高精尖的项目,就在一周前有两个队员违约跳槽了,跳得还挺远,直接去了欧洲,陈慕之也算是教出徒弟却被无情背叛,临了连句感谢都没收到,还得收拾他们留下来的烂摊子。   那两个年轻人平日里对他是尊重又热情,大家一起共事这么多年,陈慕之自认对他们多加照顾,待遇也是分外好,可谁能想却他们干出这种事,到底是人心难测,陈慕之很是失望。   陆宸身边有个军师,武彦哲,洪武下面的人都叫他“五少”,能说得上话的人都尊称一声“五哥”,这个人深不可测,背景和手段都十分过人,他说十句话,连陆宸那样的人都要听他九句。   陈慕之和他交情算不得深,但也通过陆宸有些交往。五哥笃信佛教,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郊区的寺庙捐香火。   陆宸偶尔也会跟着同去。陈慕之知道了扶着额头一张俊脸都皱住了,这当谁不知道谁啊,两人以前什么杀人越货的违法营生没干过,这样一心向佛真的没问题吗?   陈慕之以前在美国的时候,因为身边大部分朋友都信基督,他也差点跟着入教了,可是终究受不了信仰的枷锁,也没空每周去做礼拜,于是就作罢了,那本圣经也搁置在他书架上蒙尘。   但说实话,陈慕之对宗教的敬仰之情也还是有的。有天陆宸和五哥去上香,邀他同去,陈慕之想想最近诸事不顺,是该拜拜,就跟着去了。      ☆、命理难说   但说实话,陈慕之对宗教的敬仰之情还是有的。有天陆宸和五哥去上香,邀他同去,陈慕之想想最近诸事不顺,是该拜拜,就跟着去了。   五哥虽然看着严肃,但是私下相处也不会冷场,要不然和陆宸那么一个不常说话的大冰块搁一起,两个人早冻上了。   五哥笑他:“陈医生据说是哈佛的医学博士,在生命科学和肿瘤治愈界可是有口皆碑的高手。你这种用科学力量战胜封建迷信的人,怕是瞧不起我们?”   陈慕之听出他在开玩笑,便也笑着说:“诶,话不能这么讲。人能控制的,自然是科学。控制不了的,总是习惯交给宗教。我要是生病,可不会烧香拜佛吃香灰……”陈慕之顿了一下,带着皮手套的手握了一下,半开玩笑道:“可我若是爱上谁,不由自主地就会变成一个教徒,哦,或者是异教徒。”   陆宸和五哥都偏头看他,带着些意味深长的表情。五哥沉默了半天,讪笑道:“慕之兄弟,你没当个诗人也算是可惜了。”   五哥和住持熟识,上了山以后都是固定流程,烧香拜佛请灯,而后就被请到了后厢房静谈。   陈慕之和陆宸不方便跟上去,就在四周逛着,山上积雪未化,加上地势颇高,很是寒冷,所以人迹罕至,只能听见山涧里依稀的鸟叫声。   陆宸望了望山脚下的景色,期间有稀疏游人来往,除了送出苍翠,寺里成片紫玉兰西府海棠都已凋谢,颇为荒凉。陆宸看着陈慕之道:“你听,那间小殿有木鱼声,我想去坐一会。你呢?”   陈慕之点头道:“你去吧。我随意走走。”   陆宸走了以后,陈慕之在外面逛了一会儿,身上就觉得冰凉,他拉开厚重的棉帘进了一间佛堂,里面供奉着释迦摩尼的像,并不像大雄宝殿那座一样金身气派,高大而令人敬畏,但却显得更平和仁慈。   陈慕之敬重地合起双手拜了一下,移开目光的时候注意到左侧摆了一方桌子,有一个穿僧衣的和尚坐在后面,看见他招呼道:“施主这里坐吧。”   陈慕之也没在意,便坐过去歇歇,对着那和尚笑了一下。   陈慕之随意打量桌上的一些经书、签筒和一些名牌,估计都是淡季的时候寺庙里做的一些小生意,现在也无人问津。   和尚问他:“施主要求个签或者挂个名牌吗?哦,寺里印制的竖版《伽蓝经》也很有纪念意义,您需要吗?”   陈慕之有点尴尬地摆了摆手,怎料空间太过狭小,他长身长手的,一抬胳膊就撞倒了签筒,陈慕之赶忙伸手去扶,道歉道:“啊,抱歉啊……”   那和尚却拦住他的手道:“嗯?无心之失亦是缘分。”那和尚拿起那只最先被装散出来的签,细细打量着。   陈慕之有点尴尬,又有点紧张。   那和尚叹了口气,把签翻过去,挑起嘴角道:“施主想求什么?或者什么也不求?”   陈慕之心想左右不过如此,不妨听他怎么说。他清了清嗓子,捏紧了手,面色看上去无所谓地说:“那就求姻缘。”   和尚对应着签文在墙后找到了一张纸,而后把黄色的签纸递给陈慕之。   纸上写着:“高轩一枕梦黄粱,梦觉方知忧思长。”   陈慕之拧紧了眉头,心沉了下来,他虽然不知具体何意,但黄粱梦这种东西,他还是知道的。   和尚双手合十道:“施主面向非富即贵,想是一世不愁名利金钱,诚心求缘令人动容。但黄粱美梦易醒,未解忧思长存。”   和尚看他一眼,眉眼低垂道:“施主是重情之人,然而一生情路坎坷,求而不得。”   陈慕之回去的路上,一直魂不守舍,陆宸和五哥问他,他也不说。五哥见惯了这种事,猜到七八,只是劝他:“别人的话,听听就行,也不必太当真。命理难说。”   陈慕之好几天心神不宁,最终还是找了五哥,五哥介绍给他一个大师,说是可以找他开解。陈慕之请了一天假,瞒着君顾做了三个小时飞机四个小时大巴,到了一个并不出名的古刹。   大师接待了他,知道他心结所在,最后他倒是花大价钱请回了一串手珠。十八颗黑檀木镂刻珠,中间夹了一颗圆润的楠木珠,是高僧开光加持过的。   陈慕之拿着那串手珠风尘仆仆地回B市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特别可笑,有种愚昧无知到离谱的感觉。真像五哥所说,枉费他读了那么多年的科学。   他对自己很失望,他也觉得无可奈何。   他想,或许这种愚昧无知,只是人心底的恐惧作祟。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君顾的生日在一月份,陈慕之一直等到那时候才把手珠拿出来送给他。   陈慕之神色认真地给君顾戴上,君顾看了看手串,有些为难地说:“我其实戴不惯首饰,连手表都很少带……”   陈慕之拉住他的手,几乎有些着急地说:“那你,能不能就算是为了我……我希望,你以后能好好带着它……”   君顾愣了一下,随即有些迷茫地问:“这个,这个手串对你有什么特别意义吗?”   陈慕之想了想,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道:“啊……呵呵,这个啊,这个是我留给媳妇儿的,嗯。你可给我戴好了,定情信物喔。”   君顾被他半真半假的话弄得哭笑不得,陈慕之看着君顾脸上的笑意,他突然想起那句“你一生情路坎坷,求而不得。”   陈慕之脸上的笑意凝固,在君顾察觉之前,他一把拉过君顾抱进怀里,他心想,这个人就在他怀里,他还有什么求而不得的,那个和尚就是在乱说而已。   君顾在陈慕之怀里,看着自己手腕上那串泛着光泽的手珠,他闭了下眼睛,说道:“谢谢你,我会好好戴着的。”   当时陈慕之笑了,他想这样就够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      过年前一天,君顾关了门,大扫除已经做完了,他和陈慕之想把屋子弄得有气氛一些,上个礼拜日他们一起出去买了很多贴画和灯笼,前几天他自己也画了几幅色泽不那么浓艳的年画。   他正踩在凳子上挂灯笼的时候,店门突然被大力推开,君顾说道:“不好意思,今天不……”   话还没说完,他转头去看,看见来人的时候,手里的灯笼“砰”地掉在了地上,他一脚踩空,从凳子上摔下来。   唐鉴眼睛蓦地睁大,冲上去就接住了君顾,四目相对,唐鉴眼神里有种像是要燃烧一切的炽热,他大叫一声:“君顾!”而后就死死的抱紧。   君顾愣住了,他虽然有过准备,但还是无法真的面对唐鉴。   在他终于觉得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他的出现令他措手不及。   在楼上挂灯笼的陈慕之听见凳子跌倒的声音赶紧从楼上下来,而后看到的就是久别重逢的二人在一团凌乱的屋里相拥。   陈慕之觉得心里塌了一块儿,他莫名觉得害怕,仓皇地冲过来,死死拎住唐鉴的衣服把他扯出去,红着眼睛咬牙道:“怎么是你?!”   他的声音很干涩,一字一句,他像是要把唐鉴吃掉一样,双目都是猩红的。   陈慕之甚至一反常态地举起那个凳子,狠狠地甩到了唐鉴脚前,巨大的响声像是能震裂人的耳膜,凳子顷刻裂开,木屑四溅,不难想象他用了多大力气。   君顾知道,陈慕之不是信奉暴力的人,他一向都是优雅从容的。   他不知道是什么把陈慕之逼到这种地步。   唐鉴脸色铁青的躲过凳子,指着陈慕之道:“姓陈的!王八蛋!你知不知道,你骗得我多苦!我恨不得杀了你!”   陈慕之这回不像是第一次与他交锋时候那样冷静淡然了,他看着扔在地上的灯笼,看着身体发抖的君顾,他不知道为什么,唐鉴这样的人渣,无论过去现在,总是能不费吹灰之力,让君顾慌乱和动容。   他以前可以理解,他现在无法接受,这样的认知,让他浑身难受。   陈慕之森然冷笑:“你的书都读狗肚子里了吗?你自作孽到头来还要怪别人!”   唐鉴迈一步就冲了过来,陈慕之一把挽起了袖子,空气都像是被点燃了,势态一触即发。   君顾顷刻冲到两人中间,他哑声道:“你们,你们冷静一点。”   唐鉴恨恨道:“哥!你知不知道,我快找了你一年了,整整十个月啊!都是他,他当初和我说你自杀了,我吓死了,我傻瓜一样跑到S市,想法设法找到了一点消息,去了你呆过的医院,可是医生护士都守口如瓶,我没办法,只能自己找。”   “我托了所有有关系的朋友,可是依旧一无所获,最后铁路局有人告诉我,你买过回B市的车票。我在B市的银行、通信营业厅、派出所,几乎所有能用到身份信息的地方,我都低声下气拜托别人找……前几天有一个工商局的朋友,才辗转告诉我有你的身份信息。哥,我……”   唐鉴眼睛发红:“我找你找得,很不容易……”   君顾看见陈慕之愤愤地站在一边,胸膛起伏,他走过去,握了握陈慕之的手,恳切道:“慕之,你……你上楼坐坐吧,你冷静一点……”   陈慕之蓦地甩开他的手,他像是被君顾的话刺伤了一样,他有些失望的看了君顾一眼,可是还是不忍心在唐鉴面前对他抱怨。   君顾左右为难地站着,陈慕之看着君顾无措的眼神,只得把心中的怨怒压下,他面色黯然地后退,边退边点了点头,声音没什么感情,干巴巴道:“……有什么事,叫我……”   君顾看着陈慕之的样子,心里也很不好受,但他还是移开目光,看着眼前的唐鉴,叹气道:“谢谢你找我,我没事,过得还好。”   唐鉴伸手拉住他的胳膊道:“哥,自从你走了,我就把离婚协议发给刘卉了,她很难缠,离婚的事虽然还在打官司,但也快定下来了……”   君顾挣了一下没挣开,说道:“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唐鉴着急道:“哥,我、我离婚了啊……以前是我错,我结婚的时候,我知道你很难过,那段时间你睡觉都会流泪……我现在知道错了……”唐鉴声音嘶哑,眼睛红通通的,他说:“我知道我不能没有你,我以前做错过太多事了,我以前对你不好,我……”   唐鉴刚才还那么气焰嚣张,现在这衣冠楚楚的七尺男儿却掉了泪,他难受地说:“哥,我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君顾看着唐鉴,就觉得很累,他摇头道:“唐鉴,在警察局的时候,我们就说清楚了……”   “哥,我以前是骗过你,好多承诺过你的都没做到,我这次……”   “这次也是一样的。”君顾直接道:“而且,我也不需要你的施舍了。”   “唐鉴。”君顾突然叫他,声音很轻:“我们,回不去了。或者从一开始,我们就错的太厉害了。除了你还小的时候,我们有过几年的好日子,剩下的……”   君顾突然笑了一下,笑容有些惶然。   “我几乎为你流干了眼泪,那些日子不堪回首,太让人痛苦了。”君顾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道:“我现在只能求你,放过我吧……”   他和唐鉴二十年的往事,一页页翻过,大多都残破不堪满目疮痍,时至今日他看见这个人,想起那些事,还是会难受得连说话都费力。   唐鉴紧紧握着他的手,含着泪面容痛苦地说:“哥,我错了。我以前太贪心……”   他喘口气道:“我想要太多了,我自私自利,我辜负了你,伤害了你……可是……”   唐鉴突然蹲在地上,哭了起来,他带着哭腔大声说:“我不能没有你……”   君顾看着高大的唐鉴狼狈地蹲在地上,君顾也蹲下身来。唐鉴紧紧地盯着他的时候,他目光游移,像是在回忆什么。   “我曾经也是这样的。”君顾突然说的,他看着唐鉴,眼神空洞。“我曾经也这么求过你的。可是现在,我不需要了。”   “唐鉴,二十年啊。”君顾哑着嗓子,眼睛红了:“我等你回心转意,等你对我仁慈一点,等了二十年……”君顾挑起嘴角,在一片模糊地视线里摇头道:“我现在不再相信了,不等了,也不需要了。”   唐鉴抱着近在咫尺地君顾,茫然地流泪,他嘶哑地问道:“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唐鉴看着君顾冷漠的神色,他突然笑道:“是陈慕之吧?他骗了我,自己却趁虚而入,你和他在一起多久了?一年多了吧?”   唐鉴突然大笑,站起身来,笑道流泪:“一年多?我们二十年……你!”   君顾抬起头冷冷看他,而后也站起身来,轻声问道:“你结婚的时候,我是不是也问过你,你们认识多久啊?”   唐鉴脸色变得苍白,他忽然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君顾的脸,他迷茫地笑了一下,自说自话道:“你还是没怎么变,和十年前一样……但是以前,你不会这么看我的……”   君顾笑了一下,脸上显得很轻松,他很疲累地说:“……其实,慕之也不算骗你。属于你的君顾已经死了,他以前几乎是为你而活的。活得卑微又痛苦。”   “他等了太久,最终什么都没有等到。”   唐鉴摇着头,神情恍惚地说:“我们真的不能回去吗?不应该是这样的……”   君顾很累,他退后了一步,说道:“唐鉴,我能有现在的生活不容易,我真的不想再回到以前了,那样的日子,我……”   他甚至一度晚上睡着就会做恶梦,那段日子他连眼睛都不敢闭,到了晚上像是一个幽魂一样,睁着眼睛再简陋静寂的屋子里游荡。   他现在想起来胸口都闷地喘不过气,那样的日子就像曾经根植在他的骨肉里,难以消除,一触即发。   唐鉴看着君顾几近惶恐的神色,他也神经质地笑了,唐鉴点头道:“哥……我不会放弃的,我没办法……”   “我会比陈慕之更好的。我去离婚,我去赚钱,我安心守着你,我再也不会结婚了,也不和别人交往,我也不会强迫你……我会做得比他更会讨好人心……哥,你等着……”   君顾挑起嘴角苦笑了一下,时至今日,他做所有的事,也只是为了讨好和收买人心,那等到人心再被他收去的时候,他便不需要再伪装,接着肆意挥霍和撕裂。   他以前自欺欺人,他从来没这么清楚地认清过,他那二十年,究竟有多么的不堪,他面前这个人,究竟有多么虚伪。   君顾叹了口气,呼吸带得胸腔都疼,他说:“你走吧。你现在已经找到我了,我没有别的愿望,只希望不再被打扰。”   唐鉴却毫无知觉,他走过来抱着君顾,不管君顾挣扎,在他脊背上用力抚摸,而后自说自话道:“哥,你再等等我,等我解决掉所有事……等我把陈慕之解决掉,我们就重新来过,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的……”   君顾突然抬起头来,声音大了起来,他颤声问:“你想对慕之干什么?”   唐鉴像是没听到他说话,脸上依旧挂着笑,揉了揉他的头发,语气轻松地说:“哥,你等我吧,很快的。”   唐鉴居然自己走掉了,并不需要他驱赶,唐鉴走了以后,他在原地发了好久呆,只觉得浑身发冷。      ☆、若无其事   唐鉴居然自己走掉了,并不需要他驱赶,唐鉴走了以后,他在原地发了好久呆,只觉得浑身发冷。   他上楼的时候,楼上一片漆黑,陈慕之在黑暗里靠着床头坐着,眼睛却睁大着盯着天花板。   君顾摸黑过去,他摸索着抓住了陈慕之的手。   陈慕之很久才回过神来,犹豫了一会儿才不轻不重地回握着他,轻声问:“他走了?”   陈慕之声音很哑,君顾在一片黑暗里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他点着头,哽咽着道:“走了。”   “啊……”陈慕之想了想,又问道:“那你以后还会见他吗?”   “我……”   君顾还没说完,陈慕之就笑道:“你们不会还能做兄弟吧?还是说……要做朋友?没事要经常见个面,吃个饭,聊聊天?”   君顾听陈慕之这么说,眼泪更不受控制地往下掉,他摇头道:“不、不会的……”   陈慕之转过头看君顾,他伸出手抚上他满是泪水的脸,哑声问:“你不会骗我吧?”   君顾依旧摇头,陈慕之凑上去吻他的泪水,吻他的唇,他的吻渐渐粗暴了起来,他扣住君顾的腰,舌头在他口腔里激烈的翻搅,牙齿噬咬他的嘴唇,而后是脖颈、锁骨,他在身上留下一片红肿发烫的印记。   君顾一边哭着一边抱紧了陈慕之,小声叫着他:“慕之,慕之……”   陈慕之把他牢牢抱在怀里,两个人都几乎喘不过气,陈慕之近乎祈求一样和他说:“我知道他在你心里不一样,可是我没那么大度,他也不是什么好人……我求你,以后别再见他了,好不好?”   君顾知道,唐鉴于他就像是一枚毒瘤,现在却不仅会让他痛,也会让陈慕之痛。   君顾也抱住陈慕之,点了点头,带着哭腔道:“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陈慕之放下心来,把头埋在他肩膀上吐出一口气,像是很幸福一样笑说道:“嗯,我相信你……”   君顾抱着陈慕之,他知道他越来越介意他曾经那二十年,可惜他们不仅没有二十年,连两年都没有。   陈慕之总希望让时间过快一点,好让他们超过二十年,可是也想让时间过慢一点,好让他们有足够地时间相守。   君顾扶着陈慕之的脊背,眼泪一滴一滴往下落。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悲伤。   他只是想,对不起,慕之,你这么好,这么骄傲,我却给不了你一份完整的爱情。   这么完美的陈慕之,他应该拥有一个更好的人,把各种意义上的第一次都给他。   而不是像他这样,已经快被另一个男人耗空的人。   陈慕之给了他阳光,他却反把他拉入黑暗。   …………………………   过年期间一直都相安无事,陈慕之和君顾渐渐安心下来。初一到初七店里不营业,陈慕之也不上班,两个人经常在床上赖到快中午才醒来。   屋外是寒冷空旷的街道,有人形单影只地托着疲惫的脚步在积雪上行走,可是他们却能拥抱着睡在暖和的棉被里,君顾觉得他和陈慕之虽然只度过了两个春节,却都是他人生里最幸福的记忆。   陈慕之迷迷糊糊地时候也不老实,两个人光裸地相拥着,陈慕之就嘟着嘴小孩子一样索吻,不满足的时候就自己压在君顾身上从上到下一通乱吻,弄得大清早两个人就克制不住又会擦枪走火。   被陈慕之抱着腿挺进来的时候,君顾还喘息不稳地拒绝道:“昨晚已经做了好多遍了……”   “嗯……”抗议无效,陈慕之继续火热而大力地律动,他俯下身来亲吻君顾,还煞有介事地抱怨道:“嗯……都是你诱惑我……”   君顾抓着陈慕之的胳膊,被顶到浑身酥软的那一点的时候颤抖着叫出来,而后恼羞成怒的咬着陈慕之的肩膀,却被他持久又炽热地折磨弄得只能发出一点破碎的抽泣声。   陈慕之弹了一下君顾下身神采奕奕的可爱小东西,色眯眯地说道:“啊,小家伙太可爱了,他一定很爱我,现在就算我不动手,他看到我的肉体就会特别精神哦~~”陈慕之坏笑了一下,而后大力抽动着顶弄君顾最敏感的那点,君顾被他弄得快哭了出来,只是断断续续地带着哭腔说:“别,啊……那里……”   陈慕之把人抱得更紧,火热紧致的内壁把他吸得紧紧的,陈慕之看着君顾下身顶端已经泛浊液的那漂亮的东西,舔舔嘴唇道:“你看,只要我再用点力,小家伙都要哭出来了,哎……我真是喜欢他,我要好好吻吻他……”   君顾已经让他如此下流yin荡的话弄得面红耳赤,喘着粗气锤着陈慕之的肩膀,而后把脸埋在他怀里道:“你、你别说了,你不害臊吗……”   陈慕之笑着舔着君顾,不要脸地说道:“宝贝儿,你身上都红了,你是害羞吗?”   两人大清早又做了一遍,而后汗淋淋地相拥着喘气,身上都是彼此的体/液,有些黏腻,却有种奇异的恩爱感,陈慕之吻着君顾湿淋淋的脸庞,叹息道:“宝贝儿,我们又过了一年了,你说,以后每年我们都会在一起吧?”   君顾突然抬起眼,失神地望着陈慕之,而后用力地点了头。   那时候他们都想能再不分开,可这样溺毙人的幸福,岁岁年年,似乎太过奢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楼主追cp,每天都吃着包刀片的糖……so,……【正直脸   ☆、小别   陈慕之对唐鉴起了戒心,找了人查他的动向。他的确近期没有来纠缠君顾,据调查他还尚未从他那家投行辞职就和朋友在外面开了一家信托公司,唐鉴不地道的事儿干得多了去了,这种违反职业操守的事也算不做新鲜,只要他不来找君顾麻烦,陈慕之就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如非必要他不想把唐鉴逼急了。   三月初的时候陈慕之大致整理好了国内的事情,他准备回美国一段时间看望父母,他父亲住院了,陈慕之很担忧,他母亲电话里也对他有了微词,再不回去怎么都说不过去。   陈慕之想让君顾和他一起走,君顾自然是没有同意,远赴重洋不说,陈慕之是去照顾病人的,他的身份去了该多尴尬,而且人生地不熟,到时候还要让陈慕之分心照顾他。   临走的时候,陈慕之一晚上抱着君顾不撒手,就跟要割掉自己一块肉似的既舍不得又难受,两个人躺床上接吻,有一搭没一搭地互相安顿一些琐事,都不太放心对方。   “行礼都理好了吧?开春天气忽冷忽热,记着添衣服,不要病了。”   陈慕之吻着君顾的耳垂,小声道:“都知道了,你也是啊。我不在要照顾好自己。我以前都是独来独往的,现在有了家属了,一想到离开你心里就特别没底。”   君顾低垂着睫毛笑道:“你就和个小孩子似的,没事,你不是十几天就能回来吗。”   陈慕之叹气道:“瞧你说的,我天天和你腻在一起,乍一下看不见我了,你不想我吗?十多天啊,你不会孤枕难眠吗?……”   君顾被他说得脸有点红,嘟囔着:“哪有那么夸张……”   陈慕之突然想起什么一样,严肃道:“君顾,如果我不在的时候,你遇到什么困难,就给沈皓或者沐川打电话,我已经和他们说过了,他们会关照着。”   君顾皱眉道:“能有什么事啊,不用麻烦……”   陈慕之攥住他的手,脸色不善,有点别扭地说:“要是唐鉴来找你……你别见他,也别听他瞎扯,直接把他关门外,他要是敢来硬的,你就快给沈皓和沐川打电话,知道吗?”   君顾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看着陈慕之幽怨又执着地眼神,把话吞了下去,点头道:“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陈慕之拉过君顾的手吻了一下,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心想,不怪他把人看的紧,唐鉴是什么角色什么手段,他实在是不能不防,君顾又是心软的人,两人二十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旧情,要是哪天说复燃了,怕是连他都止不住。   他要的只是君顾的心,没有唐鉴他都尚不确定自己是否得到了,要是再横插进一个唐鉴,让他情何以堪。   他看着君顾熟睡的侧脸,在他眉心点了一下,苦笑着悄声道:“你可别骗我。”   陈慕之飞回美国,他和父母也是几年未见了,说不想念是不可能的,陈父病情不算严重,看到陈慕之回来了,二话不说就想出院,要给陈慕之回家做饭,尝尝他新学的手艺,被陈慕之好说歹说地拦下了,才又在医院观察了一段时间。   回家没几天,就有不少以前的朋友同学知道他回去的消息了,硬是要拉他出来聚一聚,陈慕之能推的都推了,但关系好的一些人,是怎么也推拒不过的。   谢朗博士也知道他回来了,陈慕之也特意拿了些礼物登门拜访,两人去年在S市相聚了一次,这次见面倒都是没什么变化。   谢朗博士留他在家吃饭,期间一直欲言又止的样子,陈慕之看他有话想说,就主动问道:“您怎么了?有什么事但说无妨啊。”   谢朗面有难色地说道:“亚瑟,你记不记得你六年前曾经整理过一个CD3AK细胞效用强化和普适性的研究报告?”   陈慕之顿了一下筷子,皱眉道:“……自然,这是我在美国做的最主要的项目之一。”   “那个,你的实验数据和报告初稿我已经找人看过,这个项目因为你中途出国废止了,现在,我们想继续来做。”   陈慕之抬头看谢朗,放下了手里的筷子,犹豫道:“这个项目中止,也不全因为我去了中国,主要是经我研究,它不像曾经临床试验过的HLA2B7和IL系列的细胞因子,它现在的条件很不成熟,对于普适性的研究,临床效果不甚明朗,我们可能会因此付出巨大代价。”   谢朗笑道:“这可不像你,你认准的事情,不是无论多难都会尽力做到吗?”   陈慕之也笑着摇头,摊手道:“好吧,我承认,我其实也很不甘心,我当初为这个项目,算得上是呕心沥血了。真实原因是,我当初向NCI报审两次,都没有通过。”   谢朗博士突然笑了起来:“亚瑟,现在有人帮你把这个项目拿下了,不知你今后有什么打算,继续回来做吗?”   陈慕之愣住了,拧着眉头道:“谁申请的?”   “咳。”谢朗动了动筷子,撇嘴道:“威廉。”   陈慕之刚吃进去的一筷子菜差点又喷出来,面色尴尬地拿起纸巾,掩饰地擦着嘴角。   威廉是温祺的英文名,按说早已时过境迁,温祺也着实没和他见一面,但是却无端有种萦绕不散的感觉。      ☆、抉择   陈慕之当初任性,行事从不遮掩,不少人都知道他的性向,也有许多人知道他喜欢温祺,谢朗博士就是其中之一。   谢朗看着陈慕之神情不自然,便斟酌道:“其实威廉是很关心你的,自从你走了之后,威廉变得更内敛了,和同事也都不深交。你们闹了矛盾,两个人都有问题,你也不要太怪他。他能拿到这个项目很不容易,这几年他花费心血丝毫不比你少,其实大家都知道,他这么执着于这个项目,也是为了实现你们当初共同的目标。”   陈慕之心情很复杂,谢朗看他抿嘴不语,便趁热打铁道:“当然,这不是重点。你们两个私交好或不好,其实都不应该影响到事业。这是很重要的项目,也是你曾经的理想,最重要的是,只有你最能胜任。”   陈慕之脑子有点乱,他叹了口气道:“博士,我现在国内有很多事都没有安排好,我暂时可能没办法回美国。”   “没关系。”谢朗摆手道:“项目周期很长,有的人一生就押在上面了。只要你愿意,我们会等你。这是很严肃的事情,我希望你能做出正确的抉择。”   陈慕之走的时候还和谢朗和稀泥,不肯表明态度,谢朗脸上就有点不太挂得住了,他是坐惯了高位的,向来都是别人和他求项目做,没有他求别人来做的道理。   谢朗挺严肃地和他说:“亚瑟,你去一趟中国,人都变了。你还记得你以前是多么有理想和斗志的人吗?你的才华和激情可以感染到每一个人,你让所有人嫉妒,也让所有人佩服。现在呢?你还这么年轻,就甘心随意埋没上天给你的天赋吗?”   谢朗像是一个传教士一样严肃地责备他:“上帝赐给你独一无二的禀赋,是为了让你创造奇迹,回馈人间,不是为了让你随意埋没辜负的。”   陈慕之从谢朗家出来的时候,3月中旬,纽约落了雨,今天天气微寒,夹杂着细小如砂砾一样的冰碴,他开了雨刷器,眼前模糊的水雾和黄昏的余晖交错,陈慕之突然觉得无所适从。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像是一个没有根基肆意漂浮的人,这么些年流转而过,他看似得到了一些东西,但其实也并没有什么让他牢牢掌握。   亲情、爱情、友情,他看似什么都有,但却什么都不纯粹。   陈慕之是个感情洁癖,还偏执于完美主义,他对人与人之间的感情追求到了至臻至美的地步,他总是不能满足。所以他有很好的父母、朋友、师长,也有喜欢的人,但却还会感到孤独。   陈慕之想起陆宸对他说的那句话。   “你周围全是人,你就不会感到孤独了吗?”   陈慕之叹了口气,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是谢朗博士发来的。   他说项目材料已经有一部分发到他邮箱里了,让他注意查收。   陈慕之不由得苦笑,这老头子还颇有赶鸭子上架的趋势。   他又想起了温祺。   确实,那个项目以前是两人聊天时提出的设想,后来陈慕之主持研究,一度不眠不休,花费了极大的心血和功夫,当初的架势,可以称得上拼命。   那时候就像是中了邪一样,觉得非实现不可,年轻气盛,觉得自己手里的事业关乎着人类生死存亡世界兴衰沉浮。   和温祺一起学习工作的几年,的确有很多难忘动容的经历。回忆起来,脑海里确实没有什么花前月下浓情蜜意,却尽是年轻人为理想和使命一起拼搏奋斗的残影。   陈慕之也不是不留恋过去那个偏执决绝甚至带些孤高自傲天真幼稚的自己。   二十出头的年纪,初生牛犊,毫无畏惧,大刀阔斧一路闯下去,鲜花、凯歌、赞礼纷沓而至,少年意气,荣耀加身,感觉周围所有人看着自己的目光都是燃烧的。   陈慕之那时的确遭人嫉妒,即使朋友,也大多是表面赞美,背地里都等着看他阴沟里翻船,毕竟让除了父母之外的人真心实意地渴望你功成名就,那几乎是不现实的事情。而陈慕之父母也比较特殊,对于儿子的成就,似乎也没多大知觉。   那些时候温祺陪在他身边,对他说过一句话,他记了很久。   “或许别人都不喜欢你高傲,但我的愿望,就是能守护你的骄傲。”   所以温祺始终沉默却忠诚地跟在他身后,即使只能隐于他光芒之外的暗处,也绝无怨言。   陈慕之喜欢温祺那么久,也并非是全无理由一头热地倒贴,温祺对陈慕之也可以说算得上是倾其所有了,只除了他直得和学校门口的小旗杆一样。   陈慕之回了家,和父母吃过了饭,坐在书房里查看邮件。   他爸和他妈敲门进来,陈慕之摘下眼镜问道:“爸?你病刚好,要早点休息啊。”   他爸摆了手,坐在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里有点欣慰地说:“哎,一不留神你都长这么大了。这些年没怎么管过你,还好你一直都这么好。”   “咳。”陈慕之忍着笑意道:“爸,你怎么了?这么多愁善感啊?”   他爸摸了摸他的头发道:“老咯,以前总觉得人生还长,现在见惯了生离死别,倒是觉得人生真是太短了。“陈父握着陈慕之的手说:”慕之啊,回来吧,以后我们也想能多见见你。”   陈慕之扭头,看着他妈同样希冀的眼神,舔了一下嘴唇,突然笑着说道:“爸妈,我在中国有喜欢的人了。我不能说走就走。”      ☆、道理我都懂      陈慕之扭头,看着他妈同样希冀的眼神,舔了一下嘴唇,突然笑着说道:“爸妈,我在中国有喜欢的人了。我不能说走就走。”   陈母一愣,拍了一下陈慕之的额头道:“你有了媳妇忘了娘啊?”   “什么啊。”陈慕之笑道:“妈,其实这几年,我觉得在中国生活也挺不错的。虽然没有在美国那么光鲜爽快,但总有种挺特别的感觉,像是踏实一点。”陈慕之握了握他爸的手道:“爸,回美国的事再说吧,我现在真的是在那边有放不下的人。”   他妈又推了陈慕之一把,嘴里埋怨着:“傻孩子。”可是眼眶却有点红了。   “你从小就一根筋,遇见喜欢的人就没什么章法。算你命好没被人骗得倾家荡产。”   陈慕之有点不高兴了,但也习惯他妈的毒舌,就苦笑道:“妈你就会瞎说,我是那么不开眼的人吗?我喜欢上的人能差了?”   陈慕之他爸叹了口气道:“慕之,可以的话,你可以和他商量一下,你们一起到美国来,移民局那边我去想办法……”   陈慕之心中一动,愣了一下才犹豫道:“我,我还不知道,他愿不愿意。”   陈母皱眉道:“他在中国有亲人、房产、公司什么的吗?是不是不好安顿?”   陈慕之摇了摇头道:“……其实,他是个孤儿。”   “……啊。”陈母后知后觉摸了摸鼻子,讪讪道:“虽然我这么说不太好,但这不正好吗?他又没什么牵挂,你真喜欢他,来了这里,我们也会待他好的。而且,如果你们愿意……也可以登记结婚的,当然,前提是你肯定非他不可了。”   陈慕之想了想,这样的说法听着倒是诱人,连他心中都不禁有点蠢蠢欲动。这就像是一只小箭戳中了他的心窝一样,他正为事业、亲人和爱情烦恼,如果君顾能够答应他,似乎所有一切都顺理成章没了问题。   但他心里没有底,他斟酌着和父母说:“这个,也不是我说了算。我要回去和他商量商量……要看他怎么想……”   陈母立刻瞪起了眼睛,大惊小怪道:“慕之!我不会一直看错了你吧,你到底是在上面还是下……咳咳。”   陈母看了看脸色尴尬的陈父,放低声音道:“你这,怎么一副小媳妇的样子……什么都得听别人的?我真是养得好白菜让猪拱了……你说,要是他不答应,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不回来了?”   陈慕之揉了揉额头,敷衍道:“那不至于……妈你别那么激动嘛。”   陈母泄了气,一屁股坐在床上,脸憋得有点难看,半天才挤出一句:“慕之,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感情上太当真了,你别让人拿捏得太狠了。”   陈母小声嘀咕道:“你以前喜欢那个姓温的同学,闹得风风雨雨,但是那时候你多有架势多霸气啊,说一不二的,那小子多听你话啊。最后让那小子摆了一道,砸他婚礼时多有魄力啊……”   陈父没好气道:“这都什么啊,你就不正经教育孩子。”   陈母哼了一声,继续恨铁不成钢道:“你从小多骄傲一个孩子啊,四五岁的时候就跟小孔雀似的。慕之,你谈恋爱我从来没管过你,我就是不希望你为了这种事情,把自己摆低了。”   “妈,你都说什么啊。我哪里就把自己摆低了。我喜欢他……自然要尊重他的意思。”   陈母撇嘴道:“你为了他,家也不回了,事业也不要了,我刚在美国给你捐了个实验室呢……你连看都没去看一眼,你这不叫魔怔吗?”   陈慕之叹气,赶紧安抚他妈道:“我也没说不要你们啊……这是哪和哪啊,我都说了,我们回去会好好商量的。”   陈母叹了口气,沉默着捏了捏陈慕之的手,有点失落地说:“虽然一直以来我们没能陪在你身边,但是从小是真的舍不得你受一点苦。”   “慕之,你得记着,好的爱情可以让一个人变得更好。爱你的人才会维护你的尊严和骄傲。”   “如果爱情是建立在单方面的折损和牺牲上,那实在太卑微,太不值得了。我的儿子这么好……”   陈慕之理解他母亲的心思,搂着她的肩膀,笑着道:“妈,瞧你说的,你误会了。其实……其实他也是很好的人,特别温柔,善良,稳重,还有文化,有书卷气,你要是见了他,也会喜欢他的。”   陈母撇嘴道:“我不管他别的好不好,对我儿子好才是真的好。”   陈慕之哄小孩一样哄他妈开心,他爸坐在旁边,脊背挺得很直,脸色有一点严肃。   他爸突然声音低哑地开口道:“慕之,如果你已经做好了为他牺牲你的理想、你的亲人的准备,将心比心,我希望他也肯为你做出一点牺牲,成全你的骄傲。”   陈慕之很晚的时候独自一人躺在床上,他盯着天花板苦笑。   他知道事情并不像说得那么轻巧,就像他父母认为,君顾如果也有一些喜欢他,就会答应陪他来美国。   他父母走南闯北这么些年,见多了天灾人祸悲欢离合,想事情往往都是简单透彻,没有常人那么多的困扰和顾虑。   君顾可能不会的。   陈慕之到现在也不敢说他很了解君顾,君顾心里想的事情很多,他不能全猜透。   道理陈慕之都懂,他也能看得开。   但是心里还是会有隐隐的期待。   如果……君顾是愿意陪他远赴重洋的,愿意成全他,愿意喜欢他一些。   那他真的是太开心了,只要君顾有那样一份心,一句承诺,他什么都愿意。   陈慕之有些想君顾了,他给君顾打越洋电话。临走的时候,陈慕之特地给君顾买了手机换了卡,卡里只存他一个人的名字。      ☆、旧事重提   其实陈慕之走了没几天,君顾就又见到了唐鉴。   唐鉴这次来的时候不像上次一样情绪激动,倒显得气定神闲,甚至还提了果篮和糕点,看上去就像是来探望朋友一样。   君顾皱眉看他,他就施施然笑道:“哥,我去城南老张家帮你买了手工糕点……还记得以前过年的时候你总是买一点,我知道你喜欢吃,可是你每次都舍不得吃,都留给我。”   君顾不说话,唐鉴就把东西放下,拽着君顾的胳膊看着他眼睛说:“哥,你不在的那段日子,我每天一闭眼,梦里都是你。你在的时候不觉得,你走了我才发现,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比你对我好。”   君顾躲开他道:“都过去了,别说了。这些东西我也不需要,你还是走吧。”   唐鉴脸上的笑容顿了一下,随后偏着头道:“君顾啊,你是真心,想把我们那二十几年,全都抹煞掉吗?”   唐鉴自顾自地在店里的沙发上坐下,从手里抱里取出些小玩意,大多是以前留在那个旧屋里,他们曾经逛街逛庙会出去玩的时候买的一些小工艺品。   那时候没什么钱,买的东西也大多粗制滥造,有的早就褪色了,可是君顾还是好好收着,不过现在已到了唐鉴手里。   唐鉴一个个抚摸着那些小玩意,目光留恋,带着难得的笑意把它们的来历一一细数。   君顾有些诧异,不免抬眼看他,他没想到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唐鉴这样薄情寡义,竟然还都能记得清。   唐鉴笑着,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平和:“哥,我经常在想啊。那么久以来,你一直放不开我吧。我对你不好,不理你的哀求结婚生子,曾经用了你很多钱,却也没回报给你什么,心情不好的时候还会凶你,喝醉了又会强迫你……”   唐鉴喘了口气,眯着眼道:“可你还是对我好,任我为所欲为。”   “然后我已经被你惯成了那个样子,总以为这辈子你都不会离开我。你却突然地,就放弃我了,再没有忍耐,不留余地。我都不知道,你是这么干脆利落的人。”   唐鉴眼眶湿了,他手掌抵着额头,扯起笑容说:“我这半生,虚与委蛇,对有一点利益的人,都假好过。唯独对你,我是真坏。”   “……可是,如果你还能记着我的一点点的好,我只想告诉你,那都是真的。”   “只是对你,没有别人了。”   君顾觉得胸闷,鼻腔也堵了起来。他痛恨因为唐鉴的一席话就重回往日记忆的自己,但却挣脱不开。   这二十年太过漫长,牵一发而动全身,任何人都不可能做到无动于衷。   他只是为自己感到悲哀。而后浑身发疼。   唐鉴用手碰他湿润的眼眶,君顾侧身躲开了,唐鉴尴尬地没有再动。   唐鉴叹了口气,吸了吸鼻子道:“我以前总不知足,我总觉得你……就是把我当弟弟,可我想要的,不全是那样的……可是你走了,我才发现,只要你肯爱我,肯对我好,到底是什么感情,也不重要。哪怕……你不肯爱我了,也不重要。”   “我就是想看看你,想和你说说话。好让我知道,这二十年,真的是有一个人,完全属于过我的。”   “那时候陈慕之骗我,我还真的以为你……”唐鉴说到这里,英挺的眉头拧起来,眼眶湿润,眼神恍惚。   他摇着头道:“我太怕了。那个时候我就想,只要你活着就好,只要能让我看看你,和你说说话就好。”   唐鉴太奇怪了,君顾抬眼看他,想要看出些什么,却一无所获。   他不知道唐鉴是动了什么心思,但是无论如何,他自己不能再动任何心思。   君顾低头道:“唐鉴,你也看到了,我现在挺好的。我,可以说我从来没过得这么好,这么像个人样。”君顾手掌交握,用力攥紧了,他嘴唇有些苍白:“以前是我太贱了,不见棺材不落泪,我希望那些事,就不要再提了。”   唐鉴脸上蓦地苍白,他紧盯着君顾,哑着嗓子问:“你是不是后悔了?你是不是……后悔遇到我,后悔对我好?”   君顾望着窗外,眼神凝滞,他张了张嘴,摇头道:“我只是后悔,我辜负了我自己。”   唐鉴笑容惨淡,点了点头,他手指抚摸过桌上的小玩意,笑着说:“我也知道你会后悔。我当初对你实在太坏,你也是因为我,才落到那么惨,我却还是不关心你。”   “你也是真傻。世界上怎么有你那么傻的人呢?一头热地对别人好,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现在陈慕之是对你很好吗?听说他收买人心,倒是很有一番手段。”   君顾看着手腕上陈慕之给自己戴的那串手珠,心里的阴冷骤然冲散了一些,他觉得背上轻松了一些,嘴边就露出了一点笑,认真道:“他是个很真诚的人,他很好,他身边的人都喜欢他。”   唐鉴像是吞了一口恶气,梗塞于胸中,他短促的笑了一声道:“那又怎样?呵,本来么,我们从小没爹没娘,可是人家天生就含着金勺。陈慕之……他和我们的差距太大了,本来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就算硬生生挤进去彼此的世界,都是格格不入。”   唐鉴看着君顾眼神闪烁了一下,他心中更是有了个大概,握了握手掌,他拿起桌上一个点头木偶,塞在君顾手里,柔声道:“哥,无论怎样,过去的事我忘不掉,你也不能忘掉。以后,我会一直等你的。你等了我那么多年,现在换我来等。”   君顾低垂着视线,摇头道:“唐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们算了吧。”   唐鉴愣了一下,旋即一把握住君顾的手,身子前倾,他凑极进,另一只手留恋地碰了碰君顾的脸颊,君顾皱眉躲开,正要开口,突然楼上的棉花蹬蹬蹬跑了下来。   棉花神色不善地冲着唐鉴直叫,可是苦于它是一只看起来就过分纯良的萨摩耶,怎么磨牙咧嘴都凶恶不起来。   棉花蹭地冲了上去,扑开唐鉴,戒备地蹲在君顾脚边,冲着唐鉴又叫了两声。   唐鉴颇有趣味地打量着棉花,突然短促地笑了一声道:“真是物似主人型。”   君顾正在安抚棉花,听到唐鉴这么说,就皱了眉头道:“你出去,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了。”   唐鉴也不过分纠缠,他拍了拍身上沾上的狗毛,捏了捏西装袖口,一派衣冠楚楚风度翩翩的样子,而后微笑着点了点头,看着君顾和棉花,挑眉道:“好,我走。哥,有空再来看你。”   君顾看着唐鉴走远,跌坐在沙发上,他看了一眼茶几上摆放的那些小玩意,他拿出一个大袋子把那些东西都装进去,扔到了柜子角落。   君顾觉得唐鉴带给他的那些沉重的东西像是长在肉里一样,看到他就会觉得难受,那种感觉挥之不去。   这样的唐鉴很让他头疼,他们相识相伴二十年,他现在却有些不认识唐鉴了。   他宁可他心安理得地做坏事,心平气和地承认自己是个真小人,也不想看到他惺惺作态装出一副情真意切的样子。   他听唐鉴谈起过往,那样云淡风轻略带怀念的口吻,他却不能泰然自若,他不得不承认,时至今日,只要想起两人那些往事,还是会难过,好像永不解脱。   君顾失神地坐在沙发上,棉花舔着他的手,他低头看着棉花,又注意到陈慕之送他的手串,他真是觉得好想陈慕之。   这些天一个人在店里,不论做什么,都会不由自主地想到陈慕之,这家小店里已经满满地充斥着他的身影和气息,无论哪里似乎都有两人的回忆。尤其是晚上一个人睡的时候,他总觉得像是缺了些什么,心慌意乱失眠了好几天。   他明明早就告诉自己不要再依赖任何一个人,却还是不由自主。这几天他握着手机,却很少给陈慕之打电话。   他也觉得自己很可笑,这样用尽了力气装作不那么想他、不那么依赖他。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君顾晚上洗漱过后刚躺着,手机就响了,陈慕之打电话的频率也不是很高,他走了半个多月,也就是每隔一天给自己打一个电话。   “宝贝儿,快睡了吗?”陈慕之听起来心情挺好。   “嗯。”君顾不自觉笑了一下道:“快睡了,你干什么呢?”   “我刚起来跑完步回来,正在做苹果派。”   “苹果派?”   “呃……”陈慕之笑着解释道:“我爸妈这两天正在给福利院的小孩子送曲奇饼和苹果派,非让我也跟着帮忙。”   陈慕之一边把托盘放进烤箱,一边夹着电话抱怨道:“哎,我爸妈真是闲得慌,就给自己找事,我说需要什么饼什么派就出去买就好了,我妈还非说我觉悟低。”   陈慕之关上烤箱门,兴致勃勃道:“宝贝儿,等我回去给你做苹果派,烤蛋糕,我妈教了我,我真是有天赋啊,可好吃了!”   君顾靠在床头,摸了摸旁边空着的枕头道:“嗯,什么时候回来?”   “哎,本来打算昨天走的,可是我妈非要让我多留几天,有几个朋友也还没见,事儿也不少,估计还要再过两天……”   “没事,你忙完了再说,时间也别弄太紧张……多陪陪父母。”   陈慕之有点不满地撇嘴道:“啧,瞧你这话说的,好像一点也不稀罕我。”   “……”君顾看着空出来的一半床摇头,苦笑道:“你在那里呆着不也挺开心吗?”   “……我就是想你。”陈慕之犹豫半天低声道:“这里是挺好的,就是不能陪着你……”   君顾愣了一下,他不知道是不是一定程度上,他的存在就是在扯陈慕之的后腿了。   “又不是见不着了,你在那边就安心做事,忙完了就回来。”   陈慕之低声试探道:“君顾,其实这边的环境挺不错的,以前觉得很适应,这次回来却觉得少了点什么,总是不舒服……我想你要是在这里,就好了。”   君顾有些不太懂,今天陈慕之的话好像说来转去都围着一个模棱两可的话题,说想念他,但也不全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君顾不解地皱了眉道:“慕之,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陈慕之像是一下子被戳穿了心事,笑了两声应付过去,不着调地转移话题道:“咳,没事,就是你都不想我,我好难过。”   君顾脸一红,听着陈慕之半真半假的话,叹气道:“你……谁说我……”   陈慕之来了精神,正要开口问,就看见他妈趴在厨房门口神色暧昧一脸探究地看着他。   陈慕之猛地往后一退,意外道:“妈,你啥时候回来的?!这是要吓死我啊?”   “切。”陈母一脸不屑地撇嘴道:“看你那点出息,以前还觉得你是朵高岭之花呢,可给我高兴坏了。现在呢,你看看你打个电话那神情,啧……真肉麻。”   陈慕之嫌弃又抱怨地看着陈母,看着他妈背影飘走,这才重新对君顾说:哎,刚才你说什么来着,都怪我妈给打断了……”   君顾神情有点落寞又温柔,放低声音道:“我等你回来。”   君顾的声音这样带着一点低哑地磁性,声线流畅地抚慰人的神经一样,陈慕之心里都跳了一下,沉默一会儿才道:“宝贝儿,我是真想你,想得心都疼了……”   “我想吃你做的菜,想吻你,想抱着你睡觉……”   君顾让陈慕之说得脸红了起来,不知怎么地就顺口说出一句:“那你还不回来?”   这话脱口而出,君顾才觉得不对劲,像是抱怨撒娇一样,把前面的冷静大度都推翻了,君顾更是觉得羞惭。   陈慕之却别提多开心了,他听出这话里隐隐抱怨的意味,哪怕就着一点甜头都让他乐不可支,陈慕之笑了一声道:“看来还是有人惦记我的。”   君顾顾左右而言他道:“……棉花最近很想你的,最近总朝着你挂起来的衣服摇尾巴。”   “哈。”陈慕之笑道:“棉花乖吗?没惹事吧?喂了这么久,也算是知道想我了。”   “挺乖的,每天下午在门口溜几圈,天刚暗就跑回来了。”   “那我就放心了……”陈慕之话音刚落,又斟酌着挺严肃地问道:“那,咳,唐鉴找你了吗?”   君顾愣了一下,下意识摇头道:“没,没有……”   陈慕之这才算是放下心来,长舒一口气嘀咕道:“算他有自知之明……”   君顾捏了捏拳头,其实自从陈慕之走,唐鉴的确隔三差五来过几次。有时候神经质地拉着他说一下意味不明的话,有时候给他送点东西,有围巾、书、盆栽、点心、稀罕的水果,五花八门不算多值钱的小玩意,放了东西话也不多说转身就走也不容君顾拒绝。   说实话,君顾觉得迷惑,但是唐鉴却表现得过于正常,好像两人已经是故交旧友一样,时而拜访一下,寒暄两句,和唐鉴相处不可能再像最先那么亲密,也不像后来那样痛苦。   当然君顾并不觉得现在这种相处方式多好。只是见了唐鉴虽然还有些心结,却也并不像开始那么难受了,也渐渐觉得不那么有沉重感和压迫感。   但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和陈慕之解释,因为就连他自己都不太明白,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露珠要考试了,更新速度会比加慢。。。。。/(ㄒoㄒ)/~~希望你们能一如既往滴爱我~   ☆、若越爱越被动   三月底纽约天气不稳定,忽冷忽热,陈慕之身体挺好一个人,熬了一个通宵看了谢朗发给他的所有资料,结果第二天早上就给感冒了。   陈慕之打电话给君顾的时候,君顾就听了出来,有点着急地埋怨他不懂得照顾自己,陈慕之心里还挺高兴,虽然身体不好,但是想要回国的心已经止都止不住了。   陈父陈母都让他病好了再走,陈慕之觉得这么点小病也没必要拖下去了,软磨硬泡,又给他父母开了空头支票,说他以后会回来,这才让他父母松了口。陈慕之也没敢和谢朗告别,不然谢朗又该对着他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张口闭口就是“辜负自己,辜负理想”的那一套了。   又一次离开美国,他的确遗憾又心虚,但是他真的是太想念君顾了,怀抱里空空的,感觉心都空了,他必须要回去了。   陈慕之回去的时候B市刚好赶上了一场春雨,夜幕降临,天色刚黑,秦沐川得了信儿亲自跑来接机,陈慕之还特别感动,毕竟秦沐川也是大忙人,这么做朋友真是太够意思了。   “不回自己家啊?你那别墅可要长草了吧?真不明白那小门面房有什么可呆的,你这体验生活还上瘾了?”   陈慕之揉了揉鼻子,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有些头晕不舒服,他强撑着笑着呛秦沐川:“你这就俗气了,家里房屋千万所,睡觉也只需三尺宽,哪那么多穷讲究,你这也是跟你家那霸道总裁呆久了吧,看这又土又豪的。”   秦沐川倒吸一口凉气,脸憋了通红,然后像一只泄气皮球一样长出一口气道:“那不是我家的!别闹!”   “切。”陈慕之揉了揉额头,一脸地不信任。   秦沐川从车载暖箱里拿出一瓶水给陈慕之道:“喝点水,看你脸白的,你就会逞能。”   陈慕之喝了点水窝在车座上,雨下得有点大了,陈慕之穿着一件米白风衣,肤色近乎苍白,就显得眉毛睫毛更加的漆黑,头发又有点长了,夜色昏昧,把棱角分明的脸型都掩饰了,整个人比平时要温柔沉静多了,乍一看还特别有种美感。   “哎。”秦沐川叹气道:“你看你不开眼的,前两天圈里还有人跟我打听你呢,你这条件要啥的没有。你还跟这儿贱兮兮地上赶着。”   陈慕之苦笑:“你这又是哪跟哪啊?我们的事你也不是都不懂,怎么就不能安心祝福啊?”   秦沐川斜眼瞅了陈慕之一眼,干巴巴道:“你走之前让我和沈皓帮着照看点君顾,我也是怕唐鉴来,就找了人在他店门口看着。”   秦沐川摸了摸鼻子嘀咕道:“那姓唐的也真是个人物,三天两头儿地来,装得和没事儿人似的,还总提点礼物。你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吧,再说君顾都没赶人呢,我也犯不上跑上去狗拿耗子吧,可我听了这事儿,心里那个气。”   陈慕之听了,倒是没多大反应,可明显整个脸都冷下来了,脸色更是有点灰白,自欺欺人一样和秦沐川说:“……他们,也不一定有什么事儿。”   “切。”秦沐川一脸不屑:“姓唐的什么东西你不清楚?这两人上赶着犯贱,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唐鉴不把君顾当个东西,那君顾不也跟他身边守了那么好些年?你倒是把人当个宝供着,捧着含着都不是的,可是你那待遇可不见得比唐鉴强一星半点儿。”   秦沐川近乎是痛心疾首地劝道:“你能不能清醒点。你喜欢什么样儿的?我告诉你,你要是愿意,多纯多好的小伙子都愿意跟你屁股后头玩了命地跑。你这人,单身那两年我就知道,你丫是个感情洁癖,还外带完美主义,你这样的人,非要追君顾那种,这就是上赶着喝闹耗子药一样,迟早有一天把你心肝肺掏出来。”   陈慕之脸色不太好,埋怨道:“你别这么说他,他是和唐鉴有那么一段,但也不能因为这样就说他不好了,他吃了很多苦,很多东西也是事与愿违……而且,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秦沐川脸一黑,没好气地拍着方向盘道:“说你不听,你以后可别哭给我看。你要是真想你们两人有个好,你就别让他再见唐鉴了,二十年不是开玩笑的,那是多闪瞎眼的白月光和多大片儿的朱砂痣啊,你可别自掘坟墓,你当初不也是撬了唐鉴墙角,小心到时候唐鉴倒给你扣了绿帽子,那可有你后悔的。”   陈慕之不说话了,两人安静了一会儿,陈慕之装得和没事人一样不在意,手里的矿泉水瓶却被他无意识地捏扁了,半瓶水也跟着扭曲成奇怪的形状。   突然地,陈慕之打开窗户,头一次不顾公序良俗“砰”地一声把水瓶砸中了路边的路灯,夜风夹杂着雨水灌进床里,陈慕之捂着发白的脸,低声说了句“操!”   陈慕之早在秦沐川说唐鉴三天两头去看君顾的时候,心情就已经十分不好了,他不想再秦沐川面前太失态,也就一直强撑着。   他真没想到,君顾都会骗他。   他TMD在美国心神不宁地想着君顾,扔了父母生着病就给跑回来了,闹得就像是个笑话!   谢朗在美国拜托了他两次让他和温祺见见面谈谈项目的事,他都不去,前任这种事,本身就是断个干净利索最好,况且他和温祺的关系,和君顾唐鉴能一样吗?!   秦沐川也有点替他难过,把窗户给他关上,腾出一只手捏了捏陈慕之肩膀,放软声音道:“慕之,你别这样。放着阳关道不走,你跟着蹚什么浑水。”   陈慕之偏着头,看着窗外,低声道:“他答应我不再见唐鉴,和我打电话也说他没见过,连他都骗我,我到底是算个什么。”   秦沐川说出这些话,也只是想让陈慕之看清事实,他没想到能这么伤陈慕之,秦沐川沉默地开着车,心里也很不舒服。   “慕之……”秦沐川看着陈慕之脸色越来越差,趁着红灯伸手过去试了试陈慕之额头温度,担心道:“慕之,你好像发烧了,你也是,病没好利索着急回来干什么?B市这两天天气也不稳定,这又是风又是雨的!”   秦沐川手忙脚乱在车里翻了翻,找到一片药道:“这是感冒药,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应该没过期,你吃点吧?”   陈慕之摇头,声音闷闷的:“没事,沐川你安心开车吧。”   两人一路无言,等到快到了君顾店里的时候,秦沐川在门口不远停了车,秦沐川赶紧说:“你坐着别动,我去后备箱拿行李。”   陈慕之拉住他,摇头道:“没事,我自己拿吧,把我放下去你就回吧,也快九点了,真是谢谢你了。”   秦沐川皱了眉头,脸色有点不好看地说:“过命的交情你和我谈谢字?”   陈慕之抬头看着秦沐川笑了一下,秦沐川长得真好看,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一样,眉宇之间柔媚又不失英气,那双眼睛却透着一股的洒脱精明,难怪乎周围的人都说他妖孽。   “哎。”陈慕之叹气,揉了揉秦沐川精心设计的头发,在秦沐川一脸的不满里说道:“让你费心了,在中国属你对我上心,说实话,你小子平时够贫的,但我能感觉出来你是真关心我。”   陈慕之苦笑了一下,脸色不甚明朗:“哎,要是有的选,我也不想这么难,喜欢个人,弄得比抗癌还复杂。你以为我愿意中间夹个人?谁不想一见如故,两情相悦,情有独钟。可是我也是没办法,你嫌我不争气也好,可你说,我就是喜欢上了,我能怎么办?”   秦沐川喉结动了一下,世上最无道理的就是爱情,他也懂得,可是看着陈慕之吃瘪,他心里也不平。   他挫败地叹了口气,低声道:“……那两人我看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要我是君顾,不废了姓唐的也就算了,还能和他心平气和地聊天喝茶?”   秦沐川烦躁地拨了拨头发道:“你自己看着办,反正这坑你都跳了,在哥们儿看来,你做的算得上是仁至义尽,圈里像你这么傻的有几个啊?你自己掂量吧,但丑话说在前头,那两人没事也就算了,大家都睁只眼闭只眼把这事当个屁放了,要是真敢给你找不痛快,我分分钟找人废了他俩!”   陈慕之没好气地推了秦沐川一把,教训道:“整天想什么呢?文明法治社会还容不下你了怎么着?你可别动君顾,他怎么选是他的事儿,我们这事儿也没那么简单,你别瞎搀和。唐鉴也不是善茬,你也没必要为了我把自己给搭进去。“   秦沐川垂头丧气地拨弄方向盘,小声道:“行行行,你真没救了,我管你死活!赶紧下车找你君顾去。”      ☆、自取其辱   秦沐川垂头丧气地拨弄方向盘,小声道:“行行行,你真没救了,我管你死活!赶紧下车找你君顾去。”   秦沐川帮着陈慕之拿了行礼,陈慕之目送秦沐川走了,才拿钥匙开门,铁卷帘还没拉下来,就是玻璃内门里的布帘子已经拉住了,里边依稀透出灯光来,看来君顾还没睡。   陈慕之生病,加上长途跋涉,心情也不太好,没什么精神,他怕君顾担心,推门之前脸上强装出一个笑意。   门一推开,陈慕之脸上的笑意就凝结了,他觉得那昏黄的灯光却能够刺痛他的眼睛一样,他眼前都是眩晕的。   西装革履的唐鉴背对着陈慕之,怀里紧紧抱着一个人,陈慕之虽然看不清,但也知道那是君顾。   君顾听见动静,从唐鉴怀里挣扎出来,抬头望向陈慕之,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陈慕之笑了一下,嘴角有一个微妙的弧度。他想,君顾你也会心虚啊,我还以为你骗我骗得理直气壮。   陈慕之有那么一瞬间觉得理智都烧断线了一样,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岩浆一样在他五脏六腑滚动,他像是要被活生生烧出一个窟窿一样。   陈慕之甩手,把手里拖着的行李箱拎起来,二话不说地甩到唐鉴身前,硕大沉重的行李箱几乎把地板都要砸穿一样,发出穿透耳膜的巨响,像是平地雷鸣一样,夜色都像被惊醒。   陈慕之一脸冷漠,几乎是危险地看着唐鉴,嘴角紧抿,只有眼神里是难以言说的恨意。   他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恨谁。   陈慕之只知道,尽管他强装冷漠,其实从他优雅尽失的那一刻,从他不冷静不理智的那一刻开始,他好像就已经输了。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要说唐鉴,对陈慕之的怨恨也不会少到哪里去。   两人几乎是顷刻间就打了起来,陈慕之这次也顾不得什么心机,也不想谈什么鬼风度,他实战经验不多,不怎么打架,但拿手术刀的,人在他眼里几乎能透视成骨头架和内脏器官,他只要出手,一次比一次狠准。   唐鉴仗着力道和经验,一开始没少占便宜,拳脚砸在陈慕之身上听着都疼。君顾跑过来拦着,被他俩甩开很远。唐鉴用力把陈慕之抵在墙上,曲膝接连顶中陈慕之腹部,力道过大,陈慕之感觉气血上涌,可能是伤到了胃,疼得他身体抽搐了一下,喉咙一阵腥甜,嘴角都见了血沫。   君顾看见血的时候瞳孔一缩,叫了一声:“慕之!”   陈慕之本来眼神还没什么焦距,突然之间伸出手,把唐鉴砸向自己左脸的拳头挡住,手腕用力一番,就折了唐鉴的腕骨,趁着唐鉴失神叫了一声,陈慕之倾身向来一把卸了唐鉴的胳膊,一个过肩摔把人撂倒在地上,唐鉴胳膊软绵绵地在身侧垂着,大吼了一声:“陈慕之!王八蛋!”   陈慕之蹲下身来,掐住唐鉴的脖子,他喉咙里有血沫,说话声音显得低沉模糊:“你信不信我卸了你全身的关节?”   唐鉴不能再动,陈慕之胸腹也受了伤,君顾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赶紧跑过去,胸口喉咙像是被堵住一样,除了眼泪往出涌,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君顾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跪到两人身边,握着陈慕之的胳膊看了看他身上的伤,又转头看唐鉴,唐鉴眼睛都血红了,满头的汗,被卸掉胳膊和折了腕骨的疼痛难以言喻,唐鉴像是要把牙咬碎一样,恨恨地看着陈慕之。   比起唐鉴,陈慕之的态度好像更冷静一点,他只是坐在地板上,眼神冷漠没有焦距。   君顾眼泪不受控制地往出涌,他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不想他们把事情弄大,事到如今他只能先试着劝两个人里还算是比较冷静的陈慕之。   君顾握住陈慕之的手,艰难地开口:“慕之……慕之,你冷静一点,别这样……你帮他把胳膊接回来吧……”   陈慕之终于抬眼看他,但他看着君顾的眼神却开始变得前所未有的冷漠和排斥。   君顾从来没被陈慕之这样看过,他像是突然被刺中了一样,心里生疼,浑身僵硬,连拉着陈慕之的手都握不住了。   陈慕之吞了一口吐沫,把嘴里的血都咽了进去,他捂着胸口,挣脱君顾的手起身,他居高临下看着地上的唐鉴,突然狠狠踹了唐鉴一脚,唐鉴忍着痛拼着最后的力气抬腿反踹他,被他一脚踩住,唐鉴低低地叫了一声。   君顾赶紧过来抱着陈慕之的腰,想要往后拽他,祈求道:“慕之,你别这样,不要再打了……”   唐鉴咬牙道:“哥!你别求他!姓陈的!有本事你弄死我,今天除非你杀了我,否则我绝饶不了你!”   陈慕之重重地掰开君顾的手,将他推开,不再理会叫嚣的唐鉴,只是看着君顾,神情冷漠,说出的话却略带讥笑:“你真好,算我看错了你。”   “装什么善男信女,连我都骗,你到底把我陈慕之当什么?”   陈慕之胸腹的伤火辣辣的疼,胸腔内也像是有什么在灼烧,他本身就生病,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回来,迎接他的就是这么场恶战,他真是自取其辱。   陈慕之看着君顾苍白的神色,只是觉得失望,他短促地惨笑一声,心不在焉地擦着嘴角的血,说道:“我为了你开心,平时装得和一个傻逼一样,什么都不会和你计较的,你开心就好。”   “我对你没什么要求,我甚至都没要求过你要多么爱我。”   “不跟他见面,这很难吗?”   “我委曲求全装得若无其事,整天无所事事围着你转,当个傻逼我也心甘情愿。但你……你也不能真当我是个傻逼吧?”   陈慕之退了两步,捂着胸口喘了两口气,低声道:“你以前怀疑我的真心,总觉得是我玩你。你跳江,我跟着你跳,我死都让你知道我是认真的,后来为你做什么,也都是我上赶着犯贱,我心甘情愿。但你不能这么玩我吧?你不光玩了,你特么还连最基本的游戏规则都不懂!”   君顾只觉得眩晕,陈慕之一直以来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和他说,现在却几乎用憎恨地眼神盯着他。君顾一动也不能动,连呼一口气都会觉得心上生疼,他眼神涣散地看着陈慕之的方向。   陈慕之觉得喉咙里是一阵令人作呕的腥甜,身上的伤倒是不觉得有多痛了,只是满身满心都是一种心灰意冷的疲倦,头晕得辨不清方向。   陈慕之转过了身,微微弯着身子,捂着胸口,拉开了门。   眼泪往外涌,眼前耳畔都是模糊的,他只看见陈慕之背影落寞又决绝,他想开口,他张开嘴却发只能发出无意义的音节,像是被卡住喉咙一样。   唐鉴小声地叫他:“哥……”   君顾木然地回头看他,唐鉴咬着牙忍着疼,满额头地汗,他用力咬了一下嘴唇,喘着气有点费力地说:“哥!让他走吧!以后我陪着你……我知道,你心里还有我……”   君顾猛地一下子站不稳,向前跌了一下伏在门框上干呕了起来,胃里一阵酸水翻滚,他痛苦地像是要把五脏六腑翻搅出来一样。   每个人都觉得他忘不掉唐鉴,连他自己都不能确定。他在这迷茫和怀疑之际,除了欺骗和伤害了陈慕之,别的一无所获。      ☆、夜声   君顾抖着手拿出手机拨了120,抖着声音报了地址,晚上救护车来得很快,但是唐鉴已经疼得昏过去了,关节脱臼倒不是多严重的伤,可是疼起来却着实难以忍耐。   君顾没有跟着救护车走,他一个人蹲在昏黄的灯光下,留给他一室沉默和凌乱。   他站起身来收拾那个被陈慕之砸坏的行李箱,陈慕之走的时候拿的东西不多,回来时候行李箱却装得很满。   他把陈慕之的衣服都理出来叠好了,剩下的就是一点日常用品、一个笔记本电脑,还有一些包装很精美的礼物,和一盒已经凉掉软掉的曲奇饼和苹果派。   君顾拿出一块软掉的苹果派咬了一口,他不知道是什么味道,眼泪滴下来,总是咸的。   他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再也无法控制地哭出了声音。   他这个人,许多年来来被一点点磨得软弱麻木,甚至悲伤和哭泣也都是沉默的,现如今,却在这种痛苦里泣不成声,这样的声音在夜里显得走投无路地凄惨,可他无法压抑。   其实他活到这么久,陈慕之是对他最好的人,待他最用心的人。   陈慕之的好他也不是不清楚,可总是不能恰如其分地回馈,甚至还让他失望伤心。   深夜雨还没有停,君顾起床翻出了几颗胃药喝了,胃里疼得厉害,他裹紧了被子满头大汗地缩在床上。   他已经打了好多遍陈慕之的电话,陈慕之都没有接。   他后悔了,他应该第一时间跑出去追上陈慕之的,哪怕陈慕之不理解他、骂他,也比现在找不到他要好受得多。   可能是他习惯了陈慕之一直以来总是温柔带笑地跟在他后面,他都没有自觉要追逐跟随在陈慕之身后。   想想也是,陈慕之究竟是多么糊涂,才会喜欢上他这么糟糕的人。   唐鉴一直以来对他纠缠不休,无外乎因为那些年他对唐鉴无所不包予取予求。   可陈慕之呢?好像什么都没从他这里得到,反倒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   君顾不知道陈慕之受的伤严不严重,外面还下着雨,他什么都没带就出去了,君顾快被愧疚和忧虑折磨疯了。   陈慕之的电话不知道打了第几遍,终于接通了,君顾着急地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慕……”   那边的人几乎已经气急败坏地开口:“艹!你特么还敢打电话过来啊?”   君顾呆住了,这不是陈慕之的声音,是秦沐川。   秦沐川磨着牙说:“我告诉你姓君的,陈慕之着了你的道,眼瞎了,不舍得动你,宠着你疼着你。我可对你没什么顾忌!当年你跳江寻死闹得凶,我还挺愧疚的,最后想了想,你他妈的那是全因为我和慕之吗?你还不是自己作死!非要和那个姓唐的混那么些年!跟他混,你能有什么好下场,你他妈都是该的!”   君顾脸色变得煞白,他知道秦沐川一直以来口直心快,并不是坏人,现如今也是因为太在乎陈慕之,关心则乱。   君顾低声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慕之怎么样了?”   秦沐川像是泄气皮球一样,咒骂了一声,不耐烦地说:“现在在医院呢,软组织挫伤,肋骨损伤,还胃出血,我艹你们祖宗了,好好的人……你们行行好放过陈慕之吧,你俩什么锅配什么盖,想怎么玩怎么玩,陈慕之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大亏!慕之本来还感冒发烧呢,长途跋涉回来你就给他看这个?!”   君顾紧张地把手掌都抠出血了,他小心翼翼问:“他生病了?他现在伤得很严重是不是?我可不可以……”   “不可以!”秦沐川直截了当道:“你别过来看他,这闹心呢不是。你到底是几个意思啊?你耍着慕之玩呢?”   君顾很累,也没办法和秦沐川多解释,他诚恳地问:“秦先生……我真的很担心慕之,他在洪武医院吗?你让我去看他一眼就好,我……”   秦沐川没好气地打断他的话:“行了行了,你这人也真是轴!慕之刚检查完,半昏半睡地躺着呢,一时半刻也醒不过来。你想过来我也没绑着你啊……”   君顾赶紧从床上起身,电话还没挂,秦沐川就道:“……哎。那什么,今天也太晚了,你要不别来了,路上出点什么事,陈慕之非拆了我不可。”   君顾挂了电话,草草地收拾了一下自己,就出了门,边走边拦车, 半个多小时才打上一辆出租,到了医院的时候已经快凌晨四点了,但是天还是一片漆黑。   秦沐川见他来了,脸色阴晴不定,别扭地梗着脖子,和一只猫似的,不情不愿地说:“……妈的,老子守了他一晚上,结果叫得全是你的名儿。我真是哔了狗了……”   君顾站在病房门口,透过门缝依稀地看着里面,本来就心急如焚,听秦沐川这么一说,有种眼泪都要掉下来的冲动。   秦沐川扒了扒头发,挺不满地看着他道:“你也看见了,陈慕之一棵树上掉个死,你可别再折腾他了,他这样的男人,多少人后头追着呢,你就别作了,得了便宜还卖乖……好好珍惜着!”   君顾被他说得脸有点红,揪着袖口低了头,淡淡地说:“秦先生你一晚上没睡,去休息吧,我来守着慕之吧。”   秦沐川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道:“……行吧,反正那小子也只认你。”   君顾推门进去的时候,秦沐川在背后又赶紧如梦初醒一样补上一句:“那什么!诶哟我去,真是拳头打棉花里了,我刚才电话里那脾气才发一半儿呢,让你一打岔我都忘了!”   君顾无奈地转过头,苦笑道:“你是对我还有什么怨言吗?那你接着说吧。”   秦沐川看君顾那样,多少脾气也发不出来了,只能撇嘴道:“行了,这次不跟你计较,但你和唐鉴两人要是哪天再把慕之摆一道儿,我一准一块儿收拾了你俩!”   君顾习惯了,也就觉得秦沐川的话没那么有威胁性,反倒这个任性傲娇的脾气挺可爱的,有时候和江淮有点像,他反倒和秦沐川笑了笑,有点疲累地柔声感叹:“你对慕之真是好。”   “切。”秦沐川撇嘴道:“这不是因为他倒霉催的,一个人在国内,亲人不在,爱人不爱,我这个朋友得替他撑腰啊。”   秦沐川说完就披上了外套,掏了车钥匙就走,最后不情不愿招呼了一句:“那什么,那我先走了,有事儿打我电话。”   君顾进了病房,陈慕之没有醒来,他脸色不是很好,有种病态的红晕,嘴唇倒是苍白的,陈慕之眉头紧紧拧着,嘴角也绷得很紧,像是很不舒服的样子。   窗外依稀还有淅淅沥沥的雨声,君顾把陈慕之的被子往上拉了拉,把被角捏紧,轻轻碰了碰他有些潮红发热的脸,一瞬间他的心都跟着抖了一下。   君顾坐在床边仔细看着陈慕之,他已经有将近一个月没有见过他了,其实他又何尝不会想念。   他也想抱一抱陈慕之,想每天一转头就能够看见陈慕之的声影,想两个人一起吃饭、睡觉、散步……   如果不是今晚的意外,陈慕之千里迢迢生着病冒雨回来,只为着给他一个惊喜,他一定会十分地感动和开心,或许他们这时还相拥着睡在家里。   可是现在却弄成这个样子,让陈慕之身心俱伤地躺在医院里,他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再面对陈慕之。   他也有点痛恨自己,好像总是把事情搞砸,弄得亲者痛仇者快。   君顾坐了很久,天色有点微凉了,模糊地白光透过窗帘照进来,他已经很很清楚地看清陈慕之的眉眼。   君顾怕打扰了陈慕之,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他的被子上,垂着头低低说了一声:“对不起……”   君顾一夜担惊受怕没有睡,到了天色快大亮的时候终于支撑不住,他也不敢往床边趴着,坐在椅子上就睡着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睁眼的时候头顶一片白花花的天花板,他想了几秒,立刻起了身,茫然地打量着周围。   他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病房里很安静,窗帘还拉着,可是屋里除了他已经没有人了。      ☆、梦醒时分   君顾一夜担惊受怕没有睡,到了天色快大亮的时候终于支撑不住,他也不敢往床边趴着,坐在椅子上就睡着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睁眼的时候头顶一片白花花的天花板,他想了几秒,立刻起了身,茫然地打量着周围。   他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病房里很安静,窗帘还拉着,可是屋里除了他已经没有人了。   君顾赶紧从床上跳下来,起身太急,他晕了一下,等好了一点他才跑出去,问了很多的医生护士,大家都挺惊讶的,像不知道这件事一样,扭曲着脸说:“什么?!你说谁?陈慕之?院长不是回美国探亲了吗?!什么时候跑来住院了?”   君顾一开始吓了一跳,看着好多人都茫然地一无所知的样子,让他以为他只是做了一场梦一样,陈慕之还呆在美国,还没有回来呢。   他真希望这是场梦。   不过后来沈皓跑来了,他在走廊拽着失神的君顾,拍着他肩膀道:“君顾啊,沐川今天公司有事走不开,让我来关照着小橙子,你别担心哦,沐川说他的伤不是很严重,好好休息一阵没什么事儿的。”   君顾茫然抬头看他,摇头道:“慕之不在医院了,我不知道他去哪了。”   “诶?!”沈皓呆了一下,挠头道:“这什么情况?!他也没联系我和沐川啊!等等……我再给沐川打个电话问问。”   沈皓出去了一阵,才问清楚了,陈慕之的确没联系过秦沐川,秦沐川也让弄得气急败坏。昨天晚上陈慕之进医院没有挂号记录,秦沐川说陈慕之就找了值班的医生护士处理了一下伤情,用了楼上一间空闲的VIP病房,没和别人交待,医院大部分人还不知道他回来了。   秦沐川气得都跳脚了,沈皓安慰了他半天才挂了电话。   沈皓打量了君顾一眼,看见他那失魂落魄的样儿,沈皓一脸无奈,皱着眉说:“慕之这回也太没分寸了,伤也不轻啊,竟然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了,特么的这是医生该干的事?!丫也太任性了吧!”   沈皓往走廊座椅上一坐,按着脑门想了半天,才突然问道:“诶?对了,慕之是怎么搞得受伤的啊,他不是回美国了吗,怎么一回来就整这么一出啊?秦沐川那小子也不和我细说。”   君顾脸变得苍白,他握了握拳头,低哑地说:“……是因为我。”   沈皓愣着盯了君顾许久,看君顾的神情已经十分的痛苦和疲惫,他也不忍心刨根问底,只是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道:“啊?哦……”沈皓小声道:“估计也只能是因为你了,他那种人洁癖狂自爱症患者,衣服有个褶子都难受半天,哪会跟人打架啊……”   君顾沉默了很久,最后偏了一下头,揉了揉鼻子,闷声道:“我要去找他了。”   沈皓以为君顾都要哭出来了,仔细打量了一眼,只觉得他的眼神慌张又无助,还强装镇定,沈皓看着君顾挺单薄苍白一个人,六神无主的,也觉得有点心疼,过去搂了搂君顾的肩膀道:“你别难过,慕之多喜欢你啊,他最多就是一时想不开,不会一直躲着不见你的。”   君顾知道沈皓是在安慰他,可是话音听进耳朵里却让人觉得扎心扎肺一样难受,他脑中一阵眩晕,呼吸也像是凝滞了,胸中郁结着一口气,像是要把心都撑破了一样,君顾扶着墙,额头顶在墙上,肩膀抖得很厉害。   沈皓也跟着心里难受,在后面拍着他道:“你放心,我肯定帮你掘地三尺把他找出来……”   沈皓好言相劝了几句,犹豫了一下,才低低说道:“我看你心里也有他啊,这事儿吧,要是他剃头挑子一头热也就算了,你既然也惦记他,那你也得多为他想想……”   “说实话,慕之这个人,我虽然总和他逗嘴,没个正经样。但是从心里讲,慕之是个很可靠的人,不论是说他事业啦,生活啦,都很有担当的。慕之多厉害啊,本来也是能靠脸吃饭的,结果实力还那么过硬。我爸就最喜欢他这种改变世界的技术流了,不像我,整天公司里弄得都是些假大空。”   沈皓撇了撇嘴道:“当然这些话你听听就行了,别和他说是我说的,看他骄傲。”   沈皓本来是想缓和气氛,可看着君顾还是一样失落,他又挫败地叹气道:“好了……你也别难过了,陈慕之挺好个男人,要得也不多……我想只要你以后能好好珍惜他,好好对他,他也别无所求了。”   自从陈慕之失踪,君顾已经连续几天没有好好睡过觉了,沈皓和秦沐川那里没有消息,陈慕之没有去过医院,也不在他原来的别墅,电话也已经关机了。   君顾守在陈慕之以前的别墅门口,他抱着棉花,棉花的耳朵完全耷拉了下来,尾巴低垂着,算上陈慕之回美国的时候,棉花也好久没有见过陈慕之,到了后来棉花好像也有感觉一样,疑惑地围绕着陈慕之的行李箱打转,然后不停地叫,没人回应他,他就恹恹地趴在地上。   陈慕之从来没有这样生过他的气,君顾把手指捏得通红,他看着远方茫然地想。   君顾很害怕,这种心情不同于唐鉴当初结婚离开他时的绝望,也不同于江淮离开时的忧伤。   他只是觉得,虽然人还好,日子还好,有了些积蓄,有了理想的工作,不像过去那么无助,听起来都挺好,但此时他却觉得一切都没什么意义了。   他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是陈慕之给的,陈慕之一走,他什么都没有了。   晚上12点以后,陈慕之所在的社区管制,他和棉花被请了出去,他一路往回走,路过寂静蔓延的绿化带,路过光影昏黄的路灯,他不知道该去哪。   他特别希望现在回到家里,可以看到陈慕之在卧室暖黄色的灯影里,睡眼惺忪地朝他说:“怎么才回来啊?等你一晚上了,快来抱抱我。”   他那么强烈地希望那些让陈慕之难过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他们还和以前一样。   他八岁那年刚进福利院没多久,他很喜欢画画,福利院没条件提供画笔,他就在学校操场旁边用树枝和粉笔头画,有一个女老师看见他,然后送了他一盒12种颜色的水彩笔。   那盒水彩笔他很珍惜,却在不经意丢到了学校的活动室,等他想起来去找的时候已经不在了,他着急地跑遍了整个校园,明明知道不可能找到,还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地方。   后来他好几次做梦都梦到那盒彩笔,他睡觉前在本子上写日记,希望一睁眼那盒彩笔还在他书包里,根本就没有丢过。   可是伤心、后悔、自责都是于事无补的,该失去的还是会在不经意间,疏忽大意地失去了,而且随着年龄增长,失去的东西也一次比一次珍贵,一次比一次重要。   可是他慢慢长大,总能买得起各种各样的水彩笔,但他慢慢变老,一生都再不会遇见第二个陈慕之。   君顾走到店里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他衣服也没有脱直接躺到床上,棉花也恹恹地趴在床边。   君顾这几天没怎么吃饭,胃实在受不了,半夜地时候疼地他满头大汗,他攥着身旁的被子,无意识小胜地喊着:“慕之……慕之……”   最后疼醒了,身边一片冰冷的床铺,他满身的冷汗,挣扎着爬起来去翻出药吃了两颗,还是疼得厉害,他一只手用力揉着,另一只手抠着桌边,指甲都破了。   他膝盖碰到桌子下被陈慕之砸坏的行李箱,他难受得抑制不住,脸色灰白地趴在桌子上。   棉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小心翼翼地摇着他的裤腿,焦急地叫着。      ☆、两败俱伤   第二天君顾身体很难受,胃一阵一阵地抽疼,浑身虚汗,他就没有出去找陈慕之。到了晚上,他爬起床煮了碗粥喝,胃实在经不起折腾,即使没什么食欲,他也要多少吃点。   粥有些烫,他喝了几口,电话响了,他立马放下碗,着急地接起了电话。   “君顾?君顾!”电话里是沈皓的声音,他好像在酒吧一类的地方,背景有些嘈杂。   “沈,沈先生?是有慕之的消息了吗?”   沈皓跑出了酒吧,到了外边,终于安静了一些,沈皓赶紧说:“对对对!我去,陈慕之也是不要命了,他伤还没好就跑酒吧里灌酒,妈的嫌自己命长啊!这家伙脑子崩了,现在谁劝都不听,你赶紧来看看吧!”   君顾挂了电话衣服也没换,拿了钥匙冲了出去,打了车赶到沈皓说的地方。   君顾进酒吧的时候脸色很不好,苍白地厉害,胃还是断断续续地疼,他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门口迎宾的服务生交换了个眼神,拦住他疑惑地问:“先生你这是怎么了?”   君顾断断续续说得不是很清楚,那两人没什么耐心,看君顾也不像什么大人物,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就开始皱着眉把他往外请。   正好沈皓从里面迎头出来,长腿一迈就看见君顾,沈皓躲闪着君顾的目光,清了清嗓子,有点不自在地说:“正好你来了!我先走了,你快进去……”   君顾看沈皓神色有点奇怪,一直紧张地往里张望,身子却做出准备随时往外奔的动作。他小声问道:“沈先生怎么了?”   沈皓脸色别扭地解释道:“我看他身为一个医生,这么糟蹋自己,实在气不过,揍了他一拳,我得赶紧跑,万一这家伙耍酒疯我可打不过他!”   君顾强撑着说道:“那我去看看他……”   那两个守门的,看沈皓发话了,自动把路让开了,沈皓在君顾后面喊了一句:“搞不定千万别冲动,随时联系我!我这就去找人把他架回医院去!”   君顾进去的时候,没费什么功夫就看见了陈慕之,他坐在舞台旁边最大的一个长沙发上,搂着一个男人喝酒,旁边很多人和他搭话。   君顾没有多想,跌跌撞撞跑了过去,一时冲动直接一把夺掉了他的酒杯。   陈慕之和他周围的人都愣住了,谈话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陈慕之脸色也很不好,眼圈青黑,嘴角被沈皓打破了,他衬衫最上面两道扣子没系上,还隐约看得见胸口绷带的边缘。   陈慕之扫了君顾一眼,半天才像是自言自语一样说:“你来干什么?“   周围的一些人看架势不对,面面相觑,有一个人试探着问:“陈先生,这是?……”   陈慕之烦躁地摆了摆手,声音嘶哑地说:“都下去下去。”   那些人都陆陆续续走了,陈慕之旁边的男人倒是别有深意地笑了一下,喝了一口手中的香槟,对着君顾挑了一下眉毛。   这个陌生男人长得很引人注目,眼睛狭长眼神锐利,鼻梁特别高,轮廓也深邃,像是混血一样,唇角的笑意虽然没什么善意的味道,却特别好看。他穿戴都是一副上流社会的打扮,灰色的休闲西装白衬衫,穿着大方得体,举手投足也十分优雅,和陈慕之坐在一起很般配。   君顾看着陈慕之搂着那人肩膀的手,胸腔里疼得像是被搅烂了一样,胃一阵阵收缩,他小腿靠着沙发边缘支撑着身体,低声地问道:“他、他是谁?……”   “他啊。”陈慕之挑起嘴角笑了一下,轻飘飘地说:“旧情人。”   那个陌生男人闻言放下手中的酒杯,偏头吻了陈慕之一下,声音挺清冽地说:“考虑重拾旧情吗?我可一直在等你。”   那男人说着和陈慕之十指扣起来,嘴唇磨蹭着两人交扣的手,眼神温柔又蛊惑地看着陈慕之。   君顾心猛地疼了起来,像是被一点点撕扯分裂,疼得他眼前发黑,几乎窒息,他这样难受,心和胃像是要烂掉了一样,痛得他恨不得将它们挖出来才得以了结。   陈慕之半天听不见君顾回应,今晚第一次抬头直视他,闪烁的灯光下陈慕之似乎也发现君顾的神色不对。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君顾也没能再说出一句话,脑子像被劈裂一样,剧烈地头痛过后眼前一黑,他承受不住地晕了过去,身子突然往前倾倒。   “君顾!”陈慕之倒吸一口凉气,赶紧起身把人抱住,起身太快,君顾砸向他胸口,刚好碰到了未愈的伤,痛得他低呼了一声,额头迅速见了冷汗。   他抱住君顾,这才发现君顾身上似乎都被冷汗浸湿了,嘴唇白得没一点血色,神色憔悴,头发被汗水沾湿贴在额头上,整个人苍白脆弱,好像一碰就碎。   陈慕之紧张地顾不上自己胸口的伤,蹭着君顾脸上的冷汗着急地小声唤着他:“君顾,君顾,你怎么了,别吓我,醒醒。”      ☆、我是真喜欢你   君顾醒来的时候在医院里,他身下的病床比一般病床大好多,他躺在陈慕之臂弯里,陈慕之紧皱着眉头睡着。   君顾像是做梦一样,愣了许久,他小心翼翼伸出手摸了摸陈慕之的脸颊,不知道为什么,毫无征兆地落了泪。   陈慕之睡得不是很安稳,他睁眼的时候就听到了小声的抽泣声,他一把捉住君顾想要抽离的手,睁开眼直直望着他。   君顾垂下了视线,有些无措地想收回手来,陈慕之拽的紧紧的,两人僵持了半天,陈慕之突然叹了口气。   君顾抬起眼看他,陈慕之因为受伤又连着几天折腾,其实脸色很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加之神色落寞,有种前所未有的颓废,让人看着都难过。   陈慕之抬眼看着,他的君顾眼眸漆黑,神色惶然,那清澈的眸子像是要穿透他的心一样,让他跟着痛得不能忍受。   陈慕之突然一把将他抱在怀里,虽然中间隔着一些无法言说的东西,但两个人都是在太渴望这样的拥抱了,君顾听着耳畔陈慕之有些压抑地粗重喘息,陈慕之用力地抱紧他,胳膊将脊背都箍得生疼,可是君顾也不在乎了,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心底喷发出来一样,他整个人都像要燃烧起来,他说不出话,没法用言语表达,他哭着抱紧了陈慕之,恨不得两个人能揉在一起,没有隔阂,再不分开。   陈慕之突然闷哼了一声,君顾脑子里清醒一点,半天才想起陈慕之身上还有伤,他赶忙松开陈慕之,果然陈慕之疼得汗都流了下来,脸上神情都有点扭曲,君顾赶紧扒开他的衣服看,胸口上裹着绷带,看不出什么异样,但是他的胃和肋骨都受了伤,想到他前几天那么糟蹋自己,君顾觉得又气又心疼,他哭得有点急,一下子呛住了,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   陈慕之皱紧了眉,神色紧张地拍着君顾的背,着急道:“没事吧?别哭,别急……我没事……”   君顾慢慢平复下来,有点难受地缩在陈慕之怀里,陈慕之拉他躺在自己腿上,轻轻地揉了揉君顾的胃,小声道:“好点了吗?你这几天是不是没好好吃饭?医生说是胃炎。”   君顾抱住陈慕之的腰,呼吸着陈慕之身上的气味,觉得安心一点,他闷闷地摇头道:“对不起……”   陈慕之摸着他的手顿了一样,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随后苦笑道:“算了,说什么对不起呢?也不是怪你……”   君顾看陈慕之笑容疲累又有些无奈,他紧张地攥紧了陈慕之的衣服,喉咙有些干涩地说:“我、我不是骗你,我只是……只是不想让你担心……”君顾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他觉得再说些什么借口也都显得苍白无力,可他也是真的不愿意看到陈慕之难过。   陈慕之看着他,苍白的嘴唇动了动,他叹了口气,眼神无奈,搂着君顾小声自嘲道:“你就是吃准了,我拿你没办法……”   君顾黑漆漆泛着泪光的眼睛看着他,长睫毛也湿漉漉的,眼角有一道很浅的细纹,陈慕之心里一下子就软得不像样,有多大一道坎都不忍心怪他了,他泄气道:“我知道我就不能见你,一看见你,我就不行了。”   陈慕之揉了揉君顾的头发,眼神温柔又深沉。   “在你面前,我根本撑不住,也没什么原则了……”陈慕之深深叹了口气,他心里又乱又疼,身上的伤口也隐隐作痛,他看着漂浮的白色窗帘,无可奈何道:“我是真喜欢你……”   “……有时候自己都有点害怕,不知道陷这么深以后该怎么自拔。”   “要是我能少爱你一点就好了……”   陈慕之眼睛湿了,君顾从陈慕之腿上起来,抖着手一点一点磨蹭陈慕之湿润的眼眶,抵着他的额头,自己却哭得不成体统。   陈慕之笑道:“我们都多大人了……别哭了……”   “你看我,也是很没出息的。今天在酒吧,我第一眼看到你其实就撑不住了……”   君顾蓦然回忆起了陈慕之和别人亲密的场景,心里酸酸的,握紧陈慕之的手问:“那你和,和他是……”   陈慕之哼了一声,苦笑道:“骗你的。”   “他叫云蔚,是我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中美混血,刚调来B市美国驻华大使馆,我们清白着呢。”   陈慕之捏着君顾下巴,低头吻了他一下,而后盯着君顾,眼神里像是什么噼里啪啦在燃烧,他咬了咬牙,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爱恨交缠。   陈慕之神色复杂地摩挲着君顾的脸颊,沉声道:“我真的特别想,让你也尝尝我那种锥心的痛和恨。”   陈慕之伸出胳膊把人搂进怀里,认命地说:“可是我还是舍不得。”   “你真是不懂……”   陈慕之自嘲道:“其实我也搞不懂,自己会变成这样。可能这就是人们说得,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吧。”   君顾搂紧陈慕之,凑上去吻住他,他第一次主动亲吻别人,动作有点生涩,陈慕之嘴唇和舌头被他舔得痒痒的。温热的气息打在彼此脸上,陈慕之不动声色地僵着,君顾又羞又急,舌头试探着舔了舔陈慕之的舌尖,他第一次这么清醒主动地做这种事,他主动地缠住陈慕之的舌头尝到两人交融的津液的时候,感觉大脑里嗡地一下,有种前所未有的激动。   陈慕之装尸体装得是太不容易了,床单都快让他抠破了,等到君顾舌头扫过他的牙齿和口腔内壁的时候,陈慕之蓦地爆发,一把扣住君顾的后脑,舌头有力地卷过君顾的,狠狠地吸吮了起来,君顾小声地哼了一下,就感觉到舌头都被吸到发麻,两个人心里的忐忑惶恐一瞬之间像是被燃烧成了激情,君顾紧紧抱住陈慕之,动情地迎合着他的吻,漫长的拥吻像是要将人窒息一样,口腔里都是对方的味道和彼此的液体,唇舌狠狠交缠压迫,两个人大脑都是空的,如坠云雾一样。   等到两人在气绝身亡之前送开的时候,君顾脸憋得通红,被陈慕之搂着大口喘息着,陈慕之也喘息粗重,等到平复了一点,就笑着舔着君顾殷红肿胀的唇瓣,像是逗弄一只小猫一样。   两人磨蹭了半天,身上的衣服凌乱地不成体统,反倒有种煽情的味道,虽然是两个病号,但是干柴烈火烧了起来根本是不要命的节奏,将就着用了床头一瓶凡士林,刚进去的时候特别紧,君顾疼得白着脸揪着陈慕之的衣服,断断续续说:“你、你身上的伤……没事吗?”   陈慕之笑了一下,细密地亲吻着他,声音有点哑地说:“这么久没做了,想我吗?”   “嗯……”陈慕之进得越来越深,君顾仰着脖子忍耐着,等到终于全部没入的时候,他才艰难地点头道:“想……”   陈慕之一边激烈地动作着,一边吻着君顾的喉结,君顾只觉得被陈慕之引带着,全身都像是过电一样,酸软、痛快、敏感,交织在体内,像是快要燃烧起来,汗水滴到眼皮上,涩涩的,他睁开眼睛,捏着陈慕之的肩膀声音嘶哑地说:“……不、不怪我了吗?”   陈慕之顿了一下,而后全身的肌肉绷紧,狠狠地往进顶撞了一下,君顾失神地叫了一声,后面已经火热柔软地不成样子,陈慕之一边有力地动着,一边吻着君顾,把人抱紧了,模糊地说:“那要看你表现了。”      ☆、社会主义大毒草   等到两人冷静下来,拥抱着喘息的时候,身下的床单已经惨不忍睹,两人的大腿和胸腹上也是黏黏糊糊的,君顾头埋在陈慕之怀里急喘着气,等到肢体上的酥麻感过去,脑子开始清醒,他才像是被鱼刺卡了嗓子一样,脸色发青艰难地说:“这……这是在医院啊……我、我们……”   陈慕之看君顾已经是一副羞愤欲死的样子了,赶紧搂着安慰道:“人生嘛,总要有多种体验的。你刚才不是舒服地直叫么?别不认账,我身上可都是你喷出来的……”   君顾赶紧伸手捂住陈慕之的嘴,涨红了脸道:“你、你别说了!”   陈慕之刚刚出力太猛,胸口也有点疼,尽管体质好,这么瞎折腾也是有点过了,他抱着君顾躺下,慢慢平复着呼吸,君顾的皮肤柔滑,平时总是微凉,情/事过后又会有点泛红,陈慕之把人搂在怀里,两人赤身交缠,君顾忐忑不安地说:“我们这个样子在医院,是不是……”   陈慕之捏住君顾的鼻子,不满道:“是什么?”   君顾想了半天,才满脸罪恶地说:“是不是不太道德……”   “你!” 陈慕之被他气得苦笑不得,重重地打了君顾屁股一巴掌,君顾疼了,小声地 “唔”了一声,红着脸制住陈慕之的手,皱眉谴责道:“你怎么变成这样!”   陈慕之突然想起当初陆宸和沈皓在医院天天厮混做到两眼一黑晕过去的壮举,当时他还代表正义与道德谴责那两人伤风败俗,真是没想到风水轮流转……   陈慕之作为一名医生,深深为自己无耻的行为感到羞愧……并快乐着。   陈慕之挑起嘴角笑道:“还不是因为你,我以前很是正直严肃呢,都让你把我逼得黑化了。”   陈慕之身上的伤自然又恶化了,后来吴医生看着陈慕之的时候,敢怒不敢言地把意见建议全憋了回去,谁让他是院长呢?这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人,就让他任性去吧!论医学素养他比谁都强,既然自己找死,他们做下属的就等着收尸就好了,让他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陈慕之倒是自得其乐,也不很在意身上的伤,就是把君顾急得够呛。陈慕之更在意的是,君顾的胃倒是不太好。当初沈皓胃病严重的时候,整个人死去活来的,陈慕之想着,要是君顾也那样的话,自己该心疼死了。   两个人在医院住了十来天,陈慕之几个朋友轮番来表达了一下慰问和幸灾乐祸之情,尤其是沈皓同志,看着陈慕之和君顾的眼神,似乎分分钟就要叉腰大吼:“你特么也有今天!”   陈慕之伤好得差不多,绷带还没拆就和君顾回店里去了,挺久没打理生意了,棉花也被君顾前几天拖给了隔壁书店的小老板,店里挺冷清的。君顾大致收拾了屋子,和陈慕之躺在床上的时候,才觉得真的放松了下来,身子都轻快多了。   自从陈慕之出国,两人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这样躺在家里了。   君顾搂着陈慕之,一边想着琐碎的日常,一边说道:“嗯,家里好像没什么菜了,待会出去要买菜……明天煲汤给你吧,喔,我得出去把棉花接回来,麻烦邻居这么久……前几天几桩生意我都拒了,最近怕是不好做了……”   陈慕之倾身蓦地吻住君顾,而后笑着说道:“事情那么多啊,不准想了。现在你就看着我一个人,跟我睡!”   陈慕之和医院请了一个月假,在家养养伤,做□□做的事情,日子倒是过得很快。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陈慕之和君顾一起去买些换季衣服,顺便也送棉花去做个美容剪剪毛。   陈慕之其实从小穿衣服上就特讲究,成年以后穿的基本都是那几个贵的吓人的牌子,他也不喜欢逛街,基本只在SKP一带,进了店最新面市的那几件衣服看着顺眼就让包起来,店员都是漂亮的姑娘,跟着两人后头双眼直冒桃心。   陈慕之新乐趣就是给君顾挑衣服,自己情人眼里出西施,觉得哪件衣服君顾穿着都好看,怎么挑也觉得应该都买上。   君顾递过服务员包好的袋子,看见陈慕之又看起来皮带和皮鞋,立马从背后一把揪住了陈慕之的衣服。陈慕之回头看,君顾偏了下头,示意他出店门,小声教育道:“够了,快走。”   陈慕之被拽出了店门,撇嘴道:“我看你那鞋都旧了,鞋尖儿都磨得不好了,LV鞋子样式太少了,去隔壁Corthay看看呗。”   君顾觉得消费观不一样真的是气人,他伸手弹了陈慕之脑门一下,掂着手里的袋子道:“几件短袖衬衫和T恤要几万,我是真理解不了,别再作了好吗?”   现在国家反腐倡廉,新光这种专营奢侈品的地方也是人迹罕至,整层楼也没几个人,陈慕之也不怕店员的目光,把人往自己怀里一搂,笑着揉君顾头发:“哈哈,你看别人娶了老婆还整天担心卡被刷爆,我老婆就是好,多给我省着啊。”   君顾不和他开玩笑,从他怀里钻出来,挺一本正经地看着他道:“慕之,你别给我买那么贵的东西,我穿着也觉得别扭……说实话,我以前连这价格百分之一的衣服买起来都要想好久……但是不论穿什么,日子不都是照过吗?衣服有的穿就好,太贵了没必要。”   陈慕之摸了摸鼻子,撇嘴点头道:“嗯……”   君顾笑他:“你就和个小孩子一样。你看,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新光往东五百米还多少城中村呢,多少人读不起书穿不起衣服吃不起饭,你这样奢侈……”   “哦天!”陈慕之赶紧摆手制止道:“好好好,对对对,我错了我错了。我的天啊,在这么说下去我就是那种资本主义吸血鬼,社会主义大毒草了,我有罪。我以后省着钱,多做慈善,好吧?”   君顾笑着摇了摇头,瞪了陈慕之一眼,拿着袋子往他身上甩了一下道:“快走了,傻。”   陈慕之和君顾下了楼,出门的时候陈慕之身子往君顾那边倾着闲聊道:“诶,你不觉得吗,你穿那件押金线的黑T简直太帅了,真好看呢~~嗯,想想觉得有点把持不主……不行,以后不能给你穿这么好看,搞不好一不留神就让人看上捆走了……”   君顾推他额头一把,笑着嘀咕道:“你傻不傻啊。”   两人正腻歪着着,君顾背后突然有人叫他:“哎,哎!”   君顾转身,那人已经走到近前,伸手指着君顾,一副挺吃惊的样子叫道:“君顾!是你吧?!”   君顾看着那人回想了半天,这才意识过来,这是他一个高中同学,张嘉跃。君顾如梦初醒一样,愣了半天才握住那人伸过来的手,笑道:“啊!是嘉跃吧,真是……都要有十多年没见过了,没想到……”   张嘉跃旁边搂着个个子挺高的姑娘,打扮得也很新潮,戴了副墨镜,君顾和张嘉跃叙旧,那女的就不着痕迹地松开张嘉跃的胳膊,摘了墨镜,一双画得特别大带着深黑美瞳的眼睛开始别有意味的看着陈慕之。   那姑娘笑道:“你好啊。”   陈慕之心里早已会意,歪过头笑了一下,然后装得还挺正经地看着那姑娘点头道:“嗯,咳,你好。”   姑娘没话找话,指着君顾道:“你们是朋友喔。”   “嗯。”陈慕之点头,然后指着张嘉跃道:“那是你男朋友?”   那姑娘赶紧摇头道:“哪儿啊,没有,就是普通朋友,我还单身呢。”   陈慕之觉得更好笑了,现在这年头的姑娘还真都有点意思,他心里笑了半天,一本正经地点头道:“啊,是吗?”   那姑娘赶紧接过话茬道:“反正大家都认识吗,也都算是缘分,留个联系方式呗?”   陈慕之望了望天花板,咳了一声,终于引起君顾的注意,君顾看他,张嘉跃也赶紧靠过来半步要搂那姑娘,那姑娘一把拍开他的手道:“哎呀,烦不烦呐。”   陈慕之看着那两人“扑哧”笑了一声,君顾悄悄地掐了他一下,疼得陈慕之倒吸凉气。      ☆、可惜,没有人成全   陈慕之望了望天花板,咳了一声,终于引起君顾的注意,君顾看他,张嘉跃也赶紧靠过来半步要搂那姑娘,那姑娘一把拍开他的手道:“哎呀,烦不烦呐。”   陈慕之看着那两人“扑哧”笑了一声,君顾悄悄地掐了他一下,疼得陈慕之倒吸凉气。   张嘉跃指着陈慕之问:“君顾,这是你朋友啊?”   君顾点了点头,张嘉跃就皮笑肉不笑地说:“哈哈,我说呢,看你小子,当年怪不起眼的,现在一身的名牌,气质一下子就出来了,你现在交的朋友档次可真够高,怪不得这么多年老同学都没你消息,原来是看不上我们了呗?”   当初君顾高中在班上是个老好人,成绩也好,虽然没什么钱也不太会说话,但是同学也还都不排斥他。他和张嘉跃其实没什么交集,张嘉跃是班里最活跃那批人,成绩不怎么样,走了关系才进了他们班,家里也不算大富大贵,就是有点小钱,他在班里每天就是呼朋唤友吃喝玩乐,人缘还不错,就是有点咋呼。   君顾摆手解释道:“没有没有,我是,是真的联系不到你们。好多年没见了……”   张嘉跃笑道:“瞧把你紧张的,和你开玩笑呢。过段时间我们还说要聚会呢,带家属来呗!”   君顾有点不好意思,低声道:“啊,我、我没有结婚呢……”   “嗨。”那人笑道:“这有什么呀,大丈夫何患无妻,我也没结婚啊!没女朋友?用哥给你介绍吗?”   君顾摇了摇头道:“不用不用。”   “啊,那是已经有了?”   君顾眼神不由自主地想往陈慕之那边飘,最后还是控制住了,僵硬地点了点头应付道:“嗯……算,算是有了。”   “咳!”张嘉跃一摆手道:“对了!你弟呢?就以前初中部每天一步不落和你在一起那个,叫什么来着。”   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君顾当下就感觉到陈慕之周身气场都不对了,君顾脸色也白了一下,犹豫半天勉强说道:“嗯,他忙,不怎么联系。”   张嘉跃还挺唏嘘道:“诶,不是吧,你们感情那么好……”   君顾是真怕这人再说下去,赶忙打断道:“那个,我还有点事,我们有空再聊,电话留给你了,有什么事可以联系我。”   君顾是怎么都没想到出来每个衣服都能遇到十几年遇不见的同学谈起唐鉴,唐鉴现在这个人就跟埋在陈慕之心底的炸药包一样,真是怎么闪避都闪避不开。   回去的路上,陈慕之开车的时候明显就不像刚才那么开心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回店的路上还差点忘了接棉花,君顾让他半道上又折了回去。   晚上的时候君顾做饭,陈慕之想帮着洗个菜什么的,结果笔记本电脑和手机在外面总响,陈慕之跑出去看,坐在电脑桌前看了半天,愣愣地长舒了一口气。   君顾端菜的时候看他在电脑前都坐了好久,招呼他:“慕之,别看了,过来吃饭。”   陈慕之指着自己的电脑,终于笑了:“嚯!我的邮箱微博推特脸书都炸了!彩虹普照啊!”   君顾搞不清楚状况,走过来看电脑,陈慕之一手把君顾揽在腿上,抱着君顾蹭了半天甜滋滋地说:“嘿,今天通过议案,全美同性婚姻合法了!”   君顾一开始倒是也愣了一下,不过倒是觉得没什么,毕竟那是美国的事,君顾点了点头,叹道:“美国受到不公平待遇的人斗争了那么多年,这也是他们应该得到的吧。”   吃饭的时候,看着不温不火一切如常的君顾,陈慕之急了,把筷子差点捏断,试探道:“诶?!君顾,全美同性婚姻可都合法了,这是很好的一个开始啊,美国肯定会对同性关系有一个更加包容的态度的!你、你难道没什么感想……”   君顾吞下去一口汤,沉默着摇了摇头。   陈慕之饭都没怎么吃,就闷声闷气上楼了,君顾收拾了桌子洗了碗,逗着棉花玩了一会儿,他看着被陈慕之落在桌上的电脑,其实他也不是不明白。   美国的风吹草动并不是与他截然无关,无论怎样,陈慕之是一个美国人。陈慕之在有生之年遇到了这样好的一个时机,甚至可以遇见,四五十年后,当陈慕之白发苍苍的时候,和他携手共度余生的那个人,他们一定能够坦然地以彼此丈夫的名义去行使各种属于他们的权益,那时候的社会氛围恐怕不会再有任何不公和歧视。   可那毕竟是美国。君顾从来没有想过,他一个出身寒酸,潦倒不得志的人,在中国一度都没有好一点的社会地位,凭什么只因为倚靠着一个男人,就一步登天,享受到太多不是他应得的东西。他知道陈慕之有多好,陈慕之就像是金子镶起来的一样,无论是谁,只要在陈慕之身上蹭一蹭,都能蹭下些金粉。和陈慕之结婚,分享陈慕之一半的财产和荣耀,他何德何能。君顾从小开始,总是为了得到一点东西,要付出双倍甚至十倍的代价,而现在这样不劳而获,让他感到罪恶。   他学英语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他现在几乎不会讲什么英语,对待美国一无所知,虽然有时也会想知道那里是怎样一个世界,但他并不崇洋媚外。他最熟悉的就是中国书法、中国文物和中国历史,他对这里有着宿命一样的归属感,他离不开,他不想离开。   他已经不年轻了,好不容易才能有了自己喜欢的事业和稳定的收入来源,他实在不想再重新开始,他连英文都不会说,去了美国,除了能当陈慕之的附属品,还能做什么。没有职业、没有朋友,只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一个人的身上,这种日子他曾经过了两年,比地狱还可怕。   他也不是不相信陈慕之,他只是真的再也不想,把自己所有的人生,都寄托在另一个身上。   他希望他以后的人生,不会因为没了谁就翻天覆地,他希望他以后,得到的每一点东西都是受之无愧的。   ☆、情何以堪   日子还是照样要过的,有些话却不能说清楚,说的太清楚也就没意思了。君顾上床睡觉的时候,陈慕之虽然在生气,迷迷糊糊的时候还是会惯性地把他搂到怀里,抱着陈慕之睡,哪怕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都觉得心里很安稳,他的怀抱温暖、他身上的味道清香迷人,抱着他,有种什么都不缺了的感觉。   不过白天的时候陈慕之明显要比以前情绪化多了,挑菜的咸淡、嫌空调声音太大、电视屏幕太小。哪个客人留在地板上的鞋印都能让他生气。陈慕之以前是什么都能忍的,现在突然全然不想忍耐了。   最近天气热,陈慕之的脾气也很急,和以前的委曲求全判若两人。以前的陈慕之,君顾打他左脸一下他能把右脸都伸过去还怕君顾打疼了手,现在君顾饭做得不合口味他都会直接放筷子走掉。   陈慕之抱着棉花看电视,遥控也不好按,他挺生气地摔了一下,君顾也吃不下饭了,抬头看他。   君顾走了过去,两个人都有点难尴尬,棉花趁着陈慕之松手哧溜一下窜走了,君顾尽量缓和着声音问:“怎么了?”   “……没怎么,天气太热不想吃饭,这什么破地方啊,冬凉夏暖的。”   这要是放在一年前,君顾肯定是对他说嫌这里不好就快回你的别墅,大家根本不是一类人,桥归桥路归路最好,可是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明明谁也离不开谁,可是却谁也不让谁好过。   君顾心里也很不好受,陈慕之从来没有这样几乎不近人情的刻薄过,他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样的陈慕之。   “你上楼去吧,楼上有空调。”   陈慕之皱了眉头也不说话,双手环胸往沙发上一躺,偏着头闭了眼睛,不想再理会君顾。   君顾看着他这样冷漠,越发地难过,原地站了好久,才勉强说道:“你这几天是怎么了……”   陈慕之很烦躁地说:“没怎么。”   君顾不说话了,这种消极的冷暴力让人疲于招架,他没有太多经验应付。   陈慕之烦躁地揉了揉头发,起身走开,撞了一下君顾肩膀,就阔步上了楼。   君顾受不了了,他追上楼问陈慕之:“你有什么事不能和我说吗?为什么非要这样?”   陈慕之狠狠瞪了他一眼道:“我和你说话有用吗,你还不是当屁放了。”   “你什么意思?”君顾这是第一次这么和陈慕之对峙吵架,手都是抖的。   陈慕之躺倒在床上,拿枕头蒙住头,闷闷说:“我现在不想理你,你别逼我了。”   君顾也无话好说了,陈慕之自从那天从商场回来,遇到了他以前的同学提起唐鉴,晚上君顾又没有回应他出国的事情,陈慕之心情就很不好,后来几天不知道为什么,更是越发没有耐心。   君顾最后一次和他耐心地说:“你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吧,我们总这样有什么意思呢……”   “没意思。”陈慕之起身走近他摊开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真没意思,我现在就是觉得没意思透了,我真不明白,我他妈是给自己挖了多大一个坑。”   陈慕之看着君顾凄惶的神色,苦笑了一下,叹气道:“君顾,总有一天你要逼死我的。”   陈慕之看他还不明白,所幸回身,在床头的抽屉里拿出他送君顾那个手机,直接扔到了君顾脚前。   君顾赶紧捡了起来,又气又急地道:“你做什么?”   陈慕之指着他喝道:“你怎么不想想你做了什么?!”   君顾疑惑地看他,陈慕之嗤笑道:“我真是没想到,都到了现在,你竟然还和唐鉴有联系,真是情深意重啊。”   君顾愣了一下,握紧了手机,看他着陈慕之有些泛红的眼睛,狠狠地瞪他,他赶紧解释道:“没有,我没有主动和他联系过,电话号码也是他从我店里的名片上看到的。他有跟我说过他的伤势,我也是怕他伤得严重,就问了一句,让他以后不要再冲动……”   陈慕之真是心力憔悴,他已经用尽了一切办法,究竟不能把唐鉴彻底地从他们的生活里除掉,他真的是无计可施了,他也不想再解释,不想再祈求,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彻底,这个人就又要伤他的心。   陈慕之冷笑道:“那你去看看他吧,他受了伤,你得照顾着,省得不放心。”   君顾也实在是有口难言,唐鉴对他来说不是简单地一个“前任”,尽管他们两人之间有过太多的纠葛和背离,唐鉴毕竟是他曾经视若亲人的,他们相处二十年,那种习惯不能在一夜之间荡然无存。   君顾当然清楚,他和唐鉴不会再有任何牵扯不清的关系,情爱这种东西早就被欺骗和背叛消磨殆尽,但是有过的亲情和陪伴却始终固守在记忆里。他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完全和唐鉴断了联系,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君顾只好解释道:“我、我不会再和他有什么了……我跟他不可能了,你不要误会…”   陈慕之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眼泪都要笑出来了:“我误会?!如果不是我闹一场,现在你们指不定在哪抱着呢,我走了一个月,他陪了你一个月,一个真殷勤,一个不拒绝,你让我怎么想?!君顾啊,你别和我说,你们还准备做普通朋友吧?”   君顾也有些心灰意冷,唐鉴已经永远成为他身上背负的罪,无论今后如何,陈慕之内心里永远都会耿耿于怀,他二十年前就一步踏错,注定无论如何都恕不回,想想也是,哪有人会不介意这种“过去”。   他永远不见唐鉴不理唐鉴,对他、对陈慕之都并不是一种解脱,陈慕之不会再说出来,可是依旧会介怀。陈慕之聪明一世,到头来看不穿这个道理,有些事情,不是想方设法回避,就可以当做没发生过,那根刺长在那里,即使拿遮羞布蒙住,也会无时不刻让人提心吊胆,再于不经意之间,刺得人皮开肉绽。   君顾最后有些倦怠地说道:“我就那么不可信任吗?我即使和他还有一点联系,也绝不会和他怎样。但我从此对他避而不见,这才像是我心虚和逃避,不是吗?”   陈慕之点了点头,装作一副受教的样子问道:“说得真好,那你的意思是,你现在可以波澜不惊地面对他了,看见他就跟看见门口的大石墩子一样,泰然自若?”   君顾沉默了下来,这点他确实没能做到,但凡他见到唐鉴,他依旧不能平静,曾经痛入骨髓,不知道怎么才能剜出来。   陈慕之这下才真的是眼睛都血红了,手臂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牙都快被他咬碎,他觉得他真的是要被这个死循环的问题逼疯了,陈慕之口不择言道:“你让我信任你,我拿什么信任你?!你是想让我相信你能和一个上了十年床的人重新回到君子之交吗?!”   陈慕之这话一说出来,君顾脸上的血色顷刻褪掉,连嘴唇都是苍白的,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陈慕之,等反应过来才怯意又慌张地收回眼神,身子直往后缩。   他知道他自己不好,也配不上陈慕之,但是第一次被陈慕之这么堂而皇之地说出口的嫌弃,让他羞愧地无地自容,除了自惭形愧之外,不知道为什么,陈慕之好像一把刀直插他的胸口,他痛得喘不过气,他从没有这么迫切地希望自己赶快消失,或许从来没存在过就好了,就不用这么痛苦难当。   君顾退了几步,到陈慕之看不见的一个最里的角落,慢慢蜷着身子蹲下来,不知道为什么,这回倒是没什么眼泪能流出来了,他闭着眼睛把头埋在膝盖上,脑子里都是乱糟糟的轰鸣,他什么都想不到了,连呼吸都很微弱。   陈慕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狠狠地抹了一把脸,别人再怎么说君顾不好,他也不能这样指责他,但是陈慕之觉得自己已经快被这样的隐忍和自欺欺人逼死了,陈慕之活到这么大都没有和别人生过这种气,没有一个人能让他这么急躁这么伤心这么恨不得玉石俱焚,他觉得这简直像是一种宿命的悲哀。   陈慕之尽管自己也非常的绝望难过,但他还是不忍心看到君顾那么难过和无助,单是君顾空洞的眼神和颤抖的身子,就让他整个人都方寸大乱了。   陈慕之跑过去,抱过君顾,掰开他的手,把他的脸抵在自己胸口。陈慕之坐在地上,把君顾抱在他身上,陈慕之也哭了,这是陈慕之第一次在君顾面前流泪。   陈慕之眼泪落到了君顾脸上,陈慕之擦干净君顾的脸,抱紧了他,声音沙哑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可是我……”陈慕之说不下去了,他也要抱紧了君顾才能让自己不那么失控,君顾觉得他单薄的衣服肩头被陈慕之的眼泪浸湿了,君顾感受到了,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弄到这样痛苦的地步。   陈慕之焦急地吻住君顾的嘴唇,吻技全无章法,慌张杂乱,君顾也是,两个人都咬破了对方的嘴唇,却成瘾一样吸吮着血腥的味道,这个吻混杂着鲜血和眼泪,又苦又涩,却好像像是把风雨飘摇的两个人重新捆在一起的唯一办法,吻到两个人都喘不过气来,才彼此松开一点。君顾眼睛是红的,眼睛有点睁不开,过长过密的睫毛被泪水凝结在一起,陈慕之拨开他的头发,看着他湿润发红的眼睛,轻轻地吻了吻,君顾看着他,徒劳地说:“……对不起,可是我……”   连台词都是一样的,这就是他们能对彼此说的。   陈慕之摇了摇头,把君顾横抱起放上了床,搂着他耳语道:“不说这个了,我以后不会再和你生气了。没有办法,不管怎样,我都喜欢你。”   君顾又落了泪,摇着头说:“你这傻瓜……”   陈慕之笑了一下,又觉得有点心酸,他细密地亲吻着君顾,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却不知道为什么,有种亡命鸳鸯的感觉,越是爱得深反倒爱到伤。      ☆、历历在望不肯忘   在那之后君顾把唐鉴的电话号码拉进了黑名单,他的来电和短信再没有回应过,有时候他也会觉得这种方式太过刻意,但是他不想陈慕之再因此不开心。   陈慕之养了一个月的伤,还没完全好利索就重新回了医院上班,君顾的生意也步入正轨。   古玩文物其实并不好做,尤其是君顾没有强硬的背景和可靠的货源,所以君顾在做古董文物之余,把生意重心往高端的复古工艺品上转,书画、瓷瓶、木刻、金银玉器皿,虽然是现代工艺现代设计,但是审美价值和收藏价值也很高。   几个月前君顾在谈一个江苏来的赵老板,他是专门做高端艺术品的,据说二十年前靠的是做以假乱真的古董赝品起家,他手下仿出来的东西精湛无比,后来钱赚够了开始洗白,开了几家鉴宝行,不过并不靠此赚钱,他还有几家工厂和工作室,雇了一帮国内外知名的设计师,生产的高端工艺品每年都大批量输入一线城市和沿海城市,在上流社会中享受极高声誉。   君顾在B市的一场拍卖会中结识了这个赵老板,赵老板欣赏君顾的文化底子和素养,说是跟着他干活,光是做品宣,一年赚个十几二十万不成问题。君顾自然不能和他天南海北地走,也不想给私人老板打工,还是做自己的小生意舒坦自由一些,哪怕赚不了太多。   君顾想要联系江苏的货源打进北京的市场,让他这边来做北京的代理商,可是赵老板一直不肯明确回复,说是还要考察考察。君顾也知道赵老板是嫌他名声太小,在北京根基不稳,不放心把这么好的生意交给他做。   君顾一直在争取,本来已经不抱太大希望,没成想两天前赵老板说还挺看好他,正好他来北京谈生意,顺便想和君顾详细面谈一下合作事宜。   君顾和赵老板约的是中午,正好陈慕之中午也不回家,君顾早上九点多就开始收拾自己,穿了最周整的一套衣服,都是陈慕之挑的,质地良好的深蓝衬衣和黑色休闲裤,色泽光亮的意大利手工皮鞋,陈慕之昨天特地带他做得发型,显得整个人清爽精神又帅气,君顾肤色白,眼睛又好看,略微拾掇一下,整个人就跟刷上了一层金漆似的,那俊秀温文又带点禁欲沉稳的气质,特别勾人。   昨天君顾试衣服的时候,陈慕之就一下子没把持住把人就地给办了,君顾提心吊胆地生怕衣服和发型都给弄坏了,可是做到最后也根本没半点心思在在乎那些衣服什么了。   陈慕之早上还心有余悸地摸着君顾的大腿嘀咕道:“能别穿那么帅吗?你说万一那老板是个弯的……”   君顾拿自己额头磕了陈慕之一下,苦笑道:“衣服不都是你挑的你买的吗?头发也是你非要我做的……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这么别扭啊……”   陈慕之蹭着君顾光滑的皮肤,小声道:“你不懂,敝帚况且自珍,这一大颗明珠摆出去,那我能放心得了吗?”   君顾摇头道:“你想太多了。除了你,谁还那么傻啊……”   陈慕之压上去啧啧有声吻了个够本儿,这才舔着嘴唇意犹未尽地感叹道:“春宵苦短日高起啊……又要上班了……你中午去见那个老板自己当心点,现在无商不奸,可别着了人家的道儿,有事儿就给我打电话。”   君顾十点一刻出门,给棉花拌好了饭,锁了门,虽然陈慕之叮嘱他打车去,可是君顾看着时间还早,就想还是坐地铁好了,也很方便。   君顾过马路的时候,就听有人在后边叫他名字,他一回头,就看见一张目光热烈的脸,是唐鉴。唐鉴今天穿了件白色T恤,勾勒出结实的胸肌,他穿着运动裤运动鞋带了顶鸭舌帽,小麦色的胳膊环抱着,站在原地一副守株待兔的样子。   唐鉴自从上班以后通常都是西装革履的样子,带着点成年人的世故和阴沉。这样运动系的打扮,年轻、潇洒、充满活力和热情的样子,让他都有些迷茫了,一时之间差点没认出来。   唐鉴叫住了他,慢慢地逼近,差不多一米远的时候停住脚步,他目光紧紧盯着君顾,从上到下的扫视一遍,拳头握的越来越紧,胳膊上的肌肉都绷了出来,眼睛里像是有一簇小小的火苗。   唐鉴从来没想过君顾好看与否的问题,他们自小就像是一株藤蔓上交缠生长的一样,好像生来注定捆在一起,一直以来,他甚至不用看君顾的脸,就是一个背影、一个姿势哪怕是他身上若有若无的味道,他都能认出他来。   他想到他大学时候君顾第一次送他上学,还有每学期来看他的时候,都是大包小包提了好多东西,他的行李包也不知从哪淘来的,和他整个人一样灰头土脸,看上去就寒酸落魄,他从公交车或者班车上记下来,汗涔涔的,洗的发白的衣裤上好像浮着一层尘灰,每次君顾笑着一边擦着汗一边从那个破包里给他掏出各种吃穿用的东西的时候,唐鉴都觉得有些难为情,一边打量着周围同学的目光,一边拉他到不起眼的角落应付道:“嗯,好了,别拿出来了,我都知道了。你吃饭了吗?先吃饭吧,我下午还有课……”   他不久就交了女朋友,女朋友恨不得天天黏在他身上,君顾来得时候他也匆匆见一面,每次问他吃饭没有,君顾都会推拒说自己已经吃过了,尽管唐鉴心知肚明他在编瞎话,还是不做声任他一个人走了。   他想到以前那个灰头土脸、小心翼翼的男人,背总是挺不直,沉默地来沉默地走,唐鉴很少给他机会说些什么,也很少将他介绍给同学,他虽然很少将他送到车站,但有几次他偷偷跟着去看过,君顾一脸疲惫地站在公交车站,身子总是缩在不起眼的角落,啃着干面包,眼神茫然地等一辆公车。   虽然总是来去匆匆很狼狈,但是大学四年,他总还是会来看他。   他也有某些时刻曾想过,他应该回报这个男人,让他过上好一些的日子……   可是后来,怎么都忘了呢?   唐鉴不经意之间想起往事,他看着现在衣着光鲜甚至是耀眼的男人,头发做了定型,光洁的额头露了出来,以往总是被过长刘海遮住的一双大眼睛漂亮极了,只是看着他的时候,已经尽是防备。   他曾经以为他们会有一辈子的,所以将这感情挥霍无度,终至今日,恍然梦醒,为时已晚。   唐鉴突然有点难过,他伸出手想要揉一揉君顾的头发,就像十年前那时候在公交车站、在大学校园里不敢做的那样,他想现在补上。   君顾侧着身子躲开了,退了一步,问他:“有事吗?”   唐鉴停在半空的手尴尬地收了回来,君顾已经很久不接他电话不回他短信,完全不和他联系了,他受伤在医院躺了许久,他也没看过他一眼,明明今天他想要来兴师问罪,不知怎么的,往事历历在目,他却无法开口了,他紧紧盯着君顾,不舍得移开目光,最后神使鬼差地说:“对不起……”      ☆、往事不许提   唐鉴停在半空的手尴尬地收了回来,君顾已经很久不接他电话不回他短信,完全不和他联系了,他受伤在医院躺了许久,他也没看过他一眼,明明今天他想要来兴师问罪,不知怎么的,往事历历在目,他却无法开口了,他紧紧盯着君顾,不舍得移开目光,最后神使鬼差地说:“对不起……”   君顾疲于和唐鉴的纠缠,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只是以后我们就不要联系了,也请你不要再来找我,就算是我请求你吧。”   唐鉴像是没听到,目光只是盯着君顾,像是愣住了一样,幽幽说道:“以前……”   “不要提以前了。”君顾打断他:“以前我没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能不能看在这样的份儿上,放过我吧。”   唐鉴拧起眉头,放柔了语气道:“我知道,以前是我对不起你,以后……”   君顾已经没有耐心在和他纠缠,他也并不想在听他谈及他们之间那些支离破碎的过往,他有些痛苦地摇头:“没有以后了,我和你,没有以后……唐鉴,我们犯的错已经够多了,这辈子,我们也只能到此为止了,都该结束了。”   君顾眼眶有些湿,唐鉴失神地看着,突然一大颗眼泪掉了下来,唐鉴抹了一把脸,一手地潮湿,他笑着,声音很低沉:“不能……绝对不能……这辈子还很长呢,我要和你纠缠到至死方休,你和我,注定是一起的……”   君顾看着他,神色倒是前所未有地决绝,他眼睛泛红地盯着唐鉴道:“你非要这么逼我吗?”   唐鉴将帽檐压低,用力揉了一把眼睛,擦干了眼泪,抬起头狠狠地看着君顾道:“是!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放手!你要是不答应回我身边来,我就一直和你耗着!我们谁都别想好!你不要想和陈慕之双宿□□,除非我死!”   君顾看着唐鉴阴狠偏执的目光,点了点头道:“好,不用你死……”   话还没说完,君顾身子就往后撤了两大步,他身后就是大马路,车辆川流不息,君顾毫无预兆地站在马路中央,一辆越野车猛打方向盘擦过了他衣服,一时之间传出一阵刺耳的鸣笛声,眼看有车刹不住闸朝着君顾冲过来,唐鉴吓得几近魂飞魄散,喊了一声就冲了出去,一把抱住了君顾,身后的车恰好飞驰而过,车镜朝着他的后腰撞了一下,唐鉴咬着牙抱着君顾飞身冲了出去,直接摔倒了马路边上,身后汽车一片慌乱,鸣笛声咒骂声不绝于耳。   唐鉴红了眼,拽着君顾的领口骂道:“你疯了吗?!你宁肯死你都不肯相信我……”唐鉴突然一下子爆发出了哭声,鸭舌帽在刚才被车撞那一下又飞身摔出去的时候弄掉了,他头发有点乱,一头的冷汗,抖着身子哭得凶狠:“为什么!你死都不原谅我吗?我在你心里……”唐鉴声音哽住,说不下去了,手也松开了君顾的衣领,无力地垂了下来。   君顾摔得身上也疼,左手先着地,陈慕之送他那串佛珠硌得手腕生疼,他却怕那珠子碎掉,赶紧抬手一个个摸了一遍,虽然并没有碎,但是两颗珠子上被石子儿刮出了痕迹,想起陈慕之郑重地把手串交给他,君顾突然有些心疼这珠子。   君顾没在意唐鉴,也不在意自己手上的伤,反倒心疼地摸着一串珠子,唐鉴恶狠狠地看那珠子,最中间最大一颗上刻着篆体的陈字,唐鉴一下子像是心里被泼了一桶汽油点了一把火一样,烧得他从心疼疼到嗓子眼,他掐着君顾的肩膀,质问道:“陈慕之就那么好吗?!要是当初没有他,你一定不会离开我,你一定会原谅我,是不是?!”唐鉴声音低下来,目光慌张又失神,像是神经质了一样一遍遍重复道:“都是因为他,没有他,你怎么会对我这么绝情……”   “你到底还记不记得,我们当初有多好,你待我有多好……”   唐鉴痛苦地看着君顾手上蹭破的伤,狠狠地把人抱到怀里,不顾他的挣扎紧紧勒住,他茫然地想,就是这样了,他要抱紧他,谁都不能抢走,他不能没有他。   唐鉴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他吻着君顾身上令人安心地气味,却又掉了眼泪出来,他慢慢地念叨着:“怎么会这样呢……你明明就是我的……”   “你明明就是我的……怎么就会被抢走了的……”   “我求求你,你回来吧,你要什么我都给……”      ☆、爱情转位   君顾好不容易才摆脱了唐鉴,打了一辆车竟然不知道往哪里走,失神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今天是要去见赵老板的,他报了饭店的名字,在出租车上整了整凌乱的衣服,在后视镜里看见自己一脸的萎靡,他只能扯出一个难看的苦笑。   这就是唐鉴了,他夏天的棉袄,冬天的蒲扇,在他求而不得之时对他视若无睹,在他抽身而退之时对他穷追不舍,他和这么个人纠缠了这么些年,早已是精疲力竭。   车子走走停停,到了饭店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君顾收拾好心情,进了饭店以后赵老板还未到,他去洗手间擦了把脸。   从洗手间回来刚坐下,赵老板就带着个秘书来了,赵老板将近五十的人了,却红光满面地很精神,旁边小秘书一身职业裙,打扮也很是得体。   寒暄过后点了餐,赵老板问道:“诶?君先生今天就一个人来吗?”   “嗯。”君顾点了点头:“我一个人。不过赵老板可以放心,我还是能应付得来。”   赵老板笑道:“贤弟说笑了,我自然是放心你的能力人品了。趁着还没开餐,贤弟可以看看我这边的合作意向书。”   君顾接过来一页页翻看着,女秘书在一旁指点说明着,最后附了一份格式合同,一般这种合同都是对草拟的一方有利的,君顾仔细看了好几遍,却觉得这合同算是业内极为公平的了,他这种小角色,签霸王条款也是常有的事。赵老板这次能给他这样的待遇,却反而让他意外。   陈慕之也叮嘱过他无商不奸,哪有那么好占便宜的事。菜都接二连三上桌了,君顾先收了合同,斟酌着问道:“说实话,我们在业内并不算什么知名的,赵老板给我的条件这么优惠,还真有点愧不敢当。”   赵老板笑道:“做生意嘛,讲究地就是礼尚往来,有钱大家赚咯,我照顾你也是不亏的,这个你不用担心啦。要是没什么问题,吃完饭我们就可以把合同签了。现在是七月底,等到十月我这边就可以供货,年前是生意旺季,赶到年底之前你可以大赚一笔咯。”   君顾心里有些没底,这么好的事情怎么想都不该便宜了他,但是赵老板把话说太死,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问,只能边吃饭边想对策。   君顾正在走神,突然听见赵老板搁下刀叉,大嗓门热情地喊了一句:“呀!唐老弟!”   唐鉴气喘吁吁地跑进门,穿一身和西餐厅格调不搭的运动装,身上还挺凌乱,一进门就吸引了不少人目光,唐鉴照直朝着君顾这走来,着急道:“君顾,你听我……”   赵老板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还挺热情地去搭唐鉴肩膀,笑道:“老弟,你不是说你今天不来了吗?怎么又来了?”   唐鉴看了赵老板一眼,眉头狠狠皱了一下,君顾打量着熟稔的两人,顿时明白了什么,扔下了餐具,蹭地站起身来,结巴着说:“不、不好意思,赵老板……这、这个生意我受之有愧,您,您还是让别人做吧。”   “诶!你这什么意思?”赵老板有点着急道:“不是都说好了吗?你还嫌哪些条件不够好?”   君顾摇头道:“够好了,是我的问题,我不做了,谢谢您抬爱。”   君顾推开椅子就要走,赵老板着急地看着唐鉴道:“诶?老弟,你也看见了不是我不关照他,条件已经开得很好了,是他不做啊!咱俩的投资还是要继续的吧……”   唐鉴都快被坑疯了,看着君顾远走的背影,憋着一口气道:“赵老板,咱的事儿改日再谈,我还有要事,先走一步了!”   唐鉴在后面喊着君顾的名字跑,君顾招了一辆出租车,唐鉴大步迈过去,君顾那边车窗没关,唐鉴一手就给扯住了,司机也没法走,唐鉴着急道:“君顾!你别这样好吗?我就是想为你做点事情。”   君顾抬眼看他:“以后别这样了,我现在什么都不需要你为我做了。”   唐鉴一个愣神,君顾就伸手关车窗,唐鉴下意识缩了一下手,君顾就对司,机说:“开车。”   司机一个猛踩油门车就冲了出去,唐鉴反应过来在追上去,只是徒劳地拍了两下车身,跟着跑了几百米,就追不上了。      ☆、不死不休   陈慕之请假时间长了,一去了医院就有不少事,晚上快十点了才回了家,一进门就扶着墙,哀叫道:“真是要了命了,饿得我两眼一黑差点晕过去,幸亏我心疼自己,前几天请了病假,要真是轻伤不下火线,总有一天要折腾到过劳死啊!”   棉花蹭蹭蹭扑上来前肢抱住他,伸着舌头要舔他,君顾从后头抱住棉花拽下来道:“乖,你再扑他就站不住了。”   君顾给陈慕之做了宵夜,坐在桌边看着他狼吞虎咽地吃着,夜里就一盏昏黄的台灯还亮着,彼此的面容都不是很清晰,面汤的热气还冒着,陈慕之着急地吃了两口,烫的直吐舌头。   深夜里一间安静的屋子,一盏昏昧的灯,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桌几上相对而坐的两个人,餐桌上绽放的茉莉小花安静地盈满了一屋的淡香,这静谧的空间里仿佛有暧昧温暖至极的气息流动,让人幸福地可以偷笑出来。   陈慕之吃完一整碗面,把汤都喝了干净,抬起头笑着问道:“今天生意谈得怎么样啊?”   君顾拿了碗要去厨房洗,陈慕之抢了过来自己去厨房冲洗了一遍,君顾摇头道:“没谈成,还是一步步来吧,那种大老板的生意,也不好接。”   陈慕之把碗放进碗柜,擦干净了手,揉了揉君顾的头发,示意道:“上楼吧,把灯关了。”   两人闲聊了几句,陈慕之很快冲了个澡,出来掀开被子躺到君顾旁边,抱住君顾蹭了蹭,斟酌着问道:“君顾,生意上的事,需要我帮忙吗?“   君顾帮着陈慕之捏了捏肩膀,摇头道:“不用你,我自己可以。本来一开始也没抱多大希望,做生意也要一步步来,我先联系了几个小公司,彼此地位对等,生意做起来也顺手。”   “嗯……”陈慕之让君顾捏得挺舒服,眯了眯眼睛,有点困倦地说:“我知道你肯定能行……”   虽说隔行如隔山,但是陈慕之人脉广,他这种医生都是上流社会争相结识的,自然也有些自己的门路,帮帮君顾并不费事,但他觉得这样不太好。   他不缺钱,也很乐意养君顾一辈子,但是君顾不会开心,君顾毕竟也是有自己的追求的人,不可能依附于他,他只能给君顾提供一个精神物质上的依靠,让君顾知道无论成功失败,他都是有路可退的。   陈慕之想,君顾现在是不用担心钱的问题的,索性放手让他随意去做,他也很乐意看一看君顾的潜力,成功了固然可喜,失败了也不是多大的事儿。   陈慕之累了一天,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君顾又帮着他捏了捏肩头和手臂。   陈慕之睡得很沉,君顾看着他安静又疲倦的睡容,白天搅乱的心神终于能平和一点,他攥紧了陈慕之的手,明明再也平静不过了,他却惴惴不安,像是浪海沉浮中抓紧了一处礁石,这才容得他暂喘一口气。   这周医院事情多,陈慕之伤刚好就连着工作了六天,基本都是早出晚归,还上了一台手术,每天工作超过了十四个小时,终于周日休息一天,累得陈慕之睡到中午才醒来,吃午饭的时候眼睛还眯着,有点睁不开。   中午有人来送快递,两个人都没有任何网购习惯,也很少有人给他们寄东西,最多就是君顾的一些货款手续单发票之类的,和陈慕之的一些不太重要的文件会让人送到这儿。   君顾拿着文件袋,也没太当回事,坐在桌子上边拆边说:“前几天让一个公司给我一份报价单,不过他们已经发了电子版,这个不会是又邮了纸质的吧?”   陈慕之清醒了一下,黑眼圈还挺重,强撑着笑意,一把拽住君顾的手,打笑道:“诶?别拆呀,世道儿这么乱,万一是什么炸弹病毒的,可咋办?哦,上周不还有新闻说,有人寄匿名快递,拆开一看是人体器官的吗?”   君顾瞪了他一下,一脸嫌弃的说:“好好吃饭,每天都想些什么啊。我摸着就是一沓纸。”   君顾拆开了文件袋,拿出那沓纸看了一眼,神色就有点不对,心里咯噔一声,他看了陈慕之一眼,想要不动声色地把东西装回去。   那沓文件就是上次他和赵老板要签的合同,文件袋里还有一张信纸,他瞟了一眼,是唐鉴的字,连拿都不敢拿出来看。   陈慕之边吃饭,边一脸无知地捏住那沓子君顾准备收回来的文件,君顾不好和他抢,就松了手,陈慕之拿过去看了两眼,说道:“嗯?这是和你的合同?这两份甲方都签好字盖章了?诶?你不是说这个没戏了吗?”   君顾眼神飘忽了一下,支吾了一下点头道:“嗯……不知道……我待会打个电话问问吧……我也不清楚……”   陈慕之还挺当回事地把合同仔细看了看,边扒拉饭边一条条瞅,看完了放下筷子道:“哎!这合同可够仗义!真是连点陷阱都找不到。格式条款能这么为乙方考虑,也是没谁了。不是说无商不奸吗?这甲方是做慈善出身的吧?”   陈慕之话这么一讲,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君顾心里忐忑,就听出了些嘲讽和不可置信的味道,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陈慕之看了君顾一眼,摇头道:“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我看这其中搞不好有诈。”陈慕之又翻到后面的保证条款,愣了一下,“嗯?”地一声。   君顾赶紧问道:“怎么了?”   “哦。”陈慕之回过神来,眼神闪烁了一下,摇头道:“没有。”   连带责任担保人是紫金信托投资公司,陈慕之看了一眼,就觉得有点奇怪,按说他们这合同关系即使数额大一点,需要担保人,也牵扯不到信托公司上去吧?再说了担保人是为君顾这边做担保的,君顾什么时候需要找信托投资这种金融机构了?   陈慕之只想了几秒钟,就恍然大悟,怪不得他看这家公司名字熟,这是唐鉴和几个人合伙设立发起的那家公司啊。   陈慕之顿时吃不下饭了,那种感觉就像是恍然不觉中就吞下了只苍蝇似的,真是没有一点点防备。   陈慕之真想拍了合同问君顾一句,你要是需要帮忙可以找我,什么时候就轮到唐鉴操心了?!艹他妈的!   陈慕之一肚子的火一下子又烧了起来,这几天连日工作脸色本来就差,现在更是难看,他也想发泄出来,但是一看见君顾紧张的神色,他就像是又让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一样,眼前都是湿冷发黑的。   他也真是哔了狗了,打过架流过血骂过娘要死要活地哭过闹过,冷暴力热暴力全都一股脑上了,结果还是并没有任何卵用,唐鉴稳坐泰山,他倒是像个跳梁小丑。   陈慕之把合同给君顾推了过去,有点兴味索然,无力地摇头道:“你自己拿主意吧,我上楼还有个报告要批。”   陈慕之是生怕自己再坐下去又忍不住了,可是上了楼心里还是乱得像是被人胡乱拉扯一样,恨不得开膛破肚挠一挠,脑子里也乱糟糟的,想着君顾和唐鉴什么时候又联系了?又见面了?唐鉴怎么会掺和进君顾的生意?   陈慕之给了自己一巴掌,他觉得这样的自己简直没出息透了,简直让人生恨。   怀疑、揣测、嫉妒、愤怒,他真是尝遍了其中滋味,但凡他能少在乎一点,他才不会是现在这个走投无路的样子。   他陈慕之帅气多金,英俊洒脱,他从来都是一派潇洒自如地样子坐在那里,何时为这么一点小事耿耿于怀锱铢必较过。   这场爱情让他变得小气、吝啬、多疑、患得患失,他有时候想着,也会觉得欲哭无泪。可让他理智优雅地面对来去自如的唐鉴,他自认没那个本事,他觉得再这么下去,最后不是相互弄死,就是互相逼疯。   陈慕之抹了一把脸,从床头拿出烟盒,点了一支烟,一支烟很快抽完,他拧灭了烟头,想要看下时间,下意识摸手机,摸了个空,应该是刚才吃饭落在餐桌上了,他起身下楼去拿。      ☆、此情无计可消除   陈慕之上楼以后,君顾盯着那两份合同,其实唐鉴也是多此一举,他是肯定不会签的。   君顾看了看快递单,发现没有写寄货地址,他想干脆联系赵老板,把合同递还给赵老板好了。   撑开文件袋的时候,他犹豫再三,还是拿出那张信纸,君顾教过唐鉴书法,他们俩的字其实很像,别人几乎分不清,只有他俩彼此之间一眼就能认出。   “哥,我知道你不想欠我什么。但这次算我求你接受我一点好意。因为我欠你的实在太多了。”   “我现在经常想到以前,我总想把欠你的都一点点补回来,可是你却已经不在我身边了。”   “我想为你做点事,可我现在没有多少机会了。这个合同没有费我什么力气,赵老板是我一直的合作对象,和你的合作对他来说也是举手之劳。”   “你就当是让我心里好受一点吧。这跟你为我做过的比起来,实在是微不足道。”   “我做了很多错事,我对不起你,我醒悟地太晚,你不肯原谅我……我也是费了很多时间,才渐渐明白这些道理,我很后悔。”   “我已经经历过了很多感情,还有一段婚姻,我终于明白过来,我可以没有任何人,我不能没有你。”   “我知道你现在不愿意接受我。我还有很长的时间,我愿意用剩下所有的时间,让我们终能走回开始的地方。”   几行力透纸背的钢笔字,熟悉到像是自己的字迹,他们曾是这世上相依为命的两个人,两条互相攀附的藤蔓一般,睡在同一张床,做着同一个梦。但后来一个守在原地的时候,另一个决然而去渐行渐远。现在他终于也能不再留恋地走出那个二十年的困境,唐鉴却幡然回头。   陈慕之下了楼,君顾却没什么反应,陈慕之故意绕到君顾身后,看他还一动不动的愣神,陈慕之皱了下眉,伸手拿过君顾身前那张轻飘飘的纸。   君顾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下意识去抢,陈慕之本来是无心之举,君顾反应这么大,倒是让他奇怪,他拦住君顾的手,看了一眼那张纸,一开始还以为是君顾自己写的,字迹太像了,看了内容才知道,是唐鉴。   陈慕之匆匆扫过,沉默着把那张纸拍在了桌子上,君顾也不抢了,沉默地站在一边。   陈慕之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他有那么一刻似乎醒悟过来,好像自己才是那场二十几年的爱恨情仇里一个微不足道的过路者,一个配角。   他们之间有很多东西,是陈慕之也插不进去的。一场中国人最爱看的痴情怨偶浪子回头的戏。其实有时候不免人生如戏,二十年,即使只是一个错误,也定是一个刻骨铭心的错误,遑论这错误中必定也参杂过美好。   唐鉴要用尽一生弥补他的错误,他永远不会离开君顾。难道陈慕之就要耗尽一生和他周旋?犯错的是唐鉴,凭什么要让他陈慕之一生不得解脱?   陈慕之不想再和君顾闹,不想再做什么毫无意义的挣扎了,爱人之间的争吵、冷战、矛盾大多是为了争得一方的认错和妥协,然而他们两人之间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认错和妥协也并没有任何意义。   正好医院这段时间很忙,事情积压的很多,陈慕之早出晚归,有时干脆住在医院办公室,他不在家吃饭,和君顾说得话也两只手就可以数出来。   陈慕之虽然每天忙得分身乏术,但是只要一有时间喘口气,就会无端地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他总是莫名其妙的发呆走神,有时候医院例会上轮到他发言和表态的时候,他都一脸茫然,好半天才能回过神来,弄得下面的人都面面相觑。   陈慕之都受不了,更何况是君顾。因为唐鉴的执意纠缠,君顾本身就满心的愧疚和自卑,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陈慕之,可陈慕之也不和他吵,甚至也不再冷战,陈慕之每天天蒙蒙亮就出了门,到了凌晨等他睡下了,陈慕之才会回来,有时候彻夜不归。   其实君顾每天清醒的时候,都是见不到陈慕之的,有时候他深夜醒来,看着熟睡的陈慕之,想和他说一句话都得不到任何回应,他忍不住就会落泪,可是又觉得没有办法责怪陈慕之。   唐鉴陆陆续续用各种方式联系过他、找过他,唐鉴听不进任何劝,也不想明白任何道理,他只是一意孤行,事到如今,所有的人都不会有解脱。      ☆、尽人事听天命   陈慕之这段时间和云蔚联系很密切,他家和云家是世交,云蔚现在调任驻华大使馆,帮了他不少忙,近来靠着云蔚的关系承揽了和美国合作的一个肿瘤项目,合作双方实力都很雄厚,项目前景很好。   陈慕之和云蔚喝酒,正巧沈皓打电话约他,索性大家就一起聚了,秦沐川也来了,沈皓还拉来了陆宸。   云蔚是个中美混血,外形条件也出众,在商政两界都吃得开,只是刚来到B市,人脉圈还没那么广,陈慕之也很乐意引荐,毕竟大家都是一类人。   晚上大家聊天喝酒看节目,兴致挺高,都喝得有点大了。   秦沐川和云蔚两人拼酒拼的大发了,两个美男子喝得云山雾罩,连数都数不清,两人还在那头凑着头稀里糊涂地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颇有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架势。   陆宸是刚才公司酒会里下来的,就让拉着喝了第二摊,陆宸喝多了就容易头晕,沈皓心疼地把人拦自己怀里,这边摸摸那边蹭蹭,生怕有哪点不对劲,要了被白水小心翼翼地给陆宸喂进去。陆宸闭着眼睛在沈皓胸口躺了一会儿,然后嘴角翘了起来,半真半假地低声说:“这么担心我啊?”   沈皓想要推丫一把,但看着陆宸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那长睫毛要了人血命,这哪儿舍得往外推,立马心软地抱紧了,嘀咕道:“废话。”   陆宸还挺憔悴虚弱,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平时一张冰块脸上挂着很微妙的笑容,声音特别小的耳语道:“那你亲我一下,我就好了。”   沈皓脸蹭一下红了一点,咬了咬牙,捏了一把陆宸的腰肉,然后抬起眼打量了一下周围,他们坐靠里的卡座,没什么人注意,沈皓上去就吧唧亲了一口,然后没把持住,越看陆宸那张脸越喜欢,可着劲亲了好几下,看着还有点上瘾的感觉。   陈慕之倒是觉得自己喝不醉,他一手摇着酒杯,一手撑着头看着沈皓和陆宸,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们的时候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他这回倒是没什么嫉妒愤恨两人秀恩爱的情绪,只是单纯的觉得,真好啊。   单单是看着他们,都会觉得幸福。   云蔚实在是喝不下了,就和秦沐川摆手,秦沐川掉头就拿着杯子逼陈慕之喝,陈慕之不喝,秦沐川还不依不挠耍酒疯,陈慕之被他弄得无奈了,把人一把勒住,抢了酒杯和酒瓶子扔远了,抓起杯白水给他灌了一大半进去,秦沐川没防住被呛了一口,咳嗽了半天,陈慕之拍着秦沐川的背,教育道:“你多大的人了啊?你自己心脏不好还抽烟喝酒样样不误,少喝点就成了,每次喝得亲妈都不认识,还要不要命了?”   秦沐川咳嗽了一通,虚脱地躺陈慕之身上,不服气地争辩道:“我没醉,谁说我不认识我亲妈了……”   云蔚摁着头嘀咕道:“秦老弟,你太能喝了,你牛,我甘拜下风。”   秦沐川揪着陈慕之衬衫,得意大笑:“哈哈哈哈,服吧?我的酒量可不是吹的。”   陈慕之头疼地抓着秦沐川胳膊不让他乱舞乱动,看着还算清醒点的云蔚道:“你们俩真有意思,失散多年的亲兄弟啊,这就喝成这德性。   云蔚托着下巴,一双特深邃的眼睛微微眯着,拖着调子说:“你就别众人皆醉你独醒了,我们喝酒伤胃伤肝,你可伤心啊。”   秦沐川明明都快醉的不省人事了,一听到这茬又清醒了点,也跟着奚落道:“你就一棵树上吊死吧,哥们啥也做不了,就等着,给你收尸……收尸……”   这话说得怪瘆人的,云蔚接过话茬道:“慕之,你这现在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啊,我看你整天端着张脸,问你也不说,还能不能行啊?”   云蔚摆着手豪放道:“我告诉你,能过就过,不能过咱就换人啊。”   陈慕之嗤笑道:“换谁?换你啊。”   云蔚一拍大腿道:“行啊!我不太介意!省的那帮女人整天算计着钓我!走走,明天,飞回美国一趟,领证去!”   陈慕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秦沐川拍桌子了,喝道:“干嘛?抢男人啊?甭他妈天真了!我还等着呢!”   陈慕之倒吸一口冷气,完全不知何时自己的好兄弟们竟然如此“仗义”,争着抢着献身自己的脱单事业,陈慕之脸上僵硬地笑了一下,回应道:“我看,你们俩这么想结婚领证,不如,你们俩一起去?”   云蔚笑得稀里糊涂,点头道:“行行行……都挺好。”   陈慕之招来服务员道:“有蜂蜜水吗?或者果汁?给这来几杯。”   服务生很快把东西端上来,陈慕之往秦沐川和云蔚面前一人推一杯,头疼地哄道:“两位祖宗,快喝点,醒醒吧。”   陈慕之又拿了一杯蜂蜜水给沈皓道:“给陆宸也喝两口吧,省得头疼,虽然没什么卵用。”   沈皓朝他抛了一个别有深意的眼神,笑道:“哎呀,小橙子,我看你很受欢迎吗,那两个可都是极品啊,云蔚我还不熟,秦沐川脚下可是拜倒多少人,你不考虑考虑?”   陈慕之失声笑了,刚想敲沈皓一顿,碍于陆宸面子没动手,笑骂道:“别添乱,瞎想什么呢?”   陆宸从沈皓身上起来,揉了揉额头,拿了杯西瓜汁喝了一口,默默道:“我不喜欢蜂蜜,我喝这个吧。”   陈慕之真是看不透陆宸这个人,说他冷血霸道总裁吧,总有时候露出点我见犹怜的呆萌,还带点小腹黑,这性格,还真是没谁了。   “哎。”陈慕之叹气道:“沈皓,看好你家陆宸吧。这么个样子,怪勾人的。”   “靠!小橙子!你别告诉我你没看对那两个,看上陆宸了!”沈皓大惊失色,吼道:“我呢?!我没陆宸帅吗?!没陆宸有魅力吗?!太气人了!”   陆宸立刻一把搂住沈皓,然后面色恢复到了一本正经地冷艳,压低声音道:“好了,反正我再好也是你的,你着什么急?”   陈慕之登时露出一副哔了狗了的表情,分分钟恨不得自戳双目。   几个人不开玩笑了,沈皓就蛮正直地抽了口烟,问陈慕之:“慕之诶,说真的,你现在和君顾怎么样了?”   陈慕之不太想说,磨蹭着酒杯口说:“没怎样啊。”   陆宸看了他一眼,声音清冽:“我听说你最近经常通宵在医院,还承揽了个国际项目,看你忙得不可开交。”   陈慕之笑道:“你是老板,我通宵达旦给你干活,你还不开心?”   “我也不需要你怎样,你做出什么成就都是自己的。洪武医院的股份我已经给了你百分之十,等年终再划一些给你。洪武集团羽翼太大,真正全部掌握在我自己手里的人,两只手就数的过来,不会亏待你们。”   陈慕之皱眉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给我够多了,这些没必要……”   陆宸打住他道:“我知道你的根基在美国,但是你在中国给我做事一天,我也不会亏待你。至于感情的事,我自己也不太擅长,帮不了你。”   陈慕之点了点头,想了想又苦笑了一下。   秦沐川靠着云蔚睡着了,云蔚也昏昏沉沉嘀咕道:“慕之,你真的很让人担心啊……你以前很潇洒的,不是这样的。”   看着大家酒过三巡都把关注点转移道他身上,他也无奈地苦笑了,他喝了口酒,点点头道:“是,我是出现了一些问题。其实你们不是早就都知道的吗?不过走到这步,也都是已经预料到的,没办法,谁让我遇见他太迟。”   沈皓摸了摸鼻子,拧灭烟头道:“你有什么打算?”   陈慕之茫然地摇了摇头,也点了一支烟,烟雾之间他的面容不太清晰,指尖的烟头有一点耀眼的光。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在等吧。”   “等我想到解决的办法;或者等他选择离开我,又或者,等到我不得不离开。”      ☆、必然      陈慕之凌晨两点才到家,身上酒气太重,洗了澡才上床。他开了床头一盏台灯,君顾身子蜷缩着睡在床边,裹着被子,只有很小的一团,脑后的头发软软的,有点蓬乱,蜷缩的背影看起来很让人心疼。   陈慕之没出声,上了床,也占了一边,拉上了被子,伸手关了台灯,背对着君顾躺了下来。   陈慕之闭着眼睛,却始终睡不着,没过多久,他就听见黑暗里传来压抑的抽泣声,声音很小,克制着,可是一下一下地,哭得很让人绝望。   他和君顾这个样子已经有一个月多了,或许君顾也已经忍不下去了吧。   陈慕之开了灯,靠着床头坐起来,君顾吓了一下,快速抹了一下眼睛,拿被子蒙过头。   陈慕之就那么坐着,一直也没有说话,君顾终于从被子里出来,满脸疲容地坐在陈慕之身边,沉默了许久,君顾才低哑地说:“你回来了……”   陈慕之转头看他,他比君顾高一些,看见他宽大的领口,瘦削的身子,还有凸显的锁骨,好不容易前段时间胃胖一点,现在又这么瘦了。   陈慕之没有做声,下了床在床头的桌子里翻了很久,然后又上了床,把一张身份证递到了君顾眼前。   君顾看着自己的身份证,茫然地问:“怎么了?”   陈慕之很冷静地开口:“这是你的身份证,等护照办下来,我去托云蔚办美国的签证,我们去美国吧,我爸那边很容易帮你拿到绿卡。”   君顾很意外地抬头看他,昏暗地灯光下四目相对,陈慕之还是很喜欢那张脸,只是觉得很累。   君顾接过身份证,手指用力磨着身份证边缘,问道:“怎么……怎么这么突然……”   陈慕之沉默了一会,才说道:“不是突然。我想了很久,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陈慕之突然笑了一下,他平时笑起来梨涡很好看,总是温柔帅气的,这个暧昧不清的笑却显得很诡异,很有几分危险骇人的味道,他叹气:“要不,还有个办法,我去杀了唐鉴吧。”   君顾惊了一下,心里一跳,他看着陈慕之,陈慕之眸光深邃,并不像平时和他开玩笑耍贫嘴时那样,君顾甚至觉得这样的陈慕之,让人有些害怕。   陈慕之看君顾吓着了,他伸手象征性地拍了拍君顾的脊背,拉着他睡下来,给他盖上了被子,而后轻声道:“你好好想想吧,什么结果,我都能接受。”   那晚以后陈慕之好像没那么忙了,和君顾交流也多了一些,日子仿佛一如往常,但是大家都知道,风平浪静之下都是暗礁险石,稍不留意,谁都不能全身而退。   陈慕之最近话也很少了,也不总开玩笑,走到哪里都是一副沉稳到忧郁的样子,脸上标志性温和好看的笑容也不见了,一整个星期笑得次数都需要用小数点后几位数计算,全医院的人都以为陈慕之出现了第二人格。   陈慕之自己也渐渐发现了这种变化,他现在是太累了,他不想说话,也没有任何觉得可以让他发笑的事物,他现在也疲于伪装,也没必要再讨好任何人。   一览无遗往往会遍体鳞伤,伤得厉害了,人就会换了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陈慕之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可能是心理有了问题,但医人者不能自医,轮到自己身上,是没有什么理性可言的。   陈慕之无事好做之时经常跟着五哥去寺庙,他捐了很多香火,他的名字已经写在了主持手里功德簿首页。   陈慕之看着香火鼎盛的寺庙迎接四方善男信女,匆匆而来,礼佛叩拜,他们各有夙愿,求财求运,求一个福报。   说实话,陈慕之是不信的,烧香礼佛无非是一个仪式,世人图一个慰藉,能否遂愿,向来不是佛可以施舍的。   陈慕之终于理解了五哥,五哥年年月月烧香礼拜,功德香火捐赠无数,却鲜少许愿。   他们这些人,越是拥有财富和地位,越觉得命运值得敬畏,他们只是诚心诚意,等待命运所有安排,即使是最坏的,也不至惊慌失措。   跟着五哥从寺庙九十九级台阶下山,四周有扫除的沙弥,树影婆娑,蝉鸣风声绕而过,五哥穿军靴和中山装,后面跟几个保镖,皆是西装革履,走出圣地,一行人从口袋里掏出墨镜戴上,动作整齐划一地让陈慕之都咂舌。   五哥不愧是特种部队出来,又是道上混过的,看着他的范儿就觉得一派“老子走路带风”的感觉,像是港片儿裁剪下来的画面。怪不得陆宸也一度被引带的一派天凉王破的气质。   陈慕之一身白西装,在一片黑西装黑墨镜之中格外突兀,陈慕之双手插在裤兜里苦笑了一下,五哥瞥他道:“怎么了?”   陈慕之摆手道:“五哥这场面,跟拍电影似的。”   五哥也装模作样叹气道:“很多年了,功夫都废了,你是没见过十年前的阵仗,那才叫震撼。”   两人回城路上,五哥在车里倒了杯酒给陈慕之,笑道:“陈大夫年轻才俊,前途一片光明,怎么反倒越发是副虔诚的样子。我在你这年纪的时候,除了信自己,什么都不信。”   陈慕之反问:“五哥现在功成名就,深藏功名,也不见你有何欲求,何苦如此勤于礼佛。”   五哥喝了半杯酒,笑道:“求一个心静,也为除昔日障业。”五哥想了想,说道:“陈大夫一身清白,救死扶伤,也算是半世功德了,现在撒下大把香火钱,说实在的,没有必要。”   陈慕之摆手道:“……可能我,是病急乱投医吧。”   五哥笑了半天,才摇头道:“烧香拜佛,捐赠功德,其实就是图个心安理得。就像生病了就要去看医生,跪穿佛堂也不见得有用。很多东西,实在是,不可强求啊。”   “……是。其实我和你、陆宸都不太一样,我活到这么大,向来付出一些就得到几倍回报,有时候甚至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许多。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认为只要付出了,回报是理所应当的。”   “现在我知道,很多时候大多数人的付出,都是徒劳无功的,但即使如此,依然要心平气和地付出,只把它当做是一种必然。”      ☆、聚会   星期六君顾和陈慕之吃午饭的时候接到了张嘉跃的电话,说晚上在万豪酒店有同学聚会,联系到了不少人,让大家尽量都来,不醉不归。   陈慕之看着君顾犹豫的表情,劝道:“想去就去吧,多交些朋友总没坏处的,你现在又是做生意的,总不能老那么深居简出,还是要和人多来往。”   君顾想了想,点了点头,问道:“那晚饭?……”   “没事,你去吧,我和棉花随便吃些。少喝点酒,别太晚回来。”   君顾攥了攥手机,点了几下头,陈慕之抬头看他,突然问道:“护照下来了吗?”   君顾愣了一下,有些紧张地说:“应、应该快了……”   陈慕之看他那样子,了然地点了点头,小声道:“不急,等护照下来,还有签证,我是给你时间考虑的。”   君顾低了头,他知道,陈慕之这次怕是下了最后通牒给他,这或许是他们最后的一段,相安无事的日子了。   君顾出门前陈慕之在看书,抬起头提醒道:“多穿点衣服,晚上冷,回的晚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君顾一路上都有些恍惚,陈慕之的温柔细心好像一如往昔,但他明白,确实不一样了,他现在看见陈慕之,甚至都有一点难以言喻地害怕,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心虚。   以前的陈慕之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现在的陈慕之时时刻刻都是一副看穿一切的面容,他开始看不透他。   同学聚会场面倒是不小,包了一间宴会厅,来的人有四十多个,只有三十个是以前的老同学,剩下的都是家属。大家做同学的时候都是十七八岁,现在许多人孩子都已经要打酱油了,还真是令人感慨。   同学中单身的确实不多了,算上他也就五个人,大家还吵嚷着让他们内部解决。   说实话,以前上学的时候,君顾算不上多受欢迎,毕竟他太腼腆内向,经济状况又很差,很多人都知道他是个孤儿。就是看在他长得清秀学习又好,人品也好的份上,同学们都不为难他,个别的女孩子还经常送些小吃的小玩意给他。   现在看他不是以前那副寒酸样了,起码穿着打扮高档精致,又听了张嘉跃添油加醋地讲,都把他当成白手起家的钻石王老五,让他们说得君顾脸红窘迫极了。   两个女同学还往他身边凑,又是夹菜又是倒酒的,问电话号问住址,弄得君顾都懵了。   张嘉跃有些喝醉了,煞有介事地拍着大腿讲:“我和你说,君顾现在这条件,简直是应了那句“有车有房,父母双亡”你们没老公的、想换老公的,都抓紧了啊!”   君顾连连摆手,好不容易才让他们跳过这一话题。   饭吃到一半,突然来了个人推门进来,肩宽腿长的,穿一身黑衣服,气场很足,张嘉跃远远地见了就跳起来,小跑过去握住手一脸见到亲爹娘的样子,很是谄媚地说道:“哟!常哥啊!您可是贵客,稀客!快进来进来。”   张嘉跃又是拉椅子又是倒酒的,那人坐下来,摘了墨镜,点了下头挺平淡地说:“来晚了,不好意思。”看着大家呆愣的目光,他又顿了一下补充道:“我常清。”   说实话,那张脸倒是平淡无奇,可那双眼睛就太有神了,顾盼之间目光凌厉如同刀锋一样,看人不超过五秒,保准能让人遍体生凉,这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君顾惊了一下,初中时候,他和常清,带着还很小的唐鉴,经常一起走街串巷地做些零工,闲时就一起玩,感情很好,常清家庭条件也很差,虽然性格很冷,但是心地很好,照顾他和唐鉴很多。   常清学习成绩也特别好,和他上了一所高中,但是常清心高,脾气硬,特别有主意,和学校里一些仗势欺人的学生搁不住,三天两头地和人打架,后来高三时候听说常清唯一的亲人奶奶去世了,他就再没来上过学,只是有人说过常清做了小混混,君顾一直觉得非常可惜,可是那年头通讯很落后,他根本联系不到常清。   大家认出常清,懂行的立马反应过来,科普道:“天哪!常董!早听说您的光辉事迹了,常总现在可是企业家,在几年洪武入京的房产震荡中,唯一毫发无伤手里趁十几个亿大玩家啊,您今儿真是太赏脸……”   常清笑着摇了摇头,举起手里酒杯,声音虽然低沉,掷地有声:“十几年没见了,敬大家一杯。”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家都四处找人攀谈说笑,常清不出意料地一屁股坐到了君顾旁边,拿手里的香槟杯碰了君顾杯子一下,叹道:“好久不见。”   君顾愣了一下,有点受宠若惊地说:“你还认识我?”   “哈哈……”常清笑了一下,指着在场东倒西歪的众人,说道:“说实话,除了张嘉跃上赶着联系我,和他生意做了几年,这里所有的人,我还就认出你一个。”   “啊……”君顾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没话找话道:“听他们说,你现在生意做得很好,这些年不容易吧……你当初说都不说就走了……”   常清挑起嘴角嗤笑:“听他们说得冠冕堂皇,其实大多是刀口舔血的日子,没必要说,听了也是脏你耳朵。”   昔日故友重见,总是不知道该问些什么,十几年的空白,一朝一夕还真的不知怎么填补。   君顾和常清谈了些,大致觉得常清当初应该是家逢变故没办法再读书,给唯一的奶奶出丧之后,身无分文便做了小混混,他也自觉惭愧,不忍再联系君顾唐鉴。后来常清也是跌跌撞撞在社会上漂了多年,什么门道生计都尝试做过,手脚也不是干净的,所幸最后和朋友做起了倒地皮的生意,日渐腾达,终登绝顶,也实在是亏得运气和胆魄,完全可以写成李嘉诚式教科书级励志传奇。   人和人的秉性和际遇向来是没办法比的,君顾自认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十分敬佩常清这样的手腕和胆量。      ☆、我知道你都知道   同学会上发了每人一本通讯录,常清拿过通讯录也没看就扔在了沙发角落,看着君顾把通讯录收好了,常清熄灭烟头笑了一下道:“记一下我的私人号码,通讯录上号码是我秘书的办公号。”   君顾和常清交换了号码,已经快十二点了,大家醉的差不多,快散摊子了,常清起身欲走,君顾犹豫地看了一下被常清扔下的通讯录,常清向他示意:“别管了,快走吧,我看这天气怕是要下雨,我让司机先送你回家吧。”   周围众人一看常清起身了,也都静了下来,张嘉跃半醉半醒地跳出来说道:“哟哟哟,今天够晚了,想小范围聚的再约了,今天先散了吧,大家路上都注意安全啊!今晚的账我结了!”   大家三三两两走出了宴会厅,临走周围不少人围着常清问东问西,常清倒是也挺客气地回应了。   君顾走在后面,窗外连闪几道闪电,大雨倾盆而下,周围一帮女的叫了起来:“诶哟!天气预报没说下大雨啊!这怎么办啊,怕查酒驾我也没开车啊,这个点儿好打车吗?”   “这里不好打车吧,酒店太多,前面还修地铁站,出租车都少过来。”   “让你老公来接你呗!”   “这都十二点多了,我家那口子睡的猪一样,再说了,明天他还要上班呢!”   后面一帮女同学聊着,君顾手机一亮,是陈慕之的短信。   “下雨了,在酒店大堂等一下,我来接你。”   君顾愣了一下,停住了脚步,手里攥着手机,心里滚烫。   他终于有那么一刻,觉得幸运到全世界的光像是都照在他一个人身上,穿透黑暗,刺破雨幕。   他给陈慕之带来那么多不开心的东西,他知道陈慕之受了很大的委屈,可即使是这样,陈慕之依然用心待他。   他听着身后女同学叽叽喳喳地抱怨,丈夫没本事赚不到大钱、老公没情趣不关心自己、老公发达了就心猿意马,总是借口应酬忙,把自己和孩子留家里……   他头一次意识到,虽然并不顺利,虽然其中很多艰难,但他的爱情,实在是一份很好的爱情,弥足珍贵。   因为,在这份爱情里,所有好与不好的东西,都是因为爱。   毕竟,像陈慕之那样的人,除了爱,再没有什么理由能困住他。   他很感激陈慕之,他半辈子都被压在底层,没有出息地等着等不来的幸福,总是在羡慕别人,而不会有人来在黑夜、在雨里关心他好不好,关心他有没有生病。   唯有陈慕之,把毫不起眼的他当成心头的珍宝来对待,稍有不妥,就会心疼难过。   这么好的陈慕之,他多希望能让慕之永远幸福快乐,可惜,他总是让他难过。   下了电梯,到了酒店大堂,顾客很多,穿制服的服务生都在外面忙着打车,雨下得很大,地面上已经有了厚厚一层积水,不断砸下的雨珠溅起一个个漩流,耳畔哗哗哗地雨水声。   常清摆脱了众人的纠缠,到君顾身边问道:“地下停车场渗水,司机把车停路口了,你和我一起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君顾谢绝的话还没说完,陈慕之就从酒店门口进来,他抖了抖雨伞上的水,一眼就看到了君顾。   陈慕之眼神很淡然,他现在比以前冷淡和平静了许多,甚至不再和君顾贫嘴开玩笑,不再缠着君顾黏在一起。   但他内心还是,没办法在没有君顾的夜里睡得心无旁骛,没有办法不去关心君顾。   君顾对常清说道:“谢谢了,我朋友来接我,就不麻烦了,我们有空再聚。”   陈慕之走过来,衣着笔挺面容英俊,就是裤腿湿了一点,那意大利订制的手工牛皮鞋看着也进水了,陈慕之嘀咕道:“前边修路没法掉头,我把车停马路对面了,水真深,过个马路鞋都湿了。”   陈慕之看了君顾旁边的常清一眼,觉得面熟,又多看了两眼,君顾还没开口介绍呢,常清就笑了一下,问道:“这位看着眼熟,是洪武的人吧?”   陈慕之愣了一下,伸出手客气道:“洪武医院陈慕之,您是……?”   常清握了陈慕之的手,摘下墨镜道:“常清。”   “啊。”陈慕之恍然道:“久仰久仰,原来是常董,常听陆老板提起您,失礼了。”   “呵呵。”常清打趣道:“听说洪武医院近来可火,B市达官贵人可抢着入会员。我看陈大夫卖我个人情,可以给我留个床位,我也算是给自己把后路安顿好了。”   陈慕之苦笑道:“您可别这么说,常董年富力强,您那床位不得再空个五六十年?这可浪费资源。”   三人寒暄两句,常清的司机打了伞来接常清,君顾和陈慕之和他告了别,也顶着伞往马路对面走。   开车回家的路上,陈慕之问道:“怎么样,玩得开心吗?”   “……还好吧,太久没见了,很多人都认不出了,开始还挺尴尬。”   陈慕之开了音乐,很舒缓的节奏在车厢里流淌,隔绝了车外的瓢泼大雨。   “多见见就好了,你该多交点朋友,有什么事情也能和人商量,不至于自己一个人憋在心里。”   君顾点了点头,挺不好意思地说:“我性格太闷了,也不会和人聊天……”   “哦,对了。”等红灯的时候陈慕之突然问道:“常清也是你的同学吗?”   “呃,是的。初中我就和他是同学,高中他上了一半就辍学了……”   “常清是银湖地产的控股人,和陆宸有合作,这个人心思很深,而且背景不干净。现在他虽然洗白了,但是听说手下还罩着不少涉黑的人。这种人,不要得罪,但是也不能结交过深。”   君顾本来就觉得常清离自己很遥远,不是他能攀亲带故的,又听陈慕之说他涉黑,想起十多年前还很正直的近乎刻板的常清,更是觉得唏嘘。      ☆、化腐朽为神奇   近来莫名其妙的,陈慕之和君顾有很多话说,哪个生意伙伴有前途,哪个不靠谱,哪个人在古董文物业内知名,甚至还一本正经地和他分析什么生意好做,哪个销路靠谱。   君顾不爱交际,陈慕之近来还特地介绍了几个朋友给他,也很鼓励他和许久不联系的故人旧友结交,一开始君顾还不觉得,后来越发觉得不对劲。   陈慕之现在像是一个放心不下孩子的家长一样,所有的行为看似不经意,但其实都在帮君顾铺好未来的路,让他生意更好做,身边有朋友。   陈慕之甚至收购了一家高端古典艺术品工作室,整个精英团队,都是业内十分专精的行家,君顾冠了一个老板的名义,却很勤恳认真的和这些专业人士学习,有时都达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好在君顾对古典艺术有天生的直觉,他没能掌握太多设计图、三维概念图的制作,但他总能提出一个大概的设计方向,也跟着后期的工艺师亲手制作、打磨裱花,他有足够的耐心,很快就能上手做一些簪子、笔架、砚台之类的小东西,花瓶屏风家具之类的大件,他也能帮上些忙。   陈慕之对此哭笑不得,他给君顾筹建工作室是让君顾拍板做决定当老板的,结果君顾非要亲自动手,不仅没让君顾闲下来,反而每天忙得不可开交,还像是个工作室最底层的小学徒。   工作室运营了两个月,人员稳定了,基本流程业务也都熟悉了,十一月的时候正式推出了的第一套手工定制的青花压手杯、青花连理盘、青花蟠龙双耳瓶和青花执壶,限量五百套。   产品推出的时候,君顾请人设计了线上和线下的宣传册,文字部分都是君顾自己写的。   这次主推的系列是仿明初官窑青花,胎体轻薄胎质细腻,即使是现代设计出的艺术品也浸入了历史沉重深远的韵味,君顾的文字清丽脱俗,竹枝云纹缠绕的书册翻开一场空灵宁静的梦,实在是捕捉了尘嚣中多少人渴望返璞归真的情怀。   君顾的宣传册做得成功,线上线下发行以后很快在社会上层中收到了不错反响,发行当日就有逾百份的订购,虽然工作室在前期宣传中投入了相当一笔资金,但是照此形式来看,应该是值回了前期投入。   其实宣传工作靠的主要还是以前设计团队的人脉和陈慕之的朋友圈,虽然他们做的不是真古董,但也是高档艺术品,能有闲钱欣赏的,大多非富即贵,圈子中靠的也就是一传十十传百,等名气打出去了,以后不花一分钱,也有的是人敲着门往上送生意。   在陈慕之的授意下,秦沐川订了三套,自己家里摆一套,送人两套,沈皓也买了三套,自家一套,他爹那儿一套,凌风那儿一套。消息传得快,君顾虽然和常清没怎么联系,常清还是订了两套青花,还派人送了花篮。不说别人,光这些人能起到的效应就是不言而喻的。富贵人家都免不了相互走动一下,家里摆了什么东西,简直就是活广告。   五百套一周之内订空,整个工作室交织在兴奋和忙碌之中,交货日期尚早,过了发行期设计师和君顾都松了一口气。   这两个月他和陈慕之都很忙,见面的次数寥寥,多是工作室需要帮忙,陈慕之才会赶过来看看。君顾也经常赶工睡在工作室,有时回了家都将近凌晨,倒头就睡,第二天天蒙蒙亮,两人就都起床工作了。他们两个人忙得不可开交,连棉花都饿瘦了几斤,不得不悲愤地吃着食之无味的狗粮。   他的护照很早就办下来了,陈慕之没有催他办美国签证,他也没有主动提起,他本以为自己会松一口气,可是却感到越发沉重。   君顾这两个月以来一心忙碌,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现在亢奋的劲头下来,才恍然觉得,自己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以前不敢谈及梦想这样的字眼,甚至不敢奢望成功,他只求能宁静度日。而现在一切都唾手可得,他的产品名声日躁的同时,竟也有人将他捧上神台。“君老板”“君设计师”的称呼不绝于耳,甚至有人因为他的文案写得好,要花上万的稿费让他写不过百字的宣传语。   以前他孤僻喜静,现在却暴露于众人之中,甚至一时成为了许多人眼中的成功人士,当他察觉过来的时候,感到周围的世界翻天覆地,短短两个月,这简直像是一个化腐朽为神奇的魔术。   他知道这个魔术师是陈慕之。   这世上比他有能力有才华的人多如牛毛,他心知肚明,他有今日不是上天垂怜,更不是理所应得,而全是因为陈慕之在背后付出了许多东西。   但他不觉得庆幸,只觉得恐慌。   他不知道是不是他过于敏感,他觉得陈慕之在完成一件使命,然后等待着一个功成身退的机遇。      ☆、暗箭难防   十二月中旬,B市下了第一场大雪。   工作室的事暂时都稳定了下来,君顾这些天除了去验验货也没有其他事,就在店里收拾些以前店里的古董物件什么的,顺便把客户的邮件短讯之类的都处理了。   君顾收到了一封邮件,是唐鉴的。   “哥,最近一直在出差,S市飞了七八回,不过也不算白累,公司的生意很顺利。我原先投行的工作辞掉了,现在我的公司发展稳定了,以后收入不是问题。   我在B市买了一套新房,我想按照我们小的时候梦想过的那样装修。   我和刘卉离婚的官司终于判下来了,我离婚了。   哥,你的事我也知道了,没想到你本可以是这么优秀的人,以前我真的是忽略你太多。   我知道工作室是陈慕之买给你的,他是比我有钱,但是我会尽力的,以后只要我有的,都会给你。   哥,现在我的很多问题都解决了,我觉得轻松了好多,我有时候觉得很开心,总觉得我离你更近一点了。   我想,我还差最后一步,就能走到你身边了。”   君顾近来邮箱多了很多信件,唐鉴这封信已经是两天前,他现在才看到,他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坐在电脑前只觉得眼前发晕,隐隐的心慌。   君顾强装镇定,打开其他邮件,一一回复处理,敲打键盘的手不由自主地僵硬。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君顾惊了一下,胳膊差点碰掉茶杯,他手忙脚乱地擦了擦桌面上的水,赶紧接起了手机。   “喂?您好?”   “君顾吗?我是沈皓!慕之在你那里吗?!”   沈皓声音听着很急,君顾赶忙道:“他应该在医院,没有回来啊,沈先生有什么事要找他吗?”   沈皓没回应君顾,反倒和电话外的人说:“操,慕之真没回去。”   旁边忽然很大一声动静,像是砸了一下什么东西,秦沐川的声音拔起:“我艹!赶快让陆宸联系五哥,这事儿八成和那姓唐的拖不了干系……”   君顾知道出事了,赶紧道:“沈先生?!慕之怎么了?!”   “不行,沐川你掉头掉头,先去君顾那儿,这事儿得跟他商量啊!”沈皓推了秦沐川一把,才回复君顾:“君顾啊,你先等着,我们这就去你家!”   沈皓把电话掐了,君顾蹭的从椅子上站起来,不明所以的他紧张的一手冷汗,整个后背都凉透了。   没过几分钟,沈皓和秦沐川推门而入,大冷的冬天,外面还有一层雪,两人刚一进屋,君顾赶紧拉住沈皓袖子问道:“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沈皓推上门,秦沐川整个人面色沉重地有如乌云罩顶,他烦躁地扒了扒一向一丝不苟的发型,把手机递给君顾,闷声说道:“今晚我说好了请沈皓和慕之吃火锅的,结果六点的时候莫名其妙收到了他一条短信,要我救他,我给他打电话已经关机了,打他办公室说他下班了,我怕出事,就去了他医院,结果车还在停车场,人也没见到。我调了医院监控,监控室有人说下午六点左右停车场两个摄像头坏了,我怀疑慕之在停车场,出事了。”   君顾看着秦沐川的投机,陈慕之发来的短信上只有两个字,救我。   君顾一下子就被击懵了,他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恐慌和担忧一下子蔓延全身,只要想到陈慕之可能有危险,他就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沈皓晃他的肩膀,咬着嘴唇说:“君顾你先冷静点!我想这事儿不简单,还是你和慕之相处多,你想想最近他有没有什么异常?”   君顾掐着自己的手心,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想了好久,才隐约记起来,他惶然道:“慕之,我昨天在慕之外套里摸出了一把手术刀,我问他做什么,他说他觉得好像有人跟踪他,他要防身。他说的时候一脸的轻松,还笑了,我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   秦沐川拍门道:“别说那些没用的了,慕之向来行得端做得正,不会有人害他,他手下也没出过医疗事故,肯定不是病人家属!想来想去,只有唐鉴,肯定是这小子,君顾,你告诉我他家在哪,老子绝不放过他!”   君顾整个人都懵了,他一直觉得唐鉴虽然不是什么好人,总不会做出伤天害理的事,绑架这样违法的事,如果真是唐鉴做的,但凡对陈慕之造成任何伤害,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的原因,君顾觉得他的罪洗都洗不清了。   沈皓看着君顾面色死灰地坐在那里,赶紧拍了他肩膀一下,劝道:“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我们要想办法救慕之啊!我已经联系陆宸了,他和五哥在联系调城市监控,五哥也找了道上的人帮忙,可是一时半刻也没个结果,你先试着联系联系唐鉴吧!”   君顾早把唐鉴的号码删了,不过唐鉴的号码已经用了七八年了,君顾早就形成了永久性记忆,闭着眼睛都能背出来。   君顾打过去,唐鉴那边也是关机,三人面面相觑,一下子心都凉了半截。   “唐鉴自从离婚以后,我也不清楚他住在哪里。他公司现在应该也下班了……除了电话,我也找不到他……”   沈皓劝秦沐川道:“想知道他住哪那太容易了,可是知道了也没什么卵用啊!即使真是他动手,也不可能在他家啊,他又不是傻!”   眼看着外边天全黑了,三个人越发着急,君顾盯着手机屏幕半响,忽然看到了常清的电话号码,他赶紧问道:“我有个朋友,叫常清,慕之和我说过他有些背景,找他有用吗?”   沈皓和秦沐川对视了一眼,秦沐川说道:“常清啊,五哥的老弟啊,以前四九城里也是出了名的狠角色,五哥从良后道上的家底一半并到他那了,而且常清现在虽说是白了点,听说手下还是护着不少黑大哥,我看常清八成有两把刷子!”   君顾赶紧拨了常清的电话,攥着手机的手指紧张到发白。   “喂?君顾?生意怎么样啊?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   电话刚接通,常清口吻轻松悠然地打着招呼,那边好像还忙着工作,低声道:“嗯,就是这份文件,你送去给吴总,你那里也别忘了备份。”   常清又转回注意到电话上,说道:“不好意思啊,手边还有些工作。”   “常清。”君顾也顾不上寒暄,连忙问道:“慕之,陈慕之好像出事了,你能帮我查查吗?”   “……出事?”   “他可能被人绑架了……”   常清沉默了一阵,忽然问道:“你和陈慕之是什么关系?”   君顾哑然,脸上烧了起来,支吾道:“我和慕之……”   常清一听这紧张又惶然的声音心里就清楚了,他也开口打断道:“好了。”   “君顾我问你,唐鉴,和陈慕之有过节吗?”   君顾心里噔地一下,赶紧问道:“你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知道慕之在哪里?”   常清沉默了片刻才沉声道:“……不瞒你讲,我和唐鉴近年还有一点联系,毕竟念在以前的情分……”常清顿了一下,说道:“听说唐鉴有找过我朋友,借些人帮他处理私人恩怨。”   “常清,那你快问一下你的朋友,慕之现在被带到哪里了?!”没想到这件事还真的和常清有瓜葛,君顾像是抓住了一线希望,可真的确定是唐鉴做的,他的心理又是百味陈杂,一时之间脸憋得通红,声音都快要哭出来。   “你别急……”常清吸着烟,考虑了一会儿才说:“你非要救陈慕之?”   君顾已经急疯了,常清还是这么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君顾哽咽着说:“我求求你告诉我!慕之真的是我很重要的人,他不能出事!求你了!”   常清扣了桌子几下,说道:“我只是知道有这么一回事,的确不太清楚他们针对的对象是陈慕之,陈大夫是洪武的人,据说还是美国人?有个三长两短,的确不好交代……”   “但是……”话风一转,常清口吻严肃了起来:“我可以帮你问他们所在的地方,也能让他们手下留情,但是君顾,我希望你不要报警。这件事说起来也简单,我想唐鉴也多是吓吓陈大夫,男人间就是争口气,他不会下黑手的。这件事最好能息事宁人,毕竟闹大了对谁都不好,我也要为朋友着想。而且,你也不想看唐鉴关进去吧?”   即使君顾再不明白道上的事,此时心里也知道了个大概,这件事是常清手下人做的,常清脱不了干系,又爱惜自己的羽毛,肯定不想自己卷入不必要的纠纷,这也算是和君顾谈条件。   君顾哪里顾得上这么多,点头应了,急忙道:“麻烦你尽快告诉我地址,千万不要让那些人对慕之不利!”   挂了电话,君顾整个人都脑缺氧了,眼前一片晕,他撑着沙发坐立难安地说:“常清这件事有可能是他手下人做的,他也刚知道是针对陈慕之,他已经去联系人了,说待会就发地址过来。”   秦沐川一脸哔了狗的表情,怀疑道:“我才不信他不知道针对慕之,常清这种人精明得头发丝都是空的。他是没想到绑了慕之以后,立马惊动了陆宸五哥还有我们几个,我还没找云蔚呢,要不然美国大使馆那边都要闹起来,慕之一向低调,我看他是低估了陈慕之的身份,现在才觉得事情弄大了不好交代,故意卖你一个人情。”   沈皓叹道:“那也不一定,说不定人家真是不清楚呢?慕之再低调,有点门道的人也清楚他不是好惹的,除非有什么利害,要不然常清知道针对的是慕之,肯定是要阻止的。”   两个人正分析着,短信过来了,三人凑过头一看,是朝阳一间酒吧,三人立刻从沙发上弹起来,秦沐川说道:“快开车走,沈皓,你通知陆宸多带些人去,我也把我酒吧看场子的兄弟都叫来,这次真是得好好教训丫一顿,要不然真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      ☆、先下手为强   陈慕之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手脚被绑着,眼睛也被遮住了,不过他还是感觉出了自己被塞在后备箱了,这他娘的可真是作孽了,陈慕之一米八七的个子,大长腿憋屈地缩着,感觉整个人被跌成了三折,加上空气不流通,简直是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难受。   陈慕之除了当初自投罗网奔着君顾去,在江淮君顾店里骑着小电动车送过货,其他时候可是开迈巴赫都嫌不舒服的人,这种阶下囚待遇简直令人发指。   连汽车后座都不塞,竟然塞在后备箱,想必这次不会是请他做客谈人生聊理想了,十之八九是要让他不好过。   陈慕之的感觉比一般人灵敏地多,虽然对方跟踪地几乎是天衣无缝,陈慕之还是从前天开始就感觉到了异常,他也故意设计试验了好几次,专门往偏僻小巷走,倒是没人落网,他还以为是他多心了。   今天下班坐电梯道到停车场的时候,电梯门刚开,他就眼皮跳了一下,觉得好像不对劲。   陈慕之背靠着墙,一边审视着四周,一边从兜里摸出手机。   几乎是瞬时之间,墙角转出两人直扑向他,身后车位隔离墙的墙头上跃下一人,直踹他肩头,陈慕之反应极快,侧身闪躲,耳畔掀起风声呼呼,那边拳脚都落了空,陈慕之趁机还手一脚横扫而过直劈一人脖颈,顺势给了左边的人胸口一肘,还剩下一人挥拳直直打向陈慕之面门,陈慕之一把拦住将他手腕一折,一个擒拿手将其制住,警惕地看着旁边两人。   陈慕之一边后退,一边在衣袖里发短信,也亏得陈慕之记忆过人,短信收件箱第一个就是秦沐川,凭着记忆和手感陈慕之草草打了两个字就发出去,他单手钳制一人,趁他分神之际,那人大力挣脱了,陈慕之刚准备联系医院警卫室,身后一个车位突然驶出一辆瑞风,车门一开,限载十一人的车里坐得满满的,个个面色不善,车里地面散落着棍棒片刀。   陈慕之心下一凉,对付三四个人他还能一试,这么一帮人他再不服就是找死,果然车上一人眼尖,冲上来夺走了他手机,陈慕之赶紧笑得一脸纯良,他袖口藏了手术刀,为免被搜出,他赶紧半举起双臂来,笑道:“各位兄弟有话好说,陈某刚刚对三位兄弟失礼了,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若是钱财问题,在下可出个百八十万就当赔礼了。   这种一开口就是八百十万的冤大头还真是少见,搜陈慕之身的那个人愣了一下,拿着陈慕之的钱包翻来翻去,陈慕之还是笑得一脸冤大头的样子道:“对对,兄弟,黑色的那张卡,密码我告诉你。   车副驾驶一个戴墨镜的摇开玻璃骂道:“操他妈的,没看出来这小子在拖延时间吗?!这停车场是他家开的又不是咱家开的,你们是等人来围观吗?!快给老子把他绑了扔上来。”   流氓就是流氓,哪怕陈医生和颜悦色地配合着,还是不容拒绝地一块沾了□□的手巾就糊了他一脸,陈慕之闭气及时,可还是吸入一点,为免麻烦,他也顺从地十分柔软地倒了下来。   陈慕之在后备箱里动了动,感觉出这应该是一台小轿车,看来那辆瑞风把他从停车场弄出来以后又转移了,这绑架的阵势倒是大。   陈慕之心知肚明,他在B市举目无亲,最有钱的就是他自己,不可能是为了钱财绑架,如果是求财的话,绑了他问谁要钱?问君顾要钱的话,还不如绑了君顾问他要钱;问秦沐川要钱的话,这也太牵强了,秦沐川那死脾气黑吃黑也断然不能任人揉圆搓扁的;如果敢问他老板陆宸要钱的话,那得绑沈皓啊,而且这方法来钱还不如自杀重新投胎比较科学。   如果不是要钱可就难办了,搞不好是要皮肉吃苦的,如果对方再狠点,用点黑道上的十大酷刑,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他可就哔了狗了,按说没人和他有这么大仇啊。   车停下来的时候,感觉有人要掀开后备箱盖,陈慕之赶紧装昏迷,结果不知道哪个龟孙子二话不说一口麻袋就把他套住了,这特么就算了,竟然还拖着他在地上走,疼得陈慕之心里直骂娘。   在过一个门槛的时候,那些人也不说把他抬起来,直接用力一拖,陈慕之的腰和屁股让狠狠一幢,疼得他眼前都发晕了。   陈慕之憋得脸都黑了,心里想着,这帮孙zei,别让老子活着出去,否则有你们好受的。   陈慕之让拖进了一间屋子,他可以隐约听见些乐声,音乐嘈杂高亢,听起来像是ktv舞厅酒吧一类的。   门被关上,有人把他真像扔破麻袋一样扔到了墙角,陈慕之倒呼一口气冷,然后麻袋被拨开,有人冷冷的说了一句:“去外边拿冰桶,灌上凉水,浇醒他。”   操!陈慕之暗呼一声,真是心黑啊,陈慕之心里吃了黄连一样,可是还是特自觉的动了一下身子,撇撇嘴角说道:“好了好了,别费劲扛桶了,我自己醒了。”   有人嗤笑了一声,走过去一把拉掉陈慕之的眼罩,蹲下来冷笑道:“我以为你多有骨气呢,原来陈大夫也是个软骨头啊。”   陈慕之看着眼前唐鉴的脸,包厢里的灯光昏暗,衬得唐鉴的脸也前所未有的阴厉。 作者有话要说:  摸摸陈宝宝(づ??????)づ~~~嘤嘤   ☆、后下手遭殃   有人嗤笑了一声,走过去一把拉掉陈慕之的眼罩,蹲下来冷笑道:“我以为你多有骨气呢,原来陈大夫也是个软骨头啊。”   陈慕之看着眼前唐鉴的脸,包厢里的灯光昏暗,衬得唐鉴的脸也前所未有的阴厉。   陈慕之毫不意外地叹了口气,摇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嘛。有话好好说。”   唐鉴不屑地笑了一声,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陈慕之,狠狠踹了他一脚,眯眼道:“陈医生可是傲得很,不这样请你来,你怕是不懂怎么好好说话。”   陈慕之从来没受过这种欺辱,他的确是很骄傲一个人,但是他更明事理,如今形势不利于他,大丈夫也唯有能屈能伸。   唐鉴不是个懂分寸的人,既然他已经敢出手,就不怕陈慕之日后的报复,如果此时陈慕之再刺激他,他杀人灭口都做得出来。   陈慕之笑了一声,叹气道:“哎,如果你想这样谈,也可以。我与你的确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你这样大动干戈,何必呢?”   唐鉴拽住陈慕之的头发,把他脸抬起来,嘲讽道:“陈医生可真是会揣着明白装糊涂,我们之间什么仇什么怨,你不清楚?”   陈慕之最恨别人扯弄他头发,唐鉴这种充满侮辱性的举动让陈慕之眼神蓦地凌厉起来,薄薄一道嘴唇抿着,脸庞线条绷得很紧,颇有几分骇人。   陈慕之虽然处于劣势,但是从小的优越高傲让他自带一种锋芒,唐鉴心里也动了一下,正不怀好意地眯起了眼,陈慕之却又毫无预兆地笑了起来,倒是笑得温柔又潇洒,弄得唐鉴都愣住了,嫌弃地说道:“你特么是不是有病?”   陈慕之叹气道:“好了,我们之间的仇怨也不过如此,我也没占到你什么便宜。我卸了你胳膊,你还断了我肋骨呢,你不好过,可也从没让我好过了,真要讲起来,还是我亏。”   陈慕之嘴上虽然说得轻松,心里可不好受。   他知道唐鉴恨他,正如他恨唐鉴一般,他们的存在本身对彼此来说就像是心尖的一根刺,但唐鉴走到今天,多是多行不义咎由自取,他陈慕之算得上是问心无愧。   陈慕之被逼的痛苦难当走投无路时,也曾想过对唐鉴下毒手。可是医者仁心,他生来是为了救人的,他即使能逃过法律的制裁,也免不了良心上的谴责,遑论他一直以来正义良善的父母,更不能容忍家门出这样的事。即使这些原因搁过不论,要是有朝一日被君顾知道了,他们又能有个好吗?   陈慕之思来想去,有些事情,还真的只有死亡能够解决。   今日既然已开先例,撕破了脸,唐鉴和他,一息尚存,便是冤冤相报,唐鉴今日若是让他活着走出这扇门,唐鉴日后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陈慕之手脚都被绑着,血液不流通,渐渐手足冰凉,他靠墙坐着,偷偷打量这一屋的人,屋内算着唐鉴十四个人,屋外门口还留了两个,在他正前方的一个小吧台上坐着的,可能是这伙人的老大,毕竟全场除了陈慕之,也只有他一个人坐着,戴了黑墨镜一言不发,也不看唐鉴,唯独死死盯着他的动作,看来真是敬业。   算是遇上狠角色了,看着不像小流氓地痞一类的,这些人中约莫有□□个,身手绝对是练过的。   陈慕之暗自叹气,为今之计也只有推延时间,等着有人来救他,他倒是放心,凭他几个朋友的能力,调出可疑车辆的监控不算难事,可是时间紧迫,只希望自己能活着见到他们的救援部队。   陈慕之正暗自思忖,吧台上坐着的那个大哥手机突然响了,那人起身走出门外,陈慕之眼神朝门外撇了一下,他旁边一个壮汉“啪”地一下把他的脑袋打了过来。   操!   陈慕之发丝凌乱地垂了下来,他狠狠咬了牙,乱发掩盖下的双眼几近血红。   “陈慕之。”唐鉴没耐心地说道“你少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今天我大费周折地把你弄到这来,可没想过能让你安然无恙地回去。”   唐鉴蹲了下来,假仁假义地叹气道:“陈医生,你知道吗?你这种人,衣冠楚楚正人君子的样子,平日里高贵优雅潇洒倜傥,其实我真的,特别想看看,像你这样的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把你逼到精神崩溃的样子,像狗一样在地上爬,涕泪俱下屁滚尿流,那一定很精彩……”   陈慕之脸色的肌肉僵了一下,皮笑肉不笑地讲:“年轻人,干嘛这么怪的癖好。有什么都好商量,说实话,你把我弄来,我觉得这成本应该不小,我自然是很配合你的,能够和谈,何必动手呢?”   唐鉴蹲了下来,看着陈慕之,拍了拍他的脸道:“离开君顾,永远不再出现在他面前,怎么样?”   “嗤。”陈慕之笑了一下,把被绑起来的双腿伸直了,大咧咧地坐在地上,满不在乎地说:“可以。”   陈慕之撇嘴道:“男人之间,为了这点争风吃醋的事闹得要死要活,有必要吗?不就是离开吗?我本身就是要回美国的。”   陈慕之答应的这么轻松痛快,倒是让唐鉴愣住了,唐鉴还以为陈慕之会声嘶力竭地跟他说做梦,然后他就可以顺势一巴掌扇醒他,再对他冷嘲热讽。   这还是那个为了君顾和他大打出手睚眦欲裂的陈慕之吗?这他妈不按套路来啊。   唐鉴站起来绕着包厢走了一圈,又回到陈慕之跟前,踹了一脚陈慕之伸长的腿,没好气道:“姓陈的,你少和我扯皮。空口白牙,你当然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以为我会信你?”   陈慕之哭笑不得:“好好,那你说要怎样。”   唐鉴拉住陈慕之的领口,把他整个人拽起来,按在墙上,盯着他说道:“陈慕之,我知道你算是正人君子。我不需要你三跪九叩赌天咒地,你就正正经经地站好了,认真地说,你放弃君顾了,你这辈子与他永不相见。你说出的每一个字,天地可昭。”   陈慕之盯着唐鉴的眼神,他也没办法再嬉皮笑脸下去了。即使他处于弱势,即使是权宜之计,他也做不到一本正经地说要永远放弃君顾。   即使他和君顾之间的感情已经出现了问题,即使他早已疲于维系,他心中害怕而不舍,但也做好了黯然离场的准备。   但那所有的放弃和成全,都只能是因为君顾,而不该是其他男人的侮辱和逼迫。   陈慕之独独在这场爱情里一败涂地,他们没人知道,陈慕之骨子里有多骄傲。   陈慕之收回直视唐鉴的目光,脸上笑意消失。   唐鉴突兀地笑了一声,说道:“你还算是有骨气。即使你说了,我也不会放过你的,你不过是自取其辱。”唐鉴摊手道:“你是君子,我是小人,我的话,说了也不作数的。”   唐鉴盯了陈慕之一会儿,突然伸手派了他肩膀一下,面色难得有些严肃地说:“陈慕之,你别怪我,我也是没办法。”   陈慕之一股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他紧锁眉头,问道:“你想做什么?”   唐鉴对人使了一下眼色,旁边两人立刻从靠墙的一个黑布袋里掏出了一套摄影设备,还有几个人默默掏出了手机。   陈慕之瞳孔张大,他料得到能动用到摄影机的,必定是要拍下见不得人的东西,这样唐鉴手里就握住了他的命脉,只要他不服从,便可让他身败名裂。   陈慕之是活在光明里的人,但他也清楚有着满世的罪恶。许多人扫除异己时,用的是比日本人还狠的手段。   陈慕之是真的没想到唐鉴已经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   陈慕之目光骤然变冷,他转头看着唐鉴,沉声道:“唐鉴!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要想好了,你付不付得起这个代价!”   唐鉴一把掐住他衣领,眯眼道:“陈医生,你纵有天大的能耐,现在还不是阶下囚!你擦干净眼睛认清现实吧!你要是懂得分寸,多说两句好话,兄弟们待会还能轻一点,您骨头要是这么硬,玩死你的手段多的是!我还就真豁出去了!”      ☆、泛血光   陈慕之目光骤然变冷,他转头看着唐鉴,沉声道:“唐鉴!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要想好了,你付不付得起这个代价!”   唐鉴一把掐住他衣领,眯眼道:“陈医生,你纵有天大的能耐,现在还不是阶下囚!你擦干净眼睛认清现实吧!你要是懂得分寸,多说两句好话,兄弟们待会还能轻一点,您骨头要是这么硬,玩死你的手段多的是!我还就真豁出去了!”   身后两人突然大力地把陈慕之推了出去,翻倒在地,两个人上来,二话不说,就要解他皮带脱他裤子。   陈慕之蓦地瞪大了眼,眸色发红,青筋爆出,不要说真对他做什么,他陈慕之一生清白自视甚高,他是连衣袖都脏不得的人,岂是谁都能碰的?!   几乎是一瞬之间,陈慕之手脚用力,一下子绳索从中崩断,陈慕之脚上穿的尖头皮鞋,照着最近的两人兜胸就是一人一脚,身形矫健地弹了起来,一把拽过旁边反应不及的唐鉴,一把手术刀逼上的唐鉴脖颈,动作一气呵成,快得所有人还没能反应过来,只张大了嘴巴看着他。   陈慕之喘着粗气,刀尖逼上了唐鉴颈动脉,他气息不稳地说:“别乱动,我下手很准的,开一道口子,你能死得很快。”   陈慕之在后备箱和墙角的时候,就趁人不备用袖子里的手术刀一点点割开了手上和脚上的绳子,只是留了几丝线没扯断,他稍一用力就能挣脱。   陈慕之提防地看着周围众人,活动了一下冰凉的四肢,他白着嘴唇叹气道:“唐鉴,我没想到你能这么狠,早劝你,杀人不过头点地,看来你是连人都不想让我做了啊。你这么不给我留活路,你让我该怎么对你?”   陈慕之低头扫了一眼自己被解开的皮带,他问道:“你真行。除了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我真是想不出别的法子来对你。”   唐鉴不动声色地梗着脖子,笑得:“厉害呀,陈大夫,这招釜底抽薪,真是佩服佩服。”   陈慕之一边挟制着唐鉴离开众人的包围圈,一边打笑道:“我是束手就擒的人吗?别他妈天真了。这叫智商碾压,要不然怎么活在食物链顶端呢?你说,对吗?”   陈慕之推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摇头道:“说实话,你是要吓死老子啊。你是准备怎么做?拍艳照门啊?还是要找人办了我?”   “黑道上解决问题的手法真是精彩,我只不过说了你的情况,人家就建议我对症下药,说是解决你这种人,要先从精神和尊严上摧毁。说实话,陈慕之,我也敬你是条汉子,没选最狠的方法,有不少主意,真的是让你恶心地这辈子都不想做人了。”   陈慕之点头道:“那我真是该谢谢你了。”   唐鉴也笑道:“不谢。”   “卧槽!!”陈慕之狠狠踹了唐鉴一脚,把他踹跪到地上,陈慕之也蹲下来,用刀逼着他,刚才的嬉笑完全不见,满脸的阴厉和暴怒,他破口大骂:“你他妈还要脸吗?!得了便宜还卖乖啊?!老子没空和你废话,快让那些人撤开!”   唐鉴被陈慕之勒得有点喘不过气,还是逞强道:“要是我不呢?……”   陈慕之刀尖稍动,一道小口子瞬时裂开,伤口虽小,却在动脉,鲜血一下子就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唐鉴,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了。我明摆着告诉你,我杀了人,中国的法律也处决不了我,而且死无对证,我有的是钱和人。你也算是有点身份,到时候新闻出来,我真不希望,你成为社会压力之下自杀寻短的一员。”   温热的鲜血一点点流出,唐鉴面上还绷着,就是不松口让人放陈慕之离开,大有玉石俱焚的架势。   相持不下之时突然外面传来一片喧哗响动,紧接着门被一脚踹开,声音震耳,黑压压一帮人抡着棍子闯了进来,二话不说就开打,包厢内一下塞满了人,惊呼叫喊声不绝于耳,昏暗中马上有人疾呼:“慕之!”   秦沐川和沈皓本来带了一帮看场子的弟兄,在门外全让陆宸拦了,陆宸一出手就知有没有,陆宸带的十几个保镖,全是B市军区出来的特种兵,一进屋子对方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就让打懵了,没两分钟就结束了战斗。   局面终于控制住了,黑乎乎的一片,沈皓有点夜盲,感觉自己敌我都要分不清了,赶紧摸着开关开了大灯,灯光一亮,几人就看见了角落里挟持唐鉴的陈慕之。   陈慕之也僵持不动了,带着唐鉴就坐到了地上,一脸疲倦地低声道:“你们总算是来了,再晚点,我真扛不住了……”   陆宸在门外车里运筹帷幄,秦沐川沈皓和君顾领着人冲了进来,秦沐川也是练过的,手里也擒了个人,他问道:“绳子呢?带绳子了吗?给我都捆了!”   沈皓愣了一下,无语道:“没带绳子啊,外边不是还有那么多弟兄,我这就打电话让他们买绳子。“   君顾和沈皓赶紧往陈慕之那边凑,一凑可吓了一跳,陈慕之看上去除了凌乱落魄了点倒是没什么大问题,唐鉴脖子上的血可没少流,拿碗接着估计都要有大半碗了。   君顾有点急了,拉住陈慕之衣服道:“慕之,你快放手啊,这样会弄出人命的。”   秦沐川手里制着个人,隔空喊道:“慕之,你还好吧?”   陈慕之神经总算松懈了一点,他有气无力地对君顾和沈皓说:“报警。”   唐鉴面色有些苍白,失血让他有些头晕,他微睁着眼看着君顾,嘴唇苍白地勾起来,笑道:“哥,是你啊。”   君顾痛心地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陈慕之瞟了君顾一眼,嗤笑道:“你还关心他?”   君顾不知所措:“……慕、慕之,不要再节外生枝了,你先放开他,他失血过多了……”   陈慕之冷冷地看着他说道:“他会不会死,我比你清楚。君顾,报警。”   沈皓本来握着个手机想自告奋勇说我来我来,可是一看陈慕之那眼神就懂了,这事儿还真得君顾来做不可。   君顾僵着身子道:“慕之……现在是你伤了他啊……”   陈慕之难以置信地盯着君顾,几乎用尽了力气气急败坏地咆哮道:“要是老子不伤他,他要叫人强了老子!”   不仅是君顾,就连沈皓和秦沐川都没见过陈慕之如此失态的样子,三个人一下全愣住了,下意识盯陈慕之身上,看见陈慕之裤子都被解开了,又回头看那些被撞倒的摄影器材,都出了一背冷汗。   陈慕之看着呆愣着没有动作的君顾,他觉得在君顾身上看不到一点希望,此时比任何时候都让他心灰意冷,他近乎对这个男人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恨意。   他用尽一切去爱的一个男人,在他需要的时候,能给他的安慰和担忧,连秦沐川都不如。   他真不知道,这样的爱情他要来何用,自取其辱吗?   他看着那张无辜的脸,冷笑道:“你好,你真好。你这种人,枉我掏心掏肺……”   陈慕之放开了唐鉴,把他往君顾怀里一推,扶着墙站起身来,说道:“好了,如你所愿,我放开他了。”   “你的心到底是怎么长的……”陈慕之声音沙哑地低声说了一句,而后步履缓慢地朝门口走。   君顾还没能反应过来,只觉得陈慕之冰冷的目光似能穿心而过,让他不由自主痛弯了腰。   包厢里的气氛一下子莫名其妙,突然之间,本应虚弱的唐鉴噌地一下从君顾怀里窜了起来,挥手顺起身旁茶几上一个烟灰缸,跃起两步,“啪”的一声,烟灰缸照直从陈慕之脑上拍了过去,碎裂在地,声音惊人。   所有人都反应不及的变故里,只有秦沐川正面看着陈慕之血流满面的倒了下去,秦沐川双目欲裂,难以置信地喊着陈慕之的名字,一下子就跪倒在了陈慕之旁边。   “慕之!!!!”      ☆、劫   深夜洪武医院层流净化手术室内外人心惶惶,仪器闪着模糊的红光,发出尖锐的响声,一声一声绷紧了所有人的神经,洪武医院神经外科最优秀的大夫都惴惴不安,满身满头皆是汗,手术室内外跑进跑出的助理医师和护士,不少都是抖着身子哭着跑出来的,冰冷的器械扔进消毒盘里,满眼是刺目的鲜血。   洪武医院的医生护士接手的病人,向来非富即贵,压在他们身上的担子一向不轻,但即使是最显赫的权贵,都没有今天来得这么让人崩溃。   陈慕之不论在别的方面如何,他是洪武医院的传奇,他一人肩挑过所有人都一筹莫展的手术,他从未失败过。   然而善用刀剑者,死于刀剑下,他们的神,今天终于倒在了他们的手术台上。   谁都不知道他会不会醒。   每一个拿着手术刀的大夫都遍体生寒,他们看着陈慕之血淋淋的脸,就像看到了未知的宿命。   这个人其实是最优秀的大夫,然而他终有一天,不能自救。   洪武医院最高等的净化手术室,隔着两重玻璃墙,失魂落魄的君顾想凑上来看一眼,被秦沐川一脚踹在了地上,秦沐川红着眼喊道:“你滚!你滚去看唐鉴去吧!这里没人想看见你!”   沈皓赶紧上来拉住秦沐川,劝道:“沐川别这样,慕之还在里面,别吵……”   沈皓说了一半也说不下去了,他向窗内瞟了一眼,这样设计的手术室简直太残忍了,让人亲眼去看那血淋淋的场景,却无计可施。   秦沐川顺着玻璃墙滑座到了地上,沈皓也坐在他身边,烦闷地拨了拨头发。   君顾也不说话,也不哭,被秦沐川踹倒了,他也没任何反应,又一点一点凑过去,扶着玻璃站起来,趴在玻璃上,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手术室里面。   陆宸背靠着玻璃,他揉了揉沈皓头发,轻声道:“我出去抽支烟。”   陆宸走出沉重幽暗的走廊,阳台上薄薄一层雪,空气凛冽,吸进去心肺一阵凉,但也比里面要舒服多了。   陆宸觉得很无奈,也很可惜。   但也只是这样了,他也拿不出多余的感情,陈慕之或许也不需要。   他想,除了躺在里面的是沈皓,否则,他付出的也不过是点到即止的感情。   他在陈慕之身上看到了他自己,他也觉得人生莫不如此。   即使今天就要死了,能为你的死真的感到天塌地陷的人,左右不过那一个,而或许,有的人连一个都没有。   这就是人生了,活着的时候辉煌得意,一呼百应,要是真的死了,很快就会什么都没有了。   快到凌晨的时候,陈慕之终于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   重症监护室里的陈慕之看不清面目,头上裹着厚厚的绷带和固定带,供着高压氧,身上绑着各种滴滴作响的仪器。   主治医生和副院长对着陆宸长吁短叹:“陆老板,陈院长现在的伤情暂时稳定了,但我们开颅的时候发现陈大夫脑神经构造好像和常人有些不太一样……”   “什么?”陆宸皱眉道:“你的意思是,他的大脑和普通人不一样?”   “是。”主治医生为难地点头道:“经过脑部勘测和核磁共振,基本能确定陈院长脑结构的确实有异于常人,我们还不能进行二次开颅手术,我已经联系B市和S市颅内神经的专家,还需要进行会诊,进一步研究。”   沈皓赶紧问道:“那慕之在近期会不会有事?”   “这个……我们也不能保证。病人是陈院长,我们肯定会尽最大努力,可是,谁也打不了保票。陈院长短期之内可能不会清醒,只要维持生命体征,不会有太大危险。”   副院长和主治大夫一个个都是垂头丧气心事重重的,这事摊在陈慕之身上,既回天乏力又不能掉以轻心,大家也都很累,却也一筹莫展。   秦沐川看了看重症监护室里的陈慕之,低声问道:“会有后遗症吗?他以后……能不能做医生,能不能和以前一样聪明……”   听到秦沐川的问话,一直空洞没有反应的君顾终于回过神来,转头希冀地看着主治医生。   几个医生和副院长都低了头,脸上都是一副痛心疾首地可惜样子。   “怕是,不太可能了……”   话音刚落,君顾的眼泪“哗”地一下,不可抑制的涌了出来,他发不出一点声音,只用绝望和痛苦的眼神看着ICU的玻璃窗,落下的泪水湿了脸和衣服,他浑然不觉,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像是入定了一样。   陈慕之的情况暂时稳定了,即使大家心里再难过,有些事还是要做。   陆宸和警局打了招呼,很快美国大使馆那边有了风声,云蔚也知道了,当天下午跑来了医院。   在玻璃窗外看到陈慕之现在的样子,云蔚身上一片冰凉,手脚都僵硬了。   云蔚和陈慕之从小长到大,父母是世交,他们是好兄弟,他比谁都了解陈慕之,他一直以来都觉得陈慕之是个完美无缺的人。   可偏偏上帝要将这完美的杰作碎给世人看。   陈慕之一生致力追求完美,可是现如今,连他自己都不完美了。   这怎么让慕之承受得起。   不过云蔚很快缓过来,他不敢联系陈慕之父母,先联系了崔亦棠。   崔亦棠当初在美国留学的时候他们玩得很好,云蔚也知道崔亦棠和陈慕之私交甚好,亦棠又是颅神经方面的专家。   崔亦棠第二天就坐了飞机飞到了B市,几乎和几个被邀请会诊的专家一齐到了。   崔亦棠以前对君顾还是很好的,虽然后来不怎么联系了,但是逢年过节也偶有慰问,崔亦棠一直对他十分温柔和气。   可是这次崔亦棠来了看过陈慕之的情况,又听云蔚和秦沐川讲了事情始末,崔亦棠见了君顾也没法笑脸相迎了,不冷不热的,最多低头打个招呼,连多余的话都不说一句。   以前陈慕之身边只有一个秦沐川对他不满,现在陈慕之所有的朋友都或多或少对他有了一些怨言,他们来看陈慕之的时候还会三三俩俩聊聊天说说话,都不怎么理会君顾。   不过君顾现在也顾及不了这么许多,自打陈慕之昏迷不醒以后,他觉得他的身体也跟着老化了,思维也迟钝了,他经常坐在陈慕之床前,一动不动地从白天坐到黑夜,脑子里一片空白。   也幸好现在没有人和他说什么话,他现在思维跟不上去,感觉回应别人一句话,都要费好大力气。   他现在没什么别的想法,只要陈慕之的朋友们肯容忍他留着陈慕之身边,这就够了。   他找个角落,让自己不起眼一点,这样秦沐川他们就不会时时想起他的罪过,就不会赶他离开陈慕之了。   他的思维和神智好像也不大清楚了,不过这样也好,他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陈慕之昏迷不醒地躺在床上,没有任何知觉,面色苍白消瘦,他向来引以为傲的发型也被剪得层次不齐,头上被裹得严严实实,身上连接了各种仪器,无论怎么叫他,他都不会有反应。   陈慕之,得天独厚天资过人,身家显赫青年才俊,他是带着上天的庇佑来到人世,风流倜傥英俊潇洒,他从未这么狼狈过。   他一生最狼狈的时候,总与君顾有关。      ☆、道不同不相与谋   陈慕之在ICU观察了几天,专家会诊召开了第一次探讨会。   本来君顾是想照顾陈慕之,没想来听他们开会的,但是早上秦沐川和沈皓来探望陈慕之了,秦沐川对他冷眼相看,沈皓也半冷不热的,君顾在病房里尴尬,就到了会议室听他们探讨陈慕之的治疗方案。   君顾虽然听不太懂,也在角落里听得不太清楚,但是到了后来医生们明显分成了两个阵营,一开始还是互相据理力争,到最后拍桌子吵了起来。   一个年纪挺大的留美回来的神经科专家,平时拿捏架子惯了,现在被崔亦棠这些小辈数落,立马脸色就很难看了,阴阳怪气地说:“我在这行混了二十多年了!我独当一面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呢!这次可是你们请我来的!我看你们洪武出的钱不少,耽误了不少工作从S市飞过来,结果你们就给我看这种小儿科的病例?!”   崔亦棠和洪武几个医生坐成一排,阵势足得很,平时崔亦棠也是很稳重的人,这次面色却格外冷峻,他一把拍下病历道:“孔医生!我很怀疑你的诚意!洪武请了大价钱找你来,不是听你倚老卖老说这些废话的!我敬你在S市还有些声誉,不想和你撕破脸而已!”   孔城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崔亦棠道:“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你以为你在S市占个后起之秀的名儿,就可以对我颐指气使了?!崔亦棠,我早就看不惯你了,上次S市国际峰会的时候你就拿腔拿调的,还真以为自己是根葱了?!”   旁人看这两人一触即发的架势,赶忙劝道:“孔教授别生气,你们恩恩怨怨的日后再说,今天是来会诊的,病人为重,病人为重。”   孔城一屁股坐下,手指点着病历,没好气地说道:“颅损伤很严重吗?!没有啊!脑震荡是有些强烈,脑神经也的确有些特殊,但是比这棘手的案例大家谁没遇到过?这么束手束脚下去,到了明年你们都不一定能数出个一二三,我都说了,明天我和老王上手术,肯定能解决!哪还有那么多废话!”   洪武的副院长站起来厉声道:“孔医生,如果事情真像你说的这么简单,我们洪武也都是数一数二的大夫,自己还解决不了?何必大费周章找你们来!我早就和你说过了,病房里躺的是我们的院长,洪武医院的控股人,肿瘤界第一杰出人才,他不是普通人,冒然手术后遗症的风险太大!别说他以后不能再上手术台,要是按普通病患对待,他的脑部结构特殊,三五年后很有可能造成失明、失语、失忆、癫痫甚至脑瘫!”   孔城脸一黑,不服道:“你这是信不过我?再者说了,国内颅损伤方面,后遗症比例不低,这是医生也无能为力的事,我们也不是神仙,再怎么修修补补,也不可能和原配一模一样啊!你这样畏首畏尾,难道对病人就好了吗?”   崔亦棠观望了许久,站起身来,劈手夺走对面几位专家的病历,冷眼道:“麻烦几位了,道不同不相与谋。你们只图一时痛快方便,根本不顾病人几年几十年以后的情况,枉称专家!”   孔城旁边的大夫没好气道:“你这小辈也有点过分了吧?我们只不过是按常规建议而已,是你们关心则乱!崔亦棠,你在这行做了也有五六年了吧?你摸着良心讲,如果这病人不是你亲朋,只是个普通人的话,你会不会这么大费周章束手束脚,替他想好以后几年几十年?我没记错的话,你三个月前做过一个车祸导致脑损伤的十岁小孩,你手起刀落手术抢救倒是及时,最后还不是出现了肌肉萎缩智力迟缓吗?你何必把自己说得高风亮节华佗在世!”   崔亦棠脸色一冷,扶了一下眼镜,目光冷冽地说:“当时患者脑出血严重,我不得不及时进行开颅血肿清除,后续治疗也全部是按部就班。当时鉴于患者经济能力和心理上都无法承受,院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我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已经尽力了,我问心无愧!你们呢!洪武给你们如此高昂的出诊费,一路包专机和五星级酒店伺候着,就是为了让你们说这些“常规”的建议的吗?!拿人钱财□□,你们一推四五六,要你们何用!”   看对方还欲争论,崔亦棠拍下病历,举手制止道:“你们别再多说了。我承认自己关心则乱,今天冒犯几位前辈了。可是你们明知此人有多重要,明知洪武会给你们多丰厚的回报,竟然还能这样举重若轻!我也不说医者仁心了,你们连最基本的拿人手软都不清楚吗?”   崔亦棠踢开椅子,烦躁地捂着额头踱步呼了几口气,回来将双手撑在会议桌上,继续说道:“我实话讲,病房里躺的,是我在美国最好的朋友,也是我一直以来敬佩的人。我和他是哈佛校友,他二十二岁就拿下哈佛博士学位,全校的智商测试,他都是数一数二。这样一个人,你们忍心,让他以后连自己吃了什么都记不住,连100以上的乘除法都不会,甚至连左右手都不连贯,连车都开不了吗?这或许在你们看来没什么,只要能保住命基本正常地活下去就好了……”   “可是,他不是凡人。甚至都不是你我这样的人。与其让他十几年后被后遗症困扰,不如现在就让他死。”   崔亦棠说完,大家都不做声了,崔亦棠叹了口气,收了收桌子上散落的文件,说道:“你们都再想想吧,如果你们坚持已见,也没有多余办法的话,我建议各位还是趁早打道回府,我们互不耽搁。”   会议不了了之的结束了,大家都默不作声地走掉了,君顾坐在角落里,浑身冰凉,手脚僵硬。   等到会议室里空无一人,他擦了一把脸,缓慢地站了起来。   有一个护士来收拾会议室,刚好看见了君顾魂不守舍地出了大门,她关心道:“君先生,你没事吧?”   君顾木讷地摇了摇头,想要扯出一个笑,嘴角却僵硬地怎么也抬不起来。   小护士看着他漆黑木然的眼神,叹气道;“君先生别这样,不要太担心了。你最近吃不好睡不好的,要是院长醒着的话,肯定要担心坏了。”   君顾有些呆愣,茫然地问:“是……是吗?”   “当然了……”小姑娘看了看周围无人,悄声道:“院长把你的照片摆在办公室的休息室床头呢,被刘秘书长看到了,偷偷在医院传遍了……其实院长那么优秀却一直未婚,那么多女孩子喜欢他,他也无动于衷……我们大概也猜到了……”   君顾神思惶然地告别了护士,往陈慕之的病房走,他现在不知道该是怎样的一番心情,要是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该多好。   要是他一开始,遇见的是陈慕之,该多好。   陈慕之不用那么有才华,不用有钱,甚至不用长得那么好看,只要能早些遇见他,就最好了。   君顾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虽然也穷酸内向,可总是觉得有股子青春洋溢的劲头,内敛却有韧劲,他想着,也觉得年轻时要可爱许多,有活力许多,印象里无论多难,他总是带笑的。   要是能在自己好一点的时候,早一步,遇见陈慕之,该多好。   也不至于,事到如今,总在欠他,给不了他一场好梦。      ☆、如履薄冰   君顾往陈慕之病房走去,路过消防通道的时候,看见有人在里面抽烟谈话,本来没注意,可是忽地一声高喝:“我让他不得好死!”   听见这声音君顾身子僵硬了一下,是秦沐川。   他挪不动步子了,在消防通道门口看着,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里面是秦沐川和沈皓。   沈皓烦躁地吸了一口烟道:“这事儿你也别做太张扬,陆宸那边已经打过招呼了,绝对只有严判,没有轻的。倒是常清那边什么动作?”   “什么动作?”秦沐川嗤笑一声:“那人精明着呢,岂会为了无关紧要的人伤自己羽翼?听说陆宸插手了,马上云淡风轻地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而且他手下那些喽啰,本来就是挡枪的,他们也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过段日子这事儿消停了,使点钱就能保出来。”   沈皓点了点头道:“现在惊动了云蔚那边,美国大使馆也在施压,我看唐鉴这个坎儿是难过了……你也别做太明显,话说回来,莫疏朗不是不让你管慕之的事儿了?”   秦沐川被噎了一下,拧灭烟头咳了两声,脸色不善地别扭道:“哼,他还真以为自己日天日地了?管那么宽……”   沈皓笑了一下道:“真难相信,他那么个暴脾气拿你一点办法也没有……”   秦沐川脸一拉,撇嘴道:“谈正事,你别消遣我……我想过了,唐鉴这性质即使我们不插手,判他个十五年也不多……不过他和慕之素来不睦,我怕他日后放出来以后,会更加对慕之不利,这家伙将近是亡命徒了……我看,不如一不作二不休……”   君顾在门外,身子一抖,蓦地打了一个寒颤。   沈皓皱了皱眉道:“我看无期就够了,死就有点过了,虽说医院是自家开的,对簿公堂的话,开什么证明也没问题,但是慕之不是这么狠的人,日后他知道了,怕是心里膈应。”   秦沐川撇嘴道:“想死?世上可没这么好的事儿!死真是太便宜他了……他不是想用那腌臜法子对慕之吗?往后的日子,我得让他慢慢享受啊……”   沈皓好像也像是不以为意一样,讪笑了一下道:“怪他多行不义必自毙吧……这件事处理好了,判个十几年的也够他喝一壶了……我看他那种死要面子的人,也熬不过一两年。不过慕之那里要保密,到时候他要是清醒了,就说是走的法律程序。”   秦沐川双手插兜,点头道:“行,我做事你们放心。”   君顾一时之间,脑袋里嗡嗡直响,脑仁像是要炸裂一样,眼前晕的他都看不清路。君顾脚步杂乱地离开消防通道门口,像是落荒而逃。   他慌慌张张进了陈慕之病房,关上了门,门内虽然只有些冰冷的仪器、浓重的消毒水味和人事不省的陈慕之,可他还是觉得松懈了下来。   秦沐川和沈皓之间,不痛不痒地几句话,就决定了一个人的一生,甚至都算好了一个不堪的结局。   看着昏迷不醒的慕之,他心里也是对唐鉴有恨有怨的,更多的是对优柔寡断的自己的谴责。   唐鉴,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相依为命二十年的人,事到如今,他再不会原谅他,可是也不想看到他的人生是这样一个结局。   这世界上,他曾经和现在,最重要的两个人,水火不容你死我活。   一个人事不省地躺在病床上,一个被关在拘留所里等待早已谋算好的审判。   君顾有时觉得,现在这种局面,都怪他。   可有时也觉得,他也这么痛苦,又要怪谁呢?   他一生不想伤害别人,他只想平静地生活。   可是,唐鉴,陈慕之,这两个人都不是自己可以扭转和改变的人,走到今日,他也痛心疾首,却无可奈何。   君顾踉跄地走到病房里的卫生间,开打了水龙头一遍遍洗着脸,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秦沐川和沈皓的对话不断在他脑子中回响,让人无端地感到恐慌。   卫生间水流哗哗地响,君顾脑子一片空白,等他渐渐回过神,好像听到了卫生间外细微的响声,他愣了一会儿,突然听得“嘭“地一声沉闷地重物落地的声音,砸的地面嗡嗡作响。   君顾如梦初醒,慌慌张张跑出去,看到陈慕之醒了,不顾针管回血,痛苦地抱着头蜷缩着,一手颤抖着摁床头的呼救铃,床头一个铁艺的花瓶被他手上连着的仪器线带倒了,摔在地上。   君顾小声叫了一声,赶紧往陈慕之床边跑,地上有一个热水壶的线,他一脚踩住被绊了一下,水壶哗一下就从置物柜上扣翻了,满满一壶水浇下来,君顾的手正好被浇到,烫的他咬住了嘴唇,飞溅的水还有不少都溅到了陈慕之那里,君顾一阵慌乱,不顾手上的伤赶紧跑过去抱住陈慕之,着急地哽咽道:“慕之?慕之,你醒了吗,你怎么了,你不要动了,针管回血了,你手都肿了……”   陈慕之一头的汗,看起来神智不清地样子,虚弱地挣扎着,发出很小的呜咽声,脆弱又痛苦,君顾听着大颗的眼泪就不住地落了下来,他拉着陈慕之的手想要他不要再挣扎乱动,可是又心疼地怕弄疼了他。   没一会儿崔亦棠和几个大夫就破门而入,秦沐川和沈皓也着急地跟着,一看到陈慕之的情况,几个人赶紧冲上来,他们把君顾扯开,崔亦棠和医生团团围上,君顾哭着想往前凑一下,都被秦沐川大力推了回去,嘴里还不满地埋怨道:“你在病房怎么看人的?!人醒了不懂得叫医生,叫我们吗?!要你到底有什么用!”   一通折腾,陈慕之被打了一针安定,终于又虚弱地睡着了。   医生沮丧地说,陈慕之虽然醒了,可是状况不太好,脑部阵痛很强,神智也不甚清醒,还需要后续长期的观察治疗,而且手术不能拖太久了,一个月内必须进行。   众人又精神紧张的折腾了半天,等到情况稳定医生都走了,崔亦棠在病房里靠着落地窗,神色不明地看着病床上的陈慕之,秦沐川和沈皓忐忑地坐在病床旁边,不敢出声,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陈慕之。   君顾想要近一点看看陈慕之,被秦沐川横眉冷对,沈皓也一副视若无睹的样子,君顾着急又无助,崔亦棠看着他也觉得可怜,就叹了口气,从落地窗旁边的阴影走出来,拍了拍沈皓和秦沐川,小声道:“留君顾在这里看着他吧,你们出来吧,病房里人太多不好。”   秦沐川不答应,崔亦棠捏着他肩膀使眼色小声道:“算了,也不在这一点时间,这些日子,他也不容易……”   三人出去了,君顾终于坐到了陈慕之病床旁边,他的手刚刚被烫伤了,手背红肿,起了大大小小的几个水泡,他憋着一声不吭,也像是没有感到痛,他从被子里小心翼翼捧起陈慕之的手,看着拔了针以后依旧红肿发青的手背,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他是多想陈慕之能好过来,能清醒过来。   他一直都知道陈慕之对他很重要,但直到此时,他才真正明白,要是没有陈慕之,他就再也没有办法撑下去了。   陈慕之一倒,他觉得整个世界都要跟着倒了。   这几天,秦沐川带走了棉花照顾,他连家都没有回过,日夜守在医院,手机关机,唐鉴和工作室的事,都再也没有管过。   他以前和陈慕之日日夜夜相守那么久,都不曾像现在一样感到珍贵。   他多么想好好抱一抱陈慕之,听他声音温柔地说一句话。   除了陈慕之,他什么都不想要了,他也什么都没有了。      ☆、梦醒方觉万事空   君顾精神紧张了一整天,晚上的时候饭也吃不下,崔亦棠递给他一碗热粥让他喝,为了能保持体力,他也都灌了进去。   吃完粥没多久,他却觉得有些困,浑身疲乏,眼睛也像是睁不开地样子。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有点累,崔亦棠让他去旁边的陪床睡,他怕陈慕之晚上还会醒过来,他又错过了,就趴在陈慕之床边,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君顾以为自己睡个十几分钟就会醒来,可是清醒的时候正午的太阳照得眼前发晕,他抬手遮了遮,忽然反应过来,他躺在床上。   这样相似的情景,让他想到上一次陈慕之和唐鉴打架受伤住院以后的事,他猛地惊醒了过来。   他恐慌而茫然地看着周围,屋子里已然没有一个人了,窗帘轻飘飘地飞舞着。   君顾觉得心脏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样,他疯了一样地爬起来,连鞋子都没有穿,一脸慌张地前后张望着,手足无措。   “慕之!”   “慕之!!”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恐慌,可是没有任何回音。   君顾头皮一阵发麻,脑仁像是要裂开,他光着脚站在空无一人的病房里呆愣了许久,他僵硬地举起手来看了看,他被烫伤的手已经被仔细地上药包扎过了。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君顾眼泪瞬间落了出来,他状若疯狂,第一次形象全无,血红着眼睛,推开病房门,在楼道里像是一个失心疯的患者一样,四处找着,喊着……   偌大的楼道,灯光明亮,行人寥寥,他一遍遍地拉住路过的人,红着眼睛问:“慕之呢?!”   “慕之……慕之……”   几个医生跑过来,架起他,一边把他往病房拖,一边劝道:“先生!你冷静点!”   君顾眼睛对不准焦,四处茫然地望着,也不顾周围拉着他的人,只是小声地一遍遍,机械地重复着:“慕之呢?……慕之呢?”   几个医生终于把他弄回了病房,往床上一塞,君顾挣扎着,有人就用病床上一个环扣扣住了他的手,一个医生劝道:“先生,你别挣扎了,你冷静一点。”   君顾被困住了手,动弹不能,也不能下床去找陈慕之了,他焦急地哭着恳求道:“我求求你们,你们放开我吧……我要去找慕之……”   “我要去找慕之……你们告诉我他在哪里好不好……”   几个医生面面相觑,都露出了几分同情地目光,看着这个神色呆滞的人,一遍遍重复着要找陈慕之。   “你去把副院找过来。”一个医生转头交待另一个年轻医生。   吴副院很快赶过来,看着君顾的状态,面色为难地劝慰道:“君先生,我们也确实是今早查房才知道院长不在了的,不过你别担心,应该是崔亦棠医生和他一起走了。”   副院叹气道:“这事儿如果我们知道,肯定也是要阻止他们的!现在院长恢复还很不理想,根本不能这样冒然行事!可是……事到如今,我们也没办法,我们调了监控,的确有一辆黑色宾利接走了院长……”   君顾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吴副院,眼神呆滞没有什么表情,就是眼泪不住地往下流。   吴副院长也是很同情,叹气道:“其实崔医生一直就主张让院长回美国治疗,只不过那几天陈院长还未清醒。现在这样,我们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了。说实话,陈院长的病,的确也是回美国医治更理想一些。”   君顾终于回过神来,嗓音干涩,断断续续道:“他……他,要回美国了?”   副院摊手道:“听说前不久美使馆的云蔚参赞在联系赴美的医疗专机。而且……实不相瞒,陈院长早上给我打了个电话,不过他身体不好,只说了几句,说这些日子辛苦大家了,他以后就不麻烦了,让我们保重。”   君顾终于不再挣扎了,他缩在床上,那个医生也把手上的环扣给他解了,劝道:“先生,你也不要太担心了,有崔医生在,出不了事的……而且你也知道,陈院长本身就是……”   话还没说完,毫无预兆地,君顾突然捂着胃,趴在床沿呕吐了起来,起初还有一些白粥,后来空空的胃只能往上翻一些酸水,可是君顾却吐得越来越厉害,声音听起来又大又吓人,他那么单薄的身子,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一样,最后一点酸水里已经混了红血丝。   大夫赶紧上去,君顾已经痉挛地趴在了床上,睁着一双眼泪未干的眼睛,茫然地看着墙壁,惨白的脸,没什么生气的样子。   医生互相瞅了一眼,觉得这人状态不对,吴副院赶紧给身后人使眼色,小声道:“拿点药去。”   吴副院和君顾商量道:“君先生,陈院长一直是很关心您的,现在您这样,想必他看到也不好受。您身体不好,我看这段时间可以在医院观察几天,您放心,费用我们不计的。”   吴副院征求君顾的意见,得不到回应,就去推君顾肩膀,原本死气沉沉趴在床边的人没了反应,吴副院一看,原来早就晕过去了,他一拍大腿,头痛道:“快推急诊看看!这都是什么事啊!”      ☆、也没能力遮挡,你去的方向   君顾在医院住了几天,气色不见好,整个人越发虚弱,电话打了不下百十个,趁医生护士不注意还会想偷跑出去。   不过并没有什么用,他现在把自己搞得浑浑噩噩,昏睡的时候总是不得安宁,夜里要被惊醒好几次,白天的时候人也不太清醒,好好一个人,已经神神叨叨的了。   陈慕之音讯全无,好似突然人间蒸发一样,就连他的每一个朋友都三缄其口,君顾这一次,终于再也找不到他。   君顾的状态日益恶化,神经过敏,整个人像是惊弓之鸟一样,精神状态都是紊乱的。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但他又没什么亲人,医生不得已联系了沈皓。   沈皓也很头痛,但是碍于陈慕之的情面,无论如何还是要来看一下。   君顾见了沈皓,才像是有点清醒了,跌跌撞撞地下床,拉出沈皓的衣服,魔怔一样问:“他……他在哪?”   沈皓挣脱他手,把人扶上床,面带难色的劝道:“你别这样,你先好好休息吧……”   君顾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睛,目光烁烁地望着他,弄得沈皓有些于心不忍。   沈皓嗫嚅道:“他已经回美国了,你也知道,他的病情耽搁不了了……”   “他、他什么时候会回来?我想去找他……”   沈皓面露为难之色,挣脱君顾拽着他衣袖的手,犹豫半响,干脆道:“君顾,慕之的病情,不太好……亦棠说,他想要完全恢复,可能需要几年的时间,多次手术,这其中会伴随一些并发症,可能手术后,会很长时间的昏迷,或者是暂时性失忆……都是有可能的。”   沈皓看着君顾逐渐失神的眼睛,直截了当道:“君顾,他现在照顾不了你了,他已经自顾不暇,未来的状况也不太确定,很有可能一辈子都恢复不过来……手术不成功的话……”沈皓犹豫了一下,皱眉道:“或许最坏的可能,他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君顾眼神茫然,难以置信地摇着头。   沈皓忽然感到烦躁,扒了扒头发道:“慕之变成这样,你让他自己怎么接受?!他那样一个人,如今却到这步田地,你让他从一个扭转乾坤的医生,变成束手无策长期卧床的病人……你推己及人,你让他怎么面对你?!不要说是你……你连我们这些朋友,他走的时候,都只发了一条短信……”   沈皓叹气道:“我希望你明白,慕之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既然事已至此,很多东西是没有多一次机会的。以后,你就好好过吧。”   君顾愣了许久,眼眶积蓄的泪水要落不落,他忽然激动起来,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哑着声音说:“什么、什么叫好好过……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去找他……我可以照顾他……”   “你醒醒吧!”沈皓忽然大声道:“你这人真有意思!慕之长久以来护着你,追在你身后跑,你倒是拿捏姿态!你肯早一点这么无怨无悔跟着他,你们早都跑美国结婚了!他还会受到这样的伤害吗?!你以为这是断根肋骨见个血的事吗?!他伤的是脑子!他可能一辈子都毁在这上面了!”   君顾面色变得更加苍白,嘴唇止不住地抖,整个人留下了一层虚汗,只是无力的摇着头,却无法辩解。   沈皓冷静下来,揉了一把脸,放低了声音,轻声道:“你到底喜欢陈慕之吗?你……你爱过他吗?”   不待君顾回答,沈皓自顾自说道:“其实我也没什么资格教育你。我自己也做错了很多事,我、我的亲人、朋友,都曾经伤害过我最爱的人,我一辈子都会为此心痛,我永远不会忘。可是我一直都知道,从始至终,我只爱陆宸。哪怕在我最恨他的时候,我也爱他。”   沈皓叹了一口气,走过去按了按君顾单薄的肩膀道:“事已至此,我有时候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明知道也不怪你的,可是有时候心里就是不舒服……我们这些朋友也是关心则乱,希望你别怪我们……好好养身体吧。”   沈皓话音刚落,就有人推门进来,沈皓一转头,看见是黑着脸的秦沐川。   沈皓怕秦沐川再刺激君顾,小声劝道:“沐川,你怎么来了?君顾身体不好,你可别再说他了。”   秦沐川情绪低落,皱眉道:“呵,还像是我对不起他一样……会生病就了不起了?”   沈皓拍他一下,使眼色道:“算了,君顾他也不容易,也是可怜人……”   秦沐川一双丹凤眼上挑,压抑着怒气道:“我知道他不容易,我当初也是看他可怜,也同情过他。慕之三番四次让我多照料他,我也上了心啊,我以前忍着,可是都到了这步田地,是要憋死我啊?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秦沐川转过头,对着病床上的君顾,痛心疾首地说:“我知道你身世可怜,唐鉴也伤你很深。可是世界上没有这样的道理,因为你可怜,因为你为另外一个人牺牲了太多,所以就吝于再为慕之付出。慕之他又没做错什么,只不过是爱上了一个人,就要让他为你牺牲那么多,就要那么糟蹋他。欠你的是别人,而你才是欠他的。”   君顾目光空洞,像是已经不堪负重,他压抑地喘着气,紧紧攥着拳头,手背上是嶙峋的骨头和凸显的青筋。   秦沐川摇了摇头,也像是浑身无力一样,低声道:“我和你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慕之走了,我们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也不会相看两厌了。”   秦沐川摊开手里的文件袋,木然地说:“慕之临走,交待了些事情。”   “这是你那家工作室和以前那栋商住两用的二层门面房的房产证,慕之都买下来了,你以后想做生意就继续做,不想的话,租一套出去也够你舒舒服服在B市过了。”   秦沐川把房产证都放在君顾被子上,胸中像是憋着一口气,一脸心灰意冷地说:“陈慕之那个冤大头,他已经让人撤诉,唐鉴不久就能被保释出来。你以后也不是一穷二白的人了,慕之留给你的两套门面房,将近500平米,在B市价格是见天儿地涨,你也算是趁半个亿的主了。看好了自己的东西,别让唐鉴,或者别的什么人再骗了去。”   秦沐川一股子闷气没出发,为陈慕之感到既痛心又委屈,陈慕之的离开也让他感到失落,他情绪低落极了,难受地说道:“陈慕之仁至义尽,以后,你想过怎么样的生活,就去过吧。”   “棉花我就养着了,以后你好自为之吧。”秦沐川憋得脸都红了,话说完以后头都不回地开了门走了,胸中一股闷气,直想冲到外面吼两声。   沈皓看了秦沐川一眼,又望望君顾,为难地站在门口,不知道如何是好。   君顾呆呆地看着床上鲜红的房产证,只觉得满目的鲜红,什么都看不清了。   他轻笑了一下,竭力控制着战栗的身子,可是气血压抑不住地上涌,手脚冰凉,脑袋却发涨。   他摸了摸房本,只觉得像是被电到了一下,五脏六腑痛到缩成一团,他颤抖着抱紧疼痛的胸口,一股腥味却翻涌了上来,他蓦地剧烈咳嗽,喷出了一口鲜血,斑斑点点地溅在了白色的床单上,胃疼得像是撕裂,脑中意识逐渐模糊,他却朦朦胧胧里感到轻松了一点。   恍惚之中,陈慕之一如初见,笑容温柔,向他走来。   沈皓焦急地呼救叫喊声里,他喉咙里尽是腥甜,却没有力气咳出来,一时之间像是窒息一样,大脑一片空白,他却没什么好怕,终于如释重负地闭上了眼。   陈慕之,是他见过的,最好的男人。   他认真工作起来,是当之无愧的精英,独当一面人之翘楚。背地里也会像个小孩撒娇卖乖,可是又无时不刻给人以依靠,笑容温柔暖人。偶尔腹黑吐槽使坏,也十分有魅力。   他比谁都要清楚陈慕之的好。   可是他还是失去了他。      ☆、念念不忘   机舱里弥漫着栀子味的空气清新剂的味道,淡到微不可闻,却似乎无处不在。舱内拉了一半的窗帘,外面青天白日寒风凛冽,里面是让人昏昏欲睡的温暖和昏昧。   陈慕之伸长了腿,半躺在椅背上,从飞机舷窗打量着外面,空荡荡的停机坪,一小片湛蓝的天,对于B市的冬日来说,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好天气。   还有两周就要过年了,他在这片土地上曾经度过五个春节,终于没能熬过第六个年头。   本以为以后可以年年岁岁相守,但终究剩下的路还是要一个人走。   两个美国的派来的随行医生提着设备上了飞机,站在陈慕之面前很客气地问候,陈慕之对他们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很好,做了手势让他们到后舱。   桌面上温水微凉了,陈慕之皱了皱眉,拿起旁边白色的药片喝了进去。   崔亦棠进到舱内,拿了一个小药箱,还端了一盘刚洗好的新鲜水果,放到陈慕之面前,笑说道:“要吃点吗?机上特供的哦,美国大农场温室无公害水果,这寒冬腊月的可难吃到。”   陈慕之面色苍白,但还是勉强笑了一下,摇头道:“你自己慢慢吃吧,我都要回美国了,以后吃的日子可长着呢。”   崔亦棠撇了撇嘴,放下东西,坐到陈慕之旁边的座椅上,装作轻松的样子随意问道:“要回美国了,感觉怎么样?”   崔亦棠边说边帮陈慕之降下了椅背,陈慕之躺在枕头上,闭着眼,叹了口气笑说道:“能怎么样?好山好水好无聊啊……除了纽约还成,感觉到哪都像大农村,人影都瞅不见。”   崔亦棠好笑道:“都像B市S市一样到处人挤人,车堵车莫非才好?这两年空气差、人多、路挤,不觉得还是美国好?”   “咳。”陈慕之侧过身子,撇嘴道:“……还是人多好啊,人多热闹。”   沉默了一会儿,崔亦棠收起了笑脸,面色犹豫地看着陈慕之,斟酌着说道:“飞机到了纽约你要即刻入院,第一次手术可能安排在一周之内,手术后有很长的恢复期,期间你可能会出现短期的记忆障碍,手术前你还有什么事情要安排的吗?”   “我父母那边,你和云蔚都要保密,除非万不得已,不要轻易惊动他们。”   崔亦棠点了点头,回应道:“好,这个我有分寸。”   陈慕之干脆利落道:“至于B市这边,大额的资产和股债权我都交给沐川处理了,时间仓促,剩下的一些我在笔电里有记录,帮我整合到一个户头上,捐给偏远地区的寺庙、学校和医院,或者哪里有需要就捐到哪里吧。”   “好。”崔亦棠扶了扶眼镜框,犹豫道:“唐鉴那里,你确定?……”   陈慕之打了个手势止住崔亦棠的话音,笑着摇头道:“这件事情我自有考虑,不用劝我了。”   崔亦棠皱眉道:“我还是很不赞成,也很不理解,他这种人,是不值得被原谅的!必须将他绳之以法,让他付出代价。”   陈慕之拉了拉毛毯,口吻轻松地说:“他死一百次,于我无补。我也不需要看着自己的仇人落魄,以此来寻找心里慰藉。至于放过他……我权衡考虑过的,你们不要为我担心。”   话音刚落,副机长来询问是否可以准备起飞,陈慕之点了点头。   陈慕之坐了起来,从座位前配置的智能电脑上选了一张专辑,戴上了耳机,等待起飞。   “起飞的时候头可能会痛,不过吃了药会好一些,如果很不舒服,要和我说啊。”崔亦棠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   陈慕之摆手道:“你哄小孩子呢?我虽然脑子受点伤,不至于智商退化到三岁吧?放心吧,没事。”   两人故作轻松的说说笑笑,崔亦棠眼看陈慕之面色苍白精神懈怠地强颜欢笑,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看着窗外远处缓慢移动的山峰和建筑,知道飞机开始滑行了,陈慕之愣了愣,手撑在额头上,转过目光闭上了眼睛。   飞机上升没有遇到强气流,但起飞时的冲击还是让陈慕之脑中一片轰鸣,嗡嗡作响。   崔亦棠看着陈慕之脊背僵硬手臂紧绷的样子,也清楚陈慕之不会好受,黯然地叹了口气。   飞机终于平稳了下来,崔亦棠小心翼翼地给陈慕之垫高了枕头,让他躺好,说道:“再过四个小时,打针吃药,到时候我叫你,先睡吧。”   陈慕之点了点头,面容疲惫,嘴唇苍白,原本线条挺括的脸颊也瘦了些,下巴都削尖了,脸上半点红润也无,眉睫漆黑,面庞苍白,像是水墨画里的人一样。   陈慕之闭着眼睛,耳畔是舒缓的乐声,脊背可以感受到飞机飞行中细微的震动。   四周格外地安静,崔亦棠翻动书页都格外地小声,空荡荡的飞机让人感觉格外的虚浮,心和身体都没有安放之处,永远是飘着的,不得安宁。   他回想刚刚玻璃上倒映出的人影,连他自己也感到一种无措的陌生。   他想起那句签文,高轩一枕梦黄粱,梦觉方知忧思长。   一语成谶,他曾千里奔波去求一串手珠,到头来还是枉费心机。   或许能轻易更改的,就不叫命运了吧。   他现在很遗憾,他以前将近三十年的人生,才华过人天赋异禀,家境优渥锦绣前程,亲情友情至真至诚,而他都没有珍惜,也甚少感恩。   他一度将爱情放在制高点,全力追逐,宁肯倾尽所有,其余的都无暇反顾。   而他现在,原来没有的还是没有,原来有的,却也要渐渐失去了。   他想或许是他太不珍惜上天赐予他的才华禀赋,所以现在上天要把那些东西都一点点收回去了。   寺里的和尚说他一生不愁金钱名利,却情路坎坷,求而不得。   他与温祺六载相知,彼此倾其所有,但到了末路之际,他砸了温祺的婚宴不顾所有人挽留,一别五年相忘江湖,邮件短信从未回复,谢朗再三要求他都不愿再见其一面。他当初选择从温祺的人生里退场,走得干脆决绝。   他的第一次爱情,虽然不得善终,但总算全身而退。   以前他为温祺的抉择感到愤怒,所以毫不留情地砸了温祺的订婚宴。   但现在他才知道,深爱才是一把对准自己的锋刃,他没有力气伤别人,甚至连怒火也无,只是为自己感到悲哀。   这场爱情里,看似他是强者,其实局势早在开始的时候就已倾翻。   曾经在绝望和穷途之时,他不止一次想过有朝一日或许会独身一人离开这里。   虽然他也并不希望这结局兑现,但心痛的滋味都已在幻想时尝遍了,真到了今日,反而也能平静接受。   他正在飞离中国,背离他曾经挚爱的土地和挚爱的人,并且永不回头。   崔亦棠合上杂志,看着陈慕之眉头皱了一下,睫毛抖动。   他知道陈慕之很难成眠,但他也无计可施。   陈慕之是比他还要高明的医生,他既不能自救,别人更难施以援手。   崔亦棠叹了口气,他轻声地说了一句:“你这一走,他肯定很难接受,会很伤心。”犹豫半响,崔亦棠还是问道:“你以后,还会回来吗?”   陈慕之一声不吭,慢慢睁开了眼睛,茫然地看着机顶。   想到君顾或许会很难过,会着急,会找他,会伤心落泪,他还是会有揪心的感觉。   想到会永远地离开这里,离开那个人,他还是会痛。   但却无法回头了。   陈慕之吐出一口气,他笑而不答,只把耳麦摘下来给崔亦棠戴上。   崔亦棠一脸莫名,陈慕之已经重新躺好欲睡了。   崔亦棠也靠着椅背,听着耳麦里一首节奏平缓的粤语流行歌。   他和陈慕之都很少听流行歌曲,而且这首歌曲调旋律实属一般。   他懂粤语,他一边翻着本杂志,渐渐听下来,倒是觉得歌词不错。   音调逐渐高昂流畅,崔亦棠敏锐地捕捉到了一句歌词,一时愣了一下,皱了眉头,心中百味陈杂。   他想到自己,又看到陈慕之,眼前身后,俱上心头。   “个个也探问爱恋不老秘方,唯独壮烈离座可百世流芳。”      ☆、代价   唐鉴被保释出来以后,第一时间找到了君顾,只不过君顾已经在医院昏迷了三天了。   自从陈慕之和唐鉴出事以后,君顾的精神状态十分不好,他不善于倾诉,心理压力沉重,饮食睡眠质量都很差,而在陈慕之不辞而别的刺激下,他身体和心理都无法负荷,胃病恶化,高烧不退,连续几天都昏迷不醒。   唐鉴在医院守了君顾两天还不见一点好转的时候,就白了整张脸,在君顾床前坐立难安,心中惶恐。   在拘留所的这些天,在无尽的审讯和煎熬中,磨尽了他的锐气和傲慢。   他不是敢做不敢当的人,他做好了为此毁掉一生的心理准备,但他无法接受□□和折磨,他甚至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他没有打算能活着出来。   甚至后来在拘留所里,深夜无法成眠之时,他开始想遗书、遗产和他此前的半生。   他自从成年之后,每日都在挖空心思地算计,他过够了苦日子,受够了白眼,他生来一穷二白,但往后决不能两手空空。   像他这样没有任何背景和助力,仅凭着一张脸和一点小聪明,不择手段地利用身边所有的人,终于,他似乎摆脱了命运的枷锁,他再不用为生计发愁,甚至在这偌大的B市,富人的天堂,终于有了一席之地,   他曾经为了攀附权贵背弃了君顾,他也在失意烦闷之时拿他出气解闷,他一日日暴躁恶劣,又时不时花言巧语骗他取乐,面对那个十几年如一日不声不响唯唯诺诺的家伙,他从来不想承认自己非他不可,但其实他早就被困住了。   他甚至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那些态度恶劣的谩骂嘲讽是真心话,还是那些随意挂在嘴边的空头支票其实也是他深埋心底的理想。   唐鉴蜷缩在拘留所空阔的黑屋里,一生可能已了无指望,但他却不是太害怕。   如果放在两三年前,让他在人生刚有转机,事业顺风顺水之时,落得如此境地,他一定会崩溃狂躁,无法接受。   但是幸好,当初他以为君顾已经跳江身亡时,他就预先体验过绝望的滋味。   所以他现在也不是那么害怕。   与其让他活着看着君顾一步步远离他,不如让他死得干脆利落。   他一度想不通,君顾本身就是他的,从他有记忆起,他们就在一起,历经了无数的艰辛,君顾对他始终如一,君顾似乎是他身上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永远不会背离他,永远不会放弃他。   君顾曾经为了赚钱让他上学,撕了自己R大的录取通知书,终日埋头于昏暗狭小的工厂。也曾经在他想要买房却筹不够钱时,把自己几乎所有的积蓄拿出来给他,甚至没要求房本上落他一个名字。他剥夺走了君顾的梦想、金钱和自由,掠夺了他身上所有的资源。   若说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等到榨干君顾身上所有价值,他本可以拍手走人,却根本不想走。   与刘卉结婚不久,刘卉就怀了孕,他在此期间与他的女上司有染,他周旋在两个女人之间,让两个人都为他所用,他这人也没什么羞耻心,这本是愉快自得的一件事,可是他依旧夜不能寐,甚至在女儿出生不久,越发的暴躁和心慌。   他虽然倾尽全力想往上层社会攀爬,但是总有那么一两次,他什么都不想要,他就想回头,回到那件破屋子里,抱住那个单薄的人。   他每次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去见君顾,不让自己关心他,但每到克制不住的时候,就会越发惶恐暴躁,面对君顾态度也越加恶劣。   他想到君顾日益消瘦的身形,茫然的目光,消失的笑容,他只能用无所谓的态度和嘲讽的语气,来掩盖内心的惶恐不安,因为他不可以承认自己错了,一旦承认了,很多无耻的事情他再不能明目张胆地做,他就很难尽快地扭转自己的命运。   而这些事情,他也是很晚才略有醒悟,并且走向另一个极端,终于陷身囹圄。   他在拘留所里没有任何事情好做,无人提审的时候,只能靠着回忆度日。   他听刑警说,警察调查到刘卉家时,那个呼天抢地说爱他死活不肯离婚的人,却恨不得跳进黄河里洗清和他的关系。   他倒是很能理解,社会上摸爬打滚许久,他交往过的人组起来够一个加强排,无非是看脸看钱,如果他没有一副好相貌身材,谁的真心会给他呢?这些事他都能看得开。   他回想自己并不算漫长的人生,回想这些年身边形形□□来去匆匆的人,觉得无比乏味。   在□□中的他已经看不到任何未来,他这些年急功近利,不择手段,终于换来了些成就和地位,想到这些东西马上将要毁于一旦,他却并不觉得多么难过。   毕竟那些身外之物,没有的时候眼红心黑,费尽心机也要尝一尝有钱的滋味,反倒等到离那一天越来越近的时候,才发现,也不过如此,不过如此。   他的一生是幸运的,在他没有钱的时候,却有爱。   想到他近些年日进斗金的光辉岁月,虽然就在眼前,却觉得模糊不真切,那些金钱也像是纸上一个没什么意义的数字。   而想到高中以前,和君顾朝夕相对、清贫安乐的每一天,他就会觉得心安,他真的很怀念。   他现在终于有资格像所有事业有成的老翁一样,说一句,我愿意拿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换我回到少年之时。   他以前对这种话不屑一顾,没想到,还未至老年,他就已经能够感同身受。   但他不会有机会了,拘留所冰冷的墙壁告诉他,许多错误再无法修正。   他不怕死,他愿意为之付出代价。   他这一辈子不曾光明磊落,但最起码要敢作敢当。   他欠君顾的,也只能下辈子再还。   可是始料不及,陈慕之竟然力保了他,让他重见天日。   他不仁不义,陈慕之却仁至义尽。   陈慕之要做一世的君子,让他做永远的小人,到了这步田地,他不得不服。   陈慕之不是圣母心,而只是要做一只死而不僵的百足之虫,即使他不在了,也永远阴魂不散,这是陈慕之的报复,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陈慕之棋高一招,这一次,他心服口服。   他本以为君顾会因为陈慕之的事不原谅他,他甚至已经背了无数遍的台词,怎样去解释和承诺,但是没有想到,君顾都听不到这些了。   君顾昏迷不醒,神志不清,他是个急性子,从来没有照顾过病人,笨手笨脚又心急火燎,两天就急得嘴上气了泡,头疼上火,守在君顾床前的时候,一有风吹草动就以为是君顾醒了,大惊小怪的样子护士看了都害怕。   君顾不仅没有好转,高烧不退还拖成了肺炎,挂了呼吸机,一天打针输液好几回,整个人让折腾得更是没了一点生气。   唐鉴没想到病情会这么严重,看着君顾越来越虚弱的样子,他又急又怕却也无计可施。   每天晚上七点后君顾输完最后一部液,唐鉴就弄了热毛巾给他擦擦身子,看着他日益苍白消瘦的样子,唐鉴一口气堵在心头,憋得越发难受。   唐鉴小心翼翼地拉着君顾的手擦了擦,君顾修长瘦削的手上尽是针眼,因为每天要挂营养液和抗生素,手背上的针眼密密麻麻,血管几乎都要肿了起来,唐鉴伸出手摸了摸那看上去无比凄惨的手背,突然觉得很伤心。   他垂着脸坐在床头,想要握紧君顾的手,却又怕弄疼了他,他呼出胸中一口浊气,一向薄情寡义惯了,现在这样心如刀绞的样子让他极度的难受和惶恐。   他觉得这世界可真是奇怪,像他这样自私自利不择手段的人,却总是得不到应有的惩罚,而本该是由他来付出的那些代价,却全都报复到了君顾身上。   每次他犯下的错,他做下的恶,他反而能置身事外,却全部都要由君顾来承担代价。   现在君顾已经被病痛折磨的脱了形,一张脸消瘦苍白,两颊陷了下去,下巴尖细得没有一点肉。   唐鉴抬手轻轻撩开君顾额前过长的头发,看着他漆黑的眉睫,了无生气的憔悴脸庞,难过地握紧了手中的毛巾,手背青筋暴起,他一向不是什么心理强大的人,已经有种无力负荷的感觉。   照顾君顾的初期,唐鉴还有些急躁毛糙,有时对待护士态度也很不好,接个电话都要一肚子火把电话那边的人无缘无故骂得狗血淋头。   但是时日一多,君顾高烧渐退,胃出血的症状也减轻了,却还是迟迟没有醒来,他百般焦急也无济于事,终于被磨得没了任何脾气。      ☆、天道好循环   大年三十那天,刘卉给他打电话,让他回去看看女儿,唐思也在电话里支支吾吾地说有些想他。   唐鉴下午买了大包小包的礼物,开车送到了以前的家,往年他和刘卉都要回刘卉老家过年,今年刘卉不想回老家面对三姑六婆对她离婚的事的缠问,就和女儿单独留在了B市。   两人再次见面,刘卉在唐鉴入狱时曾极力撇清关系,所以现在再见到安然无恙的唐鉴,也没那么理直气壮了,两个人心里都心知肚明,不痛不痒地寒暄了几句,有些尴尬。   唐鉴和唐思有些生疏,自打离婚,他也确实没有怎么照料关心过唐思,但是唐思却还是很愿意亲近他,他一来了就缠他胳膊上不松手。   和唐思玩了一会儿,天色渐晚,刘卉要准备晚饭了,他才起身推拒了。   刘卉和唐思看起来挺失落,但是唐鉴还是在天黑之前开车走了,风尘仆仆回到了医院。   唐鉴进了病房,开了一盏灯,屋内静悄悄的,唐鉴把手里买的一些东西放下来,脱掉了带着寒气的外衣,坐到君顾床边。   君顾的嘴唇苍白干裂,他急忙用棉签沾了水给他擦了几遍。   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唐鉴拿了买来的大石榴开始拨了起来,他近来和君顾呆在一起的时候无视好做,就喜欢上了剥石榴,毕竟剥这个东西费时费事,就当是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他一边剥,一边听着外面已经依稀传来稀稀拉拉的炮竹声,隔壁的病房住了个老干部,不少亲友和部下来陪他看电视聊天,从他们这里可以听到笑声。   唐鉴叹了口气,自说自话道:“哥,我们好像已经好久没有在一起过春节了……”   “以前小时候,最盼望的就是过年了,你就会拿攒下来的钱买些我爱吃的东西和一些小烟花,每天吃完年夜饭缩在床上看电视,深夜出门放烟花,然后十二点回到家,你总会准备一份小礼物给我……”   唐鉴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慢,眼睛慢慢红了,低声道:“这些年,都是我的错。”   “我结婚后那几年,逢年过节,总是留你一个人,你一定很孤单吧?”   唐鉴擦了一下眼睛,强颜欢笑道:“咳,突然很想回到以前了,穷一点也没关系……”   病房里悄无人声,除了呼吸机偶然发出“滴滴”的声音,并没有任何人回应他。   唐鉴困倦地垂了眼睑,放下了手上剥了一半的石榴,从地上的袋子里取了一条围巾出来,放在君顾胸前比划了一下,笑道:“哥,我给你买了新衣服和围巾,你冬天最怕冷了,手脚都很凉……这个颜色,你戴着很好看的……”   唐鉴抱着君顾小半个手臂,蜷缩着脊背趴在床边,像一只大犬一样。   唐鉴笑了一下,自顾自说道:“哥,其实你不醒来也好……这样,我就可以一直陪着你,你也不会拒绝我,不会离开我了……”   唐鉴闭了眼睛,感到一阵疲惫,趴在床边很快地就睡着了。   十二点的钟声响起的时候,外面烟花炮竹声大作,唐鉴一下子被惊醒,目光茫然地盯着窗外姹紫嫣红的烟花。   看了许久,他终于回过神,看了看手表,又把目光转向君顾。   手脚因为刚才别扭的睡姿有些发麻,他站起身子,望向君顾,俯身轻轻地抱住君顾,轻轻吻了一下他的额发,柔声道:“哥,时隔这么久,又可以和你一起过年,我很开心……”   “哥,新年快乐……”   四月初,春天的时候,因为政策放宽,唐鉴公司的生意蒸蒸日上,他作为大股东,不怎么操心,也赚了个盆满钵丰。   公司前景很好,接触的人非富即贵,他也更加地明白,钱原来只是一个概念,即使现在赚的钱放在他二十岁的时候根本是无法想象的天文数字,但是如今却不算什么,在他的社交圈里,比他有钱的人数不胜数。   奔波折腾了这么许久,如果只是追求钱的话,似乎是条永无止境的路,他觉得很是乏味。   休息日的时候,唐鉴很少出去应酬交际了,每天泡在医院里,一身消毒水的味道。   君顾因为长久的昏迷不醒,身上的肌肉出现了萎缩的症状,他每天都要和按摩的医生学学手法,闲来无事就要帮君顾按按。   今天按摩了许久,他斟酌着力道,怕太大力气弄疼了君顾。   按完的时候他自己都出了一层薄汗,坐在床头灌了一杯水。   休息了一会儿,唐鉴又取了一只柚子,一边掂量着准备剥皮,一边对着君顾自言自语地说些生活工作上的琐事。   把袖子皮往垃圾桶里投的时候,不小心扔到了地上,唐鉴弯下腰准备捡起来的时候,突然觉得衬衫角被拉住了。   唐鉴一下子脊背僵硬,汗就从头上蹭地一下冒了出来,他弯着腰,手指搭在柚子皮上,一动都不敢动。   拉着他衬衫角的手指轻微地用了一下力,他听到君顾嗓子里发出低哑的声音。   像是顷刻间被一壶冷水浇醒,他猛地直起身子,不可置信地盯着君顾,抖着手扯掉了君顾的呼吸罩。   君顾难受地偏了一下头,悉悉索索地喘气声微不可闻,长长的两排睫毛抖了片刻,眼睛睁了开来,幸好屋内拉着窗帘,光线不是很强,他很快适应了过来,茫然的眼神转到了唐鉴身上。   唐鉴一下绷紧了身子,局促地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捧着个剥了一半皮的柚子傻大个一样站着,愣愣地盯着君顾。   君顾有些不适地挪了一下身子,长期没有动过,手脚都是僵硬的,身体麻木地不像是自己的,他奇怪的“嗯?”了一声,长久没出声,声音也有些沙哑低沉。   君顾皱着眉头望向他,拉紧了唐鉴的衣角,虚弱而低哑的声音唤道:“慕之……”   唐鉴手里的柚子“啪”地一声摔了下去,滚到了远处,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君顾,浑身战栗,他浑身肌肉紧绷,抑制了许久,终于克制着自己的声音,弯下身去,扶着君顾的肩膀,和他对视着,像是在确认一样,他声音略带颤抖地问着:“你看清,我是谁?”   君顾难受地一手摁着额角,一手扶着唐鉴的肩膀,不疑有他地唤道:“慕之,给我一杯水……”   唐鉴脸色刷地一下变白,神经反射一样,蓦地松了手,一时之间他如遭雷鸣,大脑都是眩晕的,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踉跄着向后退去。      ☆、如梦   君顾皱着眉头望向他,拉紧了唐鉴的衣角,虚弱而低哑的声音唤道:“慕之……”   唐鉴手里的柚子“啪”地一声摔了下去,滚到了远处,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君顾,浑身战栗,他浑身肌肉紧绷,抑制了许久,终于克制着自己的声音,弯下身去,扶着君顾的肩膀,和他对视着,像是在确认一样,他声音略带颤抖地问着:“你看清,我是谁?”   君顾难受地一手摁着额角,一手扶着唐鉴的肩膀,不疑有他地唤道:“慕之,给我一杯水……”   唐鉴脸色刷地一下变白,神经反射一样,蓦地松了手,一时之间他如遭雷鸣,大脑都是眩晕的,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踉跄着向后退去。   唐鉴绞紧了眉头,咬着嘴唇,他本想高声质问君顾,但喉咙里发不出一点声音,他攥紧了拳头,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恐慌。   片刻冷静过后,他撩起额前碎发,捂着脸喘了几口气,恢复了理智,才注意到君顾难受地蜷缩在床上,发出细微的□□。   唐鉴顾不上别的,赶紧回到床边,一边按呼救铃,一边抱起蜷缩成一团啃着自己拳头的君顾,他钳制着君顾的手,把人塞进被子里躺好,又把他紧攥的拳头掰开,自己握住,他拿过床头的凉杯,倒了一小杯水在一次性纸杯里,喂君顾喝了一些,放柔语气哄劝道:“不要乱动,休息一下,医生马上就来。”   君顾攥紧了唐鉴的手掌,不停地摇着头,声音干涩地说道:“我怎么了?……慕之,我怎么在医院……”   唐鉴一把遮住君顾的嘴,眼睛发红,见鬼一样的盯着君顾,一股怨气直冲脑门,却又不得发作,气得他浑身发抖。   医生很快过来,唐鉴被拨开,医生做了细致的检查和询问,因为君顾刚刚清醒,身体还很虚弱,没说几分钟的话,便又昏睡了过去,护士又给了吊了一瓶盐水。   唐鉴尾随着医生出了病房,走得远了一些,他才克制不住地质问道:“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还在做梦吗?怎么会把我认成别人?!”   看着唐鉴气势汹汹,红着眼攥着拳头大声呵责的样子,医生皱着眉头拍了拍他肩膀,安抚道:“你别激动,他在昏迷前一段时间内,精神状态就已经很不好,神经脆弱敏感,加上后来的刺激,陷入深度昏迷,高烧不退,神智不清,现在我们还不能完全确定前期的病情是否对他的大脑造成了影响,不过即使不是这样,就我们初步来看,他有着极大的心理障碍,并且出现了间断性失忆和记忆紊乱的情况。”   唐鉴像是穷途末路却又无计可施的野兽一样,顺着墙壁蹲了下去,他揉着额头,失神地盯着地板,问道:“他会恢复吗?多久才能恢复。”   医生为难地说道:“这个我们会进一步观察,现在还不能确定。但是我们治疗期间确实没有发现君先生有脑损伤和脑积血的现象,所以最有可能的就是心因性失忆,应该是由于重度的打击,出现个人意识、认同和行为协调的暂时性改变。因为君先生有营养不良和低血糖的病史,最近一段时间的身体素质相当不好,精神紧张,应当属于暂时性失忆最易诱发人群。但既然是心理因素造成的,一般情况下,不会持续终生,慢则三五年,快则三五天就能恢复记忆的,这些病例都有。”   唐鉴恍惚地回了君顾的病房,黄昏将至,窗外一片暖黄晚霞,他坐在君顾床头,缩进了脊背,向后靠着,他捂着自己的眼睛,在一片静谧之中笑出来声,声音凄凉瘆人。   “都是报应……”   他曾经施加于陈慕之的,现在要加倍偿还,他也终于尝到了这种膈应的滋味。   他曾经让陈慕之坐立难安,现在陈慕之也能让他心如刀绞。   可笑的是,他不知道该怪谁,他只是感觉到了一种深重的凄惶无力。   君顾身体渐好,唐鉴却有些沉默寡言,他照顾着君顾的日常起居,却不太想和君顾说话,因为他怕一不留意,就从君顾嘴里听到别人的名字,像是一把直桶他心窝的刀子。   唐鉴订了楼下的红枣银耳粥,这家粥粘稠软糯,煮的味道香甜,他想君顾应该会喜欢。   君顾刚刚清醒不久,肠胃很脆弱,还要输营养液维持,不能吃太多东西,只能喝一点清淡的粥汤。   唐鉴端着碗,拿小勺舀了粥,吹得半凉喂给君顾,君顾也很听话地低头喝掉,唐鉴看着君顾低头时纤长浓密的睫毛,叹了口气,脸上表情复杂,眼里一片黯然。   喝了一半的粥,君顾有点勉强地吞咽下最后一口,犹豫着说道:“慕之,我吃不下了……”   唐鉴愣了一下,忽然愤怒就像波涛一样汹涌而至,他眼前一阵发黑,猛地摔了手里大半碗粥,热粥四溅,君顾躲了一下,惶恐地后退,唐鉴冲着他难以抑制地吼道:“你不要再叫了!!我不是他!不是!你醒醒吧!”   君顾被唐鉴突如其来的愤怒吓到了,他一阵慌乱紧张,头部随之疼痛欲裂,遍体生寒,耳畔一阵嗡鸣,脑子里纷乱复杂的东西倾碾而来,他脸色苍白,蜷缩着身子,用力地捂紧了头部,喉咙里发出嘶哑而意味不明的响声。   唐鉴怒火攻心过后,发完了脾气,看到君顾一副惶恐疼痛的样子,瞳孔缩了一下,立马慌了神,赶紧冲过去抱住了君顾,紧紧勒住他的双臂,无措地道歉:“哥,你别这样,你别吓我,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该吼你,你这样会伤到自己的……”   君顾身体发凉,头痛欲裂,痛苦地瑟缩着身子,一声闷哼,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四肢还有些痉挛。   唐鉴大惊失色,一边按摩着君顾无意识抽搐的四肢,一边大声呼唤医生,他又急又怕,一时之间眼眶湿润血红,几欲落泪。   医生来了以后又是一通折腾,唐鉴被请到了走廊等候,他神情萎靡疲惫的坐在椅子上,头发被自己揉得发乱,高大的身躯蜷缩着,路来路过的人都不免多看他两眼。   医生出来的时候他赶紧起身,想要回病房看君顾,被医生伸手一拦,医生面带不悦地说道:“他现在状态不太好,你先不要打扰他,我有话对你说。”   “你也知道,他现在身体上的伤没什么大碍了,不日就可以出院。但是他的精神状态不正常,他现在只知道一个陈院长的名字,对于其他的人事印象都是模糊破碎的,甚至出现了大块的记忆缺失和遗漏,而且我们也不能逼他去想,只会加重他的心理负担,适得其反。”   医生不满地看了唐鉴一眼道:“你不要再刺激他,他现在的神经十分脆弱,相当于一个梦中的人,外界要是强行施加刺激唤醒他,后果可能不堪设想。这类病人往往由于无法负荷接受现实的痛苦,会产生极强的心理防御机制,如果强行突破,很可能造成精神崩溃,精神系统瘫痪,严重的会猝死、脑死亡或者成为植物人。”   “现在他状态不太好,记忆又是破碎的,所以希望身边照顾他的人能有足够耐心引导,并且保证他的日常生活饮食合理。如果唐先生不太能做到的话,我建议继续留院观察,我们会配备专门人员进行照料。”   “不。”唐鉴立马摇了头,神色坚决地保证道:“我可以的。”像是怕医生不相信他,他握住医生的手,神态焦急而诚恳地说道:“我,我只是一时接受不了,我刚刚太冲动了……我能照顾好他的,我会一直陪着他,照顾他,直到他恢复……”      ☆、那些偷来的日子(1)   君顾状态基本稳定下来的时候,自己提出想要出院,住在医院太久,的确对于精神状态也没什么好处,唐鉴就办了手续,接了君顾出院。   唐鉴接了君顾到他的新家,当初这房子买来就是按照他们小时候的戏言装潢的,这就像是他对君顾迟到的承诺一样,现在能带着君顾来到这里,无论如何,他心里感到欣慰。   可君顾对这里却有些不适应,他感到陌生,甚至在呆了半个月之后,就迷迷糊糊问,他们以前是不是住在一个古董铺子里。   唐鉴心惊,面上抚慰了君顾一番,就说是以前家里有很多古董,怕摔坏都撤掉了。   唐鉴甚至后几天还真的去借了一些真古董,混杂了一些艺术摆设,满满当当的摆在了家里各个角落。   君顾好像踏实了一点,吃饭的时候他又问唐鉴:“慕之,我以前是做什么的?记不太清了……”   唐鉴想了想,其实君顾在他印象里,一直是车间里勤勉的一个工人,好不容易要做到车间主任,却因为国营工厂经营不善倒闭了,后来他不愿意君顾出去工作,就变着法而地作妖,破坏了他挺多工作机会,然后君顾就没什么正式工作了,他无论何时去找君顾都可以找得到,他就觉得心满意足了。   但是想来这些事也很难开口,他就想到君顾在离开他的那两年做的事情,于是斟酌着说:“嗯,你以前对这些瓶瓶罐罐的工艺品感兴趣,有设计过一些青花瓷的藏品……哦,你书法也写得很好,书也念得很好,总之,你挺厉害的……”   唐鉴说得心虚,甚至越说越感到一种惭愧和难过。   现在想来,君顾后来那些耀眼的地方,其实一直都有,只不过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从来没有正眼瞧得起过,写副字有时都要被他数落那么穷酸还装相,君顾也就不好意思地藏着掖着。   他现在或许有一点明白,为什么君顾什么都忘了,还会记得陈慕之这个名字了。   陈慕之虽然已经走了,但是他给过君顾很多。   他成全了君顾,但在最后也摧毁了君顾。   这种事情,谁能说得明白呢。   君顾眼神有些迷茫,他干巴巴地开口道:“我以前有那么好吗?怎么没有一点印象呢?”   “有的。”唐鉴翘起了嘴角,夹了些菜把君顾的碗填满,耐心道:“不着急,你以后接着看书、写字作画,有什么灵感了也能设计些东西,感觉这种东西,慢慢就找回来了,你以后也能一样厉害。”   君顾抬眼看着唐鉴,因为他的劝慰心里感到踏实了一些,出院后第一次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漆黑的眸子水灵灵的,笑容宁静纯粹,宛如他少年时的模样。   唐鉴眼眶一热,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君顾的嘴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其实他应该知道,君顾向来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小时候他不吃早饭省着钱买一条围巾给君顾,君顾就能开心地湿了眼角,笑得无比幸福,就像现在一样。   可是后来,他再也没有见到过这样的笑容。   这些年,他们兜兜转转,终至这步田地,都是因为他的错。   饭吃到一半,君顾忽然起身,唐鉴下意识地拉住了君顾的手腕。   君顾看着神色紧张的唐鉴,解释道:“我去厨房把汤拿出来……”   唐鉴握紧了那细瘦的手腕,君顾的身体现在还是很消瘦,手腕瘦骨嶙峋,他轻轻地摸索着突出的腕骨,突然朝自己的方向拉了君顾一把,从身后用力把他抱在怀里。   君顾浑身都没有剩下几两肉,触碰到那些硌手的骨头的时候,他都有些伤心。   唐鉴把头埋在君顾肩上,声音低哑:“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我不想再失去你了……”   君顾不明所以,动作僵硬地扭过头来看他,君顾刚开口要说话的时候,唐鉴突然伸出一只手捂着他的嘴。   他不想在这种时候,还要从君顾嘴里听到别人的名字。   虽然他不会再对君顾发火了,可每一次听到的时候,心里还是刀绞一样的疼。   他叹了口气,抱紧君顾说道:“不要说话,让我抱一会就好……”   很久以前,君顾整个人都是他的,他就是君顾的全世界,可是他没有珍惜。   现在,他只能作为另一个人的替代品,才能有片刻的光景紧紧抱着他,好让自己的怀抱和心不那么空虚。   而他,随时都有可能,失去这一切。   他惶恐地过着这些偷来的日子。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君顾没什么合适的衣服穿了,唐鉴就带着他到附近的商场。   君顾现在真是瘦,合适他身高腿长袖长的衣服,穿起来都空荡荡的,锁骨突出的很明显,裤子的腰围都大,皮带的扣眼可以扣到最后一个。   唐鉴最近经常为君顾太瘦的原因长吁短叹,家里囤了各式补品营养品,他不会做饭,每天跟着家政阿姨学着煲汤和炖肉,心急火燎地想把君顾身体养好。   君顾自己不赚钱,就舍不得花他太多钱,只看着标价便宜的T恤和裤子试一下。   唐鉴趁着君顾去试衣间的时候,借口自己要去厕所,直接上了楼到高档商品区,他知道君顾不太喜欢太时尚前卫的东西,就买了几件舒适的的样式简单甚至logo都很不明显的衣裤。   他一直好面子,即使以前没什么钱的时候,也要打肿脸充胖子,衣服配饰也都是高档货,这些年对这些店也都是熟门熟路,但是今天才发现,这竟然是他第一次为君顾买些衣服。   以前中学的时候,他的许多衣服用品都是君顾省吃俭用买给他的,那时候收到了还高兴得欢天喜地,后来上了大学,君顾送他的东西他就渐渐看不上了,甚至有时流露出鄙夷和不屑的眼神,也再没有穿过,君顾也知道他瞧不上,就不给他买了,每个月都给他一笔不少的钱。   他一直在挥霍君顾给他的东西,后来才想为君顾做些什么,可是已经晚了。   唐鉴心情复杂地提着几大袋衣物下了楼,看到君顾在原来那家店门口神色紧张地张望,他赶紧跑了过去。   “慕之……”   唐鉴心里一窒,愣了一下,强颜欢笑道:“我刚刚去洗手间,路过一家店打折促销,东西都很实惠,正好都有你的尺码,所以买了几件。”   君顾看着他两手提得满满当当的东西,皱眉道:“买两件够穿就好了,怎么买这么多……”   唐鉴把东西都倒在一个手里提上,搂着君顾的肩膀道:“没事,衣服总是要穿的,难得遇见物美价廉的,就当存货了。”   唐鉴和君顾下了地下停车场,把东西都放进后备箱,唐鉴才突然想起来家里要买一个电饭煲和紫砂锅。   他以前没有在新家里开过火,厨房设备还不太齐全,用普通小锅煲汤的味道总之不太好。   又和君顾去了超市,他推着车,看见君顾在生鲜水果区挑着一些新鲜的蔬菜和水果,他把手撑在购物车上,拖着下巴看着君顾。   君顾额前的刘海搭下来,眉眼温柔细致,神色认真,鼻子很挺,下巴尖细,他仔细注视君顾的时候,觉得很好看,就是脸颊有些瘦了。   他觉得现在这样的日子真是太好不过了,如果能永远这样下去就好了。   但他心知肚明这样平静温馨的日子不会太久,所以格外地用心珍惜。   人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拥有的时候有恃无恐,岌岌可危之时才会幡然悔悟。   君顾挑了一些蔬果,又买了些鱼虾,回头笑着对唐鉴说:“你不是说我以前做的东西很好吃吗?我买点食材,回去再试着做做,我觉得应该没问题的……”   唐鉴把袋子接过来,放进推车里,欣然道:“好啊,不过你还是要多休息,把身体养好了才是关键,做菜的事闲着无聊的时候可以练练手。”   两人推着手推车去结账,路过宠物用品区的时候,君顾忽然住了脚。   “怎么了?”   君顾疑惑地看着架子上各式宠物用品食品上硕大的猫狗头像,有些犹豫地揉了揉额头,问道:“我们以前是有养过狗吗?我好像记得……”   唐鉴身形一顿,想起了曾经对他充满敌意狂吠的那只毛发雪白的萨摩耶,他张口结舌,忐忑许久才回应道:“哦,是,是的。那只狗……是朋友送的,但是朋友后来很想要回去,我们自然不能夺人所爱了……”   唐鉴有些心乱地揉了揉额头,又说道:“你如果喜欢狗的话,等你身体好了,我们再养一只,你喜欢养什么样的都可以。”   君顾疑惑又犹豫了半响,还是点了点头,有些失落地说道:“哦,没关系……以后再说吧,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里怪怪的……”   唐鉴心中越发忐忑,拉紧了君顾的衣袖,摇着道:“我们去罐头那边看看吧,我想吃了。”   君顾连忙点头道:“好的,去那边吧。”      ☆、那些偷来的日子(2)   夏天燥热,唐鉴公司里的事烦心得很,他懒得过问太多,事情基本都放给了经理,他每天去视察一趟,没有大事都不在公司坐班。   当初他做信托,是联系了一家商业银行控股重组了一家效益不善的投资公司,和他一起设立公司的朋友家里有银监会的关系,后来也实在是运气使然,天时地利人和加在一起,有国资公司和国有企业入股,现在公司注册资本也有20亿左右,但公司架构很小,人员也不多,业务弹性也小,股东平日里几乎是不过问他们的业务,公司因为通道业务和银信证的关系都还不错,只要钱能进能出能收回,他们这些人躺着也能赚钱。   君顾的身体日渐好了起来,便坐不住了,每天在家看书、练字作画、烧菜,总是不得闲。   唐鉴给君顾找出了他以前设计的那套青花瓷,但是没敢告诉君顾,其实他名下还有一个设计团队和一家工作室。   君顾盯着那套青花瓷和宣传文案,总觉得似曾相识,可是却没有一点印象和灵感。   君顾觉得自己现在脑子里空荡荡的,根本做不了设计,可是这么整日坐在家里吃白饭,他又很心焦,觉得自己没用。   君顾开始学着上网,慢慢熟悉网络,他还在网上开了一家小店,卖一些印章刻石、订制书法楹联。   君顾闲来得空就在网上装饰宣传网店,唐鉴还联系了两个做电商的朋友帮忙,夏末的时候,君顾网店里竟也有了不少生意。   君顾接到每一笔订单都做得特别细致认真,小店销量一般,但是信誉和好评够高,此外闲来得空他看写书,写一些文章投稿,虽然很多都石沉大海,被录用的几篇稿酬也不多,但君顾还是觉得很开心。   君顾能找到一些事情做,每天都挺忙碌的,可是身体和精神状态却日益好了起来,就连饭量都比以前好一些,唐鉴看见了,心里很是庆幸。   唐鉴其实不喜欢那些文艺的写写画画的东西,他一直觉得那些东西穷酸迂腐又赚不到多少钱,不过每天看着君顾兴致高昂专心致志地做着那些事,有时还献宝一样把写得好的字画给他看,他也跟着觉得开心。   后来耳濡目染多了,唐鉴也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字画书籍这种东西好像还真是挺有感染力,他这么现实的人都好像从中能感受到一种内心解脱的浪漫。   他开始真正欣赏起君顾的才华和他所做的事情,甚至回到公司看着财务报告的时候,都会觉得自己做金融这种充斥着欺骗和虚伪的行业,除了钱赚得多,的确无聊又看不到什么意义。   所以唐鉴越发地喜欢和君顾呆在一起,帮着他做些事情,和他一起看些书和纪录片,他以前小时候就一直在和君顾一起练书法,所以硬笔字迹几乎和君顾如出一辙,就是软笔书法荒废太久,写得远不如君顾好。   唐鉴得了空还会去带君顾在B市到处走走,B市遍地是古迹,四处是历史,两个人很小的时候就把四九城踏遍了,现在B市全变了,他们也变了,但所幸还能一起走,一起看。   经过几个月的恢复,君顾的身体已经好多了,虽然以前的东西还是不怎么记得,但是唐鉴觉得这并不影响他现在的生活状态,君顾现在生活也算是简单而充实了,精神状态也不错,只除了偶尔回想起一些支离破碎的旧事,头会有些痛。   唐鉴公司里虽然不算忙碌,但大大小小需要他过问的事也不少,总不能完全脱身,他就计划着等到十一全公司放假的时候,带君顾去海边度假。   计划都做得差不多了,飞巴厘岛的机票和酒店都订好了,唐鉴刚兴致勃勃地和君顾说了这事,想给君顾一个惊喜,结果后脚公司就通知他,他们本来决定在国庆后新推的业务流程出了问题,公司股东经理主管十一都要加班加点地进行补救措施。   唐鉴没办法,只能垂头丧气地放弃了行程,十一黄金周的时候,没日没夜地开了许久的会。   君顾在十一的时候,网店里的生意居然格外地好,网店上光是字画一项,就有品类从100一幅到1000一幅不等的级别,君顾写字装裱越发熟练,倒是也不太费精力,国庆过去后,他统计了一下店里各类业务,七天少说也赚了小一万,而且网上还有不少做字画和篆刻的人联系他要合作和加盟。   君顾很是开心,把几个月赚的两万多块都存到了一张卡上,还一本正经地笑着对唐鉴说要拿这个钱带他去旅行,唐鉴因为这事笑得晚上做梦都翘着嘴角。   唐鉴一天赚的都比这个多,甚至他也知道陈慕之留给君顾市值过半亿的房产,不过这些他都不敢也不想告诉君顾,现在这样的生活,既成全了君顾,也成全了他,他们都能得到暂时的心安。   时间一日日过去,天气渐冷,秋叶渐黄,唐鉴看着又快到一年末了,心里不知怎么,觉得很急躁,按耐不住地给自己批了年假,订了十一月底的机票带君顾去完成上次未能成行的旅程。   不知道为什么,出发前几天,他期待却不安,总是有一种想要不管不顾,立马拉着君顾跑出门就上飞机的冲动。   他实在是害怕再有什么意外让他的计划泡汤,毕竟这是他们相识二十五年以来,第一次一起出远门旅行,或许也是最后一次了。   幸好,虽然忐忑了两天,但是还是顺利成行了,坐在飞往巴厘岛的航班上,唐鉴终于放下心来,他觉得即使坠机也没什么大不了了。   B市都快入冬了,走的时候觉得寒冷萧索,到了巴厘岛,一出机场,就感到了一阵温暖潮湿。   唐鉴订了海景房,也没有规划什么行程,每天睡到自然醒,出门看看海玩玩水吃海鲜,到了晚上去酒吧或者参加海边的篝火晚宴。   度假的日子很是舒爽休闲,甚至一天什么也不做窝在酒店里教君顾打手柄游戏,到了晚上去临海的街道上散步,街道旁尽是各种小店,饭店酒吧超市药局马杀鸡纪念品店,纵然已是深夜,到处都是灯火。   有一天早上两人到了海边,看见有水上项目,两个人没有带泳衣,又懒得回去取,这片海滩人不多很清静,没有卖泳具和泳裤的,唐鉴好不容易抓到路来路过扛着扁担卖沙滩裤的,买了两件花花绿绿的夏威夷风沙滩裤,到海边的防风棚里换上了,匆匆忙忙下了水。   今天天有些阴,海底可见度也不高,做不了潜水,两人就开了水摩托坐了气垫船和香蕉船,这些水上设施在海水激动速度格外地快,有一种乘风破浪的感觉,甚至稍不抓紧就会被甩飞出去,咸涩的海风和激起的水花扑打在脸上,好像都能划伤脸庞一样。香蕉船甚至还会倾翻,饶是唐鉴大胆都有点怵,就紧紧抱住了前面的君顾,朝最前面的师傅用英语吼道:“哥!你慢着点啊,这太刺激了!”   前面四十多岁的师傅黑黝黝的,一看就是风里来浪里去的,一边速度不改地猛冲着,一边用带着口音的英语回吼道:“你们年轻人怕个什么,玩这东西不快不惊险还有意思吗?!”唐鉴正准备回嘴,被一阵海风吹得面容都扭曲了,灌了一口冷风,再也说不出半个字,师傅一如既往地迅猛,两个人甚至都被腾空了,除了手上拽着绳带,身子都飘了出去,但凡手上紧抓的带子不结实,估计真要被抛到海里喂鲨鱼。   等到终于回了岸边,两个人已经被折磨地面色苍白,并排往沙滩上一躺,君顾遮着眼睛,唏嘘地说:“我眼前都是星星……身体现在好像还在飘着呢……”   唐鉴也有气无力地回应道:“我是真没玩过……这师傅这么狠,科学吗?不行,我觉得我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了……”   唐鉴撑起身来,面如菜色的看着君顾,上下打量了一番,担心道:“你有不舒服吗?不敢带你玩这种东西的……”   “没事。”君顾也支起身子,状态好像比唐鉴还好一些,心惊之余还有点兴奋,笑道:“我坐中间其实还好,挺刺激的,很好玩啊。”说罢君顾还说笑的感叹道:“咳,刚刚眼睛都睁不开,风浪像刀子似的。”   唐鉴扶着君顾的肩膀也低低笑了,看见沙滩上有拍快照的黑皮肤小伙子,到处招揽生意,左右跑得一脑门汗,唐鉴朝他挥了挥手,等到人殷勤地跑过来,唐鉴让他帮俩人拍几张照,小伙子乐得眉开眼笑,毕竟现在快照生意不好做,来旅行的谁不自带相机。   两人穿着浮夸的沙滩裤坐在金色的沙滩上,背后是碧波万里的海洋,唐鉴搂着君顾,两人头发都又湿又凌乱,笑得一脸傻气,不过俩人面容还是很赏心悦目。   黑人小伙子难得逮到生意,跟着两人拍了许久,甚至别人以为这是带了个街拍摄影师来,唐鉴看已经拍了不少,现场都洗出来了,唐鉴用英文拒绝,说不用再拍了,结果小伙子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两人走远了,还又跟着拍了好几张。   这要是搁在以前,唐鉴早就一脚蹬出去骂人了,不过现在看着小伙子手里那些照片,两人朦胧的表情,微翘的嘴角,成双的背影,在柔软的沙滩和海浪之中显得意味悠长,他实在拒绝不了,只好照单全收,乖乖付了钱,把照片都揣在了来时的衣服里。   即使他知道,失去的东西他早已不能完全拥有了,很多东西都是虚假的。   但他是真的,幸福的感觉也是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们(づ ̄3 ̄)づ╭?~ 最近卤煮都没有和你们说点闲话,也很少翻牌子回复留言,更文速度也不怎么快,总是多谢大家包涵啦~ 这个故事的情节是有一些曲折,我只是觉得应该用这个故事表达一些真实存在的道理,有些东西我们很不乐见,甚至觉得沉重和烦闷,但是我希望大家可以接受一个故事的全部,无论是它好的时候,还是它不好的时候,因为我相信这样才完整,我们总会遇到各种人和各种事,有的让你快乐,有的让你难过,有的喜欢,有的不喜欢,这些都不能避免。 每一段我写出来的情节,至少我个人认为是必要的,而所谓的人物性格和情节走向,其实都很早就注定了,相互交织和影响,不到今天这一步,才是不科学的。这可能和大家预期的有所偏差,而我也可以理解大家想看那种快刀斩乱麻干净利落的故事,但很抱歉,这个故事真的只能文火慢炖,且要加少许黄连,熬成一碗安利,所以,旁友?你喝咩? 咳咳……言归正传,其实在写《深藏不露》的时候有一段时间也是这样的,我一直想说的就是,每篇文里每段情节和每个人物的存在都是有意义的,我希望或多或少的,可以从他们身上看到我们身上存在或者想要的一些东西,好的,或者不好的。 卤煮其实只是在写自己心里的故事,然后和大家分享,这其中并不需要讨好任何人或者为了交差而交差,开心就写,不开心就休息,其实在卤煮心里早已经有了全过程和大结局,而我也不需要写出来赚钱,唯一的动力就是还有蛮多亲们的理解和支持。 我希望总有人能够站在一个特殊的角度,去俯视所有人的无奈和悲哀,去仰视所有人的幸福和欢乐。你可以不必喜欢每一个人,但是希望你可以理解他们。虽然世上发生的很多东西都是莫名其妙没头没尾不由分说的,但卤煮希望故事里都有因果循环。 (⊙v⊙)嗯,卤煮也不知道怎么宽慰你们好了……说了半天可能就是想说,哦,最艰难的地方已经过去,你们还是继续爱我和我的文吧,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嗯,大概就是这样吧么么哒(づ ̄ 3 ̄)づ   ☆、好梦难长   返程前一晚,唐鉴听电视台说印尼部分地区今晚流星雨可见度很高,就搬了两张躺椅和君顾躺在阳台听海浪喝啤酒等看流星雨。   结果等了三个小时,预计流星雨到访时间早就过去了,根本什么都没看到。   不过两人也不失落,巴厘岛的夜晚不凉不热,身处印度洋和太平洋的交汇处,夜半海风到访,清醒咸涩,远处海浪拍打着沿滩的沙滩,人声寂静,一片祥和。   君顾有点困了,喝了一口啤酒说道:“看来今天这里是看不到流星了,不如早点回去休息?”   唐鉴有些犹豫地说:“哎,要不……再等等,多遗憾……”   君顾盯了他一会儿,有些好笑地说:“这么想看到啊?”   唐鉴摸了摸鼻子,小声道:“也没有……”   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他只是想让这一刻的时光长一点,再长一点,蔓延成他人生中再不会褪色的记忆。   君顾又躺了回去,抬头盯着蔚蓝的夜空,片刻之后,他问道:“慕之,你有什么愿望吗?”   唐鉴心里咯噔一声,神色黯然地喃喃道:“愿望啊……”   唐鉴失神了一会儿,半眯着眼面色如常地笑了一下,声音低哑地说道:“我希望,能永远留在这一刻……”   他希望时光永驻,再无从前和将来。   虽然他这个陈慕之是假的,君顾对他的依恋和信赖也是假的,但是此刻宁静幸福的感觉却是真的。   他前半生什么都要争,什么都要抢,从不肯服输妥协。   而现在,即使很多东西面目全非,他永远收不到一如往初的情义,但只要能留住这一刻,别的他都可以不计较了。   他早就认输了。   唐鉴若有所思地笑了一下,枕着双臂,歪头看着君顾道:“你有什么愿望吗?”   君顾想了想,很徒劳地摇了摇头。   “忘记了过去,看不到以后,我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唐鉴看着神情迷茫的君顾,心底一阵刺痛,那些东西,君顾都忘了,可是他不能。   君顾不说,他也就一直自欺欺人,但其实怎么补,都无法如初。   君顾叹了口气,有些为难地笑道:“虽然现在看来,即使我记不清很多东西,日子也一切如常,但有时我会觉得很不安,好像整个人都是空的,是不完整的。好像……有一部分很重要的东西,丢掉了。”   唐鉴沉默了一会儿,俯身抱住君顾,手臂越勒越紧,他有些承受不住地把头埋在君顾肩膀,嗓音嘶哑:“对不起……我到底怎么才能……”   他的话说不出口,君顾也不会明白,他的恐惧和慌张君顾亦不会明白,而等到他明白那天,或许自己就会永远地失去他了。   君顾拍了拍唐鉴的背,他有些莫名其妙地皱着眉头说道:“怎么了呀?小孩子一样……”   唐鉴抱紧了君顾,闭着眼,挑起嘴角笑了起来,似是陷在无尽的回忆里。   的确,君顾长他四岁,君顾上高中的时候,他还在小学里当孩子王,君顾眼里他总是长不大的小孩子心性,他无理取闹时,君顾就会为难地小声苦笑,说他像小屁孩、小气鬼、淘气包……   深夜回房入睡,半夜分不清时间的时候,他又做了这些年常做的梦,他终于回到了二十年前,往事在望,以前急于逃离的穷日子,现在看来竟然是那么美好,他想永远留在那个梦中,不必面对不可预知的未来,面目全非的现实。   旅途结束,两人回了B市以后,唐鉴年假还剩不少,便装作自己还在海外度假的样子,不理公事。   君顾倒是挺忙的,他网店里的生意日益好了起来,广告和宣传也做得多,他还收了几个书画好的师傅帮忙,唐鉴看着他一副生意人的样子,开玩笑地说:“把艺术当钱赚啊,啧,做艺术家不好,非要做商人,那就像我一样,一身铜臭。”   君顾转了转手里的毛笔,收回手腕,也不很介意地笑道:“我也大致猜到你是逗我,我以前可不是什么多优秀的人,要不然怎么会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学历,也没什么朋友呢?”   君顾现在虽然失忆,不过少了些自卑怯懦,也没什么文人一样食得草芥抱守气节的酸腐,很多事情更加敢说敢做了,对很多事也格外看得开。   他开始真正像一个成熟的男人,对很多事情有了自己的主见和看法,人更加的沉稳冷静,不动声色,但一直以来那种低调内敛的性子是没什么改变的。   君顾一边查看着电脑的样图,一边在方桌一样大的纸上比划着尺寸,比划完之后,他放下手中的长尺,抬头看着唐鉴,笑道:“其实我也知道,我现在的字写得不算好,以前是记不起来了,但是空有一些手感,还需要很长时间慢慢学,这样的字我也不指望做什么艺术家,能拣着一个机遇,有人愿意买单,就很好了。”   “我这样一没学历,二没什么本事人脉的人,空谈什么艺术,维持得了生计,能够自立就好了。”   唐鉴本想脱口而出一句“你可以靠我”,但还是憋住了。   他想用他的市侩和虚浮,来维护君顾,让他无忧无虑地只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但是想必君顾无法心安理得。   君顾看着唐鉴若有所失的样子,好笑道:“你这是瞧不起我了?”   “哪有……”唐鉴大高的个子直挺挺戳那,别扭道:“这怎么可能……”   我怎么都不会嫌弃你的。唐鉴心里默默地说道。   “那好啊。”君顾把桌上笔墨纸砚都仔细收拾得整整齐齐,然后说道:“刚好一笔大单子的钱到帐了,今天是平安夜,我请你吃饭吧。”   “诶?!”唐鉴惊诧道:“干嘛抢我的台词?”   下午两人很早就去了一家很火的新开火锅店,吃完的时候才不到七点,两人百无聊赖地在热闹的街头散步,商业区到处摆着圣诞树圣诞老人,放着圣诞歌,灯光红紫一片,光怪陆离。   街上有小姑娘卖圣诞帽和白胡子,两人看小姑娘天冷赚钱不易,就买了一份,唐鉴装模作样地屡着下巴上的白胡子,一边抖开厚厚的圣诞帽给君顾戴上,两人对视着扑哧笑出了声。   正在这时,身后突然传出一道嘲讽声:“啧,真是□□配狗,天长地久啊。”   唐鉴和君顾蓦地转头,看见秦沐川一脸不善趾高气昂地盯着两人。      ☆、我陪你走的路你不能忘   正在这时,身后突然传出一道嘲讽声:“啧,真是□□配狗,天长地久啊。”   唐鉴和君顾蓦地转头,看见秦沐川一脸不善趾高气昂地盯着两人。   君顾已经不认识秦沐川了,只是见这一脸戾气的男子腰细腿长,面容俊美,穿一身铁灰色的呢子大衣,身板笔挺有形,十分贵气惹眼,只是嘴里吐出的话却尽是恶毒。   秦沐川身后走来一人,身形高大伟岸,穿着一身黑貂却不显俗气,只是愈发张狂霸气,面容英俊刚毅,线条粗狂,黑发油亮向后梳起,虽然也很冷酷英气,但黑社会大佬一样的气场让人不敢接近。   那人手里拽着一只不断跃跃欲试往前只扑的白色大狗,冲着君顾摇着尾巴叫个不停,高大男子面色一黑,抱怨道:“秦沐川!这小畜生疯了么!这种毛毛的东西最讨厌,你扔给我做什么!”   秦沐川嫌弃地瞪他一眼,一把劈手夺过狗绳,用力拽着。   唐鉴攥紧了手,心知不妙,但还是忍不下这口气,咬牙道:“你特么刚才说什么?”   秦沐川斜眼看他,鄙夷道:“咱俩四年同窗,不记得你耳背啊?□□配狗,天长地久,有错吗?!”   唐鉴暴怒,挥拳出击,唐鉴的战斗力连陈慕之都要怵一下,遑论花拳绣腿的秦沐川,这一拳实打实打上去秦沐川还不得破相,秦沐川身后那高大男子一步迈了出来,挡在秦沐川身前,顷刻之间和唐鉴打得难舍难分。   君顾一皱眉头,那男子着实粗鲁高大,他怕唐鉴吃亏,下意识出声道:“慕之,别冲动!”   “莫疏朗,你别管!让他冲我来!”秦沐川正因为莫疏朗多管闲事而抱怨,就听见君顾的声音,当下愣住了,机械地转过头,见鬼一样看着君顾道:“……你特么的疯了吧?!”   不约而同的,听见这一声“慕之”,唐鉴心里一跳,停了手,莫疏朗也出奇地停了动作,脸色难看又充满敌意地盯着他,语气不善道:“什么?!陈慕之那混蛋我可见过,你特么整容了?!”   唐鉴咬牙切齿道:“整你大爷!”   不待莫疏朗暴怒发作,唐鉴赶紧回到君顾身边,君顾脸色苍白地看着几人,紧皱了眉头。   秦沐川也是搞不清状况,心烦意乱地拉着不断向君顾猛扑的棉花,看着这物似主人型没心没肺的样子,气急攻心道:“君顾你特么脑子有病吧?陈慕之早就走了!他早就对你死心了,一年前就回美国治疗了!你别以为装作忘得一干二净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了!”   唐鉴看着君顾猛然身子僵硬起来,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不断战栗颤抖的样子,一下子又急又痛,气得直冲秦沐川过去,秦沐川挪手格挡,绳子一送,棉花蹭地就窜到了君顾面前。   君顾脸色苍白,大脑中断断续续的画面纷沓而至,他一身虚汗地抱着胸口蹲在地上,脑中像是裂开一般,那些呼之欲出的画面却怎么也拼凑不完整,疼得头颅像是要裂开。   他什么都记不起,什么都体会不到,一时之间整个人像是放空一样,眼泪却不知为何汹涌而出。   棉花凑近了,摆着尾巴伸出热气腾腾的舌头舔了君顾的脸一口,君顾神色茫然地看着面前眼神委屈的大狗,伸出手想要抱它一下,刚碰到那触感柔软的体毛,他脑中忽然像是神经崩断一样痛楚,眼前发黑,支撑不住地倒在了积了一层薄雪的地面上。   “君顾!”本来和秦沐川剑拔弩张的唐鉴,听到君顾倒地和棉花哀叫的声音,立马跑到君顾身边,抱起意识全无的人,急得一头汗,抖着手掏出手机打急救电话。   秦沐川和莫疏朗一看君顾倒下了,面面相觑,莫疏朗生气的粗声粗气抱怨:“让你多管闲事!”   秦沐川也踯躅着到了君顾身边,疑惑地看着脸色苍白意识全无的人,又抬头看见刚才气焰嚣张的唐鉴,双眼发红,两行清泪潸然而下,秦沐川心中一动,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   君顾被送往医院的时候,秦沐川让莫疏朗开车载棉花回去,自己又不顾莫疏朗的怒气,一意孤行尾随去了医院。   君顾没有任何伤,又昏迷不行了,医生的表情相当凝重,说来说去,无外乎四个字,听天由命。   秦沐川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他看着病房内昏迷不醒的人,打电话去洪武医院问了君顾以前的病历,即使以前很讨厌抱怨他,现在还是感到一些难过和自责。   唐鉴一开始还剑拔弩张地让他滚,但后来唐鉴便守着君顾,日益消沉,除了每天动作熟悉地帮君顾擦身按摩,其余时间都愣愣地坐着,和君顾说话。   没了戾气的唐鉴,好像有一些沉默和无助。   秦沐川百般别扭,最后还是联系了崔亦棠。   *************************************************   君顾好像做了很长的一个梦,将这一生囊括其中,过去,现在,和将来,历历在目,真实到千疮百孔。   在最后的梦境里,他看着自己的白发和皱纹,发现自己已经很老了。   他终于将要走完这并没有什么意义的一生。   他已经太久没见过陈慕之了,已经有半生那么长。   可能是上苍怜悯,终于在最后的日子让他见到了慕之。   陈慕之好像也已经上了年纪,但毕竟和他的苍老不同。   他身边已经有了新的人,陪伴他走过漫长岁月,一直到老,现在都能相互依靠着说笑。   他不再是记忆中的意气昂扬潇洒倜傥的样子,他更加的成熟稳重,虽然不再年轻,但依旧魅力非凡。   君顾知道,他总是那样好看,在他心里,他是不会变的。   他羞愧地看着自己后退一步,即使明知道陈慕之不会看见他,他也还是觉得手足无措。   除了和陈慕之在一起有过一段短暂的好时光,剩下漫长的人生,都是错,以至于他们就这样错过了一生。   现在他已经这么老了,甚至可能快死了。   他只想最后再碰碰他,再抱他一下。   可是他的手却怎么也伸不过去。   陈慕之看山看海看着眼前的人,眼中有万千情绪,唯独没有他。   他徒劳地收回那只干枯的手,他知道已经没有时间了。   如果可以反悔的话,他真想不顾一切和慕之在一起,好好爱他。   或许这个道理,非要等到一切都来不及的时候才能明白过来吧。   他痴迷地看看他的慕之,偷偷笑了,又偷偷落泪了。   没有他的日子他也能安静地活到老,活到死。   慕之留给他房子、钱、事业,还有永远无法挣脱的回忆。   他苟活着,一辈子不敢主动去争取什么,活到最后才发现,他这么想他。   他的神思渐渐飘散,陈慕之的身影,自己苍老的面容,都慢慢模糊了。   最后他只是想到,不知道人还会不会有下辈子,不知道下辈子能不能遇见。   没有也好,人死如灯灭,他们很多人,都已经太累了。      ☆、成全   君顾其实醒来很久,最后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心情倒是很平静。   他想了许多睁眼后的情景,不知道自己是否活着,还会置身何方。   看到医院熟悉的白色天花,真是一丝新意也无。   正在检查的崔亦棠有点吃惊地望着没有任何预兆睁开眼的君顾,愣了半天才问道:“君顾?你醒了?”   君顾眨了一下眼睛,笑容苍白,很平静没有什么感情地应了一声:“崔医生……”   崔亦棠颇感意外地摸了一下他的额头,惊讶道:“烧退了,你都记起来了?!”   君顾笑了一下,没做什么回应。   唐鉴蓦地拨开崔亦棠,冲到床边,一脸憔悴,紧张地看着君顾。   君顾安静地注视着他,很久之后才像是叹气一般叫道:“唐鉴……”   唐鉴一屁股跌坐在了椅子上,拉着君顾的手放到自己额前,遮住他的表情。   他不知是喜是忧,只觉既是解脱,又越发感到一种即将失去的惶恐和痛心。   …………   不久之后,君顾出院了,经历了这将近一年的荒唐,他终于恢复了,也终于再无宁日。   唐鉴倚在门口,看着君顾收好了行礼,掩去眼中的痛色,声音沙哑地问道:“这一路可远,你决定了吗?”   君顾一手拖着行李,抬眼看他,点头道:“这些日子,谢谢你……”   唐鉴眼睛蓦地发红,他侧过身去,掩饰地摆了摆手,装作大度道:“开什么玩笑,你我之间说什么谢……”   君顾低了头,沉默了许久,张了张嘴,不知道再说些什么,最后直接道:“下午的飞机……我要先走了……”   唐鉴终于按捺不住,转过身一把抱住了君顾,没有让君顾看到他落泪的样子。   他揉了揉君顾后脑的后发,翘起嘴角,感叹一样说道:“以后……无论如何,我希望你幸福。”   最后除了这一句祝福,他什么都没有了。   他多想告诉他,你留在我身边吧,不要去找陈慕之,我会比任何人,对你都好。   可他知道,这话已迟来了太久,现在什么都改变不了。   他抬起身,搭着君顾的肩膀,看着君顾眉目安然却决绝的样子,他忽然想到,很久之前,君顾神色痛苦而脆弱地同他说,唐鉴,你还有妻儿,还有朋友,可是我,除了你,什么都没有……   君顾曾经痛极时的哭诉和哀求,他不曾真的好好放在心上过,而等到他把他每一个表情都能细致地刻在心上的时候,他已经不需要了。   想到他曾经的半生,都和这个男人缠在一起,恩恩怨怨,爱恨情仇,而马上,他就要彻底失去,他痛得心碎,却只能佯装镇定地目送他的背影远行。   …………   君顾按和崔亦棠约定的时间达到机场,崔亦棠穿着黑色的亮面羽绒服,牛仔裤,戴着墨镜,他一向文质彬彬惯了,这么一副随意的打扮倒是显得很年轻帅气。   崔亦棠见君顾过来,摘下墨镜寒暄着问道:“行李拿这么少?纽约那边这两天也很冷,应该多拿些厚衣服的。”   君顾点了点头,客气地笑了一下道:“嗯,其实带了不少,够了。”   两人去办值机,君顾再三感谢道:“多亏了崔医生帮忙,签证才能这么快办下了,而且……很多事,都要谢谢你。”   崔亦棠扶了一下眼镜,目光复杂,勉强挑起嘴角笑道:“没事,签证的事主要找了云蔚,他开始可不乐意的很……君顾,慕之的几个朋友,包括沐川,其实都不是坏人,很多时候大家只能看到表面上的东西,然后关心则乱,所以对你有一些不能理解和谅解的地方,有时大家态度不好,并不是专门针对你,也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   君顾摇了摇头,很冷静地笑了一下,说道:“我都能理解,其实你们每个人都有帮过我不少,更是对慕之情深意重。很多错……都是我自己造成的。”   君顾以前和现在,都没有埋怨过陈慕之的朋友们,但是以前怕他们居多,在他们面前既是惭愧又是卑微的样子,现在经此一劫,反倒没什么感觉了,很多事情也看得清。   除了陈慕之,他并不欠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的。   过了安检找到登机口,飞机准点到达,两人登机以后,君顾问道:“崔医生工作忙吗?这次去美国,会不会耽误你?我这个土包子,没有出过国,一路上麻烦你了……”   崔亦棠摆手道:“那倒没有,我最近在休年假。而且,我本来就有计划,在近期去探望慕之的。他刚刚做了第三次手术,还没有完全恢复,我有些不放心……”   君顾原本平静的心突然“嘣”地一跳,情绪暗自涌动,手脚和耳朵都不由自主的热了起来。   君顾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地心慌,其实自从他恢复记忆,没有敢和崔亦棠秦沐川问过陈慕之的现状,在他心里,陈慕之无论如何都是最完美的人,但慕之想必会因为自己的不完美而感到失落和难过,想到慕之有可能现在仍在被病痛折磨,他心里有一种细密针扎一样的疼。   “慕之,现在……”君顾忍不住,嗫嚅着终于问出了口。   崔亦棠看着君顾平静的表面下通红的耳根和紧攥的拳头,还暗自笑了一下。   君顾病好了以后,做人处事,都冷静自持多了,一副能沉得住气的样子,别人的话他也没那么太在意,好像已经从过往压得他不堪负重的经历里走出来了一样。   不过,崔亦棠还是很乐见,他在问到陈慕之的时候,那样的担忧和惊惶,好像竭力装作镇定却破绽百出的小动物一样。   崔亦棠摘下墨镜,斟酌着说道:“因为不希望留下不利的后遗症,美国方面采取了相对保守的治疗方式。一年之内已经做了三次手术,第一次手术是最成功的,基本创伤面都已愈合。”   “可是……”崔亦棠有点为难地皱了皱眉头,看着君顾说道:“这也是我要重点和你说的,你要有心理准备。”   “在第二次手术的时候,慕之有脑部淤血结块的现象,但是慕之脑部神经结构有些特殊,血块压住的记忆神经极为不同,可能与他对很多领域的东西过目不忘有关,但也不能完全确定。因为不敢冒然取出血块,所以第二次手术恢复期之内,也就是半年前,他失忆了。”   崔亦棠一张脸纠结着哭笑不得,斟酌着说道:“这个倒是没有你当初的心因性失忆成因复杂,只是因为血块压迫记忆神经,但是手术操作却特殊又复杂,三天前他进行了第三次手术,取出了血块,但因为脑部特殊,没有相似病例,治疗又比较保守,手术结果不甚明朗,他应该这两天之内会清醒,但是院方说,能否恢复记忆还不确定,很有可能还要半年后进行第四次手术……”   君顾身上的温度很快退去,身体僵直,他攥紧了拳头,苍白枯瘦的手背上青色的血管密布。   这一年以来,慕之究竟经历了怎样的时光,病痛折磨、频繁手术、丧失记忆的恐慌、不敢惊动亲人的孤独……   而他这一年,在地球的另一端,一无所知地沉陷在一个虚假的世界里,让他的慕之一个人兀自从天堂掉落,受尽了身心的苦楚。   君顾把自己的手指捏到通红,最终无力地露出一个算得上凄切的笑容,轻声自言自语一样道:“他痛不痛?……”   崔亦棠懵了一下,反应了半天,才思考着说:“嗯?三番五次的手术、换药、住院,医院可不是什么养人的好地方……慕之现在不太爱说话,心里话都藏得很深,说出来的东西倒都是一些无厘头的。”   崔亦棠苦笑道:“他表面装作什么都不在乎,其实他心里还是会怕。第一次手术之前,刚刚赴美,他怕手术后出现失忆的症状,特地给自己录了一段音频,说了他人生大致的经历,和一些他觉得重要的东西。”   崔亦棠摊手:“虽然第一次没有用到,不过第二次手术之后还真不幸用到了。其实整个治疗过程,慕之的情绪都算稳定,而且初步断定,手术对他的智力和理解能力影响不大,他虽然很多事想不起来,但通过录音也都了解到一些,倒是没有那么一无所知来的心慌。”   君顾不知道说什么,他脑子里很乱,心口凉凉的。   飞机很快开始滑翔,起飞时候巨大的冲力终于让君顾回过神来,他从窗口看着B市越来越模糊的山川城市,心中突然升起一种对未知的恐慌。   这怕是他这辈子做的最义无反顾的一个决定,他不知道今后会怎样,只是他没有办法明知陈慕之在大洋彼岸,自己却留在原地独善其身。   君顾出院以后把头发剪短了,没有了过长的刘海遮盖,五官也显得深刻了起来,崔亦棠看着他紧绷的侧脸,还是叹了口气道:“君顾,我希望你有个心理准备……”   君顾转过脸看着崔亦棠,崔亦棠舔了一下嘴唇,无奈地说道:“他可能,暂时不认识你了。因为他的录音里,没有提到你……”   君顾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眩晕的感觉过了一阵,他才强装镇定,死死地捏住座椅旁的把手,扯出一个笑容,干巴巴说道:“……没关系,他不愿意记起,自然有他的理由……”   冬日严寒,飞机里暖风似乎开得也不够,君顾的手很快变得冰凉,他双手握在一起,呵了口气,看着窗外层层白云,这是一条漫长且未知的路。   他身子缩在椅背里,微微闭着眼睛,嘴角带着一点苦笑,轻声道:“幸好,我还能记得他……”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以这个文的曲折,只要你们愿意,可以选任何一个转折点作为你们乐见的结局…… 但是……露珠还是觉得…… 世界上没有别人来成全我们的时候……只有我们自己……成全自己…… 这世上有许多东西,生来注定,难以变更……像贫富,美丑,聪明愚笨,高傲卑微,很多时候,我们都身不由己…… 我们妥协和倦怠,这一生我们会因为现实而放弃和割舍太多东西:兴趣、梦想、朋友、亲情,爱人…… 或许你真的会放弃许多,并习以为常,觉得那才是生活。 但总有一些东西,哪怕只有一个,是我们不能放弃的。 虽然没有它,我们也能活,但是它确乎是你深入骨髓的生命意义,夜半无人时,你会觉得那是你活下去的理由。 不论我们能否得到,但我们最起码曾为之辗转反侧…… 不应以占据为目的,即使最后一无所有,仍要义无反顾地付出…… 愿你我共勉…… 最后……双十一……剁手快乐……倒计时两小时……卤煮已经准备好了…… 哈哈……哈哈哈! 爱……泥……萌!   ☆、重逢   飞机很快开始滑翔,起飞时候巨大的冲力终于让君顾回过神来,他从窗口看着B市越来越模糊的山川城市,心中突然升起一种对未知的恐慌。   这怕是他这辈子做的最义无反顾的一个决定,他不知道今后会怎样,只是他没有办法明知陈慕之在大洋彼岸,自己却留在原地独善其身。   君顾出院以后把头发剪短了,没有了过长的刘海遮盖,五官也显得深刻了起来,崔亦棠看着他紧绷的侧脸,还是叹了口气道:“君顾,我希望你有个心理准备……”   君顾转过脸看着崔亦棠,崔亦棠舔了一下嘴唇,无奈地说道:“他可能,暂时不认识你了。因为他的录音里,没有提到你……”   君顾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眩晕的感觉过了一阵,他才强装镇定,死死地捏住座椅旁的把手,扯出一个笑容,干巴巴说道:“……没关系,他不愿意记起,自然有他的理由……”   冬日严寒,飞机里暖风似乎开得也不够,君顾的手很快变得冰凉,他双手握在一起,呵了口气,看着窗外层层白云,这是一条漫长且未知的路。   他身子缩在椅背里,微微闭着眼睛,嘴角带着一点苦笑,轻声道:“幸好,我还能记得他……”   飞机抵达纽约时已是深更半夜,两人入境后在机场附近的酒店入住,第二天早上崔亦棠的朋友开车过来接他们去医院。   纽约的街头同样严寒,圣诞节过完许久,大街小巷都不再热闹,加之早上商铺和百货大楼还都未开,人流稀少,繁华发达的城市,高楼林立,驶过跨海桥,哈德逊河波涛徐缓,远处依稀可见地标性的自由女神象,和肤色各异稀稀落落隔岸的拍照游人。   整个城市恢弘繁华,一派大气之象,但是却显现出深刻的冷清和寂寞。   这个陌生的城市,这个人人口中传颂向往的天堂,君顾本对它没有任何感觉,但当他下车,远处繁华楼市尽收眼底,清新却刺鼻的冷空气钻入身体,他觉得这个城市有一点熟悉。   这是陈慕之生长的地方,他像这个城市一样高傲,也像这个城市一样孤独。   崔亦棠领着君顾走近医院,这里虽是医院,很有些高档疗养院的味道,布置得像是欧式花园,虽然大部分花凋谢,但是楼阁、雕塑、喷水池、石径小路,环境十分清幽。   崔亦棠介绍道:“本来慕之曾经入职的那家医院,是纽约甚至世界都享有盛名的,但是你也知道,他好面子,不想以一个病人的身份回到自己曾经的医院。不过这家私立医院也是有百年历史了,虽然名气不大,但是医疗很是先进,比起慕之曾经就职的那家,也是不逞多让。”   进了医院,坐上电梯的时候,本来还觉得有些冷的君顾,竟然无端出了一背的汗,就连双手也被冷汗濡湿了。   陈慕之的病房近在咫尺,他的脚步越发踟蹰,崔亦棠回过头疑惑地看他,无奈地笑了。   所谓近乡情怯,近一个人亦然,他像是你的故乡。   电梯停在11层,从电梯出来左手转第二间就是陈慕之的病房。   病房内是单面透视的玻璃窗,光线格外好,病房里阳光充足,十分明亮。   走廊外面的玻璃窗没有拉上窗帘,只要走近了就能看到里面。   君顾走得越近,就越有一种心脏都被揪起来的感觉,甚至呼吸都怕惊动了里面的人。   一年时间,不知是长是短,却实在发生了太多的事,如今人事皆非,在这万里之外大洋彼岸的异国他乡,终于见到了他。   陈慕之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他没有穿病号服,穿着一件灰色的立领针织衫和宽大的白色运动裤闲适地坐在床上,床上配置了可收放的桌子,他面前是一台电脑,陈慕之一手滑着笔记本触控板,一手抵着下巴,看起来格外认真。   可能因为前不久刚刚进行了脑部的手术,陈慕之的头发比以前倒是短了不少,黑硬的发丝根根直立,他脸颊瘦了一些,线条利落,五官显得更立体深刻,剑眉星目,鼻梁高挺,不苟言笑的时候看着有些冷峻,和他露着梨涡笑起来的样子判若两人。   病房是个套间,设施一应俱全,小厨房里突然有一个清越的声音问:“慕之,你吃火龙果吗?”   陈慕之头也不抬的看着电脑,皱了皱眉头道:“不吃。”   厨房里很快有人走出来,身形算不得很高,但是笔挺清瘦,穿着白大褂,很干净利落的样子,那人带着一副黑色细框的眼镜,眉目清秀,气质沉稳,虽然并无多么英俊美貌,但看起来格外地舒服顺眼。   “哦。”崔亦棠摸了摸鼻子道:“那个是温祺,温医生,半年前调职这家医院的,是我和慕之的同学,你应该知道……”   君顾心中一凛,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张了张嘴,最终朝着崔亦棠苦笑了一下道:“……原来是温医生。”   温祺把一盘刚切好的水果往陈慕之桌子上一放,双手抱胸站在病房旁审视地看着陈慕之,无奈道:“喂,你说了只看两个小时的,这都快三个小时了,你不头疼了?”   “不疼。”陈慕之目不斜视地看着电脑答道。   温祺被一句话噎了回去,只得好言相劝道:“不急一时,这些东西你留着慢慢看,总有一天都会想起来的,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你这样迫使自己高强度地学习这些东西,对你的恢复不好。”   陈慕之想了想,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身子向后靠在枕头上,合上了电脑,有些疲惫地揉着眼睛。   温祺帮他把电脑收了,举着水果盘子,坐在床边拿叉子把切成块的水果叉好,再递给陈慕之,完全是投喂小动物一样。   陈慕之吃了两块,看着温祺道:“哎,医院高薪雇你来,你在这儿给我削苹果剥香蕉,小心你领导发火。”   温祺笑道:“没事,院长说了,你是重要人物,把你伺候开心了,就是我首要任务。”   陈慕之从温祺手里接过盘子,自己吃了两口,说道:“……我这里其实没事,你平时工作忙,还要在急诊值班,别老往我这儿跑。”   温祺哭笑不得道:“这又怎么了,对我的服务哪儿不满吗?”   陈慕之把水果盘子往温祺手上一搁,挑眉道:“给我支烟吧。”   温祺接过水果盘,自己埋头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口气不容商量地拒绝道:“不行!”   “哎。”陈慕之躺着,伸手拉了拉温祺袖口道:“别闹,我头有点痛,一口就好,要不然脑子里总是乱糟糟的。”   在陈慕之恳切的眼神之下,温祺终于败下阵来,一边一脸不满地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一边抱怨道:“让领导看见,我可以卷铺盖回家了。如果全天下都是你这样任性的病人,医生要愁死了……”   温祺给陈慕之点了一支烟,陈慕之枕着胳膊看着天花板,表情平静地吸了一口,眯起眼睛像是在回想着什么,淡淡一层烟雾升起,他一直绷着的脸庞似乎柔和了许多。   陈慕之还没吸几口,温祺伸手就把半支烟抽了回来,皱着眉头道:“你说就一口的。”   陈慕之看着温祺坚决的神色,扫兴地拜了拜手,叹口气道:“好了好了,不抽了不抽了。还有,你买这烟焦油和尼古丁含量那么低,你是故意的吧?”   等陈慕之抬头找温祺的时候,发现他皱着眉不声不响站墙角把那半支烟给抽完了,陈慕之撇嘴道:“你还挺节俭。”   温祺把烟头拧灭丢掉,走近了指着烟盒道:“Smoking kills,吸烟有害健康,你还嫌焦油含量低?消停点吧。”   崔亦棠和君顾在门外看着这两人闹腾了一通,面面相觑看了几眼,君顾倒是面上不动声色,崔亦棠倒是有点尴尬,他清了清嗓子,敲门道:“慕之,威廉。”   门本来就是开的,崔亦棠敲门过后就带着君顾进来了,温祺和陈慕之立马转过头看他们。   “亦棠!你不是说下周来吗?怎么不早说,我去机场接你啊!”温祺半惊半喜的,连忙走过来和崔亦棠打招呼。   温祺话音刚落,就注意到了崔亦棠身后的君顾,疑惑道:“诶?这位是?”   “啊。”崔亦棠朝温祺一边使眼色一边敷衍道:“这是君顾,从中国来看慕之的。”   温祺一脸茫然地看着不停朝他使眼色的崔亦棠,愣着点了点头。   君顾也微笑了一下,朝他伸手道:“温医生你好。”   温祺这才反应过来,握着君顾的手道:“哦,你好。”   温祺本来转头要去看陈慕之,崔亦棠一把搂住了温祺肩膀,脸上浮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使眼色道:“那什么,威廉,你先帮我去调一下慕之上次手术和二段治疗的记录,待会我找你探讨一下。”   温祺被崔亦棠推着就出去了,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了两眼,看着崔亦棠态度奇怪,只得一头雾水地走了。   崔亦棠把君顾拽到陈慕之床前,指着他问道:“慕之,你还记得他吗?” 作者有话要说:  陈医生终于上线了……哭哭/(ㄒoㄒ)/~~   ☆、最熟悉的陌生人   崔亦棠把君顾拽到陈慕之床前,指着他问道:“慕之,你还记得他吗?”   陈慕之本来还神色严肃地盯着几人,到了这时却移开了目光,随手翻开了枕边一本书,面无表情地说道:“我能认识你就不错了,还能记得谁啊?都说了,复原之前,我不希望见任何人。”   崔亦棠无奈地摇了摇头,小声对君顾说:“你别太介意,现在他是有点对外界排斥,我和温祺也是和他相处了许久,他才慢慢熟悉一点的,你不要急啊。”   “我知道。”君顾像是深呼吸似的吐出一句话,低着头,神情莫名,他眼神触及道病床上对他视若无睹的陈慕之,但是他体内像是有一股熔浆一样翻涌,陈慕之的冷淡都无法浇灭,他竭力克制着在见到那张脸时的激动,但是低垂的眼眶却已经通红了。   他有一种激动到让他自己惊讶战栗的情绪不断在在胸口上涌,好像要点燃这向来死气沉沉的心一样。   崔亦棠很自觉地摆了摆手道:“我去找威廉,你们可以先说说话。”   崔亦棠走了出去,他本想给陈慕之使个眼色,让他态度稍微和缓一点,怎知陈慕之目不斜视,都不看他一眼,气得他只能无奈关了门出去。   君顾走得越近,感觉那股炙热的情绪烧得他心都疼了,他眼前一片水雾模糊,却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   君顾朝着那个根植于他生命里中的人伸出手去,他多想触碰他一下,像是跋涉于无垠荒漠中的人临近绿洲,像是置身于冥室椟棺中的人迎向光明,他一生怯懦卑微,绝口不提愿望与诉求,而这人是他所有的追求和理想。   可是君顾伸出的手被陈慕之闪身夺过了,陈慕之皱着眉头,语气有些不耐地问:“你有什么事吗?”   君顾有些失神,他模糊的视线看着陈慕之冷静自持的脸,渐渐沉静了下来,他缩回那只落空的手,唇边挤出些笑意,声音低哑地说:“我想来,照顾你……”   陈慕之嗤笑一声,头也不抬道:“这倒是不用了。我还没到不能自理的程度,虽然忘了一些东西,不过照样也活得称心如意。”   君顾不说话,也不想解释,陈慕之现在怕是很排斥外人,他就默默地坐在床头,只时不时地贪婪地盯着陈慕之看一眼。   陈慕之头发只剩短短一层,头侧还包着一块长条的纱网,不过无损于他侧脸的英挺俊逸,他可能心情不佳,看书的时候眼角上挑,嘴唇紧抿,神情也是倨傲疏离的,翻动书页的时候修长漂亮的食指一挑,动作倒是很利索,君顾很少见过这个样子的陈慕之,也很少这么细细打量过他,无论怎么看,他还是很有魅力。   陈慕之的书终于读不下去了,他气恼地合了书,恼声道:“你这是干嘛啊?”   君顾低头道:“我就是想看看你……”   陈慕之胸中一梗,正要发作,君顾突然看着他表情迷离地说:“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你了……”   陈慕之一口气憋在胸口,看着君顾缩着肩膀眼睛发红一副强颜欢笑的惶恐模样,他心里无端乱糟糟的,气也泄了一些,但依旧冷言冷语道:“你别这样看我,变态似的……”   君顾鼻音很重地“嗯”了一声,收回了目光,惭愧地低着头,他张了张嘴,犹豫再三才挤出一句:“我,我能和你说说以前的事吗?”   陈慕之皱了眉头,生硬地拒绝道:“我不想听。”   他瞟了君顾一看,看着他为难而又似企求的眼神,心烦意乱道:“我想知道的事情,我很早以前就录了音,不想知道的,也不希望别人说出来。”   陈慕之看君顾低着头,只露出发型平整熨帖的鬓角和一截苍白的脖颈,陈慕之神使鬼差地悄悄打量他,这人真是瘦得厉害,一件蓝色夹袄里像是裹着个单薄的纸片人,露出来的手腕和十指修长细瘦,骨骼和血管都清晰可见,他从侧面看见君顾通红的眼眶,眉眼低垂,长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了一起,这么一副失意的样子,却还是绷着脊背竭力克制着,像是孤独无助的小动物一样。   不知怎么的,陈慕之心里突然针刺一样疼了一下,他甚至一下白了脸,本来自打君顾进门他就开始有些烦乱的大脑现在更是疼得厉害,他习惯了清明理智的感觉,这种脑中一片混乱纠缠,像是一团杂乱无章的东西在脑子里打成一个个死结,而后互相交织,找不到头尾始末的感觉,让他无比地难受。   “慕之。”君顾清凌凌的声音传过来:“我这次来,是希望可以照顾你,以前,都是你照顾我,以后,我会好好陪着你……”   陈慕之心中其实已然有了大概,自从二次手术失忆以后,他每天都亟不可待地想要恢复,看以前的录音、照片甚至是以前发表的学术文章和做过的项目,虽然崔亦棠和温祺再三和他保证,失忆不会是永久的,手术后就会逐渐恢复,可是他还是没有办法接受那种脑子里空空如也,一无所知地心慌。   他想他生来对种种事情尽在掌握,成竹在胸,而现在却是一片空白,彷徨茫然,这种巨大的落差,他没办法和任何人倾吐,他只得在心里慢慢地磨成一把刀,强迫自己快点把忘掉的过去记起来。   就这样过了半年,他把自己的过去看了一遍又一遍,虽然都能倒背如流,但是却充满了陌生感和距离感,他只知道这些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却忘了那究竟是怎么一种情景和感觉。   前几天三次手术结果,他清醒过来不久就感觉有些异样,脑子里经常会涌现出一些破碎的记忆和画面,他的恢复期开始了,很多他以前看过的画面听过的录音,渐渐地能和他竭力捕捉的脑海里的记忆重合起来,他可能恢复在望了。   虽然这个过程很漫长,而且不大可能和完好无损之前恢复得一模一样,但是他还是要尽力,他最起码,需要找回以前的自己。   在他拼补记忆的过程中,他甚至做了许多大事记录、纪年表、曲线图,把活生生的记忆用文字和数据的方式生搬硬套成一个系统地流程。   可能是因为他只能用数据和文字统计归纳出那些事情,而忘了那些事情背后的感情,所以身边所有的旧友,包括崔亦棠和温祺,都觉得他冷淡了很多,就连完全被蒙在鼓里的父母,在和他们打电话时,都抱怨他口吻公式化。   在他做过的所有统计和归纳之中,他的人生是有个难以攻破的缺口的,或者说是一段他不想让自己回忆起来的空白,而等他发现这一段至关重要的空白的时候,他没办法安然接受这种残缺,他竭力捕捉蛛丝马迹想拼凑起来。   陈慕之知道,他眼前这个没有出现在他任何录音和照片里的人,应该就是他记忆里的缺口。   当他全然无法记起的时候,他绞尽脑汁想要拼凑出一个究竟,而当他窥见他一星半点的破碎画面,他却开始心慌。   他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心情面对他病床前这个人。   他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他再也不是陈慕之了。   陈慕之觉得有点累,他把手里的书一扔,躺了下来,背对着君顾,生硬地说:“   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要先休息了,你出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只不容易啊,亲妈心感到无比塞塞,嘤嘤,抱起两只么么……(我英俊神武的陈医生属性暂时有变……可能以后就会成为那种口嫌体正直的死傲娇……咳咳,暂时,暂时……就是可怜我君顾了……)   ☆、逆旅   陈慕之觉得有点累,他把手里的书一扔,躺了下来,背对着君顾,生硬地说:“   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要先休息了,你出去吧。”   君顾看着陈慕之明显冷硬抗拒的背影,呆呆地坐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站起来,陈慕之没有丝毫想和他谈下去的欲望,他张口结舌,最后只能低声道:“好……你先休息,我去外面,有什么事,都可以叫我。”   君顾失落地走了出去,陈慕之没再转身看他一眼,带上门以后,他坐到了屋外走廊的长椅上,撑着膝盖发呆。   虽然他有所准备,为了能找回他的慕之,他愿意义无反顾倾尽所有。   可是陈慕之失忆了,自己的付出和情意并不能让他感受到宽慰和欣喜,那些柔情也都像是无聊恼人的纠缠。   其实君顾一直不明白,那样优秀和美好的陈慕之,为什么会不分缘由地喜欢上他,给予他诸多的温柔、守护和爱意。   陈慕之爱他的时候,他对陈慕之的任何温柔和情意都是无价的,他的一句话、一个拥抱、亲吻,都可以慕之笑得无比开心和幸福。   而如今,他于陈慕之来说,好比一个普通庸俗的陌生人,所以自己的一举一动便不再有任何意义,过多的言语和行动反倒显得惹人生厌。   再也没有比这更无奈的事了,明明是两个人的事,现在却只有他一个人为之辗转反侧。   但他还是觉得安心。   最起码还有他记得。   如果他不曾恢复记忆的话,那段他生命中最重要和幸福的日子,就将永远地死去,并不会有任何人为之悲欢歌哭。   那样好的日子,虽然并不长久,但他怎么舍得都忘掉呢。   君顾转头看向陈慕之病房紧锁的门,虽有一墙之隔,但毕竟自己已经离他那么近了。   陈慕之或许不会再需要他了,也不再爱他,也或许他很快就会有新的感情和新的爱人,他会永远地消失在陈慕之的记忆里。   想到这些可能发生的事,他缩紧了身子,干枯的手指紧紧抓着裤子,痛得弯下了腰。   他很难受,尽管他还能装出一副勉强镇定的面容,但是谁不知道呢,他的里面,早就烂的千疮百孔。   但是他也没办法,他做不到从此像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样,和陈慕之相隔两地自此相忘江湖,相安无事。   他活到这么久,不曾有一段纯粹的爱情,直到现在,他也不太懂。   可是只要想到,他们会在相隔万里的地方分别活着,分别苍老,分别死去,而后他们的故事同他们的尸身一样,永埋地下,像是从未发生过,不曾留下任何痕迹,也没有任何意义,他觉得心如刀绞。   其实最很早开始,他就希望剩下所有的日子能和陈慕之相守在一起,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   他的一生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但自从遇到陈慕之以后,这的确是他唯一的奢望和梦想,直到今日。   君顾在走廊坐了很久,走廊里暖风很小,他的手脚顷刻冰凉,因为曾经在病床上躺久的原因,膝盖关节也会疼,他揉了几把,关节处越发刺骨的疼,他心中也气愤于自己的没用,狠狠锤了自己的腿,眼眶微微发红。   他坐了太久,引起了巡房护士的注意,黑皮肤穿着制服踏着高跟鞋的护士向他走过来,操着一口英语,语速极快地说了许多话。   君顾听到一半才反应过来是对他说话,赶紧抬起头,他英语虽然不好但有一点还不错的底子,但是护士说得极快,还带了口音,他完全听不懂,只是尴尬地坐在那里摇头。   护士也是个急性子,见他不回话,更加着急地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说得君顾一头雾水,护士放慢了语速,降到重音处,还喷了他不少口水,君顾不着痕迹地躲了她一下,回头看向陈慕之的病房。   护士看他不说话,只看着病房门口发呆,叫了他好几声,君顾回过神来,意识到这护士是个大嗓门,怕是会吵到陈慕之,他就站了起来,点头示意了一下,就往外走。   护士只当他诡异,二话不说拉住了他胳膊不让走,死活大呼小叫弄来了保安。   保安也不会中文,来了也是鸡同鸭讲,君顾虽然会说一点英文,但是实在不知道该和这些人怎么解释,他心中此刻全是陈慕之的事,塞不下别的人和事,对于围在他面前几张洋人不善的脸,对他拉拉扯扯的动作,只觉得厌恶和烦躁。   最后惊动了温祺和崔亦棠,两人去保安室把他接了出来,崔亦棠还挺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啊,把你一个人留那里,其实你以后可以来温祺办公室的,再说了,走廊也冷,可不要总呆在那里。”   已经快要过了午饭的时间,温祺带着崔亦棠和君顾到外面吃了个便饭,今天是个阴天,阴沉沉的,天气也分外寒冷,风刮得脸生疼。   温祺下午还要回去上班,崔亦棠去约见曾经美国的同学,君顾看了看表,时间也不早了,他应该找个住的地方。   崔亦棠的姨妈家就在纽约,本来诚邀了君顾一起去的,但是君顾和人家并不沾亲带故,住在别人家怎么也说不过去,况且那里离医院并不近,不方便他就近照顾陈慕之。   崔亦棠就想着在附近找一个酒店给君顾,但是君顾觉得自己是要住蛮久一段时间的,纽约地价本就昂贵,周围星级酒店房价更是高得吓人,他是想找一家家庭式公寓,还可以自己做饭,也能给陈慕之煲汤煮菜。   崔亦棠倒是知道周围有一所社区大学,因此旁边不少寄宿家庭,房主都很热情好客,他陪着君顾看了几家,找了家条件还算不错的,是一个四口之家,房东是个和蔼敦厚的白人大叔,又高又胖,但笑起来很和善,说来也巧,他妻子和女儿都是陈慕之所住的那家医院的护工,小儿子十岁,正在上小学。   君顾本来还很拘束,但是这一家人相当的热情,甚至是有些太善良没有戒心了,连他的护照都没有多看一眼,就忙着帮他收拾出了一间房子。   君顾英语不大好,在房东大叔和崔亦棠谈话时,房东太太和她女儿还端水果和曲奇饼给他吃,一边用手比划一边耐心地放慢语速和他聊天。   君顾在这异国他乡却感受到了这样毫无芥蒂的善意,实在是受宠若惊,虽然他英语不大好,但是断断续续说出来的几个简单词汇,那对母女竟然也能理解个七八成,和他对话时还尽量使用很常见的单词和短句。   三人聊了一点各自的基本情况,一头栗色短发的女主人睁大眼睛把装着曲奇饼的盘子举到君顾面前道:“cookie,taste it.”   君顾看对方一脸热情,便取了一块吃掉,他对甜食饼干没什么感觉,但还是礼貌性地笑着点头道:“thank you,it’s delicious.”   房东女儿Lucy一头棕褐色的大波浪卷,灰褐色的瞳孔,眼睛很大,皮肤白皙,五官深刻,很典型的欧美美女的长相,今年才二十岁,性格十分跳脱,毫不拘泥地紧挨着君顾坐着,好奇地左右打量他,笑道:“you are so cute!”   “cute?”君顾哭笑不得,对着他皱起了眉头,露出无奈地神情。   “oh~oh~!”Lucy嘟着嘴想了想,笑道:“A good-looking and gentle man,when you speak to me,you are so shy but so charming!(多好看又温柔的男人啊,你和我说话的时候,那么害羞但又超迷人的哦!)”   君顾摇了摇头,有些难为情地笑道:“Thanks,I’m a ordinary man,sometimes very dull,you flatter me.(谢谢啊,我只是个普通人,有时候还很沉闷乏味,是你过奖了。)”   崔亦棠和房东谈到价钱,就问君顾的意思,陈慕之最多再有两周就能出院了,君顾虽然住不满一个月,但是看这家人这么热情,他心里感动,就按着一个月的先给了钱,一个月是900刀,君顾给了1000刀,对方还特别正直地非把100刀塞回了他怀里。   君顾其实也没有什么钱,他没有要陈慕之和唐鉴的任何钱,来美国所带的全部家当也就是自己在国内攒的四五万块钱,这点钱在美国即使过得紧巴巴也不一定能熬过半年,可是他也不能冒险□□工,钱上的事情想来确实还有些头痛。   崔亦棠还买了一张电话卡给君顾,安顿好他就去见朋友了,临走还千叮咛万嘱咐医院周围治安一般,有时候能见到横行霸道的白人老地痞和黑人流氓,甚至也能见到专骗黄种人的亚洲同胞,遇到不好的事一定要给他或者给房东打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  陈慕之收服战之战前准备……(⊙﹏⊙)b   ☆、陌路   君顾自打恢复记忆以后,睡眠质量一直不怎么好,尤其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甚至一闭眼就有种无端地恐慌。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lucy起得很早,死活拽着他一起晨跑,君顾想早上出去找集市或者超市买点东西,中午做饭给陈慕之送过去,便跟着Lucy出门了。   两人慢跑不到1000米的时候,君顾就有点跟不上她了,恰好看到不远处就有农夫市集,Lucy一边比划一边和他解释,说这里早市卖的都是有机食材。   君顾在早市上挑着陈慕之爱吃的有营养的买了许多。Lucy知道他会做饭,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一路大呼小叫地在他耳边颠来倒去地就是两句:“天啊你居然会做饭,你们东方男人太厉害了,我爸爸煮饭都是夹生的,他最拿手的是油炸香蕉,恶!”说着Lucy就捂着胸口做出一个呕吐的表情。   君顾借用了Lucy家厨房,有一些调料Lucy家里没有,甚至她们都没听说过,君顾只好从简,他还挺担心味道会不会不够好,这毕竟从陈慕之的角度来看,是他“第一次”给陈慕之做饭。   Lucy家里几乎是从来没有炒过菜煲过鸡汤的,她们一家的厨艺都十分差,平时会做的只有煎蛋煎牛排烤面包炸薯条炸鱼,在Lucy看来,君顾做的东西简直就像艺术品一样稀奇好看,比两条街外那家著名的总是人满为患中餐厅大厨做的好多了,又好闻又漂亮。   Lucy看着君顾洗菜切菜炒菜和煲汤,刀工手艺十分熟练,那步骤在只会煎蛋煮面的她看来简直复杂地不可思议。   君顾莫名地,看着大惊小怪的lucy,觉得这些外国人还挺可怜的,过得也不容易,于是他也就把饭量做得多了一些,留了一半给他们尝鲜。   快中午的时候房东大叔、房东太太和小儿子才起床,结果照直闻着味就走进了厨房,看着桌子上色泽诱人汤汁浓厚香味扑鼻的菜,几人就像醉了似的。   君顾在一旁一边把准备给陈慕之的装进饭煲里,一边看着夸张滑稽的一家人,无奈地笑了。   君顾收拾好厨房,提了饭煲放在外面的桌子上,看见桌上的菜早已被三人扫荡了一大半,那激动的架势都快上手抓了。   君顾做的菜种类多,但是量不大,几人吃着根本不饱,意犹未尽地叹了气,望向他的眼神里跟有星星似的,一脸期盼,让人不忍拒绝。   君顾叹了口气,磕磕巴巴用英语说道:“我要去医院看朋友了,如果你们还想吃的话,我可以做晚饭给你们……”   “hohohoho!!!”桌旁立刻一片欢呼鬼叫,君顾看着他们兴奋难耐的样子,很不理解地耸了耸肩膀。   桌上盘子已经全空,lucy突然丢掉筷子冲向君顾,拉着君顾一只手,半蹲着仰头望着他,用夸张的煽情语调说:“marry me!please,please marry me!”   君顾愣住了,脸一红,赶紧把手抽了回来,挺无措地把lucy扶了起来,尴尬地笑道:“你这是缺一个厨师啊。”   今天是休息日,房东一家都不工作,和那一家四口说笑了一会儿,已经十一点半了,君顾赶忙提了饭煲去医院。   房东家里医院倒是很近,只隔一条街,快一点的速度步行只用十多分钟。   君顾到病房的时候陈慕之正在看电脑,捏着下巴紧锁眉头,很是聚精会神的样子。   君顾敲了房门,陈慕之头都不抬地说了一句:“进。”   君顾进去,陈慕之只用余光瞟了一眼,就绷紧了脸,很不耐地说道:“我还以为是送餐的,怎么是你?   君顾也不在意陈慕之的冷淡,面上拉出一道笑意,提起手里三层的饭煲说道:“我就是来送餐的啊。”   君顾把饭煲放在床头柜子上,还没打开,就听陈慕之声音冷淡的说道:“你这个人也太奇怪了,莫名其妙地给我送饭,你敢送我还不敢吃呢。”   君顾捏紧了手,但还是耐心解释道:“这个是我早上去农夫市集买的食材,亲手做的,都是你爱吃的菜……”   陈慕之脊背一僵,他刻意排斥君顾与他提及从前往事,这样就好像可以装得两人素昧平生一样,只是君顾张口就是他从前的爱好习惯,甚至这些事他自己都是不清楚的,这种一无所知的感觉莫名地让他烦躁,他甚至觉得君顾眼里那种深刻又无助的感情,根本不是对着他的。   陈慕之不说话,气氛很僵硬,这时突然有人敲门进来,温祺捧着个放得满满当当的餐盘道:“今天手术下晚了,刚路过配餐室,顺便把你的……”   话还没说没,温祺就看见屋内的两人,意外地愣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地和君顾打了个招呼:“嗨。你在这里啊?”   温祺小心翼翼地把餐盘放在陈慕之电脑旁边,甩了甩手看着君顾客气道:“昨晚住哪了?刚来美国,还习惯吗?”   君顾也礼貌地点头回应道:“就住在周围一个寄宿家庭,感觉还好。”   陈慕之兴致缺缺地看着温祺端来的配餐,皱眉道:“你们医院说的是每日更换菜色,怎么所有菜吃起来都一个味道啊?”   温祺转过头来,摸了摸鼻梁道:“你才吃了多久啊,我都这么吃大半年了……什么时候这么挑了?”   陈慕之用叉子卷着通心粉,煞有介事地说:“我记得你上次做的饭还不错。”   温祺咳了一下清了清嗓子道:“呃,那是你偶尔吃一次,吃多了肯定要嫌弃了……再说了,我也想给你每天做啊,这不是上班忙得要死吗?……”   陈慕之和温祺两人你来我往地谈了起来,君顾突兀地被二人冷落在一边,他看了看手边的饭煲,轻声叫了一句:“慕之。”   陈慕之和温祺聊天的声音戛然而止,陈慕之也不看他,背对着他搅拌着鸡肉沙拉,温祺回过头看他,这才反应过来,因为忽视了他而抱歉地笑了一下。   君顾说道:“慕之,饭煲里的菜都还热着,你尝尝吧,哪里不合口味再和我说……”   陈慕之口吻冷淡地说:“我都说了我不需要,我还缺个做饭的吗?你一个男人,成天做这些事情有什么意义?”   温祺听了这算得上刻薄的话,皱眉道:“慕之……”   陈慕之转身,半靠在床头,抬眼看君顾,语气凉薄地说:“你还有事吗?”   君顾很久才抬起头来,扯起嘴角笑了一下,摇头道:“没有了。”   “那你出去吧。”   君顾喉结动了两下,抬眼看着陈慕之冷硬的背影,垂了头,转身出了门。   君顾走后,陈慕之和温祺都从玻璃窗往外看,并没有看到君顾的身影了,他应该已经走远了。   温祺坐在陈慕之床边椅子上,问道:“怎么了啊?也没见你这么对别人啊,人家不远万里从中国跑来找你,你怎么这么阴阳怪气的。以前你可从来不这样……”   陈慕之摆手道:“不要提以前了。你不是说下午两点要出去开会吗?还不走?”   “哦!”温祺揉了揉头发,叹气道:“还要开会……对了,亦棠说他有点事,今天不能来了,可能明后天过来看你,正好陪你把检查做了。”   “嗯。”陈慕之点头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们没必要天天往这儿跑……”   温祺站起身来,轻轻揉了陈慕之头发一下,笑着叹气道:“你以前就像个小孩子,现在,好像更像了……”   陈慕之现在并不适应别人和他提从前,他垂了眼睫,皱着眉头把通心粉吃进去一口,一边食不知味地咀嚼着一边扯开话题道:“啧,肉酱做的有点咸,这和前天意大利面用的是一种酱啊……”   “就你挑。”温祺瞪了他一眼,瞟到床头柜上君顾送来的饭,心情有些复杂,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犹豫着说:“我要先换衣服准备出去开会了。你要是真不爱吃医院里的饭,等我每天午休的时候来给你做点吧,反正你这里也有厨房……”   “不用不用。”陈慕之摆手拒绝道:“你快算了,你每天忙得恨不得一天四十二个小时,连你老婆女儿长什么样都快忘了,你不抽点时间给她们打个电话,给我做饭算什么事啊?”   温祺身子一僵,有些惭愧地笑道:“哪有你说那么夸张,我虽然早出晚归,每天还是回家的,怎么可能不记得她们长什么样……算了,不说这个了,我先去换衣服了……”   陈慕之皱眉道:“这么赶?你吃饭了吗?“   “还没……不是刚下手术嘛,我路上买点就好。”   “过来过来。”陈慕之把自己配餐里还一口没动的沙拉盖好盖子,面包酸奶和一碗玉米笋干粥都找了个纸袋装上,递给温祺:“拿着路上吃。”   在陈慕之执意坚持下,温祺接过了纸袋,看了看表道:“那我走了啊。”   温祺急匆匆出去了,陈慕之僵坐着和那一盒相看两厌的通心粉僵持了半天,终于还是泄气地把它丢进了垃圾桶,手不由自主地朝君顾带来的饭煲移了过去。      ☆、口嫌体正直   温祺急匆匆出去了,陈慕之僵坐着和那一盒相看两厌的通心粉僵持了半天,终于还是泄气地把它丢进了垃圾桶,手不由自主地朝君顾带来的饭煲移了过去。   打开盖子,熟悉又诱人的香气就隐约可闻,饭菜有点凉了,要是热着想必更是喷香美味。几种菜色搭配得很赏心悦目,汤汁浓郁,就连摆放地也很精心细致。   陈慕之神色黯然地叹了口气,君顾甚至带来了筷子,他心情复杂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酱汁浓郁的鸡腿肉,而后像是自暴自弃似的,什么也不想,不管不顾地把三盘菜吃得一口不剩。   菜都吃完了,他好久没有一口气吃下这么多东西了,肚子有点涨,还有种暖暖的感觉,君顾做的菜实在是很合他口味,但是这样美味的食物只能抚慰他的胃,他的心里更加乱糟糟的。   陈慕之看着空空如也的饭煲,想起君顾那隐忍、疲倦、失落的眼神,心里更加地乱,头都开始发疼。   其实他并不讨厌君顾,甚至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心里就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甚至在看到他流露出那种失落疲惫的神情时,看到他受了冷遇还要强颜欢笑的样子,心里会很不舒服,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   他就是想对他冷淡一些,让他知难而退,不要打扰他现在看似平静的生活和心态。   陈慕之为难地看了看空了的饭煲,叹了口气,下床去厨房清洗那个三层的饭煲。   陈慕之午后睡了一会儿,醒来的时候快四点了,天有一点阴沉,他下了床站在窗边远望,医院周围人烟稀少,十分清净,几天前的积雪还未消融,外面一片清冷凄寒。   突然有人敲门,声音不大,陈慕之转身去开门,刚一拉开把手,就看到君顾拘谨地站在门外,一身的寒气,脸和脖颈痛得发红。   陈慕之皱了眉:“你……”   “我是来拿保温盒的,晚上你想吃什么,我做了给你送来……”   陈慕之愣了一下,他对君顾那么冷淡,这人却全无一点自觉,还是这样缠着他,对于君顾这种逆来顺受地样子,他又有点生气,又觉得无计可施。   “进来吧。”陈慕之转身坐回床上,背靠在床头,长腿随意地伸展开,头枕着手臂,装作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君顾关了房门走进来,看到床头柜上的保温饭盒已经空空如也,而且被洗的干干净净,拆分开晾干了。   君顾喜出望外,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语气有点激动地问:“你都吃了吗?味道还好吧?”   “嗯哼……”陈慕之别扭道:“凑合吧……”   君顾看着陈慕之这样小孩子闹脾气一般的别扭,也不觉得生气难过,反而觉得很开心地样子,挑起嘴角露出个很温暖的笑容,眼睛清澈透亮,像是水洗过的黑胆石一样,室内外温差有些大,君顾睫毛上的冰碴消融了以后,睫毛上湿漉漉的,笑起来时就显得很惹眼好看。   陈慕之看了君顾一眼,不知怎么地都有点不好意思,咳嗽着移开了目光。   “那你晚上想吃什么?”君顾心情好像很好的样子,把保温盒都收好了,提在手里问道:“我现在回去做,晚上给你送来。”   陈慕之望了望外面阴沉寒冷的天,不悦道:“这么冷的天,你跑来跑去不嫌冻得慌啊?”陈慕之看着君顾从外面进了屋子以后涨得通红的耳朵,说道:“这里不就有厨房吗?”   君顾听陈慕之这么说,竟然是默许他可以用病房里的厨房了,甚至也就是说,自己可以在他的病房里呆久一些,君顾甚至都有些激动,傻乎乎地就说:“谢、谢谢你啊……”   “?!”陈慕之一脸莫名,诧异地看他,看着君顾脸上那种莫名其妙的激动和欣喜,他心“扑通”地跳了一下,这样奇怪的悸动都吓到了他自己,陈慕之故作掩饰地翻开一本书,嘟囔道:“哪有这样的傻子,给我做饭还要谢谢我……”   君顾倒是毫无怨言地,放下了手里的保温饭盒,脱了外套卷起袖子就走进了厨房,在冰箱和橱柜里翻找了一会儿,问道:“慕之,晚上吃虾仁鸡蛋和日本豆腐好吗?冰箱里东西不多,我明天去多买些……”   “都可以。”陈慕之装作在床上专心看书的样子,漫不经心地答道。   厨房里不一会儿就传来操持的声音,刀铲瓶罐,在这寒冷的冬天,室内顿时像是有了温度一样。   因为病房和厨房有一道墙和一道玻璃屏风隔离着,陈慕之看不到里面的情景,他手中装模作样看的书也没能翻过去两页,他只好认命地丢了书,下了床往厨房走,悄无声息地凑到厨房门口,倚着门框看着里面忙碌的人。   他看着君顾那单薄瘦削的背影,穿着一件藏蓝色的毛衣,露出了里面白色衬衫的衣领,他正切着青红椒,手上的动作十分专注仔细,君顾脑后的头发有些毛糙,看着很想让人上去摸一把。   君顾切好了青红椒,搅拌着碗里的鸡蛋,撕开了日本豆腐的包装盒倒进了盘子里,而后去微波炉里拿解冻了的虾仁。   陈慕之就在后面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忙碌的样子,可能是目不转睛看得太久,他眼前一片发白,脑中涌现出一些细密破碎的场景,心底突然有了一种熟悉的感觉,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只是觉得心好像被一只柔软的手捏了一把。   君顾从微波炉里拿了虾仁,然后拿到水槽那里去冲洗,病房里的水龙头有些不好用,热水温度很难调节,陈慕之就咳了一声,走了上去说:“来,我帮你……”   君顾意外地转头,看见陈慕之默不作声地走了过来,陈慕之本想目不斜视地调一下水龙头就走的,怎知只是斜瞟了一眼,就发现君顾原本修长细瘦的十指此时有些红肿,陈慕之“啪”地一下关了水龙头,连忙拉住君顾手腕,皱眉道:“手怎么肿了?”   君顾有点不好意思地挣了一下,缩起十指道:“没关系的,可能是冬天太冷了,而且刚来这边有点不适应,过冷过热都会有一点肿,不过不疼的。”   陈慕之掰开君顾的十指,紧锁眉头地观察了一会儿,果断拉着人出了厨房。   “我记得上次有个护士给了我一盒药的,在哪呢?”陈慕之让君顾坐床上,自己翻箱倒柜找药膏。   “不用了……”君顾赶紧摆手,想要站起来,却被陈慕之一个眼神制止了。   “找到了!”陈慕之拿了一个白色瓶子研究着效用和保质期,而后从床头拿了几只棉棒,坐到了君顾旁边,拉起君顾的手,低头细致地给他涂药。   陈慕之拉着君顾的手,君顾一到了冬天手脚就是冰凉的,而陈慕之的手很热,这样的温度接触十分鲜明,君顾不好意思地低了头,脸颊有些发红。   陈慕之看着君顾红肿的手指,一边涂药一边抱怨道:“你这个人,都这样了还做什么饭,看你傻兮兮的,还口口声声说要照顾我?先照顾好自己吧……”   陈慕之涂完了药,刚准备嘱咐君顾两句,让他照顾好自己,突然,君顾在他手要松开的时候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陈慕之心里“咯噔”一声,被那苍白细瘦的冰凉手掌握住的时候,他脑子里竟然蓦地有些发热。   君顾握住陈慕之的手不放,好一会儿才发觉自己的失态,涨红了脸起身道:“我、我先去把洗好的菜炒了!”   君顾二话不说就奔向了厨房,陈慕之在后面后知后觉地追过去道:“我刚涂完的药!你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   最终君顾还是坚持炒了两个菜,两个人吃饭的时候相对无言,陈慕之看君顾吃得少,而且只吃白米饭,看得他直皱眉,克制不住地给君顾夹了一碗菜,口吻严厉地教训道:“你怎么比猫还吃得少啊?看你瘦成什么样!”   君顾也不生气,虽然陈慕之对他的态度和以前大相径庭,但他还是听出了关心的意味,边吃饭边露出个傻呵呵的笑容。   吃完饭陈慕之自然不能再让君顾洗碗了,自己把撸起袖子一边泄愤一样擦着碗,一边板着脸教育一旁想过来帮忙的君顾,佯怒道:“你别动,给我好好坐那去!”   晚上君顾要走了,穿好了外套站在门口和陈慕之告别,陈慕之装作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应付了两声,等到君顾关门一出去,他就皱了眉头,站起身走到窗子旁边,等着看君顾从医院大门出来。   虽然这里属于纽约中心区的边界,夜晚□□点还是灯火辉煌的,但毕竟天已经黑了,而且积雪未化,地上很滑。   看着君顾的背影离开了他的视线,陈慕之坐在了窗边的藤椅上,有种垂头丧气的感觉。   明明说要漠不关心事不关己的,可是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关心。   其实他的那点坏在君顾身上用一两次也就没了,他记不起那些恩恩怨怨,为人也素来不苛刻恶劣,他看着那样单薄瘦削的人,对着那样诚恳清澈的眼神,实在没有多少狠心。   后面几天,君顾果然每天快到中午的时候就会来给他送饭,他一开始还觉得有些别扭,到了后来竟是完全习惯了,每日都会不由自主地看好几眼表,等着君顾过来。   君顾不知怎么的,反倒像是不爱缠他似的,每日给他送来饭以后,就礼貌又干脆地告别。   “你慢慢吃,那我先走了。”   目送着君顾走出房门,陈慕之的眼睛像是能喷出火来一样,自己和自己生了半天气,最终还是无计可施地垂下肩膀,泄愤一样吃着君顾送来的饭。   以前都是他冷淡地让君顾出去,君顾现在倒是会了先发制人,哼,走就走,难道还要他挽留不成?!   君顾这样的干脆利落真是让陈慕之大为意外,弄得他每天下午看书都心不在焉的,等到君顾晚上又来送饭的时候,他竟又可耻地感到些莫名的期待和欣喜,这样的自己让他不免感到更陌生和气愤,他只好对着君顾也表现出一副冷淡的样子,这样只过了四五天,他便觉得自己精神都要分裂了似的。      ☆、我想静静   这天君顾和Lucy到附近的沃尔玛买东西,Lucy大包小包买了很多日用品和零食,君顾在后面帮着推着车子,顺便也在生鲜区挑了些蔬果鱼肉。   Lucy逛到纺织品区,看到有一个货架摆满了各式可爱的动物U型枕,当时就走不动路了,这个摸摸那个看看,扯着君顾说:“这个真的好可爱哦!”   君顾是对这种东西没什么兴趣,不过闻言也仔细打量了一下,这枕头设计地的确很可爱,他摸了一把,也是相当的柔软舒适,布料很光滑顺手,有兔子、熊、猫狗、狐狸、羊各种卡通形象,设计地都十分可爱,眨眼撇嘴的,表情都很生动。   “oh~no~”Lucy看中了一只米白兔子状的U型枕,揉了半天扯着兔子耳朵看了看标签,撇嘴道:“好贵哦……”   君顾看着Lucy略带遗憾地把兔子放回货架,伸手拿过了那只兔子,放进购物车里,笑道:“质量很好,做工也不错,喜欢就拿上吧,我送你。”   Lucy眼睛立刻亮了起来,猛地一下抱住君顾的胳膊蹭啊蹭的,君顾其实算不得高,穿鞋也就一米七六的样子,Lucy已经有一米七二了,这么小鸟依人挂在君顾的胳膊上,显得有点搞笑。   君顾好不容易把眼放亮光的Lucy拨开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外国女孩比较豪爽豁达一点,Lucy总是过分热情,他一开始还十分尴尬,现在倒是也能适应一些了。   Lucy逛回了零食区,又在挑零食的时候,君顾和她打了一声招呼,自己一个人踌躇着回到了刚才卖卡通U型枕那个货架,拽出了一只眯着眼睛的熊,摸了两把,更是觉得十分可爱,于是夹在了手臂里,又回去找Lucy。   中午送饭的时候,陈慕之就见君顾变魔术似的,从背后掏出个U型枕,挺不好意思地递给他,说道:“今天逛超市看到的……很舒服的,送你……”   “咳咳。”陈慕之刚喝了口水,莫名有点噎着的感觉,盯着那熊许久,端着架子撇嘴道:“你这是哄小孩子啊,我都多大了!哼。”   “不会啊。”君顾皱了一下鼻子小声道:“这个我也觉得很可爱,Lucy还说这只熊比她的兔子耐看,抢着和我换呢,你要是不喜欢,我拿回去……”   君顾话说一半,眼看着就要缩手把那U型枕拿回去,陈慕之立马当机立断蹭地一下伸手夺过来,一边提着熊耳朵打量这表情傻傻的小玩意,一边装作不在意地问道:“Lucy是谁?”   “哦。”君顾愣了一下道:“房东的女儿,还在这家医院做护士呢,不过是在普通病区。”   君顾一边说着,一边把保温饭盒打开,把菜都取出来给陈慕之摆好了,直起身道:“那你慢慢吃吧,我先走了。”   “……”陈慕之心里一空,很是不舒服,可有的话又说不出口,憋了一肚子气。   憋到最后竟憋出一句:“咳,你吃了吗?你要是想在这里,我也是不介意的……”   陈慕之说完,脸色还有的微红,他欲盖弥彰地吃起了饭,装作随口客气一句的样子。   “啊。”君顾皱眉道:“不了,你吃完饭好好睡一觉吧,我不在这里打扰你了……今天答应了Lucy回去要帮她做些数学题,还挺多的……”   “!!!!”陈慕之脸色一黑,手里的筷子都要捏碎似的,但口吻还是一如往常冷淡道:“哦,我就是随便一说,我想静静,你走吧。”   等到君顾真的关门走掉以后,陈慕之立刻咬了牙,把筷子一丢,满桌的可口菜色也变得狰狞,陈慕之对着他们仇视了许久,最终捞起那只恶意卖萌的枕头,狠狠揉了两把出气。   君顾没走多远,就遇到了温祺和崔亦棠,崔亦棠身边跟着温祺和另一个年长的医生,几人一边走路一边交谈着。   “君顾!”崔亦棠最先看见他,示意温祺和另一个医生先走,温祺也注意到他,和他笑了一下,跟着另一位医生朝陈慕之病房去了。   崔亦棠走过来,不好意思地说道:“这几天姨妈家里恰好有点事,都没和你联系,你一个人也人生地不熟的……”   “没事的。”君顾连忙摆手:“我还住得惯,崔医生先忙家里的事。”   崔亦棠笑了一下道:“哦,对,刚刚和慕之的主治医生谈过,慕之现在恢复不错,前几天的观察显示,他大脑记忆区越来越活跃了,而且有一小部分事情已经能想得起来,如果恢复良好的话,第四次手术可能不需要了。”   君顾神情有些激动,眼睛亮亮地问道:“不用再手术了吗?那太好了,据说每次手术后头几天恢复期他很痛,而且还有危险……“   崔亦棠点头微笑道:“哎,这一年来慕之也的确没少遭罪……对了,他现在,有记起你吗?你们现在怎么样?你知道,我也不好问他……”   君顾强颜欢笑地摇了摇头道:“应该还没有吧,而且他现在总是很冷淡,和我说话也有些不耐烦,好像见了我,心情总是不大好……”   崔亦棠摸了摸鼻子道:“可不能这样啊,现在是他记忆活跃期,你要多和他提一提你们以前的事,或许他很快就能记得起来。”   君顾失落地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好像很排斥我,也不愿意听我们以前的事。”   “那不能。”崔亦棠推了一下眼镜,一双丹凤眼闪着精明的光,他笑道:“慕之八成是口是心非的,他哪里好意思清醒着听你谈你们以前的事情?你也不是不知道,自打失忆以后,那家伙拼命捡以前的医学造诣,看的论文和书多的能砸死整个医院的人,可是最怕别人和他提感情了,就连他父母他都憋着不透露任何事……”   君顾也皱了眉,他也发现陈慕之现在是刻意地让自己理性而疏离的,和以前温柔浪漫的样子大相径庭。   “那我该怎么办?”   “咳。其实也好办。”崔亦棠笑道:“你就等每天晚上十一二点,他睡下了以后,坐他床边,和他讲你们以前的事。”   “啊?”君顾疑惑道:“那不会打扰他睡觉吗?”   崔亦棠伸手扣了一下君顾脑门,叹气道:“就是要打扰他。不信你按我说的做,我倒不信他会爬起来骂你。其实那家伙太想知道记不起来的事了,可是你和他面对面谈吧,他又觉得尴尬难为情,死鸭子嘴硬。你还就得这样,你说你的,让他装睡,懂吗?”   “……”君顾沉默了片刻,想到崔亦棠是专业的心理咨询师,肯定是比他懂得多,就点头答应了。   崔亦棠微笑道:“记着声音大点,你和他说话声音太温柔,我还怕吵不醒他呢……”      ☆、风雪夜归人   君顾在崔亦棠的怂恿下,趁着夜色,陈慕之入睡之际,悄悄进了他的病房。   病房里一片黑暗,厚重的窗帘都已经拉上了,只有十分模糊地月光透得进来,君顾在陈慕之床头坐了许久,才能依稀在黑暗中看清那病床上的脸庞。   虽然陈慕之现在的性情和对他的态度和以前大相径庭,但是像现在这样安静地打量他深刻的五官,柔和的面庞,这样的陈慕之还是那么好看,那么熟悉。   君顾叹了一口气,他目光贪婪地锁在陈慕之的身上,他已经有那么久没有机会好好看看他了。   陈慕之睡觉总是很安静,从不乱翻滚,可以听见很有节奏的呼吸声。   君顾犹豫着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陈慕之放在被子外面的手掌。   陈慕之的手很暖和,皮肤相触的那一刻他整颗心都要暖起来,倏忽之间,又觉得无比酸涩。   他用了一些力气,和陈慕之十指相扣,却不敢太大力,怕真的惊醒陈慕之。   君顾睫毛抖动,犹豫许久,还是开口了,他的声音很小,嘴唇贴在陈慕之的手背上,像是亲吻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连喘气声大了,都怕惊动到他,   “慕之,你可能都忘记了。我们以前一起住过一段时间,算算将近三年了,其实并不久,但有时觉得,就像是一辈子那么漫长,像是一场梦一样,我每天都希望自己不要醒来,可有时却清醒地觉得总有醒来的那一天……”   “我们那时住在中国B市,你可能不记得了。你说你很喜欢那里,但我不知道,你以后还愿不愿意回去……”   “我们曾经养过一条狗,它叫棉花,是只很漂亮很乖的萨摩耶,它吃得很多,也总是掉毛,但眼睛亮亮的,尾巴摇起来地时候实在是很可爱。”   “你曾经说我做的虾仁菜花,香辣蟹和油焖虾特别好吃,不过不论我做什么,你都会吃得很开心……其实你也有学做菜的,一直没和你说,我很喜欢你熬的骨头汤。你实在太聪明了,我都不知道,这世上有什么事能难倒你……”   “去年的冬天,B市也特别冷,周末的时候,我们经常什么都不做,窝在床上聊天,我怕冷,你就把我抱在怀里。有时候棉花会爬上床来,然后把我的脚压在他肚子下面,很暖和的,又软软的。其实那时候,我特别开心……我想,能永远那样,就好了。”   往事历历在望,人事皆非,他在异国他乡,守着那些破碎的、只有一个记得的回忆,在纽约的冬日里,度日如年。   君顾的眼泪无声地顺着两人交合的手掌流下来,濡湿了陈慕之手背的皮肤。   君顾干裂的嘴唇轻吻陈慕之的手背,沾了晶莹的泪珠。   “你那时候脾气很好的,不像现在,这么又冷硬又别扭。”君顾轻笑了一声,额头抵着两人的手掌,叹了一口气道:“你那时对我很好,你本来是一家医院的院长,很忙的,却还总是想法设法陪我,有时候我睡了你偷偷爬起来熬夜看那些没看完的材料,一天睡不了四个小时……其实我都知道。”   “你还总喜欢给我买些很贵的衣服,实在是太浪费了……不过,你说我穿着好看……你知不知道,我身上这件,其实是你以前买的,你说你很喜欢的……”   君顾眼前一片泪光模糊,声音越发低沉嘶哑,几乎轻不可闻。   陈慕之躺在床上,呼吸均匀,一动不动,应该是没有醒了。   君顾擦了一把眼泪,扯出一个模糊地笑容,把陈慕之的手放进被子里,他低声道:“这些,你都不记得了啊……”   “你连一份录音都不愿意留?……你是不愿意再记起了吗?”君顾紧紧握住了拳头,脊背颤抖,声音破碎的苛责道:“你难过的时候,难道我不会心痛吗?……我是有过错,可你为什么就要那么狠心,把所有关于我的事都一笔勾销了呢?”   “……那是我最重要的东西了,对你来说,就真的可以弃如敝履了吗?”   静静的夜里,没有任何人回应他,窗外只有寒风呜咽,他看着自己嶙峋的手腕和细瘦的十指,陈慕之难过的那些日子里,他也不曾有一日得到解脱。   他的痛,只多不少。   他一直以来是不太会倾诉,他生来就惯于承受,他只能默默背负,早已不会抱怨了。   君顾站起身来,他伸手抚摸陈慕之的脸庞,只敢指尖轻轻碰触,描绘过他的眉眼,像是要刻进他心里一样。   他俯下身来,像是做贼一般,在陈慕之唇上印下一个轻飘飘的吻,一瞬即使,他干裂的唇都没有感受到任何温度。   但就连这样,都需要他悄悄地偷来。   陈慕之如果是清醒的,想必会暴怒地推开他咒骂他吧。   君顾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嘴唇,好像还残留一丝陈慕之身上的味道似的,即使这么一点,他也觉得眷恋。   有一点总是好的,总比什么都没有好。   黑夜像是把人的万千愁绪和百般柔肠都勾了出来,所有的伪装都不堪一击,他无力自持。   他心里住着一个人,那人近在咫尺,可他却是这么孤独无望。   脸上的泪痕很快干了,君顾默默地起身,动作微不可闻。   他帮陈慕之把被子轻轻往上扯了扯,抖着手碰了碰他头顶开过刀口的地方,周围剪掉的头发已经开始重新生长,他看不清深藏的疤痕,那个地方三番两次地拆线缝针,拆掉绷带的时候想必那狰狞的伤痕就会显露无疑了。   这些日子,他强装镇定,可是到了此时依旧心疼难耐,喉咙里不可抑制地发出一声哽咽,他怕他不能克制的声音吵醒陈慕之,向后退了几步,掩门而去。   晚上从医院出来,已经是深更半夜,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在大多数人入梦时,天上开始飘雪,他踌躇在纽约的街头,头上肩上落了雪花。   脸上的泪痕很快被风干,他趁着一盏路灯的亮光,在空旷的街头茫然四顾,这座灯红酒绿的大城,霓虹闪烁,偶有零星车辆路过,车灯前肉眼可见漂浮的尘埃。   吸进肺里的空气极清极冷,君顾在街上徘徊许久,身上冻得有些僵硬,他终于拖着脚步回到了借住的屋子,屋里静悄悄的,大家都睡了。   君顾来了这里以后,睡眠很少很浅,今天更是,他盯着窗帘缝隙洒进来的月光,听着风雪声,又是一夜未眠。      ☆、心思冷落   君顾来了这里以后,睡眠很少很浅,今天更是,他盯着窗帘缝隙洒进来的月光,听着风雪声,又是一夜未眠。   早起的时候,不免有些困倦和感冒,脑袋发涨,整个人都有些晕乎。   可能是精神不济,甚至做饭的时候都两次切到了手,放的作料也不对,不得不重新上锅炒了一遍。   切菜有一刀切在了虎口上,血顺着手掌溢了出来,他赶紧拿了纸巾压迫住,脸色有些发白。   正在煮咖啡的Lucy眼尖看到了,赶紧瞪大了眼大惊小怪扑过来,找了创可贴要给他贴上。   虎口的位置很是尴尬,弄了创可贴反倒很不舒服,也影响他手里动作,没蹭几下都蹭掉了,君顾看并不怎么出血了,也就没有再管。   他一整个上午都脸色苍白神情呆滞,好不容易做好了饭,已经十一点多了,外面还下着雪,他赶紧冒了雪往医院跑。   陈慕之晨起到了观察室,术后恢复还算理想,表层伤口已经开始愈合,至于神经方面的问题看似也有所改善,压迫记忆神经的淤血取出后没有再生,第四次手术也没有必要了。   陈慕之眼眸沉静如水,说道:“我想近期出院。”   主治医生皱眉道:“亚瑟,你的神经状况还未稳定,仪器显示脑波不稳,在记忆残缺的情况下,你可能有心绪紊乱的症状出现。我们还是建议你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陈慕之挑眉看主治医生,双手交握笑道:“那你们能治疗心绪紊乱吗?”   “……”   看几个医生面面相觑的样子,陈慕之起身,双手插在兜里,不容拒绝道:“既然生理上已无大碍,我还是近期办理出院手续吧,医院毕竟不是久呆之地,我会定期来复查的,而且我也有家庭医生。这些日子以来,实在是辛苦各位了。”   陈慕之从观察室里出来,从落地窗看到外面依旧飘着雪花,从昨夜开始就在断断续续下雪,已经积了厚厚一层,天地银装素裹,霎时宁静。   陈慕之披了一件大衣,戴了一顶毛线帽,到了医院门口的小凉亭,医院里总是有些不知哪里来的小孩子,在厚厚的积雪上打滚砸雪球,堆着头身不成比例的雪人。   陈慕之靠着一根立柱,嘴角带笑,看着周围在雪地里玩耍和取景拍照的人,许多人大衣里面都隐约可见病号服,但脸上无一例外都挂着惬意的笑容。   好像下雪的时候,很多东西都能被覆盖,很多东西都能被原谅。   陈慕之深呼一口气,微微眯了眼,脸上带了莫名轻松的笑意。   等了很久,陈慕之目光一动,果然见那个单薄的身影提着东西急匆匆地跑来,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加一条围巾,脸和脖颈都冻红了。   陈慕之有些莫名生气,刚想冲上前去,就看见君顾身后有一个棕色卷发的漂亮女孩一路狂奔来,从后拽住了君顾。   君顾差点措手不及摔个踉跄,转过身发现是Lucy,意外道:“你不是今天不值班吗?怎么也来了?”   Lucy也是冻得脸蛋发红,衣服和长发上尽是未化的雪花,她提起手里一个保温桶说道:“你的汤,你走得急,忘了带了!”   君顾一愣,拍了自己额头一下,今天果然头脑不清,本来是看天气冷,特地多熬了一份汤,结果走的时候还忘了带。   君顾从兜里掏出一方很传统的深蓝手帕,帮Lucy擦了擦发顶的雪花,然后递给她,说道:“擦擦吧,脸上头发上都是。”   Lucy脸色发红,大眼睛亮亮的,接过了手帕,放在鼻尖上闻了一下,一脸陶醉地说:“orchid(兰花)”   君顾没听懂,但大致猜测她在说手帕的味道,就苦笑道:“这是上次去超市买的洗衣液的味道。”   Lucy眨着眼睛,装出一副很乖巧的样子问道:“每天都看你给朋友送饭,在医院这么久了,还没怎么去过高档病区那边,我可以和你一起去探望你的朋友吗?”   君顾皱了下眉,犹豫着推脱道:“他,他比较喜欢安静,不喜欢太多人来拜访……再说了,你不是还没吃饭吗?留给你的饭都凉了。”   “这个不急的。”Lucy跳起来挽住君顾的胳膊摇着,撒娇道:“你就带我去嘛,我都出来了,就这么一个人再回家也太孤单了,你可以和朋友说说话,我就在一旁看着,待会和你一起回家,好不好?”   君顾很是为难,Lucy抱着他胳膊不放,他抽了几下都没把胳膊抽回来,面色尴尬道:“那好吧……”   君顾想了许久,上了楼还是觉得不好带Lucy去见陈慕之,只好犹豫道:“Lucy,你就在门外等等我好吗?”   Lucy只是想和君顾待会一起回家,自然也不强求进病房,连连点头道:“行,我在门外等你。”   君顾推门而入的时候,陈慕之正坐在床上,有一个不知哪里来的小女孩还不及床高,伸着胳膊拽陈慕之的袖子,声音软绵绵的,用英语说道:“叔叔,叔叔,抱抱。”   陈慕之苦笑了一下,掐着小女孩的腰把她抱了起来,掂了两下打趣道:“你是不是又重了?”   君顾看着这一场面,还有点懵,要不是这女孩看上去已经有三四岁了,他还以为陈慕之什么时候有了女儿,虽知不可能,刚一看到,心里还是一抖。   小女孩奶声奶气道:“没有!是衣服重!”   陈慕之把她放下来,君顾往前了一步,开口道:“慕之……”      ☆、措手不及   陈慕之苦笑了一下,掐着小女孩的腰把她抱了起来,掂了两下打趣道:“你是不是又重了?”   君顾看着这一场面,还有点懵,要不是这女孩看上去已经有三四岁了,他还以为陈慕之什么时候有了女儿,虽知不可能,刚一看到,心里还是一抖。   小女孩奶声奶气道:“没有!是衣服重!”   陈慕之把她放下来,君顾往前了一步,开口道:“慕之……”   他刚说话,身后门就被打开了,温祺喊道:“安娜,我一不注意,你怎么又跑这里来了?!不知道爸爸会担心嘛!”   安娜贴着陈慕之的腿,揪住了陈慕之的袖口,向温祺吐舌头:“爸爸好凶。”   这时候,Lucy不知从哪冒出来,站在温祺身后,露出半个身子向病房里张望,很欣喜地喊了一声:“安娜!”   “Lucy姐姐!”安娜立刻瞪大了眼睛,一脸兴奋地朝她招手。   温祺赶紧回头,一愣道:“Lucy?今天怎么上这里来了?”   安娜前不久生病住院的时候,一直都是Lucy陪护,Lucy是很耐心尽责的护士,温祺一家对她的印象都很好。   Lucy偷偷地指了指屋里的君顾道:“我是陪君顾来的。”   一时之间屋内屋外状况太混乱,君顾左右看了看,还有点反应不过来,陈慕之也坐在床上愣了许久,声音不冷不热道:“都进来吧,别开着门,屋子里暖气都散了。”   Lucy进了屋,咬了咬嘴唇,蹭到君顾身边,两指悄悄捏住了君顾袖口,君顾身子一僵,下意识看陈慕之,陈慕之神色淡然飘过,毫无反应。   君顾身子不着痕迹地远离一点,怎知Lucy又贴过来,还在他耳边悄声道:“你朋友好冷酷的样子哦。”   温祺打量着君顾和Lucy,脸上也略迷惑,不过他也不好过问,只是佯怒地走到安娜旁边在他额头拍了一下道:“你怎么又乱跑?以后就不该带你来,应该把你送去姥姥家。”   “不嘛不嘛。”安娜撒娇道:“我喜欢和papa在一起,而且现在还有帅叔叔~”   温祺笑了一下,朝陈慕之抬了下巴道:“你又给她什么好处了,这么缠你?”   陈慕之挑了下眉毛,煞有介事地回应道:“还用给甜头?我长这么帅,她当然是看了我就喜欢。”陈慕之捏了捏安娜的脸,笑道:“对不对啊?”   安娜一阵猛点头,攀附着陈慕之的胳膊,连拉带拽自己爬上了病床,坐在陈慕之旁边气喘吁吁的。   Lucy的目光好奇地打量着陈慕之他们,又看了看君顾,眼珠乱转,小声道:“他为什么不理你啊?”   君顾手里提着保温饭盒和保温桶,看陈慕之也不和他搭话,他就把两个桶放在了身后的柜子上,刚要说话,就听安娜一声惊呼。   “啊!”安娜手里摸到了君顾送的那个小熊U型枕,眼睛一亮道:“太可爱了!叔叔也喜欢吗?可不可以送我啊!”   “安娜!”温祺皱眉道:“怎么可以随便和人要东西呢?”   安娜把枕头往怀里一抱,紧紧箍住不松手,眼巴巴地看着陈慕之和温祺道:“它真的好可爱哦……”   陈慕之脸色一僵,随即恢复正常,咳了一声道:“安娜喜欢就拿去吧。”   “那个那个……”Lucy突然出声质疑道:“那不是君顾买的吗?”   Lucy声音一出,在场除了不懂事的安娜脸色全都变了变,一时之间没人说话。   君顾看着温祺的女儿怀里抱着那只熊,陈慕之那么轻易就送出去了,他虽然劝自己大度一些,不要计较这些小事,可是心里还是酸涩无比,像是有虫蚁蛀蚀了一个洞一般。   看气氛尴尬,君顾咳了一下,眼神示意Lucy不要出声,而后勉强笑道:“没什么的,小孩子喜欢就好……咳,慕之,饭我放在这里了,今天还煲了汤,你趁热吃吧……”   “……不用了。”陈慕之语气冷冷地说:“吃久了都是一个味道,腻了。我订了酒店的外卖,以后你不用送来了,我也快出院了。”   君顾惊了一下,抬头看他,可是陈慕之并不和他对视,不屑地转过了头。   君顾失神许久,心里像是被挖空一块,空落落的。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Lucy虽然不太懂中文,但是从陈慕之冷淡嫌恶的语气里她就知道了个大概,当即拧紧了眉头,按捺不住,愤愤不平道:“君顾每天早上天蒙蒙亮就起来买菜做饭熬汤,这么大冷的天,他每天自己都不吃午饭就急匆匆地先给你送饭来,今天做菜他还切到手,流了好多血呢!你不感激就算了,怎么连个好脸色连句好话都没有啊?”   Lucy脸憋得通红道:“君顾做的菜那么好吃!怎么会有你这样不知好歹的人!还那么自恋,长得帅有个屁用!”   君顾拉了Lucy好几次,示意她不要做声,Lucy可不听,君顾急了,低声喝道:“Lucy!够了!”   Lucy回过头,委屈地看他,胸膛起伏,君顾挤出个僵硬地笑容,对她摇了摇头。   陈慕之神色冷冽,眼角一挑,看着Lucy声音冷漠地道:“你是哪里冒出来的?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你!”Lucy满脸怒容,正要发作,君顾拉住她胳膊摇头制止。   安娜眼睛骨碌骨碌转着盯着几个大人,突然蹦下床拉着Lucy道:“Lucy姐不要生气,叔叔其实是很好的人……”   Lucy还是一脸地不平,目光恶狠狠地盯着陈慕之,陈慕之像是没看到,冷笑一声就枕着胳膊躺在了床上。   君顾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慕之会变成这样,可是对着满室的人,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声音低哑地道:“慕之,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吧……”   “把你的饭煲拿走,我不需要。”   君顾眼睛一热,心里就想淌出血来,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拿起两个沉重的保温桶,就走掉了。   Lucy跟在他后面,看着君顾的样子她都觉得心疼难过,狠狠地瞪了陈慕之一眼,跺脚走了。   君顾刚一出医院门,一阵劲风夹杂着雪花扑面袭来,像是割伤了面庞和眼角一样,鼻子里灌进冷风,眼泪登时就流了出来,被冻结在脸上,风吹得生疼。   君顾放下一个保温桶,用手狠狠地抹了一把,Lucy从后面追过来,帮他提起地上的保温桶,君顾低着头,不让她看到自己的正脸,低声道:“我们回去吧。”   Lucy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她看着这个男人不算宽阔的肩膀,心里一阵酸楚和难过,恨不得扑上去抱住他。   但她也有些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君顾和医院里躺着的那个坏脾气男人,关系一定很不同寻常。      ☆、身似浮萍   君顾实在是很累了,接连几日几乎没有睡,吃饭也不规律,身心俱疲,下午回去什么也没吃就躺倒睡了。   晚上的时候他就发烧了,身上滚烫像是着火一般,眼皮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脑子昏昏沉沉的,不安稳地做着噩梦,梦里火焰缠身,他透不过气来,胸膛起伏,思维混沌,却怎么也睁不开眼。   床头柜的手机响了好几遍,他连听都听不到,脑中一片钝痛,像黑沉沉的东西压上一般。   Lucy趴在门口,听到君顾的手机一直在响,没有人接,她叫了几声君顾,没有人回应,她有点着急,拿了备用钥匙就冲了进门。   一进门她就惊呼了一声,君顾一脸的虚汗,脸颊是不正常的红晕,痛苦地发出细微的声音。   Lucy赶快扑过去按着君顾的肩膀叫他名字,他完全没有反应。   恰好Lucy父母去了亲戚家,家里只有他和已经熟睡的弟弟,她一时慌乱,不知道是该拿药还是该叫车去医院。   君顾的手机还是响个不停,Lucy手忙脚乱地接起来,抓住救命稻草似的,赶紧和电话那头的人说君顾生病了。   电话是崔亦棠打来的,崔亦棠一听也急了,他下午去了医院看陈慕之,听温祺说了中午几人发生的事,他怕君顾难过,想打个电话安慰他,没想到君顾病这么严重。   崔亦棠开了陈慕之留在地库的车没有三分钟就到了Lucy家门口,Lucy正半抱着君顾出来,崔亦棠赶紧搭把手把君顾扶到了车上,Lucy急急忙忙上了车才反应过来,她弟弟一个人在家睡着,明早还要她送去学校,她挣扎了好半天跺脚道:“崔先生,你先把君顾送医院吧,明天一早我送了弟弟就去看他!”   崔亦棠把君顾送到了医院急诊,君顾身体底子不好,又遭过那么多罪,现在大病初愈,即使是发烧头热也挺让人担心的。   所幸只是失眠和轻微的神经衰弱,又受了风寒,才导致了感冒发烧,打针抗生素吊几天吊瓶应该就好了。   君顾早上的时候烧才退下去,烧了一下午加一整晚,四肢酸软无力,嘴唇干裂,整个人苍白憔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病房里空无一人。   他想坐起来找点水喝,床头柜不知是谁放了一杯已经凉了的水,他拿起来喝掉,才觉得干哑的嗓子舒服一些。   君顾闭着眼睛靠着床头休息许久,脑子才慢慢清醒一些,昨晚烧得厉害,糊里糊涂地,神志不清,眼睛都睁不开,连他怎么来医院都不记得了。   他摁了床头的铃,值班的护士进来,他开口说了一句中文,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又用英文问:“请问是谁送我来医院的?我昨天发烧很严重,都不记得了。”   护士微笑着过来对他嘘寒问暖,问他感觉怎么样,还拿了药和水给他,说是待会还要打吊瓶,顺便告诉他,送他来的是一个很英俊的中国医生。   护士这么形容,他脑子里第一反应是陈慕之,随后就明白过来应该是崔亦棠,正想着,就有人推门而入,他一抬头,果然是崔亦棠。   崔亦棠和护士打了招呼,护士就走开了,崔亦棠苦笑道:“你昨天烧得太厉害了,怪吓人的,我以为都要烧坏脑子了。”   君顾也勉强地笑着,摇了摇头,声音嘶哑地说:“本来脑子就不好用……”   “啊。”崔亦棠皱眉道:“嗓子哑的这么厉害?多喝点水,待会我下去给你买点水果,吃点消炎药,打两天吊瓶就好了。”   君顾挺感激地看着崔亦棠道:“这一趟多亏了崔医生,真是谢谢你……”   崔亦棠无奈地撇了撇嘴角,伸手揉了揉君顾蓬松的头发,叹气道:“你这个傻瓜。”   崔亦棠和君顾又聊了会天,君顾嗓子疼,基本就是点点头,应几声,崔亦棠给他说一些美国生活的注意事项和文化常识。   君顾认真地听着,崔亦棠说到一半,电话突然响了,他抱歉地笑了一下道:“我先接个电话。”   崔亦棠走到窗边,语气突然严肃起来,板着脸对电话那边说:“我这才走了不到两个星期,不行,暂时不能回,我朋友还没出院,姑妈也三天两头腰疼头疼……”   电话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崔亦棠突然皱了眉,眼角神色担忧,压低声音道:“真的假的?……你不要总骗我!”崔亦棠声音更小:“要是我发现是假的……”   崔亦棠的话被打断了,电话那边好像听到有人委屈又任性地吼了一通,崔亦棠马上涨红了脸,恨恨道:“你、你还要不要脸……”   崔亦棠越说声音越小,甚至平日风流儒雅沉稳大度的影子都不见,恨恨地抓着墙,耳朵都红了。   君顾本来一开始还没在意,后来看到崔亦棠越来越不正常,看崔亦棠一挂电话,他犹豫道:“崔医生是有什么事吗?”   “啊?啊!”崔亦棠还有点没回过神来,脸颊都有点泛红,愣了半天,才清了清嗓子,皮笑肉不笑地说:“哦,我可能,要回S市了……”   崔亦棠反应过来,才故作镇定地加了个理由道:“我的假期也快用完了,S市医院那边还是很忙的……”   君顾也就不多问,很理解地点头道:“……也是,崔医生能陪我来美国,一路照顾我,我已经十分感谢了。现在慕之也快出院了,崔医生也该有自己的事要忙。”   崔亦棠捏了捏他的肩膀道:“慕之的病情没什么问题,恢复还算理想,只待后期观察……我就是担心你,你一个人,人生地不熟的,开销大,又没有保险和福利,也不能在这边工作,如果慕之他记不起,或者不想记起,你可怎么办?……”      ☆、无情无义无理取闹(1)   快到中午的时候,崔亦棠准备去拿两份医院的配餐,拿了两份餐以后,想了想,还是坐了电梯上了十一楼高档病区找陈慕之。   陈慕之现在恢复得好一些,总爱下地活动,一边走路,一边手里拼着一个魔方。   崔亦棠敲门进来,刚一进门,陈慕之就迅速抬起头,而后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才举起手里的魔方道:“24秒拼完,从你敲门到进来。   “啧。”崔亦棠咧嘴道:“你这脑子还真没坏,还是一样令人发指。”   陈慕之把手里的魔方一丢,挑了下眉,看着崔亦棠手里的餐盒说道:“给我来送饭?不用了,医院的饭我实在吃腻了。”   崔亦棠翻白眼道:“少自作多情了,这是我和君顾的。”   陈慕之眼角明显地抽动了一下,皱眉道:“他怎么了?”   “昨天夜里发烧,40度,一直到今天早上才好一点,差点烧傻了。一个人没人管,异国他乡的,真可怜。”   陈慕之脊背僵了一下,捏着手指说道:“怎么就一个人了,不是有个女孩陪他吗?”   崔亦棠放下手里的饭盒,坐下来,看了陈慕之半响,才叹气道:“慕之,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以前,对他多么好,现在,他病成那个样子,你都可以漠不关心。”   “自你走后,他在中国生了很严重的病,身体和精神都很差。差不多恢复了以后,就急着来找你。你平时不理他,他只好晚上过来,趁你睡着,能多和你说说话,然后他凌晨一个人回去,第二天早早起来给你买菜煲汤做饭,又冒着雪给你送来……你也看到了,他瘦成那个样子,他身体一直不好,精神上曾经出过比你还严重的问题。这么一个人,已经在竭尽全力地用心对你了,你还对他态度那么差。即使你全忘了,你也不是这种人啊。你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   陈慕之皱了皱眉,有些难受地摁住了太阳穴,摇头道:“……我不知道,我现在很乱,我是真的记不起,但那种感觉很奇怪,我有时候控制不住……”   崔亦棠也为难道:“不论怎样,他其实很不容易,看到你这样,他心里该有多苦。你可以记不起来,也无需对他讨好,但最起码不要让他那么难受。”   陈慕之脸色发白地摇了摇头,他喉结动了动,犹豫半饷,才神色黯然道:“亦棠,你带他走吧,带他回国。他没必要因为这样而留在这里受罪,我也被弄得很乱。他对我好我知道,但是……你不明白那种感觉,我有时候觉得,他的那些感情和温柔,都是给另一个人的,他口里说的那个陈慕之,和我不一样……我……”   崔亦棠惊了一下,前几次的心理疏导,陈慕之很多问题都不正面回答,或者随意敷衍,今天他才知道,原来他竟然对自己以前的人格陌生到这种地步,甚至还有分裂的可能。   崔亦棠有点懵,他也跟着慌乱担忧了许久,一个念头才在心底浮上来。   陈慕之当初做了录音备忘,说得大多是家庭背景、求学经历、科研经历、工作经历这一类的,亲人朋友只草草介绍了名字和亲疏关系,而与君顾的感情绝口不提。   所以现在的陈慕之去听那些几乎没有什么感性的东西的时候,想必是相当的严肃和正经的,录音里陈慕之也只是一个出身高贵、冷硬正直、医者仁心、济世救人的形象,自然和君顾心里那个浪漫多情、温柔体贴的情人不一样。   其实照他来看,陈慕之当初既然做得出为了追回君顾抛弃一切身份事业地位的事儿,那就代表,虽然陈慕之万千成就加身,但在他心里,感情才是最重要的,通过后来很多事可以看出来,陈慕之高处不胜寒,名利和金钱已经无法带给他太多满足感,医疗事业是他的理想,或许爱情才是他的信仰。   而现在,一片空白的陈慕之暂时被录音里的形象先入为主地锁定了,下意识地觉得自己就是有点不近人情、不食人间烟火的人。   崔亦棠不愧对自己研究多年的颅神经和心理学,当即脑洞大开,陈慕之之所以对别人都还过得去,唯独对君顾装作冷漠无情的样子,可能是他一边由于身体和大脑的惯性,不由自主地被君顾吸引,一边又觉得君顾心里另有其人,那个温柔多情的“陈慕之”根本就不是他。   崔亦棠如同醍醐灌顶,但还是装模作样叹气道:“慕之,我可能明天就要回国了,国内有些事,必须要回去一趟了。你有事就给我打电话……你看,君顾还生病发烧着呢,今天嗓子都哑的差点出不了声,我总不能现在就让他收拾东西和我走吧?”   陈慕之这么一听,心中更乱,没好气问道:“你给他办得什么签证?”   “十年多次往返。”   “……”   看着陈慕之一脸吃瘪的样子,崔亦棠道:“哦对,他可不像你,坐吃山空三辈子都吃不完,他可没什么钱,既没保险又不享受福利,在美国能撑得了多久啊?”   陈慕之握拳道:“……这傻子!好好地国内不呆,来这里受什么罪!没钱也好,等到没钱的时候他就会回去了!”   “……”这回轮到崔亦棠语塞了,失忆的人虽然智商没太大损失,这情商真特么基本为负啊,亏得有君顾过来往他这口冷炮上撞,否则恢复不了记忆的话,岂不是要这么一直开冷气把身边人都冻死,然后孤独一生?   崔亦棠叹一口气,陈慕之现在真的是有点冷了,就看君顾能不能把他捂化了,要是君顾都做不到,陈慕之可能受那些录音误导,说不定要当一辈子黄金单身汉,将终生贡献给医学事业了……   聊了一小会儿,崔亦棠就端着饭走了,陈慕之在床上装作若无其事地扭着那个魔方,越扭越快,越掰越大力,高速运转乱七八糟的魔方块就像是他的心一样,满脑子一片纷乱,魔方一次次拼地齐整了,可他还是一脸烦闷,最终一甩手丢掉了魔方,靠在床头发呆。   陈慕之呆坐了许久,还是叹了口气,一本正经地下床理了理衣服,穿了外套,由于现在的发型和伤口有损于他英俊的形象,他还是戴上了帽子,大步走出了病房。   陈慕之下楼到了崔亦棠所说的普通病区病房,临到了门口,他又停了脚步,转身折回去,在走廊上徘徊了一圈,护士看这么高大的一个小伙子穿一身黑还戴着个黑帽子,在病房周围踱来踱去,不知道有何企图,不由得像他抛了个疑惑的眼神。   “咳咳。”陈慕之看了那护士一眼,一脸的正直严肃,护士被他看得都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脸红了,赶紧撇开视线。   陈慕之揉了一下鼻子,思虑良久,还是转身回到了君顾病房门口,这次病房门竟然半掩着,他心中一动,往墙边一靠,悄悄地伸手把门缝拨的更大一些,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看一眼。   这一眼看得他一股叁味真火直冲心头,脸一下子就全黑了,狠狠地磨了磨牙,甩手就走,不同于来时地扭捏磨蹭,这次脚下有如生风,整个过程用时不超过一分钟就怒气冲冲的奔回了自己病房,把门摔得巨响。   他还心怀歉意地想去看看,那家伙是不是一个人可怜兮兮地缩在病床上,结果好死不死看到那个叫什么Lucy的女人给君顾喂水果,两人还笑眯眯的,靠!他真是替古人担忧,白白枉费感情脑补那么多,人家可是乐得自在!   陈慕之腹诽许久,才脱了衣服一屁股坐在床上,用手扶住额头,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生气,这么恼怒,这么刻薄,刚才的自己看似义愤填膺,其实不过是落荒而逃,真是太丢人太逊了。   陈慕之不应该是一副志高意满,写意风流的样子吗?怎么会是他这样气急败坏、内心翻江倒海的样子?   他真是对自己失望。   他都怕极了那个叫君顾的了。   有他在,他永远不要想冷静自持。      ☆、无情无义无理取闹(2)   崔亦棠果然很快就收拾东西飞回S市了,临走前无论对着陈慕之还是对着君顾,都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想了半天,还是只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话。   崔亦棠现在也是无能为力了,他有时候都不知道到底是让这两个人在一起好,还是分开来得好。   但他下意识地觉得,这俩人是注定纠缠一辈子了。   君顾住了两天医院就出院了,住院费很贵,他又没有什么大碍,每天来输液室打吊瓶就好,而且这医院病房也紧张,应该留给更需要的人。   君顾生病这段时间没能见到陈慕之,想到陈慕之明知道他住院却丝毫不为所动,他也觉得心里有些难受。   他无时不刻都希望陈慕之能来看望他,哪怕只是一眼,一句不冷不热的话,他也觉得还能积蓄出一些力气继续不知死活地往他眼前身前凑。   可是陈慕之果然没有来看过他,像他前几天在众人面前对他直截了当说的那样,毫不留情。   他虽然不会因此灰心,但暂时还是不知道在陈慕之态度已经如此明确的抗拒以后,他要怎样恬不知耻地继续打扰他的生活。   他本就是极其畏缩的人,他尝惯了全力以赴却一无所获的滋味,尤其是所爱的人的白眼和冷遇,让他已经无力承受了。   他不是多么内心强大的人,有着坚实的经济后盾或者崇高的地位,才能在任何困境和窘迫中继续着优雅自信手到擒来的架势。   他只是一个太渺小甚至太卑微的人物,现在却要追逐陈慕之那样优秀多金,英俊潇洒的人物。   陈慕之的一次冷漠的话语,都能让他更加地自卑和胆怯,却还要装出一副百毒不侵的样子。   在不知情的人眼里看来,好一点的是觉得他自不量力,坏一点的说法,怕是觉得他不知廉耻了。   输液室里人声嘈杂,入耳竟是乱七八糟的英文,他都听不清也听不懂。   他一个人仰头看着液体一滴滴地掉下来,呆滞许久,才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没有办法真正喜欢上这个地方,正如他到如今都不能在这里睡过一个安稳觉。   他前所未有的思念陈慕之,那种感觉如蚁附骨,痛不欲生。   思念像是一簇要灼烧他内心火苗,像是死死缠绕他心间的藤蔓,直到烧成灰烬,勒出血痕。   他太想念他了,他所有的记忆都被两人的曾经填满。   可是那个陈慕之,却好像再也回不来了。   现在只有一个与他近在咫尺地陈慕之,可是他在他身上感受不到温暖,只有猝不及防的恐慌。   君顾昏昏沉沉时,忽然有人拍他肩膀,他赶紧抬头,竟是温祺。   温祺不好意思朝他笑了笑,在他身边坐下问道:“身体还没好吗?应该多在医院住两天,输液室太乱了。”   君顾脸色苍白地摇了摇头道:“没大事的,再打几天吊瓶,吃点药就好了。”   温祺犹豫地挠了挠头,清了清嗓子问道:“我看你一个人,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不能打工,也不享受福利和保险,实在是不容易啊……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国呢?”   君顾抬头,深深地望了温祺一眼,叹气道:“……你是有事想和我说吧?你直接说就好。”   温祺皱了皱眉,摸着鼻子道:“你也知道,慕之失忆以后,性格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不过这方面,医学也没有定论,也没有任何解决的办法。现在他不太认识你了,对你也不好,而且,他马上就要出院了,你也没办法跟着他。所以对你来说,回国可能比较好一些……”   君顾眼睛有些湿,抖着肩膀,竭力控制着声音问:“这是他的意思吗?”   温祺叹了口气,神色里也很怜悯难过,他也垂下头,神色黯然道:“你不会不知道,陈慕之他真的是个特别坚决的人,他对一个人好的时候是真好,可是他若是绝情起来,更是不留余地,他也不会想想,别人是不是也有苦衷。”   “……如果他没有失忆,可能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交集。”温祺手中捏着一只派克钢笔,笔管在他手指间转来转去,他忽然紧紧握住,叹气道:“亦棠走了,慕之也要出院了,他希望我能劝劝你,让你回国,大家……好聚好散。”   君顾肩膀有些抖,神色慌张,他竭力冷静下来,忽然伸手拔掉了针管,血滴蹭地冒了出来,他也顾不得,拔腿就跑。   君顾跑得太快,温祺坐在椅子上根本没反应过来,望着一滴滴淌着液体的针管,他茫然地四周看了一下,紧皱了眉头。   他把钢笔装进白大褂口袋里,猜测君顾应该是冲去向陈慕之问一个究竟了,他心里也是百味陈杂,拖着脚步神色沉重地往外走。   君顾跑出来输液室,连电梯都没有等,狂奔到了楼梯间爬到了十一楼,连气都喘不上一口,就冲动地撞开了陈慕之的房门。   他眼睛发红,血滴未干的手背一片青紫,十指不由自主地颤抖。   陈慕之的病房空无一人,他顿时感到一阵窒息,大脑一片空白。   多么熟悉的场景,他总是在空无一人的病房里失去他,一次两次三次,几乎成为他心底永生难褪的阴影。   他像一只狼狈四窜的鬼魂一样,状若疯狂地转身拉开房门,狂奔了出去,一路跑出医院大门,今天又在下雪,天上雪花飞扬,地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他的身体和精神都已濒临极限,他看不清雪下的东西,脚步急乱慌张,被一块石头狠狠一绊,倒在医院大门口,他不顾满身的雪和泥,拖着脚步慢慢爬起来,扶着墙在空旷的马路上茫然张望。   温祺等了电梯上了楼,刚想着要不要去陈慕之病房看一眼,就看到陈慕之端着一个陶瓷碗,一边烫的吸气,一边往电梯间走。   “慕之,你怎么在这里?”   陈慕之抬起头来,愣了一下,一副心虚的样子,嘴硬道:“我,我想喝粥了,去配餐间拿一份……”   温祺皱着眉头抱胸看他道:“你想喝粥,你不回病房,跑电梯间做什么?”   “咳……”陈慕之衣服被戳穿地恼羞成怒的样子,翻白眼道:“你管我……”   “君顾不在了。”温祺直截了当道:“他听说你要让他回国,自己拔了针急匆匆就跑了,应该是去你病房了。”   陈慕之愣了一下,眉头拧成一个结,赶紧转身回了病房,两人推门一看,并没有任何人。   陈慕之放下粥,皱眉道:“人呢?”   “不应该啊。”温祺把厨房卫生间道找了一圈道:“他不来找你,还能到哪?我看他情绪很激动。”      ☆、一身风霜总寥落   “慕之,你怎么在这里?”   陈慕之抬起头来,愣了一下,一副心虚的样子,嘴硬道:“我,我想喝粥了,去配餐间拿一份……”   温祺皱着眉头抱胸看他道:“你想喝粥,你不回病房,跑电梯间做什么?”   “咳……”陈慕之衣服被戳穿地恼羞成怒的样子,翻白眼道:“你管我……”   “君顾不在了。”温祺直截了当道:“他听说你要让他回国,自己拔了针急匆匆就跑了,应该是去你病房了。”   陈慕之愣了一下,眉头拧成一个结,赶紧转身回了病房,两人推门一看,并没有任何人。   陈慕之放下粥,皱眉道:“人呢?”   “不应该啊。”温祺把厨房卫生间道找了一圈道:“他不来找你,还能到哪?我看他情绪很激动。”   陈慕之在走廊叫来一个护士交流了一会儿,他回了病房穿上外套、戴上帽子,看着外面纷飞的大雪又拿了一把伞,对着温祺说道:“护士说他进过我的病房,然后很激动地跑了出去。我要去外面找找,你留在这里,他如果回来了给我电话。”   温祺皱眉道:“这么大雪,你一个还没痊愈的病人,不能走太远!”   “知道了。”陈慕之眉头皱得厉害,拿着伞就疾步走了出去。   他出了医院门,雪下得实在大,他跑了两步,在医院大门处左右张望,看见街道挺远的地方有人在拉扯挣扎,他心中一跳,赶紧跑了过去。   跑到不远处就看见君顾被一个黑人拽着,马路道边有一块被车轮碾过的仿名牌表,那人用俚语骂骂咧咧,大叫着赔钱,真算是典型的碰瓷。   君顾完全置若罔闻,神色痛苦慌张地挣扎着,要往外跑,两人拉扯之间,那黑人气急,踹了君顾腿弯一脚,君顾状态本就不好,腿上刚才摔倒就已受了伤,这一下子猛地跌倒在地上,那人扯住了君顾手腕一串珠子,红了眼要把它扯下来,君顾大叫着抵抗,结果撕扯之间那线断了,珠子四散崩落下来,隐入白雪之中。君顾几乎是立刻发出了声嘶力竭地痛叫声,那人都被吓得呆了一下。   陈慕之刚跑过来就听见这么一声,心都跟着抖了一下,他抡起雨伞“嘭“地抽在那人身上,毫不留情地将他打远,满脸怒容地指着他破口大骂,那人还想往过凑,陈慕之举起雨伞追着就打,那人一边威胁着报警一边惨叫着跑走了。   陈慕之转身折返回来,就看见君顾神色空洞地跪在冰天雪地里一点一点扣着厚厚的积雪,把那些散落的紫檀珠子都捡起来,小心翼翼地擦干净上面的雪和泥,收进怀里。   这么冷的天,他只穿着单薄的衣服跪在雪里,脸和手冻得通红,嘴唇一片青紫,额上却隐约见了汗,他眼神里着魔一样的木然和绝望。雪地蓬松,珠子又是四处乱飞,当然有一些很快被掩埋,他找了许久都无法找全,冻得通红的手指已经麻木,机械地颤动着,他还是一点点挖开雪仔细找着。   陈慕之心里一阵难受,看他身上已经落了不少雪,头发身上白茫茫一片,他赶紧撑了伞举到君顾身前,拉住他的手道:“不要找了,你会冻坏的!“   君顾视若罔闻,连看都不看他一眼,挣开他的手继续翻找着。   陈慕之再次拉住他,劝道:“你不要找了!快和我回去!”   君顾奋力挣扎着,却被陈慕之大力制住,他通红的眼眶蓄满了泪水,一流下来就被风吹干了,刺得毫无知觉地脸颊都感到刀割一样的疼,他不管不顾地推拒着陈慕之,声音嘶哑地喊着:“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君顾推开呆愣的陈慕之,入魔一样继续找着,许久之后,他脸上汗水越来越多,脸色青紫,双手胡乱刨着,无助地念着:“还有一颗呢?还有一颗呢?!”   陈慕之实在看不下去了,又一次出手阻止,想要拉他起来,君顾一头将他撞开,失神地跪在地上嘶哑地低吼:“你都忘了!你都忘了!我什么都没有了!除了它,我什么都没有了!”   陈慕之都被这样的君顾吓住了,他不由自主地蹲了下来,沉默着拍着雪地,帮着君顾一起找。   两人找了许久,陈慕之终于在靠近树坑的地方摸到了,他抠出那粒光滑圆润的紫檀珠,刚想凑到眼前打量一番,就被君顾抢走了。   君顾终于露出一个松懈的笑容,眼中却全无光彩,他捧着一手的珠子,不放心地又细细数了一遍,笑容凄惶地低声自言自语道:“我答应过你,会好好珍惜它的。”   陈慕之再也克制不住,黑色的雨伞失手摔在地上,他伸手抱住了君顾,把他勒进怀里,君顾身上凉的没有一点温度,却好像能够灼烧他的心一样。   即使他忘记了很多东西,即使他不记得以前那些情意,但是面前这个人还是让他死水一样的内心似岩浆翻涌,他难以抑制地心疼,他很难受。   君顾却好像浑然没有知觉一般,只是紧紧攥着那些珠子,他眼神空洞,目光越发涣散,青紫的嘴唇小声地念着:“慕之,慕之……”   陈慕之低头,发现君顾并没有看他,甚至是垂着眼神的,他看着那些珠子叫慕之,都不愿意看着他这个活生生的人叫慕之。   他心中突然抖了一下,他觉得君顾这样悲伤和急切地呼唤着他的慕之,应该不是呼唤他,而是呼唤以前那个和他一起生活在B市温柔多情的陈慕之。   他抱起君顾往回走,心中却一阵疼痛。   他早该想到,他几乎已经重新喜欢上了这个人,并且口是心非地吃醋生气。   但是他没想到,他最大的敌人不是任何男男女女,而是以前的陈慕之。   君顾这样奋不顾身,这样几近疯狂地喜欢的,应该是以前的陈慕之吧。   现在的他,根本没有任何地方,能承载起那样深重到极致的感情。   他们曾经,可能也有过情真意切的好日子,但对现在的他来说,已经像是镜花水月一般,他似乎是知道,却总看不真切,也疏于回顾。   他这样举重若轻的态度,何以来应对君顾沉重的伤痛。   他怀中的身躯已是冰冷单薄至极,可是他也明白,会让君顾如此惊惧痛苦的,   或许他才是罪魁祸首。 作者有话要说:  对灯发誓……这是最后一击……糖尿病还会远吗?→_→   ☆、你是我未完成的歌(1)   这么冰天雪地一番折腾,陈慕之都有点小感冒,别说君顾本来就生着病,更是烧得厉害,一直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   陈慕之也很担心,一直照顾着他,听他断断续续说着一些胡话,有时会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   陈慕之碰了碰他的脸颊,有些微烫,他指尖流连许久,才缓缓收了回去。   陈慕之握紧手指,指端残留的触感让他有些心悸,他无端地有种奇异的熟悉感和满足感。   陈慕之前所未有的心慌意乱,只要这个人在他附近,就像是会干扰它的磁场一样,他的大脑和心都是乱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很厌恶这种毫无头绪的样子。   君顾受寒感冒,并不是很严重,过了三四天就好的差不多了,除了人还有些微恙,没有什么精神,时而会有些咳嗽。   陈慕之每天都来看他一次,两人见到了都有些尴尬,目光都稍稍错开,沉默相对半饷,才谈些不痛不痒的话题。   两人现在这样的状态,既不能像半生不熟的普通朋友一样客气和敷衍,也不能像过去情人一样相互爱慕和依偎,两个人都有些手足无措。   陈慕之想了想,递给君顾一个剥好的桔子,说道:“我明天要出院了,你的费用我结到了这周末,你放心养好身体,再作打算。”   君顾愣了一下,手里的桔子没接过来,滚到了雪白的床单上,他愣了片刻,细瘦的手指动了动,将桔子放在了手心,低头道:“……谢谢你。”   陈慕之看着他苍白虚弱的样子心里也有些难过,他皱着眉摇头道:“你要是不来这里,也不会这样,说来,我也有责任……”   君顾目光闪动,低了头叹气道:“我是不是让你觉得为难了?”   陈慕之喉咙动了一下,他心里也弄不太清楚,只好随声叹了口气道:“你……病好后,怎么打算?”   君顾来美国,唯一的理由就是陈慕之。在这里他没什么钱,没有久住的地方,没有工作签证,也不认识任何人,陈慕之现在也因为他的到来觉得为难和有压力,他不能再缠着陈慕之了,可是他又能到哪里?   君顾摇了摇头,低声道:“……再说吧。”   陈慕之隔天出院,和温祺打了招呼,温祺问他:“你准备去哪里?回家吗?”   陈慕之摇头道:“我现在这样回家住,迟早让发现,我不想他们担心。我不是在长岛还有套房子吗?那里收拾收拾,应该可以住。”   温祺皱眉道:“长岛的别墅很老了吧?你已经十几年没去过那里了,现在还不知道周围有没有人住,而且周围设施也不方便。”   陈慕之摆手道:“我还在复原期,也不用工作,交际也很少,只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就好,条件什么的,没有那么多要求。况且长岛那边空气还不错,景色也好,我去修养一段时间,你有空可以来找我玩,那儿还有个小高尔夫球场。”   陈慕之走之前想去再看看君顾,在病房门口遇见了穿护士服的Lucy,今天她值班,刚从君顾病房出来,端了几个空饭盒。   两人狭路相逢,Lucy眉头皱成一个结,冷冷看了他一眼就踩着高跟鞋走了,陈慕之自然也一派无所谓的态度。   陈慕之推开门,君顾正一个人坐在窗前看着外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君顾瘦削单薄,穿着病号服的样子很让人担心,陈慕之不由得开口道:“这窗子透风,你穿那么点别离那么近,快回床上躺着……”   君顾闻声转过头来,带着点意外的笑容,眼睛里还很欣喜,可是看到陈慕之穿着外套系着围巾戴着手套的样子,他就明白了,陈慕之这是要走了。   君顾笑不出来了,那个还未成型的笑容凝滞住,而后他眼神也一下暗了下去,君顾收回目光,掩饰地咳嗽了一下,站起身道:“你要走了吗?”   “嗯……”陈慕之不知为什么,明明自己出院也是理所应当的事,可是总感觉像是亏欠了君顾什么,心里很不是滋味。   君顾走了过来,低声道:“你出院以后好好保重,医生不是说你恢复的很好吗?……你以后,还是可以当医生。”   陈慕之笑了一下道:“……手术刀是很难拿起来了,这些事,以后再说吧。”   “……嗯。”君顾声音极小地应了一句,再也挤不出一句话。   陈慕之电话响了,他接了电话,然后和君顾说:“司机开车过来了,我要先走了……”   陈慕之直到下了楼,坐到了车里,还是觉得有些回不过神。   他摘掉了皮手套,极为难受地摁了摁额头。   他看着外面飞驰而过的风景,想到君顾低着头肩膀微微颤动的样子,君顾虽然什么都没有说,可是他觉得,自己就像是抛弃了那个男人一样。   明明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君顾不过是个和他相处了不足一月的平凡人,可是分别的时候,却像是从自己身体里割掉了一块东西一样难受和不自在。   陈慕之回了长岛的房子,别墅很大,但是已经很有些年头,这里很清净,地方也比较偏远,不远处是海滩,没有什么人。   陈慕之这些日子也无事好做,收拾房子,置办些需要的物品,闲来看看书和期刊,扫扫雪跑跑步,日子过得好生寂寞冷清。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会自然而然地想到君顾,可是仍旧不知该如何面对。   现在的他,连自己都找不回来,如何面对那些故人和故事。   君顾的神情和声音总是出现在他脑海里,有一些他清楚地知道不是近来发生的,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   他已经能想起一些零碎的画面,但怎么也拼凑不出完整的一块。   在他梦里,也会见到君顾用那种深情又伤心的目光看着他,他渐渐明白过来,曾经的陈慕之必和他有着刻骨铭心的过往,而现在的陈慕之已经忘了那些沉重的感情铺垫,忘记了那些含血带泪的情真意切。   他之所以待君顾不好,是因为他总觉得君顾那种执着的感情是给另一个人的,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堂而皇之地偷窃这一切,他甚至会为君顾对陈慕之的义无反顾感到莫名生气。   他是陈慕之,他不是陈慕之,他简直快被逼疯了。   他知道君顾想要跟着他,却又怕惹他厌烦生气,所以即使出院那天,君顾那么难过,也没多说一个字。   他原以为远离了君顾,他才能冷静下来,重新成为那个沉稳大气从容不迫的人。   可是没想到,他的记忆还没恢复,对君顾的想念就已经先行一步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他控制都控制不住,像是身体自己有知觉一样。   他所有的照片、视频、音频材料里并没有任何君顾的信息和照片,可是君顾的样子就像是刻在了心里一样,失忆以后他心里装的事那么少,却每天都会记起君顾来。   他第一次感觉到思念的滋味,一旦认命了,他也不觉得羞愤,反而有些欣慰,失忆以后,他和这个世界的交情都浅了,只有这时,他开始觉得自己是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了。   陈慕之早上起来,刚拉开二楼卧室窗帘,就看见院子栅栏外有人影徘徊,他仔细望了过去,无奈轻度近视,看不太清,于是只好拿了望远镜,才在厚重的衣服和围巾的遮掩下,分辨出君顾冻得通红的脸和那双漆黑的眼睛。   陈慕之有些意外,他掀开窗帘一个小角,仔细观察着,发现君顾徘徊在篱笆角落不起眼的地方,那里堆了厚厚的积雪,不注意根本看不到。   陈慕之倒是不意外,君顾想要找到他的住址,温祺和崔亦棠都是知道的,他只是好奇,这才早上七点多,而且明显君顾已经在院外呆了许久,他这么早就过来,是要干什么?   陈慕之站在楼上远远看着,君顾冻得厉害,时不时跺跺脚,在无人的角落走来走去,有时会抬眼望望大门,就是不肯上前,也不离去。   陈慕之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君顾怕不是在等他出门吧?      ☆、你是我未完成的歌(2)   陈慕之站在楼上远远看着,君顾冻得厉害,时不时跺跺脚,在无人的角落走来走去,有时会抬眼望望大门,就是不肯上前,也不离去。   陈慕之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君顾怕不是在等他出门吧?   他每天晨起以后会出门跑步,但今天联系了谢朗博士,八点有一个视频会话,他就没有出门。   他心中不由得一动,或许君顾已经这样偷偷守在他家周围许多天了?   他十分抱歉地和谢朗博士通了话,把时间改到了晚上,穿了衣服出门。   不过他今天没有跑步,他把车库里的车开了出来,从后视镜里看着君顾躲得更远,他笑了一下,把车开上了路,慢慢行驶。   陈慕之把车开远,在路口转弯后停了十分钟,才调转车头从另一条路回去,他把车停在房子背后,穿过去,果然看到君顾一个人坐在他家门前,呆呆地,鼻尖通红,不知在想些什么。   陈慕之偷偷地看了他好一会儿,不知为什么,觉得这个男人当真是又笨又傻,心里却还是软得不像样。   过了一会儿,陈慕之门前那条路有汽车发动机的声音越来越近,君顾连忙起身,又跑到了不起眼的远处躲了起来。   陈慕之皱了眉头,君顾起身和跑步的时候,腿脚好像不太利索,一直手扶着膝盖,陈慕之往前了两步,脸上神情也沉重了一些,有些担心,还有些生气。   君顾跺了跺脚,实在冻得厉害,膝盖也疼到发软,他叹了口气,慢吞吞地沿着大道往公交站走了。   陈慕之下意识想要追出去,思前想后,还是撤回了脚步,等了等,又回到房后取了车,沿着大道追着君顾,保持着足够远的距离。   君顾走了将近一公里,才在公交站停了下来,陈慕之立马调转车头,上了另一条路,停下来远远望着公交站里唯一的身影。   这里的公共交通很不发达,几乎人人都有私家车,等公交的几乎没人,而且这里公交系统比不得中国,线路很少,票价还要两刀。君顾前几天都不舍得坐公交,今天是实在冷得厉害,腿又疼,实在没办法了。   还好没有等很久,就来了一辆空荡荡的车,公交车开走后,陈慕之连忙从另一条道上驶回来,加了油门追了上去。   陈慕之一直不紧不慢跟着,等到君顾下了车,他才把车停到路边,也跟着下了车。   陈慕之现在心情已经很不爽了,一路跟过来,这已经是长岛西部经济欠发达的地方了,入目竟是乱七八糟的建筑和略显脏乱的街道。   长岛自然远比不得曼哈顿繁华,现在他们所在的昆斯还是主要依靠化工电气之类的产业,所以陈慕之和父母很少到这里来,只是小时候有时候夏天下海玩水、采摘、品长岛葡萄酒,才会到这里住上一个月。   陈慕之对这里算不得熟悉,可是第一次见到纽约竟也有如此破旧的地方,不禁感到又气又怒,这种地方本身就是鱼龙混杂,加之君顾又是面慈心善好欺负的人,这里人生地不熟,又是亚洲面孔,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可该如何是好?!   陈慕之面如黑炭地跟踪着君顾,进了一幢白色外墙皮斑驳脱落的五层民居,他看着楼道门口堆的垃圾和楼道过时的绿漆防盗门,已然是一胸腔的怒气,等待看到君顾往地下室走的时候,陈慕之简直杀人的心都有了!   君顾开了进去,还没来得及关门,陈慕之脚下生风,追到门外,伸手大力一推,破门而入。   君顾被这不速之客吓了一跳,转过身睁大了眼睛惊恐地瞪着他。   陈慕之狠狠地摔上门,黑着一张脸打量着狭小阴暗的房间,最多十五平米的房间,只容得下一张床和一张桌子,还有一个灰色的沙发,一个旧电饭煲和一只锅放在桌子上。   君顾好久才反应过来是陈慕之,虚惊一场地拍了拍胸口跌坐在沙发上,颤声道:“慕之……”   “你别叫我!”陈慕之怒火攻心道:“你就住在这种地方?!你怕不怕死啊?!你知道美国每年要发生多少枪击案吗?你知道贫民区有多乱吗?!”   君顾看陈慕之气得厉害,急忙解释道:“你住的地方太偏了,周围都没有什么房子能租,这里也是好不容易租到的,这里虽然条件差了一点,但是治安没那么坏的……”   陈慕之气都不顺了,解开大衣,咬了半天的牙,既是怪君顾,也怪他自己,明知道这家伙人生地不熟,英语也不太好,还没什么钱,竟然还没把他拎在身边,也是蠢!   陈慕之黑着脸道:“怎么不回国?!有钱呆在美国吗,没有工作签证,能呆多久?!没钱了怎么办?!”   君顾被他说得很是尴尬难受,半饷不能辩驳,好不容易挤出了一句:“我……我就是不想离开你……”   陈慕之的万丈怒火一下子像被喷水车喷到一样,立马没了气焰,但他还是梗着脖子,装出一副凶恶的样子,一步步逼近了君顾,君顾手足无措地后退,他就跟上,君顾退无可退,脊背贴在沙发上,陈慕之两手撑在君顾身侧,把他整个人困在胸前,语气不善地说:“今天如果是坏人破门而入,怎么办?!”   陈慕之一说话,气息就拂在君顾脸上,君顾心都揪紧了,完全不敢看陈慕之近在咫尺的脸。   陈慕之离君顾近了,才感觉到他身上的凉意,陈慕之伸手摸上君顾的脸,怒火又蹿了起来,一边两手捂着君顾的脸,一边骂道:“有没有脑子啊!笨蛋!这么冷的天去干嘛?!不会敲门进去吗?!是怕自己冻不死吗?!”   君顾更慌张了,被陈慕之捧着脸,他诚惶诚恐地答道:“我,我就是想看看你,看你好就放心了……你,你总是不太愿意见我……我不敢……”   “傻瓜!”陈慕之狠狠地骂了一句,捧着君顾的脸,再也克制不住,重重地吻了上去,捕捉着君顾冰凉干裂的唇,他粗暴地碾压了许久,捏开君顾下巴,舌头伸进去完全不顾君顾慌乱的抗拒,狠狠地舔弄吮吸着他的舌头。   “嗯……呜……”君顾小声地发出可怜兮兮的声音,陈慕之被这小动物一样的哀鸣弄得更是激动,辗转亲吻折磨着君顾的唇舌,这种熟悉和满足的感情让他心里都涨满了,他好像终于捅破了自己心里的一道防线似的,立刻舒畅痛快无比。   陈慕之吻得君顾都快窒息了,舌头有力地扫过他口腔每一个地方,弄得他又痛又痒,被再一次吸住舌尖纠缠地时候,那种快感让他整个人都战栗了起来,羞耻地连脖子耳根都红了。   陈慕之终于意犹未尽地放开他,君顾已经像是溺水的人一样,被陈慕之抱在怀里重重地喘着气,身上酥软地再无一点力气,陈慕之手顺着君顾胸膛往下,无意中摸到他下身颤巍巍抬头的地方,陈慕之立刻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邪笑着的看着君顾的眼睛。   君顾立刻脸色通红,手忙脚乱地扣住陈慕之乱动的手,羞愤道:“你……你这人,你干什么……”   陈慕之笑了一声,看着君顾被他弄得艳红甚至有些破皮的嘴唇,心疼地凑上去,伸出舌尖舔弄了一番。   不知怎么的,这样耐心细致地动作却好像比刚才还要显得煽情,君顾已经被他弄得脑子都转不过来了,竟然伸出了舌头主动地舔吻了陈慕之。   陈慕之真是惊喜地要哭了出来,把人揉在怀里好好欺负了一番,突然身下的沙发传来刺耳的支扭声,陈慕之才蓦然清醒过来,这是在那个阴暗狭小的房子里,他看着只露出地面三分之一的窗口透出一点光线,立马又面色发黑不满地撇了嘴,伸手把君顾拽起来,扣子也一道道扣好。   “唔……”君顾突然倒吸冷气地叫了一下,他不小心扭到了本就疼痛的膝盖,痛得皱紧了眉头,狠狠揉了膝盖两把。   陈慕之立刻把他的手制住,轻轻地揉了揉君顾的膝盖,皱眉道:“膝盖痛?是不是天冷了关节会难受?”   君顾看着陈慕之担忧的眼神,突然,毫无征兆地流出了眼泪。   陈慕之看君顾哭了,一下慌了神,连忙帮君顾擦着眼泪,轻轻吻着他湿漉漉的脸颊,哄道:“怎么了?怎么了这是?别哭啊,我刚才骂你那么狠,你都不哭,这倒是怎么了呀……”   君顾抬手包住陈慕之的手掌,凑在自己唇上吻了一下,声音低哑地说:“……我很想你……”   陈慕之一愣,整个人都僵住了,他的心像是被猛地敲了一下,简直快要疼碎了。   陈慕之狠狠抱住了君顾单薄的身子,揽住了君顾的腿,把人从沙发上抱了起来。   君顾拽住他的衣襟,泪眼朦胧地说:“怎么了?”   陈慕之低头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虽然还是噘着嘴,有点别扭的样子,但是眼睛里都是化不开的柔情,他轻松地掂了掂怀里的人,轻声道:“傻瓜,谁要和你在这破烂房子里,回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科科,我是勤劳的小天使,(*  ̄3)(ε ̄ *)开启炖糖炖肉模式……   ☆、越掩饰越深刻   长岛的房子寂寞又冷清,装饰是北欧古典风格,但一个人住起来显得分外空阔和寂寥,陈慕之抱回君顾那天,就觉得整个屋子都不一样起来了。   人和人之间的感情真的是很奇怪,陈慕之本就不是多么喜欢热闹的人,失忆以后对人群更是敬而远之,他本以为自己如此清心寡欲,是个耐得住寂寞守得住孤独做一番大事业的人。结果君顾一出现,他发现,似乎并不是这样。   本来前几天,陈慕之还想装作正人君子一本正经地和君顾分房睡,特地收拾了一间客房。   君顾能再次和陈慕之住在一起,自然十分惊喜,甚至还有点懵,久久都反应不过来。他把屋子收拾好,把自己的东西都摆出来的时候却犹豫了,陈慕之的阴晴不定还是让他有些摸不清,他毕竟也只是一个暂时借住的客人,总不能真像原来一样,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   他拿了些洗漱用品出来,其余的衣物书籍和零碎物品都还规规整整放在行李箱里,把箱子放到墙角。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关了灯躺在床上,不由自主地听起了隔壁的动静。   君顾睡眠质量本就不好,刚来到陈慕之这里,心情既激动又忐忑,自然失眠了。   半夜三更的时候,听到隔壁有动静,想到陈慕之可能是起来去卫生间了,君顾静静地躺着,走廊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心中一紧。   果然,在一片黑暗中有人推开了他的门,君顾全身僵硬,扯着被子不敢动弹。   陈慕之轻手轻脚关上门,悄悄地走过来,站在君顾床边看了半响,竟然脱了鞋挤到了床上来,钻进君顾的棉被里,恬不知耻地把人抱个满怀。   君顾的脸简直要烧起来了,可还是一动不动地装睡,陈慕之便大胆了,凑过来亲他的耳朵和脸颊。   “唔……”陈慕之小声嘀咕道:“脸上身上还暖暖的,手脚怎么这么凉。”   陈慕之便用腿夹着君顾的脚,又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前取暖,而后整个抱住君顾,心满意足地嗅着他身上的气味,闭上了眼睛。   君顾不敢睁开眼睛,便装作睡梦中的样子调整了一下姿势,缩在陈慕之怀里,陈慕之温热的气息不时拂过他的脸颊,他克制住抱住陈慕之的冲动,在他怀中寻了个舒适的位置,本来还想着滚烫的脸颊和激动的心情下应该是更加睡不着了,却不知为什么,后半夜沉沉睡去,早上九点多才堪堪醒来。   这是君顾来了美国以后睡得最沉的一次,可是醒来以后却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他坐起身来,茫然地望着四周,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皱起了眉头。   难道昨晚是自己的错觉?   传来敲门声,陈慕之叫他下楼吃饭。君顾赶紧起床,匆匆洗漱了,头发乱蓬蓬地穿着睡衣跑到了楼下。   吃饭的时候他偷偷打量着陈慕之,看到陈慕之一脸的正直,不由得更加苦恼,难道昨晚真的是他太思念陈慕之而产生的幻觉?   吃完饭,君顾收拾碗筷想要清洗,陈慕之一把夺过来,清清嗓子道:“去,那边坐着看电视。”   君顾刚想拒绝,就被陈慕之一个状似凶恶的眼神堵了回去,乖乖地坐回沙发上。   陈慕之很快洗了碗出来,君顾抬头问他:“今天不出去跑步吗?”   “咳。”陈慕之咳了一声,坐在君顾旁边,隔着点距离问道:“懒得去了,对了,你膝盖怎么样?”   君顾下意识地把手放在膝盖上,笑道:“还好,不怎么疼了。”   陈慕之这才满脸不情愿地坐近了一些,把手放在君顾膝盖上,目不斜视地揉了起来。   君顾看着陈慕之一脸别扭的样子,神情冷漠,都不肯看他一眼,手掌却暖烘烘地,透过薄薄一层睡衣,揉得他不只是膝盖,浑身都有些发热。   君顾把手覆在陈慕之手背上,陈慕之动作突然顿了下来,君顾抬头看他,见他眼神撇到了一边,脸却有一点奇异的泛红。   君顾从来没见到陈慕之这样,不禁也有一些好奇,他扣住了陈慕之的十指,倾身上前吻在了陈慕之脸颊上。   陈慕之惊诧地转过头来,恰好嘴唇相碰,君顾也愣了一下,却没有撤开,试探地吻了陈慕之一下,还伸出舌头轻轻舔了陈慕之的嘴唇。   陈慕之震惊地往后一躲,站起身来佯怒道:“干什么?!耍流氓啊!”   看着陈慕之变红的俊脸,君顾都不知道他是害羞还是生气,只好抬头问道:“慕之,你怎么脸那么红……”   陈慕之恼羞成怒,剑眉竖起,瞪大眼睛道:“你哪只眼睛看我脸红!一派胡言!”   陈慕之态度虽然莫名其妙地又变得这样诡异,但是君顾似乎已经摸出了其中的奥妙一般,所以不仅没有感到难过,还有一种微妙的新奇感。   君顾这些天来感冒一直没好全,带来的药已经吃完了,他想出去买一些,但是周围好像都没有药店,他只能去问陈慕之。   陈慕之开了卧室的门,听到君顾要去买药,陈慕之蓦地拍了自己额头一下,转过身咬着牙一脸凶恶的表情,就差捶胸顿足了。   陈慕之最近情绪起伏比较大,时不时就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挣扎,这样反倒没有怎么顾及到君顾,他越发觉得现在的自己是个不解风情的人。   陈慕之开车带着君顾买了药,又去最近的超市买了些吃的用的,傍晚的时候从超市出来,迎头就是一片晚霞。   太阳的光芒像是要融化开一样,一片橙红晕染,壮观却毫不刺眼,火红的晚霞铺满了远处的地平线,与远处尚未融雪的地面连成一体,这一片模糊的火焰一般的分界线往上,是已然暗下来的天空,夜色越发浓重,却干净透亮,像是新生儿缓缓张开的一双眼睛。   这四周没有高大的建筑,甚至连人和车都少得可怜,这一片开阔壮观的日落月升,茫茫天地之中,彷佛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这样的景象在B市是很难见到了,甚至这样干净如洗的夜空都是久违。   君顾来美国这些日子,大多是忐忑难捱的,夜晚难以成眠,白日心不在焉,这里所有的风景他都没有心情去欣赏。   今天蓦然撞见这样一番开阔壮美的景色,他呆呆地站着望了许久。   陈慕之这回倒没有煞风景,他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天,又转眼去看君顾,最后站在君顾身后伸手捂住了君顾冻得通红的耳朵,两手揉着他的脸颊。   君顾抬着头,一直看着那太阳慢慢沉下去,只余地面薄薄一层光晕还未完全消散,但是天已然全黑了,甚至依稀见得星辰微光。   “哎。”君顾叹了口气,忽然笑了起来,呵出来一阵白气,他像是在思考,感叹道:“这个地方真是安静,真好,好像天底下只有我们两个人一样。”   陈慕之忽然觉得被人敲了一下,脑子里滚过很多似曾相识的画面,他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觉得眼睛热了起来。   其实他已经逐渐恢复,很多东西他都能记起来了,但是不知为什么,他还想和身前这个人重来一遍。   他觉得他现在和以前不是太一样了,发生了一些事,总不可能和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应该让许多事情重新开始。   可是,不管重来多少次,我总会爱上你。   这可能就是命吧。   君顾转了个身,把陈慕之的双手拉下来,紧紧握住,而后靠在了他怀里。   陈慕之清楚他们两个以前多么亲密,该做的都做了,可是失忆以后,一切重启,他感觉像是初恋一样,仅仅是君顾主动抱他、亲他,他就紧张到浑身僵硬,身上也迅速升温。   “慕之。”君顾声音极其的温柔清冽:“有很多事,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关于以前,我有很多话还没来得及说。一直以来,很多东西我不会表达,以后,我会试着,心里藏了什么话,都告诉你。”   陈慕之把君顾的手揣进自己兜里,然后在寒夜的街头里光明正大地把他整个人抱住,两个男人紧紧相拥,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陈慕之低头看了看君顾的眼睛,小心地在他额头吻了一下,别扭地说:“嗯……对了,你晚上在病房和我说过的话,我都知道了,其实我根本没睡着,傻瓜。”   君顾也笑了,小声嘀咕道:“崔医生说的果然是对的。”   “你说什么?”陈慕之皱了下眉,逼问道。   “没什么。”君顾叹气道:“我是说,还有一件事,我还没说。”   “什么?”   君顾从陈慕之衣兜里伸出手,抱住他的肩膀,踮起脚凑到他耳边,在凌乱的夜风里声音深情而充满磁性。   “我爱你。”   像是怕陈慕之听不清一样,他抱紧了陈慕之,重复了一遍:“慕之,我爱你。”   君顾用了太久,漫长的光阴把人刻得遍体鳞伤,他才最终在这一片血肉模糊里懂得,怎样才是爱情。   他这一生充斥了诸多不幸,父母双亡、无亲无故、贫穷卑微、理想几次为现实让路,扔掉书笔、撕掉大学录取通知书,埋头在幽暗的车间里日复一日的做着机械的工作,后来被相依为命半生的人背叛和鄙夷……   好像所有的悲剧和艰难,从出生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他也曾奋力抗争过,但终免不了在现实的重压之下所有的灵性和精神日益凋零。   在遇到陈慕之之前,他没有过任何好的亲情、爱情和友情,他习惯了一切随时会离他远去。   这些年来,陈慕之给他希望,让他绝望,有时让他像是重生一般庆幸,有时让他像是剔骨剜肉一样痛苦。   但他还是相信陈慕之。   现在他终于心甘情愿,把他自己、把他的生命和爱全部交到这个男人手上。 作者有话要说:  圣诞快乐~爱你们~   ☆、唯一   这些年来,陈慕之给他希望,让他绝望,有时让他像是重生一般庆幸,有时让他像是剔骨剜肉一样痛苦。   但他还是相信陈慕之。   现在他终于心甘情愿,把他自己、把他的生命和爱全部交到这个男人手上。   陈慕之身躯颤抖,抱着君顾的手不由自主地捏紧了,这一刻,他觉得他的灵魂都在疼,他知道,不光是现在的他,以前的陈慕之,都等这三个字等了太久。   他从来都清楚,君顾就像是一株柔软却坚韧的植物,他看似很脆弱,但其实撑过了许多绝望无望,他心里埋藏了很大一片无人可以窥探的禁地,谁一旦进去了,就很难出来了。   与他当初喜欢上君顾以后,自以为深情的表白相比,他知道,君顾在经历了那么多事之后,珍而重之地说出来的三个字,份量有多重。   陈慕之眼眶湿润,视线模糊,他恼羞成怒地把君顾的头按在他肩膀上,不让他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   “这是不是你第一次这么说?!”为了阻止心里那挡都挡不住的汹涌情绪,陈慕之状似凶恶地逼问道。   “嗯。”君顾在他肩膀点了点头,闷声道:“第一次,唯一一次。”   陈慕之喘气都有点困难了,胸膛起伏,连君顾都觉得异常,手伸进了他拉链半开的大衣里,隔着一层线衣捂着他激烈跳动的心脏,意外道:“慕之……”   “闭嘴!”陈慕之掰起君顾的脸,捏住下巴就重重地吻了过去,等啃到心满意足,才面露凶光道:“哼!不能是唯一一次,你以后,要说好多好多遍给我听!”   君顾擦了一下嘴角,为难道:“那不行……”   就为这君顾这一句话,陈慕之生了许久闷气,开车回家的时候君顾看着陈慕之的臭脸,无奈道:“你现在怎么这么小心眼……”   陈慕之听了以后,自然是又怒又委屈,更加地不理君顾了。   晚上两人做了简单的饭吃掉,陈慕之动作迅速敏捷地把盘碗都抢过来洗了。   君顾到了冬天手指容易红肿他是记着的,所以生气归生气,该干什么还是要干。   君顾跟在陈慕之后面,看他洗碗,君顾就从他身后抱住他,陈慕之还耷拉着脸不说话,就这么拖着君顾,连体人似的在厨房走来走去。   最后君顾抱得手都酸了,本来就话少的他,把能想到的话题都和陈慕之说了一遍,陈慕之还是不理他,他终于泄气了,甩了甩手走了。   君顾竟然就这么放开他上楼了,陈慕之呆了一下,反应过来后马上把手里的海绵球捏得恶狠狠的,差点咬碎了牙。   君顾进了客房,陈慕之进了自己的卧室,本来想着一本正经地看期刊,结果耳朵倒是不由自主,一直听着隔壁的动静。   他开衣柜了、他拉抽屉了、他洗澡了、他从浴室出来了……   想到要孤枕而眠,陈慕之心里有点委屈痛苦,到了半夜,他装作下楼倒水喝,路过君顾房间,开了点门缝,看到君顾房里床头灯还亮着,竟然还没睡?!   陈慕之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是哪根筋烧断了,馊主意顿生,风风火火找到闸门把房间里的暖气给关了,然后一脸得意地躺在床上,静静等待屋子变冷。   等到他觉得冷得差不多了,这才施施然敲了君顾房门。   君顾因为不在国内,网店的生意没办法做,但是还有许多单子,他都交给了以前两个合作的朋友。   他恢复记忆以后,忙着找陈慕之,没有来得及处理古董铺子和工作室的事,古董铺子已经关了,他临走前看了一趟,这样一件处在还算是好地段的铺面,既不营业也不出租出售,周围人都很是奇怪。   还有那间工作室,自打陈慕之出事以后,他就没再管过,后来精神错乱更是连这间工作室的存在都忘了,总监联系不到他,就托人联系国外的陈慕之,陈慕之做手术那段时间,一切外界事情都不管,那总监也没辙了,所幸工作室没什么大动作,不过没有法人代表的授权和签章,很多事大家有想法却做不了,工作室半死不活的撑着,虽然人没有走干净,但业务却是已经半停工。   总监最近才联系到君顾,问他以后的打算,看他还要不要继续做,团队要不要尽量重新组起来。   君顾最近正为这些事发愁,到了半夜还在和总监聊,他知道总监肯定不想解散工作室,还想继续营运起来,可是这就必须再重新注入一笔资金整合,君顾现在根本没有那么多钱。   他现在初步的想法是,把工作室的一些设计、存货和固定资产卖掉折现,先把团队重组起来,然后可以拉赞助和风投,或者吸引其他人入股。他想的虽然简单,实施起来却也有很多问题,短期不好实现。   陈慕之敲门,君顾赶紧收了手机藏在枕头下面。   陈慕之挑眉道:“干什么?鬼鬼祟祟的?”   君顾揉了揉头发道:“哦,没什么……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咳咳。”陈慕之立刻严肃起来,问道:“你有没有觉得有些冷?”   君顾刚才和人谈话太专注,就没有感受到,陈慕之这么一说,他才觉得冷,身子往被子里缩了一下,点头道:“还真是,怎么这么冷?”   陈慕之都快得意地笑出来了,但还是一本正经地装出一副烦躁的表情道:“可能是暖气坏了,房龄太久,果然会出问题。”   “哦。”君顾刚说完,感冒还没痊愈的他竟然打了个喷嚏,他捏了一下鼻子,鼻尖红通通的,抬头和陈慕之说:“那你多盖点被子啊……明天找人来修吧。”   陈慕之已经控制不住心里的邪恶之神了,直勾勾盯着君顾那红红的鼻尖,直想冲过去咬一口。   陈慕之“啪”地关了门,揉着头发状似无意地打了一个哈欠,装模作样地说:“哎,这么冷,看你还感冒,我就勉为其难和你一起睡吧,两个人暖和点。”   话音刚落,“勉为其难”的陈慕之就迫不及待地跳进了君顾的被窝里,打算用自己身体的热量给被子加热。   君顾眼角跳了跳,看着陈慕之这样一幅“勉为其难”的样子,他嘴角动了一下,要笑不笑地说:“那谢谢你的好意……你不生气了?”   陈慕之撇了撇嘴,不满道:“气!”   君顾看陈慕之躺的端端正正,他主动凑过去,伸出手揽住陈慕之,微笑道:“被子不够长,这样暖和点。”   陈慕之僵了一会儿,这才迫不及待又装作不情不愿地,侧过身来,搂着君顾。   在微黄的灯光下,他打量着君顾柔和的脸庞,虽然他长得清秀,肤色白皙,看起来还是十分年轻的样子,但是在灯下细细观察,眼角已经有了一些细小的纹路,却偏偏显得那双眼睛更加温柔多情。   陈慕之摸了摸君顾的头发,脸颊,又恋恋不舍地摸着他的下巴。   陈慕之这样充满温情的动作让君顾有些被蛊惑了似的,他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陈慕之,打量他俊朗的脸庞和唇角无意露出来的一丝温柔的微笑。   “慕之……”君顾扣着陈慕之的手,又往他怀里贴了贴,觉得真是太冷了,两人怎么都不够近。   陈慕之把人抱住,眼神飘忽了一下,像是挣扎很久,终于犹犹豫豫开口道:“你,你会不会觉得,我现在和以前有点不太一样……”   君顾和他额头轻轻碰了一下,有点苦恼地说:“原来你也知道啊。”   陈慕之拉下脸来,张了张嘴,干巴巴道:“那你会不会觉得,我和你心里的样子不一样……”   陈慕之眼神闪了闪,继续道:“……我变得不太像陈慕之,如果有一天,一个比我更像以前的陈慕之的人出现,你是不是会更喜欢他?”   君顾呆住了,他很惊讶陈慕之居然会有这样的想法,他愣了半天,反应过来,才哭笑不得地说:“你总说我傻,你才傻吧……”   陈慕之恼羞成怒,脸色微红道:“哼!当我没说!”说完以后,就翻过身,用硬邦邦的脊背背对着他。、   “慕之?”君顾从后面抱住他,身子探到前面打量陈慕之的脸色,而后像是哄棉花一样,揉了揉陈慕之的耳朵,趴下来轻声道:“你想什么呢?这么说吧,无论是你以前的样子,还是现在,我都很喜欢……”   陈慕之眼神动了动,他最近经常会记起以前的一些事,有幸福的,但大多却有一种患得患失的忐忑,他知道当初他受伤后选择只身赴美,应该就是已经受不了这患得患失的折磨。   哎。陈慕之心里叹了口气,转过身抱住了君顾,妥协地把人揉进怀里。   他想,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只要是陈慕之这个人、这颗心,应该都是极为喜欢君顾的,他实在是太在乎了。   这真是太神奇了,世上那么多好的人,他偏偏喜欢这样普通的一个人到无法自拔,劫后余生依然死不悔改。 作者有话要说:  看来我要专职熬糖浆、炖肉、虐狗……   ☆、舍得   冬天过去的时候,陈慕之去医院做了最后一次定期康复检查,他已经算是痊愈了,虽然看上去依旧英气俊朗,但是这件事,终归对他造成了不可逆的影响。   虽然记忆力和智力没有什么问题,但是神经曾经受到的损伤,让他没办法拿起手术刀了。   陈慕之以往承担的都是大手术,他主攻肿瘤,另外也做精密显微手术,需要极强的体力和注意力,而他现在不行了,不要说像以前某些时候一站就是两天两夜,现在就连十个小时,他都不一定能撑下来,至于他的手,更是拿两个小时的手术刀都会不由自主地抖了。   从医院出来,君顾就一直握着陈慕之一只手,肩膀战栗,不受控制地掉了泪。   陈慕之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看到君顾眼泪开闸一样,越发汹涌,他这才急了,顾不得医院大庭广众,赶紧把人拉进怀里,拿衣袖给他擦着不断涌出来的眼泪,哄道:“这是怎么了啊?不能做手术而已……我早就知道了,这手还不至于废,干嘛哭成这样?”   君顾声音沙哑,难受地说:“都怪我……”   他是真的难过,陈慕之曾经是那么优秀的医生,而现在却连手术刀都拿不起了。   陈慕之还那么年轻、优异,都是因为他,才让他的人生留下了无法弥补的遗憾。   君顾心中极为自责,他用力地抓着陈慕之的手,整个人都在抖。   陈慕之赶紧把人半抱着拖进电梯,到了地下停车场,把人塞进车厢,陈慕之拿了抽纸一边给君顾擦着眼泪,一边心疼地搂着他的背。   “别哭,别哭啊,你怎么抖成这样?你这不是吓我吗?“陈慕之自己都觉得不至于,君顾这样情绪大恸,他都有些紧张了。   陈慕之伸手,捏住君顾红通通的鼻子,像是确定一样问着:“你是不是爱我?你是不是最喜欢我了?”   君顾擦了一把眼泪,连连点头。   陈慕之把君顾抱进怀里,舒了一口气道:“那没关系,都值了。”   陈慕之抬起君顾的脸,一手慢慢移到君顾胸口上,神色难道认真道:“真的,没关系,不能拿手术刀,我能做的还有很多。只要你的心在我这里,我让那混蛋再开一次瓢都没关系。”   “你瞎说什么……”君顾嘴唇颤抖,神色慌乱:“你那时候,头上身上都是血……我想过去抱你……他们不让我过去,我碰不到……”   陈慕之把君顾抱进怀里,抚慰着他,哄道:“都过去了,过去了。”   他当初满心绝望,其实那时候的君顾,或许比他更痛苦。自责、愧疚、心疼、误解和恐慌不分日夜地折磨,依稀记得那段时间他悄悄醒来,看到的都是君顾迟缓的动作和永远直不起的脊背。   陈慕之吻上君顾的嘴唇,急切却不失温柔,漫长黏腻的亲吻让人毛孔都要张开一样,君顾呼吸不畅,睁大了眼睛,死死握住陈慕之的胳膊。   陈慕之终于放开他的时候,他激烈地喘着气,连哭泣和恐惧都忘了。   陈慕之舔了舔嘴角,笑道:“还是这个办法管用。”   君顾茫然地盯着他,看他随意丢在车上的诊断书和病历,明明这样大的事,陈慕之却表现得像是断了一根头发丝一样不足挂齿。   “别看了!”陈慕之敲了君顾脑门一下,把那些医院拿回来的东西都整了整扔车前的箱子里,说道:“说实话,那时候在B市清醒过来,是觉得很凄凉,还有些万念俱灰的意味……”陈慕之半真半假地笑道:“不过都这么久了,手术刀拿不起,我早就知道了,也有心理准备。而且现在,你跑回了我身边,人生有得必有失,我情愿拿着一双手来换。”   君顾眼前一片水雾,声音哽咽,眼睛红得像是一只被拧了耳朵要哭不哭的兔子,陈慕之突然挑起嘴角邪笑了一下,别有深意地摸着君顾的胸口道:“但是你要知道,上了这条贼船就不要想下去。上一次,我心灰意冷,放了手。但是这一次……如果你不爱我了……”陈慕之五指压迫着他的心口,突然用力,恶狠狠地道:“我就杀了你。”   君顾呼吸一窒,看着这样的陈慕之久久不过神来。   陈慕之以为吓到君顾了,连忙换了一张脸,打哈哈道:“哈哈哈……吓到了没?我和你开玩笑的,我估计是舍不得杀掉的,只好把你关在一个没有人找到的地方,然后……”   君顾脸一红,怕陈慕之说出什么有伤风化的内容来,连忙挺身抱住陈慕之,剖白道:“不会的……”   君顾在陈慕之肩膀调整了一个位置,吸了吸鼻子,声音放缓了,很认真地说道:“我不会的……”   陈慕之笑了笑,揉着他头发试探地问道:“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和我去见我父母?”   君顾缩了一下,眉头一皱,不由自主地有些忐忑。   陈慕之看君顾想退缩,一把拽回来,教育道:“我已经一年半没见过他们了,电话打得也不多,再不回去,二老要是起了疑心,随便两电话查一查我,就知道我大逆不道骗他们了,非要剥我一层皮。”   陈慕之清了清嗓子道:“我爸那人看似随和,但其实城府极深,认人极准……我觉得他总会发现你的好。至于我妈……”陈慕之露出个为难的表情道:“看似难缠,但其实极为玻璃心……”   本来话说得好好的,君顾也听得极为认真,陈慕之却突然顿住,在宽大的后座上压倒了君顾,手伸进他的衣服里,一点一点摸着他的腰腹,声音沙哑:“嗯?你讨好我一下,我告诉你收服我妈的方式,百分百见效……”   “唔……”陈慕之微凉的指尖拧上他的乳珠,一边还啃咬他的嘴唇和喉结,君顾敏感的抖了起来,身上发热,耳朵泛红,他难耐地喘息了一下,看着陈慕之解开了他的皮带,连忙制住,祈求道:“回家,回家好不好?……这可是医院停车场……” 作者有话要说:  科科,肉还是留着过节吃吧……   ☆、情不知所起(结局)   最终陈慕之还是没能等到回家,虽然在医院停车场没做出什么,可是回了自家车库,可就由不得君顾了。   他清心寡欲一年多,失忆期间不可言说的冲动是几次三番压了又压,这导致爆发出来的时候就会格外强烈。   在封闭的车厢里,尽是暧昧的喘息,凌乱的衣服,炽热的汗水好似浸湿了两个人,君顾抱着陈慕之的脖子坐在他身上,由下到上的律动又快又狠,他连气都几乎喘不上来,只能发出一些破碎的声音,眼角已经红透,陈慕之的舌尖和牙齿不断逗弄他的胸腹,那单薄的胸膛尽是不堪入目的痕迹。   火热的律动让两人都有点失控,陈慕之怕君顾的头撞上顶棚,把人放倒在车座上,更深入地进到他的身体里,君顾紧张地捏住他的肩膀,混乱地说:“别,不能再深了……”   “唔……”君顾痛地咬住了陈慕之的肩膀,柔软温暖的内壁不断嚅动,完全无法抵制那火热的凶器深入,   “啧,谁说不能了?……”陈慕之眼神深邃,嘴角挑了一下,身下顶弄不停,手指抚上君顾身下那可怜的滴着透明液体的小东西,轻轻刮了一下,别有深意地笑道:“你看,它明明激动地都要哭了……”   “你……”君顾实在受不了陈慕之现在这样时不时就没脸没皮的样子,他身体都泛红了,只好抬手捂着通红的眼睛,轻咬着嘴唇。   “宝贝。“陈慕之吻着君顾,用舌头把他唇瓣分开,循循善诱道:“都咬破了,别忍着,叫出来……”   “呜……”陈慕之突然开始频率极快地撞击他最碎弱敏感的那点,君顾身体战栗着,受不了地叫出来,紧紧搂着陈慕之,硬挺的器具在两人胸腹之间摩擦着,他受不了地摇着头,一股白浊的液体就喷发了出来,那小东西还在颤颤巍巍地抖动,陈慕之一用力,就又挤出一点来,看得实在是可怜又可爱。   “嗯……唔……”君顾快要哭出来,发泄过后,□□内壁都紧缩了起来,陈慕之却毫不留情地破开,长驱直入到深到无法想象的地方,身后黏腻的润滑剂和一些液体都被挤了出来,耳边能听见肉体撞击和声音和水渍声,这样的恐惧和快感让他神经都紧绷了起来,身体越发地敏感。   陈慕之在车上就做了两遍,还用嘴给他弄了一次,陈慕之动作温柔又霸道,那已经被榨了三次的器官已经有些红肿,在陈慕之嘴里颤颤巍巍跳动着,最终又被挤出了最后的液体。   君顾腿都在发颤,身上只余了一件完全敞开的白衬衫,凌乱不堪,原本白皙的皮肤上尽是红痕和白色的液体,那细瘦的腰、单薄的胸膛和明显的肋骨,明明谈不上什么美感,却有种诱人的□□味道。   陈慕之穿了裤子,只套了一件黑色背心,然后用外衣把君顾一裹,开了车门将人抱回了屋子。   君顾用陈慕之的外套罩住脸,身子羞耻地颤抖着,身后不断有液体沿着光裸的大腿流下来。   回了屋子,陈慕之却还是抑制不住,把人抱在怀里又做了一遍,君顾已经哭了出来,泪腺有些失控,他张开眼视线朦胧地看着陈慕之,陈慕之穿了一件黑色的背心,他的身材一直保持的很好,肩膀宽阔,肌肉线条流畅,漂亮却毫不夸张,给人一种坚实有力的感觉,丝毫不像是一个知识分子和医生。   陈慕之的汗水滴在他的额头和嘴角,君顾有些受不了,拉着他的背心声音沙哑地企求道:“慢点……别,那里……唔……”   “乖。”陈慕之低头吻着君顾,将他的一只手拉住向两人结合的地方摸去,君顾又羞又怕,连忙涨红了脸往回缩手,他一缩,陈慕之就狠狠顶一下,他立马整个人都酥了,由着陈慕之将他的手放在两人结合处,那里热得简直不可思议,穴口无比黏腻,简直让他羞愤欲死。   “你饶了我吧……”君顾羞得眼睛都不敢睁开,无助地勒住陈慕之的脖子,小声呜咽。   陈慕之咬着君顾的耳朵,重重地喘息着:“……我是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火热的液体又浇在了他身体了,君顾抖了一下,身前的器官硬挺挺竖着,却怎么也榨不出一点东西了,陈慕之退出来,心疼地吻着全身都红透的人,舌尖滑过他的皮肤,甚至往他下身颤抖的器官那里怜惜地亲了一下。   君顾手上再没有一点力气,满身痕迹地陷在床里喘着气,嘴唇和胸前的两颗乳珠都是又红又肿,都有些疼了。   陈慕之不知怎么的,感觉有点克制不住自己,怎么都要不够似的。虽然君顾已经这样凄惨了,他却还是觉得胸口有一把火。   他很努力地克制住自己,将君顾抱在怀里,摸着他单薄的脊背,也有些责怪自己。   陈慕之亲吻着君顾,抱紧了他,内疚地问:“是不是累坏了?”   君顾脸不能更红,把头埋进了枕头里,不理陈慕之。   陈慕之从他身后覆上,把君顾那被子裹住,和自己卷在一起,两个人像是连体的粽子一般,陈慕之笑道:“头转过来,要不然……”   陈慕之伸手到了那红肿的合不拢的□□,君顾一惊,立马回过头来,像是只受惊的兔子一样,羞恼道:“你……”   “逗你的。”陈慕之将君顾抱紧了,不顾两人身上的汗和液体,相互磨蹭着,怜惜道:“我看那里好像肿了,我也很心疼呢……”   君顾一手推到陈慕之那张俊脸上,挡住他的视线和嘴巴,气息微弱地羞恼道:“你怎么一做起这种事,就像是变了个人……”   “我哪有。”陈慕之嘟囔道,吻了吻君顾汗湿的头发,陈慕之在被子下面抚弄着君顾的身体,颇为感叹地说:“还是太瘦了……总是这么瘦……“   两人身体交缠着抱着絮絮叨叨地说了些话,君顾已经有些困了,陈慕之把人抱起来去洗澡,仔仔细细洗干净了,陈慕之又换了床单,两人回房睡觉。   君顾很快就睡着了,眉头有一点皱着,眼角和脸颊还是有些发红,嘴唇颜色更是艳丽,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就让陈慕之心猿意马。   陈慕之躺在他身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君顾,看了许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陈慕之眼神忽明忽暗,待得天色将黒,他吻了吻君顾,将被角给他捏好,起身去做饭。   陈慕之一边切菜,一边回忆这些年来他们之间的事情。   他们也曾有过这样幸福的好日子,也曾痛苦决绝,没有得到就算了,得到再失去,这真是人世界最痛苦的事情。   失而复得。   这恐怕是人世界最值得庆幸的。   陈慕之切了些菜,又看了看自己的手,不能拿手术刀,对他来说不是没有遗憾。   很多事情以前觉得不可思议,现在反倒能泰然处之。   如果在他二十出头最为春风得意的时候,和他说,他有一天这双手会拿不了手术刀,他会再也上不了手术台,他一定无法接受。   而现在,经历了那么多事,他心中没有什么怨言,反而还是感到欣慰。   上帝公平而苛刻,他见过很多人一生不幸,却从未见过一个人一世无忧。   上天总不会把所有的好处都让一个人占了。   他曾经年少轻狂写意风流,出身显赫、智商卓绝、名利加身,他的青春,耀眼的锋芒几乎可以灼伤周围所有的人。   年轻时候不懂事,自觉高人一等,把自己看得比什么都重,他的双手、智慧、成就、理想,都是丝毫不容侵犯的,是这世上最贵重的。   而现在,君顾在他身边,他已经觉得没什么不满足的了。   他是真的,愿意拿这双手去换。   陈慕之切好菜,齐齐整整地放在盘子里,正准备开火的时候,君顾下楼了。   君顾裹着陈慕之的睡袍,有些过于宽大,他的肩膀撑不起来,松松的,领口开了一小片,露出脖颈和胸膛上一串吻痕。   君顾还没太睡醒,慢吞吞走过来,睡眼惺忪地摸到陈慕之,从背后紧紧抱住他,缺乏安全感一样,柔声道:“我还以为你哪里去了……”   陈慕之心中一软,像是搅开了一池水波。   从相识到如今,四年半了,这于一个人漫长的一生来说实在是不足挂齿。   但是没有他的日子,过得如同流水,除了发表的论文能够帮他纪年之外,好似年年岁岁并无任何不同。   而认识他之后的每一瞬,都让他有一种凭此便可度过一生的感觉。   无论从身份、地位、志趣、性格甚至国籍来说,他们两个都是不同的,他们有那么多的差异,他们遇见的那样晚,好像一切都是不合适的。   世上关于爱情有着千百个道理,前人煞费苦心地教会了我们许多前车之鉴。   但其实,这世上最不讲道理,才是爱情。 作者有话要说:  1.正文就完结到这里吧,剩下的糖浆、肉、没交代完的事情都会放在番外里…… 2.最近贴吧里各种莫名其妙,各种水军的回复弄得楼主看不到亲们的留言,感觉在唱独角戏……已经申请恢复了,但是也没任何音讯,烦躁啊…… 3.贴吧和晋江和谐的让人郁闷,露珠想开一篇尺度大一点的短萌(坑?)肉→_→最近正在想发在哪里合适,实在不行就弄个微博得了……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有